第十回 盟心忍令沾泥絮 情劫應嗟逐彩雲

段劍青就在他們鬧得不可開交之際,猛地提高聲音說道:“不錯,正是因爲石清泉撞破他們的姦情,楊炎纔要割了石清泉的‘舌頭’,而石清泉在被割舌頭之前,逼於無奈,也是非要殺楊炎不可的!”

楊炎唰的拔出劍來,與此同時,甘武維、自堅城、丁兆鳴等人也都紛紛拔出劍來,攔在楊炎與石天行間。丁兆鳴喝道:“楊炎,你若有理,不怕分辯,你先動武,就是你的不對!”楊炎氣得幾乎爆炸,強忍心頭怒火,收劍入鞘。

段劍清得意之極,說道:“楊炎,你想滅口,今天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了。我勸你還是認罪了吧!”

楊炎喝道:“我沒有罪,有罪的是你。”

段劍青冷笑道:“好,你說你沒有罪,那麼就是我說假話了。欲知我說的是真是假,那並不難,掌門夫人是冷冰兒的師傅,師徒無須避忌,請掌門夫人把冷冰兒帶回私室,用守宮砂一驗就知!”

冷冰兒必道:“我可不能給他氣死,不能給他氣死。”用這個念頭支持自己,這纔有說話的氣力:“石,石長老,我,我可以說,說話了麼?我,我要控訴段劍青用,用最卑鄙的手段害、害我……”她強力支持,但聲音仍是細如蚊叫,斷斷續續,話不成聲。

石天行故意說道:“冷冰兒,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大聲一點。”

試想在這樣的情形底下,冷冰兒尚未呈於精神崩潰,已經算得是有勇氣的人,如何還能大聲說話。

唐夫人怒道:“石師兄,你不見她氣得幾乎暈死過去嗎,你還何忍逼她?”

石天行冷笑道:“我也知道這種醜事難於開口,但案情重大,我若不審個清楚,又如何向同門交待?”

楊炎陡地喝道:“我替冷姊姊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也有權代表她說!”

石天行仍然執着不放,問道:“冷冰兒,你同不同意由楊炎一人來說。”

冷冰兒忍着眼淚,看了楊炎一眼,正好楊炎也在向她望去。見楊炎的目光充滿柔情,似乎是在說:“你不要怕,天塌下來。我也要保護你。”冷冰兒本來害怕楊炎的性格太過容易衝動,不知他會說出什麼話的。此際在他的目光撫慰與鼓勵之下,不知不覺受了他的感染,終於點了點頭。

石天行道:“好,冷冰兒同意了。你說吧!”

楊炎狠狠的盯着段劍青,眼睛好像要噴出火來,斥道:“段劍青,你,你這衣冠禽獸,……”

石天行喝道:“不許罵人!”

楊炎怒道:“許只許他口出污言,不許我罵他麼?”聲音比他更大,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響,胸口也好似給人打了一拳似的,雖然可以支持,已是甚不好受。原來楊炎已經用上了義父所傳授的佛門獅子吼功,特地用來鎮壓他的氣焰的。這一暗中較量。別人不知,石天行則是自己明白,楊炎的內功早就勝過他。

唐嘉源輕聲說道:“楊炎態度不對,是小事。重要的是明瞭事實真相,讓他說下去吧!聲音柔和,但石、楊二人的怒喝聲音都掩蓋不了。說也奇妙,他這柔和的聲音對楊炎的獅子吼功好像有消解作用,聽在石天行的耳雜裡,有說不出的舒服。他給獅子吼功刺激起的心頭煩躁之感,立即大大減輕了。

楊炎恢復平常的語調,不再理會石天行,一口氣的徑說下去:“段劍青,你這衣冠禽獸,過去你幾次三番謀害冷姊姊,我都不說它了。我只告訴大家,這次你用的是什麼手段?你,你用的是最卑鄙、最邪惡的手段!你,你是用藥來迷姦冷姊姊,我和冷姊姊都是受你所害的人!虧你還有臉誣衊我們!”

段劍青冷笑道:“我說你纔是誣衊我,我用藥迷姦有何證據?你敢不敢據實回答,是我和冷冰兒有姦情還是你和冷冰兒有姦情?”

冷冰兒氣得暈過去了。

唐夫人怒道:“此事有關本門一個女弟子的清白,我不能容忍我的徒兒在大庭廣衆之中受辱!事涉隱私,各執一辭,也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中間得清楚的!”

石天行冷冷說道:“師嫂,那麼依你之見,審訊就該中止麼?”

唐夫人怒道:“你是執法長老,你喜歡怎樣辦就怎樣辦,但我可不能容忍我這無辜受害的徒兒反而要給你當作犯人來審。恕我和冷冰兒可要失陪了。”

石天行道:“師嫂言重了,但審訊尚未結束,你這‘無辜受害’的結論恐怕下得太早吧?”

在唐夫人按摩之下,冷冰兒已經甦醒過來。唐夫人道:“冰兒,咱們走!”楊炎忽地叫道:“冷妹妹,別走!讓我和他們說個清楚!理虧的可並不是咱們!”

冷冰兒停下腳步,澀聲說道:“好,反正我已經給他毀了,此仇不報,我死不甘休!”

繆長風也走過來扶着冷冰兒道:“冰兒,別這樣說。你並沒有毀滅,須知蜀犬吠日,無損明月之明。你的名聲,不是別人的言語所能毀壞的!”

唐夫人霍然一省,壓下心頭怒火,想道:“不錯,我若與冰兒一走了事,反而顯得是我們理虧了。”

石天行當作沒有聽見他們的說話,扳着臉孔道:“審訊繼續!”

段劍青冷冷說道:“好,楊炎,你願意說個清楚,那是最好不過。冷冰兒是掌門夫人心愛的徒兒,看在天山派掌門夫人的分上,我給你們幾分面子,不再用‘姦情’這種難聽的字眼。我只問你,我親耳聽見你要求和冷冰兒結爲夫妻,你是說決意娶她爲妻的,這些話你說過沒有?”

楊炎大聲說道:“一點不錯,我是決意娶冷冰兒爲妻!”

此言一出,段劍青自是洋洋得意,但天山派一衆弟子,包括掌門人唐嘉源夫婦在內,可都大吃一驚了!

唐嘉源夫婦從雙方對罵之中,對事情的經過已經略知概梗,他們亦已猜想得到,楊炎冷冰兒可能已經有了不尋常的關係,但他們是受了段劍青的藥力所述,迷失了理性的,縱然做了錯事。不過錯也不在他們身上。

正因爲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楊炎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和冷冰兒結合的,聽到楊炎決意要娶冷冰兒的活,自是不免有石破天驚之感了。

段劍青得意之極,哈哈一笑,說道:“你既然承認,那我就不必再說下去!”

楊炎昂然說道:“我承認了什麼?我與冷冰兒同意結爲夫婦是一回事,你用迷藥害我們又是另一回事!”

石天行喝聲道:“住口,虧你還好意思把醜事說下去!”

楊炎亢聲道:“我們沒做醜事,做出醜事的是段劍青,還有你那寶貝的兒子!”

石天行喝道:“現在是審問你,另外的人做什麼錯事,以後我自會秉公審訊,用不着你現在就扯在一起。我問你,縱然我相信你的話,你是給迷藥迷失本性,但你既已早就有了娶冷冰兒爲妻之心,亦即是說,罪惡的念頭你是早就有了,你還能把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楊炎怒道:“我說你纔是纏夾不清,我要娶冷冰兒爲妻,怎能說是罪惡的念頭?”

石天行揮袖說道:“你既已招認,那就不必多說了。反正是非自有公論,你做的事是否罪惡,待會兒我自會秉公判斷,用不着你現在就澆曉置辯。”

他端起執法長老的架子,喝令楊炎站過一邊,回過頭來,便即向冷冰兒喝道:“冰兒,據楊炎招供,他曾親口向你求婚,此事是真是假?”

冷冰兒低聲說道:“是真的!”

石天行森然問道:“你答應了沒有?”

冷冰兒道:“我,我還沒有答應……”

楊炎叫道:“冷姊姊,你不是這樣說的。雖然你最初沒有答應,但後來你……”

話猶未了,石大行已是斥責他道:“楊炎,不許你打擾冷冰兒作供!你再搗亂,我只有依法制裁你了!”冷冰兒也道:“炎弟,你讓我先說。”

楊炎不怕石天行的“依法制裁”,但他不能不聽冷冰兒說話,他充滿氣惱的眼神望着冷冰兒,慢慢的退過一邊。

石天行繼續問道:“如此說來,他是強逼你的,是嗎?哼!我早已知道,這件事情自始自終,只是楊炎的錯!你是知書識禮的人,怎可以答應做他的妻子?”用意十分明顯,是要誘導冷冰兒把過錯都推在楊炎一個人頭上。

冷冰兒本來是低着頭說話的,此時忽然擡起頭來,神色端莊,毅然說道:“他沒有強逼我,自始自終,他對我也沒有錯。他是光明正大向我求婚的!”

石天行道:“你不是說沒答應他嗎?”

冷冰兒道:“我答不答應那是另一回事,但我不認爲他向我求婚是錯!”

楊炎歡然說道:“對呀!我當然有權向你求婚!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都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旁人無權議論!”

石天行怒道:“掌門,若不制裁楊炎,這件案我無法審下去了!”

楊炎立即說道:“稟掌門,我並沒有打斷冷姊姊作供呀,你聽見的,我是等她說完一段話才插口的。”

唐嘉源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楊炎,你是應該遵守執法長老所定的規矩的。審問案件,第一步是要弄清楚事實,你有什麼道理要說,應該留待執法長老聽完各方面的證供才說。”他雖然斥責了楊炎,但他也是用道理來說服楊炎的,並不同意對楊炎立即“制裁”。

楊炎說道:“好,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掌門,你說得有理,我聽你的。”再次退過一邊。

石天行面色十分難看,說道:“冷冰兒,你說清楚,楊炎向你求婚,你究竟答應了沒有?”須知冷冰兒第三次的供辭是說“還沒有答應的。”多了一個“還”字,那就表示還有“下文”。石天行剛纔是想斷章取義,把“過錯”都推給楊炎。那知冷冰兒卻不“領情”,他只好“秉公”再行審問了。

冷冰兒道:“我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石天行冷冷說道:“這是怎麼講?”

冷冰兒道:“我要他在七年之內,不許見我。求婚之事,七年之後再說。”

楊炎忍耐不住,就道:“掌門,我現在不是要講道理,只是要補充一點事實,行不行?”

唐嘉源道:“你問執法長老!”

根據一般的審案規矩,正反兩方面的口供,都是容許當事人對證的。石天行只得說道:“好,你說吧,但只許你用事實來對口供。”

楊炎說道:“冷姊妹,我記得你是這樣說的,七年之後,倘若我還是決意娶你爲妻,你就答應嫁給我!”

冷冰兒粉臉泛紅說道:“那與七年之後再說,不是一樣嗎?”

楊炎說道:“不,不一樣!前一種說法是模棱兩可,後一種說法則是你必須答應做我的妻子的,怎能一樣?冷姊姊,我還要和你講清楚,這次我是爲了替自己申辯,也是爲了不想連累你,才跑回天山自行‘投案’的,今日我與你見了面,可不能算是我犯禁!”

石天行喝道:“對證口供這一部分,你早已說完了。我不想聽你這種無恥的說話,住口!等我判案!”

楊炎大聲道:“掌門剛纔說過的,聽取證供完畢,我有權講出我的道理。你既已宣佈聽完了口供,爲什麼不讓我說話?”

石天行道:“你怎知我一定斷你有罪,待我斷了,你再分辯不遲。”

楊炎怔了一怔,說道:“我不相信你會不給我加上罪名?”

石天行冷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或者更正確的說,你是自知理虧。不錯,我是要判你有罪的。先說第一部分,你和冷冰兒不顧廉潔,私訂婚約,你和冷冰兒都有罪!”

楊炎大怒道:“你這是什麼道理?”

石大行道:“第一、你們二人無媒苟合,犯了淫戒!”

楊炎氣往上衝,喝道:“胡說八道,這是段劍青污衊我們的說話,你爲什麼只相信他的說話,不相信我們的證供!”

石天行面色一陣青一陣紅,喝道:“你對執法長老如此無禮,就該問罪!”

楊炎喝道:“你斷案不公,焉能責我無禮!”

唐夫人亦已忍耐不住,站出來道:“楊炎無禮,是應該受罰的。但如何處罰,似乎應該等待本案審結之後,作爲附加罪狀,再行議處。如今先論本案,不是我維護自己的徒弟,你給她定下的‘無媒苟合’罪名,似乎是有點過分了。是否有苟合之事,先且不說,段劍青用迷藥意圖將她迷姦在先,你因何不加追究?”

石天行強辯道:“師嫂明鑑,這種事情,雙方各執一辭,是很難追究明白的。你剛纔也聽見的,段劍青並不承認他用迷藥呀!”

唐夫人冷笑道:“他這樣說,你就相信了麼?就事論事,我們是寧願相信楊炎與冷冰兒的話,他們在被藥力迷糊了神智的情形底下,縱然做了錯事,過錯也不在他們身上。他們只是受害的人!”

石天行仍然堅持他的意見,重複說道:“我並不完全相信段劍青的說話,但也不能只是聽信楊炎的一面之辭。”

唐夫人歷聲道:“既然你不能判斷真假,就不該輕下結論!”

石天行被她質問得無法再辯,滿面通紅,說道:“好,那我就把‘無媒苟合’這一條罪名暫且放回,但其實這條罪名並不是最緊要的,緊要的是他們心中有沒犯戒!楊炎和冰兒都已招認,他們曾有談婚論嫁,就憑他們已經承認的事實,我就可以給定下一條‘不顧廉恥、私訂婚約’的罪名!”

楊炎道:“咦,這倒奇了,男婚女嫁,人之大倫,我們私訂終身,又與你何干?”

石天行繼續說道:“大家都知道,冷冰兒和楊炎情如姊弟,事實上他們也是姊弟一般的。楊炎自幼上山,從三歲開始,到十一歲他離山失蹤那年止,頭尾八年,一直是冷冰兒照料他的起居飲食,非但姊弟相稱,而且姊兼母職。試問姊弟又怎可以成婚?”

楊炎大聲道:“爲什麼不能?我和她又不是真的姊弟!不錯,我自幼得她照料,我是一直把她當作大姊姊看待的,但畢竟不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姊弟呀!我想不通爲什麼我們要結爲夫妻就是不顧廉恥?我和冷姊妹只是同門關係,本門戒律似乎也沒有禁止同門之間私訂終身這一條吧!”

武林中人對儒家講究的那套“禮法”是不大注重的,無山派亦是如此。雖然習慣上婚嫁大事是要稟明父母或者師長,但確實沒有禁止“私訂終身”這一條。

石天行冷笑道:“你今年幾歲?冷冰兒今年幾歲?何況你還是娃娃的時候,她就照料過你穿衣吃飯。雖非姊弟,實如師弟。你問問大家,像這樣的姊弟成婚應不應該?”

天山派一衆弟子雖然覺得楊炎講的未嘗沒有道理,但他們是從來沒想過楊炎可以與冷冰兒成婚的,他們習慣了男女要門當戶對,年貌相當那一套,總是隱隱覺得他們這一對未免有點“荒謬”。石天行這麼一問,但聞場中竊竊私議,卻沒有一個人明確的回答是應該或不應該。

唐夫人柔聲說道:“楊炎,你年紀還小,婚姻大事應該從長考慮。你的性情比較衝動,我知道你同情你冷姊姊的遭遇,也感激她一向對你愛護的好處,但說到婚姻嘛,這個,這個……”

這幾句話其實是說中楊炎的“毛病”的,但此際楊炎滿腔激情,那裡還能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自己的“動機”是可當真如她所說那樣?他不假思索,立即打斷唐夫人的話,說道:“我是決不能容許任何人對冷姊姊侮辱,我是決意要保護她。但我決不是爲了感激她或者可憐她才向她求婚的,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子,我敬她,愛她,我不怕當着你們這許多人說,我是真心誠意願意娶冷姊姊爲妻的。”

他在說到冷冰兒是他所見過的“最好的女子”之時,突然想起龍靈珠來,不覺向她剛纔所站的地方望去,但卻沒看着她。

他在激情衝動之下,一口氣把話說完,方始想道,龍靈珠該不會怪我這樣說吧?珠妹不是不好,但和冷姊的“好”又不一樣,唉,我想她是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想了一想,又再說道:“我已有十八歲年紀,也不能算是小了。我無父無母,本門師父又已去世。婚姻大事,你叫我問誰?不過,我是有一位義父的,此事,我亦已稟告過義父了!”

石天行冷冷說道:“繆大俠,楊炎說他曾經稟告過你,你是他的義父,請問你對他欲與冷冰兒成親一事是否認可?”

繆長風本來是個脫略形骸、蔑視習俗的人,不過他對楊冷二人的婚事,也並不是一開始就完全贊同的。在他最初聽見楊炎要娶冷冰兒爲妻之時,也曾受過震動,只是他想到楊炎娶冷冰兒做妻子總好過娶龍靈珠爲妻子,他才抱着“由得他們去吧”的態度。

但此際,當他聽到了楊炎的“慷慨陳辭”,又受到石天行咄咄逼人的質問,他可憋着一肚皮氣,改變了原來並不完全贊同的態度,急圖一吐爲快,決意反擊石天行了。

他先不回答,微笑問道:“石長老,你的夫人好嗎?”

石天行怔了一怔,說道:“內子在家中照料小兒,故此沒有參加同門大會。多謝繆大俠關心。”

繆長風道:“我記得你們夫妻也是同一個師父的,在同門時,尊夫人好像是年紀最幼的小師妹?”

石天行道:“不錯。但繆大俠,如今是處理你義子的事情重要,這些閒話,慢慢再說不遲。”

繆長風道:“不,我並不是來和你瞎扯的,這不是閒話,請你回答我,你長尊夫人幾歲?”

石天行怒道:“我長她十一歲,怎麼樣?”

繆長風道:“聽說你是十三歲那年拜師的,那麼當時尊夫人只有兩歲,大概你也曾照料過她穿衣吃飯吧?”

石天行氣得雙眼翻白,哼了一聲,說道:“我記得不清了,是又怎樣?”

繆長風淡淡說道:“沒怎麼樣,我只不過想告訴你,楊炎今年十八歲,冷冰兒今廿七歲,她比楊炎長九歲,似乎還沒有你們夫妻的年紀相差之大!”

石天行大聲道:“這怎麼能夠相提並論?”

繆長風比他更大聲,用獅子吼功喝道:“爲什麼不能相提並論?”石天行心頭大震,連忙運功抵卸,如此一來,倒好像是被繆長風的氣勢所懾,不敢和他辯駁了。

繆長風哈哈一笑,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所謂的不能相提並論。不過是你們夫妻的年紀是男的比女的大,楊炎和冷冰兒,則是女的比男的年紀大而已。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只要他們自願結爲夫妻,又爲什麼不能相提並論?”

“你問我是否贊同他們婚事,我早已贊同了。不過那次找只是對他說的,現在我可以當衆再說一遍,我贊同!”

楊炎跳起來道:“義父,你說得真好!比我說的好得多了!”

繆長風說罷,雖然還是有的人同意他的論點,但不管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有一樣相同的是,大家都認爲楊冷二人“私訂婚約”一事,是不能當作他們的罪名了。這種意見從衆人的談論聲中,已是明顯的表示出來。

繆長風繼續說道:“至於說到楊炎年紀太小,恐他思慮未周這點,好在冷冰兒已給他定下七年期限,七年之後,楊炎倘若此心不變,咱們又何必阻撓他的婚事。”

至此,唐夫人也不能不放棄成見了,點了點頭,說道:“繆大俠,你的高論真是今我大開茅塞,如此說來,七年的期限也未嘗不可縮短。”她一同意,倒是有點擔心七年太長,誤了冷冰兒的青春了。

石天行雖然是執法長老,也不能違背公議,他見同情楊炎的越來越多,不禁大起恐慌,心裡想道:“要是不能給楊炎定罪,我的泉兒就反而有罪了。”

他趁着楊炎在雀躍歡呼,贊義父說得真好的時候,忽地冷笑說道:“可惜繆大俠只是你的義父。”

這一句話突如其來,登時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楊炎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義父說的話不能算數麼?”

石天行冷冷說道:“不,不,你義父的高論足以震世駭俗,我縱然不敢苟同,也不能不讚他是說得很好。但可惜你有一句話卻說錯了!”

楊炎道:“我說錯了那句?”

石天行道:“你說你自幼父母雙亡,不錯,你的母親雲紫蘿是早已死了,但你的生身之父楊牧可還活在人間。但可惜的是,你的生父楊牧並不像你的義父那樣,可以當得起大俠的稱號!”

用意極其明顯,他是要把問題的焦點轉移到楊炎與父親的關係上面。

楊炎怒道:“他是他,我是我,冷姊姊早已替我證明了我與他是各人走各人的路!”說罷,不覺嘆了口氣,黯然續道:“不錯,楊、楊牧他是還活在人間,但在我的心目中他早已死了!”

石天行冷冷笑道:“可是事實他並沒有死。冷冰兒願意嫁給你做妻子,當然她要爲你作證,但誰又能相信你不是受了生父的指使才背叛師門?”

他本來以爲拉上楊牧的關係就沒人敢出頭幫楊炎說話的,那知話猶未了,已是有人挺身而出,郎聲說道:“我相信!”

這個人是江上雲。

江上雲郎聲說道:“我是剛從魯特安旗來,我知道的一些事情,似乎可以解答石長老的疑問,不知石長老許不許我說話?”

石天行明知不妙,但江上雲是爲“主案”作證,而且明言是爲了解答他的“疑問”的,於理他絕不能拒絕,只好硬着頭皮說道:“請說。”

江上雲道:“我在魯特安旗碰上從柴達本來的快活張和齊世傑,他們說到了楊炎在保定和在北京所做的一些事情。

當下他將楊炎怎樣義助解洪、力亮,不惜與父親作對,救出他們的事情說了。又將楊炎在京師怎樣和丐幫合力,爲義軍搶運了一批藥材的事情說了。這些事情,有一部份是龍靈珠已經說過的,但由他再加證實,效果當然大大不同。而且由於兩人所說相符,更加證明了所說屬實。唐嘉源以掌門人的身分,首先點了點頭,說道:“如此說來,楊炎與他的生身之父的確不是走同一條路的了。”

江上雲道:“齊世傑和快活張把藥材押運到柴達木之後,立即赴來魯特安旗,打聽楊炎下落。如今齊世傑是留在魯特安旗幫羅海抵禦清兵,快活張則是和我同日動身,要趕來天山爲楊炎作證的,他跑得比我快,如今既然不見他在此地,想必他是在途中已經與楊炎相遇了,是麼?”他這麼一問,不着痕跡的就把話題轉移到“認罪書”去。

楊炎說道:“不錯,那份認罪書就是快活張施展他的妙手空空本領偷了來交給我的。這份認罪書本來是落在段劍青那些人手上的。”

段劍青道:“我根本就不知有什麼認罪書,更不知道它曾落在何人手上?”

唐嘉源道:“認罪書的事與段劍青無關。但只要這份認罪書不假,暫時也就用不着追究它是怎樣失而復得的了。石師兄,倘若沒有別的證供,依我看似乎可以先斷楊炎是否欺師滅祖一案。”

他這話的意思十分明顯,若然承認江上雲的證供是實,那麼楊炎只有“殘害同門”一罪,其他什麼指責楊炎父子勾結。甚至有甚“陰謀”等等罪名都不成立。而“殘害同門”也只是因石清泉對冷冰兒心懷不軌,而且是因爲石清泉要先殺楊炎而起。這條罪名最多隻能說是楊炎做得“過份’”,並非“不當”了。

石天行面色鐵青,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

唐嘉源道:“對啦,江兄,那份認罪書寫明你是監誓人,究竟怎麼回事,我還沒有問你呢。”

江上雲道:“今年八月十六日那天,在榆林的一座山上,貴派弟子石清泉對龍靈珠姑娘橫施強暴,我恰好路過,碰上此事,是我制止他的獸行,並助龍姑娘將他打傷的。當時龍姑娘本來要殺他雪恨,我念在與貴派多年的交情,替他說情,得到龍姑娘同意,准許他悔過自新,由我來作監誓人,這份認罪書也是我起草的。我擅作主張,處分貴派弟子,請唐掌門稱石長老恕我僭越之罪。”

石天行面如死灰,呆若木雞,那裡還能說得出話。

唐嘉源道:“江大俠替我處分不肖之徒,我感激都來不及呢!”對江上雲施了一禮,繼續說道:“不過,石清泉所犯的戒,案情嚴重,不能只簽了一份認罪書就可以作算的。本派自當另行議處!”說罷,把眼睛望向石天行。要知石天行仍然是執法長老的身份,該當如何“議處”,自應由他先拿出主張。

石天行像一個患了重病的人,頹然說道:“唉,這,這件案子,清泉,倘若確是……”聲音越說越小,幾乎話不成聲。

江上雲冷冷說道:“令郎畫押的認罪書是由我起草的,你要不要我背出來,證明我說的屬實。”

石天行苦笑道:“不,不用了。”

江上雲道:“那你還有什麼懷疑,儘管問我!”

石天行說不出話,只有搖頭。

唐嘉源道:“石師兄,你既然沒有懷疑,那就請你秉公斷案!”

石大行喃喃說道:“我,我還有什麼話說,還有什麼話說?”

他已心神大亂,好像根本忘記了“執法長老”的職責了。本來他若要避嫌的話,應該向掌門請辭此職的,但他又不肯辭職。

唐嘉源見實在不像話,只好說道:“石師兄,有關本案諸人,除了本門弟子之外,還有一位龍姑娘,她是外人,無辜受辱,她本是要來投訴的,咱們一錯再錯,又將她當作從犯擒來,似乎應該首先向她陪罪。石師兄,你以爲如何?”

石天行尚未說話,楊炎忽地“咦”了一聲,叫道:“靈珠,靈珠!靈珠那裡去了?”

剛纔在抗辯的過程中,他的心情一直像繃緊的弓弦,此時方始發現,龍靈珠已是不知去向。

不但是他,所有的人,剛纔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和冷冰兒的身上,誰也沒有注意到龍靈珠是什麼時候業已走了的。

楊炎叫道:“咱們已經勝訴了,靈珠,靈珠,你回來呀!”

龍靈珠早已走了,楊炎那裡還能夠聽到她的回答?

繆長風一把將他拉着,說道:“炎兒,你別激動。你的案子雖已得直,尚未結束,待全案結束之後,我們都會幫你去找尋龍姑娘的。”

楊炎把眼望去,只見冷冰兒淚珠瑩然,也不知她是爲了龍靈珠的突然失蹤而泣,還是爲了楊炎的大失常態的舉動而有感於心,以至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楊炎呆了一呆,走到冷冰兒身邊,低聲說道:“冷姊姊,如今咱們已是苦盡甘來,你不要傷心了,我在這裡陪着你。”

唐嘉源咳嗽一聲,說道:“我認爲楊炎可以重歸本門,但他傷害同門所用的手段過份,還是應加懲罰,罰他面壁三月思過。但因我恐怕還有事情要令他去辦,何時才行,以後再定。我所擬的處分楊炎辦法,石師兄,你同意麼?”他見石天行一直不作聲,只好以掌門人的身分代行宣判了。

石天行仍然是那兩句老話:“我還有什麼話好說,還有什麼話好說?”按照規矩,他不表示反對,那就是同意掌門的判決了。

唐嘉源面色一端,森然說道:“石清泉應該如何議處,他是你的兒子,我不便越俎代庖,請你先拿出一個主意,再讓大家公決。”

這是逼他非說不可了。

石天行威風盡喪,面如死灰,澀聲說道:“我沒想到這逆子會這樣胡作非爲,只求掌門賜他一死。”

唐嘉源眉頭一皺,說道:“我並沒有說要把他處死啊,怎樣定他的罪,本來是應該由你決定的。”

白堅城性子最爲剛直,雖然覺得石天行有一點可憐,但還是忍不住直斥他道:“石師兄,你怎麼啦?”別忘記你是執法長老的身分,你怎能把執法長老的身分反而變成了好像是被告的身分了?要求情的只能是被告,不應該是你執法長老。”

石天行呆了一條,陡地捶胸叫道:“你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大叫道:“師父,不好了!”這個匆匆跑入會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不是別個,正是石天行的大弟子陸敢當。”

陸敢當剛纔是藉辭去找石清泉而離開會場的,石天行大吃一驚,顫聲問道:“什麼不好?”

陸敢當道:“石師兄已經跳崖自盡了!”

石天行呆了一呆,失聲叫道:“你說什麼,誰、誰自盡了?”似乎他還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陸敢當顫聲道:“是清泉師兄。弟子無能,搶救不及。”

唐嘉源問道:“你親眼看見他投崖自盡。”

陸敢當道:“不錯。弟子奉命傳他,在後山發現他的蹤跡。他不肯領旨,拼命奔逃,跑到思退崖前,就跳下去了。弟子因要回來稟見,無暇去搜查他的屍體。這是石筍勾破的一幅衣裳,請掌門與師父檢驗。”思退崖陡立百丈,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山谷,倘若石清泉真的是從思退崖跳下去,當然必死無疑。

石大行陡地一聲大叫,把正在將那幅血衣遞給他的陸敢當踢了一個筋斗,叫道:“泉兒,泉兒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唐嘉源叫道:“石師兄,你靜靜,你是執法長老……”

石天行大叫道:“執法長老我不當了!我只要我們兒子,我的兒子。”

楊炎正在他的前面,也給他一掌推開。他惡狠狠的瞪了楊炎一眼,喝罵聲中充滿怨毒:“我的泉兒,我是給你們害死的!尤其是你這小賊,他若死了,我決不與你干休!”

楊炎的武功早已在石天行之上,但見他狀若瘋狂,不覺也有點可憐他,是以並不還手,讓他推開。

石天行推開了楊炎,立即奔向後山。他身爲執法長老,何等尊嚴,突然變成了失心瘋的狂漢,一衆弟子都給他嚇住了,竟是無人敢去攔他。

唐嘉源道:“兆鳴師弟,請你暫行代理執法長老職務,楊炎一案雖已審結,還有附案未了。你繼續審訊。

他這樣一說,誰都明白,他們說的“附案未了”,指的必是冷冰兒控訴段劍青一案了。

丁兆鳴當年曾經奉過已故掌門唐經天之命,到過回疆各地調查段劍青的罪行,他嫉惡如仇,立自喝道:“段劍清,你知罪的,跪下聽審!”

段劍清哈哈大笑!”我早已不是天山派弟子,你要審案,恕不奉陪!”

丁兆鳴大喝道:“把他拿下!”可是段劍青亦已同時發動,在他的大笑聲中,把手一揚,“乒”的一聲,將一枚毒霧金針烈焰彈爆開來。在他周圍的天山派弟子,躲避不及,傷者甚多,濃煙迅即瀰漫。

幾方面的動作差不多在同一時候發生,說時遲,那時快,楊炎已是飛身撲入煙霧之中,凌空一抓。用的是龍靈珠爺爺所授龍爪手功夫。

龍爪手功夫乃是龍家的不傳之秘,堪稱武林絕學之一,饒是段劍青本身也有上乘武功,在他凌空一抓之下,雖不至於被他抓了回來,腳步亦已遲緩了。

段劍青早已佈置好脫身之計,但必須是在混亂之中才能成功的。時機稍縱即逝,決不能受到阻延。

趁着煙霧尚未消散,他佯作腳步踉蹌,陡地反手一掌,喝道:“楊炎,我與你拼了!”

揚炎知道他第八重龍象功的厲害,只憑劈空掌力,那是決計應付不了的,當下也立即改抓爲劈,一掌劈過去。

雙掌相交,段劍青飛身躍起,楊炎喝道:“哪裡走?”忽地只覺掌心一陣麻癢,跟着拍出去的那一掌已是軟綿綿的使不出力道。

繆長風身形疾起,雙袖鼓風,拂開面前的濃煙,一個起伏,就追上了段劍青,他知道段劍青詭計多端,擅於使毒,爲了避免受到暗算,不想和他對掌,當下籠手袖中,當作軟鞭使用,便即朝着段劍青捲去。

段劍青喝道:“你不想要你義子的性命了麼?”他知道繆長風的功力又遠在楊炎之上,自己的龍象功只怕也擋不了他長袖一拂。喝聲中早已拔劍出鞘,力貫劍尖,反手揮出。

只聽得“當”的一聲,段劍青那柄長劍脫手飛上半空,長劍本身被他一拂之力也變得彎曲了。段劍青幸而不是和他對掌,但虎口亦已震裂。他反身一躍,衝入人堆,迅即打翻幾個天山派弟子,又發出了兩枚毒霧金針烈焰彈。

繆長風的衣袖被劍尖畫破了一道裂縫,鐵袖神功已是不能使用。他不懼霧,本來想追上去的,但心念一轉,想起段劍青恐嚇他的那句說話,寧可信其有,卻忙中回頭一看。

這一看證實了段劍青果然並非虛聲恫嚇,只見楊炎跟在他的背後,但腳步已是歪歪斜斜,好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繆長風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看就知他是中了劇毒,此際正在強運玄功,才能支持不倒。

原來段劍青的掌心藏着一口細如牛毛的毒針,剛巧與楊炎對掌之時,毒針已經刺人楊炎掌心。

救人要緊,繆長風只好暫且放開段劍青,回來救他的義子。

楊炎得繆長風運功相助,真氣登時凝聚,把那枚毒針從掌心逼了出來,說道:“義父我不礙事,你趕快去捉段劍青那小賊吧!”

繆長風放下心上石頭,說道:“炎兒,想不到你的功力已經精進如斯,不過——”要知楊炎得他之助,雖然能阻止毒氣上侵心房,但還未能把毒質驅出體外,繆長風自是不敢立即離開。

楊炎急道:“我可以支持的,你若不去,那小賊就要逃得無影無蹤啦!”

此時毒霧已經消失,段劍青趁落混亂之際逃走,果然已經不見蹤跡了。

天山派弟子中毒昏迷的有十數人之多,被毒針所傷的也有七八個。賓客受到波及的也不少。

唐嘉源大怒,說道:“白、武兩位師弟,你們隨我去追捕叛徒!丁師弟,快快救治客人!”一面說話,一面把用天山雪蓮作主藥制煉的一瓶碧靈丹交給丁兆鳴,天山雪蓮是治毒療傷的聖藥,天山派的首腦人物隨身都有攜帶的,唐嘉源恐怕不夠用,是以把身上所藏的這一瓶也交給了丁兆鳴。丁兆鳴一接過來,首先就把一枚碧靈丹寒入楊炎口中。

繆長風當然深知碧靈丹的功效,心裡想道:“這碧靈丹縱然不是毒針的對症解藥,但以炎兒的功力,服了這顆碧靈丹,最少可以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保持他的真氣不至渙散。他若靜坐運功,三個時辰之內當可把毒氣化爲汗水蒸發淨盡。”說道:“唐掌門,你留下來主持大局吧。那小賊是我義子的大仇人,捉拿他我是責無旁貸,請你許我代勞。”要知這次天山派的大會,“重頭戲”雖然是在“清理門中”,但名義上卻是邀請客人來參加唐嘉源就任掌門的儀式的,許多遠道而來的貴賓是爲觀禮而來,唐嘉源理該大會結束之前始終陪伴客人,此際縱然是由於事不得已離開,多少總有“失禮”之嫌。

唐嘉源還未及回答,忽聽得鐘聲噹噹從山預傳來。白堅城咦了一聲,失聲叫道:“不好,似乎是天一閣起火了!”

天山派自創以來,至今已有二百餘年,弟子越來越多,在天山的南高峰建屋聚居,最高的一座就是“天一閣”,如今是由輩份最尊的長老鍾展住在裡面。(此次大會,鍾展正在閉關練功期間,故而沒來參加)天一閣下面是天山派的重地,天山派的弟子三百多人,大約還有五六十人留守在山上。妖人攻

奇變突來,莫說天山派的弟子個個吃驚,即使是身爲掌門的唐嘉源也難以保持鎮定了。

要知天一閣矗匠峰巔,乃是最高的一座建築,天一閣都已起火,在它下面的晦明堂(掌門人居處)、未風堂(品級較高的男弟子所居的地方)、蘭珠苑(女弟子所居的地方)等處建築,恐怕已經是陷入火海之中。

天山派三百多名弟子,雖說佔了八成的弟子已來參加同門大會,但留守的弟子也還有五六十人,這五六十人之中,也不乏武功高明之士,何以竟然抵擋不了敵人的侵襲,以至必須緊急呼援?這麼厲害的敵人是從那裡鑽出來的?

更可慮的是,那口大鐘是懸在天一閣上面的,若然不是碰上非常事故,不會鳴鐘報警,天山派建派以來,報警的鐘聲只曾敲過一次,那次是十多年前天竺那爛陀寺的高手前來挑釁,清廷的大內高手得知訊息,又再糾結了許多邪派妖人乘機趁火打劫而敲的。經過那次事件,天山派早已與那爛陀寺化敵爲友,天山派的弟子誰也以爲絕不會有同類的事情發生了。也正是由於有了這種“太平觀念”,唐嘉源爲了表示對與他父親同一輩份的長趕鍾展的尊崇,請鍾展人居天一閣,好讓他得以閉關練功。天一閣在天山的最高處,與衆弟子的住處隔開,衆弟子若非奉命,是不能上天一閣的,在鍾展閉關練功的期間,只有兩個第三代的弟子留在天一閣侍奉他。

在這樣情況底下,是誰鳴鐘報警,這個疑問就不能不在唐嘉源心中升起,也令他不能不大大吃驚了。

若然是鍾展的話,那就表明鍾展亦已受困,未能逃出,而且他也自知抵擋不住敵人了。但這還好些,若然不是鍾展敲鐘的話,那更可慮。鍾展是正在閉關練功的,閉關練功倘若剛剛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練功的人有如老僧入定,不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倘若受到驚擾,甚至還有走火入魔之劫。因此若是那兩個侍奉鍾展的弟子敲鐘,鍾展的生命都可慮了!

唐嘉源大驚之下,正要向一衆賓客告罪,親自趕回去禦敵。他還未開口,賓客中輩份最高的兩位——少林派的無礙大師與崆峒派的掌門人丹丘生已是齊聲說道:“主家有事,我們雖屬客人,自是不能坐視。唐掌門,請別拘禮,容許我們效勞。”主客同心,唐嘉源用不着多說了。

楊炎問道:“義父,我該如何?”繆長風當然懂得他的意思,他是在兩件事情之間,感到難以取捨。

繆長風想了一想,說道:“炎兒,你已得掌門恩准,準你重列門牆。如今你的本門正在受到強敵的侵襲,你當然應該爲本門效力。你跑得動嗎?”

楊炎說道:“輕功或者尚未能夠施展,跑是跑得動的。”

繆長風道:“好,那麼你和我一起跟唐掌門回去,你能夠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出不了力也該與同門共患難,盡點心。”

楊炎說道:“義父,你也同去麼?那麼段劍青這小賊就放過他嗎?”

繆長風道:“事有緩急輕重,段劍青這小賊雖然可惡,總不如抵禦強敵侵襲的事大。我和天山派已是一家,當然也不能置身事外。”說罷,攜着楊炎的手,便向山上奔跑。

其實繆長風不是不想去捉拿段劍青,而是爲了不放心楊炎之故。

楊炎餘毒未清,雖得碧靈丹的藥力壓住,武功究竟還是未能迅速恢復的。此時莫說是碰上段劍青這樣的強敵,江湖上的二三流人物,他也未必打得過的。而來侵襲天山派重地的這夥敵人,能夠火焚天一閣,逼使鍾展不能不鳴鐘呼援,這夥敵人當中,比段劍青武功更高的人恐怕就不只一個了。繆長風當然是不能放心離開楊炎。要是幫他一起去追捕段劍青的話,楊炎又未能施展上乘輕功,那就只有成爲他的“包袱”,是絕計追趕不上段劍青的了。

他攜着楊炎的手追上大隊,但也只是僅能追上大隊而已,當然還是追不上唐嘉源。

唐嘉源和丁兆鳴、白堅城、甘武維以及賓客中的無礙大師、丹丘生等人跑在最前一列,不多一會,已是回到天山派的老家。只見晦明堂、未風堂、蘭珠苑等等建築果然已經起火,但卻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樣壞,火頭雖有十幾處之多,火勢卻並不大。他原以爲是已經變成一片火海的,目前所見的情況要比他想像的“好”得多。

天一閣則是上層着火焚燒,火勢正在向下蔓延,中層剛被涉及。

但火勢雖不怎樣驚人,那四面擴散的煙味卻是令人聞了有一種特異的感覺。

氣味並不難受,相反,倒是令人有飄飄欲仙的感覺。但功力較高的弟子還可抵禦。

稍差的弟子被這香氣一薰,多吸了幾口便覺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楊炎吸了一口,又驚又怒,說道:“這是神仙丸的氣味,來的一定是白駝山的妖人!”賓客中有知道白駝山這掌門人的來歷的,知道這小妖人擅於用毒,大驚之下,連忙叫走在後頭的人趕快避開風頭。紛亂中已是有幾個人中毒昏迷了,幸而楊炎還有十多顆神仙丸的解藥,立刻把解藥拿出來交給丁兆鳴分配,救治中毒最深的同門。

唐嘉源、無礙大師、丹丘生、丁兆鳴、白堅城、甘武維等人內功精純,不懼毒煙,仍然向前行進。唐嘉源下令,叫衆弟子暫且退下,避開風頭。

楊炎比較識得神仙丸的毒性,知道神仙丸是一種令人陷入迷幻境界的麻醉劑,但卻不是至命的毒藥。只是吸進香氣並非直接吞服,受毒又要輕些。天山高處,冰川交錯,就在這座山峰下面,也有一條冰川。楊炎想起冰魄神彈也可以闢除神仙丸的毒氣味,靈機一動,便即指點同門,叫他們退出一定距離之後,腦袋浸入冰川之中,或用冰塊敷面,當可減輕毒害,最少也可以恢復幾分清醒。

楊炎說道:“義父,你不怕神仙丸,只可惜目前我僅能自保,不能降伏妖人。義父,你不必顧我,請你去助唐掌門一臂之力吧。”繆長風深知白駝山主宇文博的厲害,也怕唐嘉源抵敵不住,見楊炎無恙,便即快步趕上前去。

唐嘉源等人已經到了天一閣下面,上面的情形看得更加清楚了。

天一閣矗立山嶺,山勢險峻,有一條長約二三十丈的“蹬道”(依山勢鑿出石級的道路)作爲上下的通道。但蹬道狹窄,僅能容得一個人拾級而登。

“蹬道”最上一級有兩人正在搏鬥,站在上首的是個鬚眉皆白的老者,站在下首的是個年約五十左右,軀體魁梧的漢子。這漢子要比老者高出一個頭,故此雖然站在下面一級,但還是要比那老者高出少許。

那漢子攻勢十分猛烈,但那老者站在上首,有如淵停嶽峙,守得極其沉穩,雖然只是爭奪一級,那漢子竟是難越雷池。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天山派當令輩份最高的長老鍾展。

不出繆長風所料,那魁梧漢子果然是白駝山的山主宇文博。跟在字文搏後面的約有二十來人,只因鍾展扼守在蹬道的最高一級,且又是正在和宇文博劇鬥,蹬道僅能容得。個人拾級而登,是以宇文博的隨從雖多,卻是無法插手。功力較差的在兩大高手掌風激盪之下,在蹬道上都無法立足,只能避過兩旁,在陡峭的山坡上尋找免強可以容身之地。

在這些人之中,楊炎認得三個,一個是攻打回疆的清軍副帥武毅,另外兩個是宇文博的弟子司空照與慕容垂。

山上都是天山派的弟子,人數比宇文博這邊更多。唐嘉源大略一數,約莫也有五六十人,亦即是留守在總舵的弟子差不多都已撤道到天一閣了。

不是這五六十名弟子業己有許多人中毒昏迷躺在地上,沒有中毒的功力雖然較高,但和鍾展、宇文博這兩大高手相比,也還相差太遠。因此,他們也和敵方那些人一樣,同樣是插不上手。

這些弟子插不上手,此時正在忙於救火。

天一閣上層着火焚燒,火勢向下蔓延,中層剛被波及。山上有的是冰塊,沒中毒的天山派弟子論功力已是足以和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相比,雖然在兩大高手的搏鬥中插不上手,但捧起磨盤大的冰塊擲上高處,在他們則是輕而易舉的事。

當唐嘉源等人開始踏上蹬道之時,天一閣的火勢亦已越來越小,差不多熄滅了。

原來這次偷襲天山派的事情乃是早有預謀的,主持這個偷襲計劃的人就是武毅和段劍青。後來他們使得字文搏加入,偷襲的計劃就更加“完善”了。

那日宇文博在回山途中,碰上了段武二人,被他們說服,先行潛入天山。算準時間,一方面由段劍青到天山派的同門大會中做證人,能夠陷害楊炎固然最好,陷害不了段劍青也可在擁擠的會楊乘機搗亂;另一方面則由宇文博率領大內高手、陝甘總督衙門的武士以及他自己的兩個得力弟子,攻打天山派的“老巢”。

未風堂、晦明堂、蘭珠苑各處所點起的十幾個火頭是用火箭射進去造成蚓火箭中空,每枝火箭都藏有幾顆特製的神仙丸,火起之後,宇文博又命衆人把從白駝山搬來的大麻投入火中,作爲燃料。大麻是制煉神仙丸的主要原料,故此火勢雖然並不猛烈,燃燒大麻所發的毒煙已是足以瓦解天山派弟子的戰鬥力了。

鍾展在天一閣上閉關練功,此時剛剛開始進入緊要關頭。

不幸中之幸,幸好宇文博這班人來早片刻。倘若來遲片刻,鍾展進入“禪定”境界,那時他對周圍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個孩子也可加害於他了。宇文博來早片刻,他剛剛進入“禪定”境界邊緣,還可“自拔”。一被驚醒,立即逆運玄功,恢復正常,“開天”禦敵。

在下面留守的五六十名弟子,約有半數中毒,但在中毒之初。也還勉強可以行動,其他功力較高尚未中毒的弟子立即幫助他們一起撤退上山,憑險扼守。

天一閣矗立峰顛,在蹬道下面把箭射上去,只有宇文博一人有此功力。天一閣上層着火,他們卻是無法把大麻投入火中,加強毒煙的威力了。火箭中空,雖然也藏有幾顆神仙丸在火中融化,但幾顆神仙丸在塔頂散開的香菸。迅即就被風吹散,無濟於事。撤道上山的人,不至於受到更大的毒害。

此時鐘展正在全力和字文搏搏鬥,掌風呼籲,跟在宇文博背後的武毅在蹬道上也有站立不穩之勢,只熊施展千斤墜的重身法定住身形,插不上手。他都插不上手,其他的人更不必說了。在蹬道下面石級站立的只有寥寥幾個從京師來的大內高手,其他的人連宇文博的兩個得意弟子司空照與慕容垂在內,都被逼避過兩邊,在陡峭的山坡上尋找勉強可以立足之地。

唐嘉源等人來到之時,正是鍾展到了最吃緊的關頭,只見他雖然仍是寸步不讓,但十招之中,白駝山主最少佔了七招攻勢,顯然他己是處在下風了。

原來鍾展一來吃虧在年紀老邁,若然只本身功力,他本是在字文博之上的,但兩人的年紹相差了三十年(宇文博剛剛五十出頭,鍾展已在八十開外),時間一長,自是鍾展吃虧;二來鍾展是在“閉關練功”的中途“開關”的,若是他這次閉關練功練用了七七四十九天,他可以練成天山派最上乘的內功,雖然他的原意不在爭勝,但於他卻是可以益壽延年,功力加深之後,也可彌補年老的缺陷,但只練到了一半,便即半途而廢,不但前功盡棄,而且由於逆運玄功方能“自拔”的關係,原有的功力反而打了三成折扣。有此兩個原因,此消彼長,他還能夠令得宇文博不能越過雷池一步,已是竭盡所能了。

唐嘉源又喜又驚,喜者是鍾展尚還無恙,他最擔心的那種最壞的情況並沒發生;但雖然不是最壞的情況,鍾展目前力搏強敵,險象環生,亦是足以令他提心吊膽了。

他大喝一聲,立即搶上蹬道,喝道:“何方妖人膽敢到天山搗亂!”大喝聲中,已是有兩名大內衛士給他的劈空掌打得從蹬道上骨碌碌的滾下山來。

武毅在宇文博後面一級蹬道,他手中提着碗口般粗大的鋼杖,鋼杖一丈多長,他居高臨下,反手一杖就朝着唐嘉源的天靈蓋打下來,唐嘉源長袖一捲,卷着鋼杖,喝道:“你是丐幫弟子,看在天山派和丐幫的交情分上,饒你不死!”長袖一揮一送,鋼杖從手飛出。在一揮一送中,唐嘉源已經用上了“隔物傳功”的上乘內功。

武毅只覺虎口一震,不但鋼杖脫手,整個人也好像被狂濤衝擊一般,拋了起來。他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跌落山坡。所受的衝擊餘力未衰,他想立足也立足不穩,骨碌碌的滾下山坡去了,這還是唐嘉源手下留情之故,否則他焉能還有命在。

白堅城與甘武維跟在唐嘉源後面,另外兩名大內高手竄出急襲,這兩人都是用劍的,齊聲喝道:“聽說你們是天山派有名劍客,我們想見識幾招。”

這兩人是海南劍派高手,本領比剛纔那兩人高得多。本來若論劍術,白、甘二人是隻有在他們之上,決不在他們之下的,但因海南劍派頗有許多特異的招數,和中土各大門派的劍木不同。天山、海南相隔數萬裡,白甘二人從未見過這種劍術,而且對方佔了地利,開頭幾招,倒是給他們攻得有點手忙腳刮。

丹丘生道:“這兩個鷹爪孫,你們交給我吧!”搶上前去,只是一招,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纈,那兩名大內高手立即逃了。下面的人都還未能看得清楚丹丘生是怎麼致勝的。丹丘生冷笑道:“這點本事,就想在天山逞能,快去換過一件衣裳遮醜吧!”

此時下面的人方始看見,那兩個人衣裳破破爛爛,上衣都開了十幾道裂縫,有一個人還提着褲子,好像生怕褲子會脫下來似的。原來丹丘生那一招用的正是他崆峒派連環奪命劍法中最具威力的絕招,名爲“胡茄十八拍”,看是一招,其實是一招兩式,左右分刺。在那兩名大內高手的衣裳上都畫了十八道劍痕。其中一個褲帶也給割斷。繆長風在丹丘生後面,他是見過這一招的,看得也不禁大聲喝采:“恭喜,恭喜,丹丘兄,你這一招真是出神入化,劍術又到新境界了,可惜孟華不在這兒。”

他稱讚丹丘生的劍術出神入化,卻忽然冒出一句“可惜孟華不在這兒!”天山派一衆弟子都是莫名其妙,只有楊炎才懂得他的意思。

楊炎那次被孟華所擒,就是因爲抵禦不住孟華那一招“胡茄十八拍”,被孟華刺着他的三處穴道因而被擒的。胡茄十八拍在一招之中有十八個“劍點”,可以同時刺對方十八處穴道,楊炎只被刺中三處穴道已經算是不弱的了,但楊炎敗在這一招之下,卻是耿耿於心。他是個好勝的人,縱然因爲孟華是他哥哥,他不至於引以爲恥,但心裡總是想要有朝一日,在劍法上自己也勝得過哥哥的。

他對這招“胡茄十八拍”也曾精研它的變化,居然也給他無師自通的懂得了許多奧妙。後來在祁連山上,他第二次和龍靈珠聯手與孟華比劍,結果他們聯手剛剛可以抵擋孟華這招,但也還未能破解。那次孟華就是因爲比劍未能獲勝而放過他們的。

楊炎對這一招“胡茄十八拍”既然曾經有過如此“淵源”,故此在丹丘生使出這一招之時,他也特別留心。一看之後,不禁惘然若喪,心裡想道:“我只道孟華使這一招,已經是至矣盡矣,蔑以加矣,那知在他師父手中使出來還有這許多意想不到的變化,而且還可以在同一時間對付兩個人使出這一招來。縱然我與龍靈珠聯手,也是絕計抵擋不住。怪不得義父要說,可惜孟華不在這兒了。我對這一招尚未入門,雖然有眼福得見丹丘生使出此招,獲益也是不大。孟華對這一招已有精深造詣,他若在此當然和我不同。”

對劍法的感觸又引起了他對人的感觸,孟華曾經責罵過他,甚至曾經把他刺傷將他活捉,但孟華那種“愛之深而責之切”的手足之情,他還是感覺得到的。這次他回到天山不見孟華,心裡也有悵然若失之感。此時聽了義父的話,想道:“原來他果然是不在天山,奇怪,難道他不知道要開同門大會嗎,他到那裡去了?唉,過去我不知好歹,不肯認他做哥哥,今日他若在此,不知他肯不肯認我做弟弟?”

浮想連翩,不知不覺又從孟華而想到了龍靈珠了。龍靈珠曾與他聯手抵敵孟華,如今卻是他既見不到哥哥也見不到龍靈珠了。他知道孟華總是要走回天山的,今天見不着,明天也見得着,明天見不着,後天當可見得着,因爲同門大會已經召開,孟華的歸期還會遠嗎?他相信見孟華是不難,但是否能夠再見龍靈珠可就難說得很了,也許今生今世都見不着!

但此際卻不是他胡思亂想的時候!

楊炎忽然發覺靜得出奇,擡頭一看,只見唐嘉源已經走到蹬道的盡頭,在向白駝山主挑戰了。

“師叔,割雞焉用中刀,請讓弟子代勞!”唐嘉源是天山派掌門,當然不能自貶身分,和鍾展夾攻白駝山主的。故此,他在出手之前,先行交代,以免有在背後偷襲之嫌。

鍾展說道:“好,你是本派掌門,這妖人是該由你打發。”他緩緩收掌,以防宇文博乘機進擊。

字文搏知道他們決不會夾攻,立即搶上一級,佔據鍾展原來所站的位置,反手一掌,喝道:“大言炎炎,好,我倒要看你是牛刀還是鈍刀!”

唐嘉源只覺掌風撲面,寒意襲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妖人練的難道也是修羅陰煞功麼?修羅陰煞功是一種非常厲害的邪派功夫,五十年前,大魔頭孟神通練成此功,曾恃以橫行天下。唐嘉源的祖父唐曉瀾曾與孟神通數度交手,也是隻能略佔上風,未能將他剋制。但自孟神通死後,這修羅陰煞功已是早已失傳了,唐嘉源曾經從祖父和父親的口中,大略知道修羅陰煞功是怎麼樣的,此時一接字文傅的“寒冰掌”力,和祖父、父親所說修羅陰煞功相似,不禁大是驚疑。

說時遲那時快,宇文博已是轉過身來,左掌跟着劈下。唐嘉源此時正在用一招大須彌掌式,把宇文博的寒冰掌力盪開,剛好和他的右掌碰上。雙掌相交,唐嘉源只覺好像碰着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宇文博一聲大喝,居高臨下,推得唐嘉源也不禁晃了一晃。

唐嘉源掌勢一圈,迅即化解來勢。宇文博左臂臂彎的曲池穴一麻,也不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人家說唐嘉源才具平庸,不及乃父,但看來他的武功也實是不弱,若然只論內力,似乎比他的師叔還要強些。”要知道這一次是雙掌並未相交的,宇文博本身也練有護體神功,但曲池穴被他指力波及,仍是不免感到痠麻,可知厲害。

宇文博第三次發招,雙掌齊出,左掌是熱風呼呼,好像從鼓風爐中噴出,右掌是奇寒刺骨,令人好像置身冰窟。此時唐嘉源已經知道不是“修羅陰煞功”了、但白駝山主的“寒冰掌”與“火焰刀”同時使用,威力之強,只怕也未必在當年孟神通使用“修羅陰煞功”之下。

唐嘉源失去了地利,又被對方搶了先着,只能苦守。幸有他的大須彌掌式奧妙無匹,只守不攻,更爲堅固。宇文博幾番猛撲,都好像受阻於無形的鐵壁銅牆一樣,竟是不能逼使唐嘉源退下一級石階。

這一場劇鬥,看得兩邊的人都是不禁膽戰心驚。論形勢,是宇文博攻多守少,似乎佔了上風。但唐嘉源守得極其穩沉,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計,恐怕也得在三百招之外,方能分出勝敗。再論全局形勢,天山派弟子雖然中毒的人不少,但還是要比對方多得多的,何況賓客之中還有少林寺長老無礙大師和嶺崆峒掌門丹丘生這些高手,實力之強,對方更不能相比了。

宇文博這邊,武毅首先起了“三十六計,走爲上計”的念頭。他被唐嘉源摔了一個筋斗,餘悸未消,暗自想道:“彼衆我寡,縱然白駝山主能夠獲勝,勢必也要鬥得兩敗俱傷,那時還有誰能抵擋繆長風、丹丘失這些強敵?要逃也難了。”於是趁着衆人都注目蹬道上這兩大高手的劇鬥之際,悄悄的便溜開了。大內侍衛已有兩人受傷,這兩個人跟着也悄悄逃去,接着是另外幾個大內侍衛和陝甘總督衙門派來的武士逃走。最後,宇文博這邊就只剩宇文博的兩個弟子司空照與慕容垂躲在山坡上觀戰了。

同樣,天山派的弟子也是在爲掌門擔憂。要知唐嘉源是以天山派掌門人的身分出戰的,莫說他們插不上手,就是插得上手,也絕不能侍多爲勝來個羣毆。掌門勝負有關一派榮辱,他們如何能不擔憂?

賓客中本領最高的無礙大師和丹丘生礙於武林規矩,也不能上前助戰。

無礙大師已經施展絕項輕功,繞從蹬道旁邊攀登天險,直上峰顛,幫忙鍾展救治天山派的受傷弟子。他是得道高僧,對這人生難得一見的高手搏鬥置若等閒,峰上峰下,數百人中,恐怕也以他的心情最爲平靜。

丹丘生耽於武學,他可不像無礙大師這樣心無雜念了。他目不轉睛的在蹬道上觀戰,心裡想道:“這白駝山主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唐嘉源雖然不會敗給他,但在五百招之後,唐嘉源那時縱然能夠取勝,恐怕也要大病一場,我倘若用劍,在唐嘉源鬥了一百招之後,接他的手,白駝山主料想要敗在我的劍下。但我是崆峒派的掌門,就算我不顧面子,也得顧唐嘉源的面子。豈能讓人笑話,說是兩派掌門,用車輪戰才能打敗白駝山主?”他嗜武成迷,心中躍躍欲試,只因有此顧忌,礙難出手,唯有暗歎可惜,可惜失去一個棋逢對手的機會。

還有一個是半主半客身分的繆長風,他不似丹丘生要顧忌失了掌門身分,他是個豪放不羈的人,對什麼清規戒律全不放在心上,但他卻也另外有他的顧忌。

要知此戰非同小可,他縱然可以把一己的榮辱勝負置之度外,但卻不能打沒有把握的仗。他剛纔替楊炎拔毒療傷,已經耗了不少真氣,若然此際便即貿然出戰,只怕抵擋不了白駝山主的十招。

他是和白駝山主交過手的,知己知彼,暗自思量:“那次交手,有冷冰兒發冰魄神彈相助,我才能和他打成平手。倘若單打獨鬥的話,我的太清氣功恐怕只能在一百招之內,勉強抵敵得住他的寒冰掌與火焰刀。如今我的功力只及原來一半,他經過了和鍾長老的一場劇鬥,功力雖然也打了折扣,卻是遠遠不如我的損耗之甚。要戰勝他,恐怕只有一個“等”字訣了。”

是的,他必須等待,在此消彼長中等待最適當的時機。

等待,似乎是最容易不過的事,但對繆長風來說,卻是十分難捱。在等待中,每一瞬間都充滿危機,令他提心吊膽。

要等待多久,他估計最少也得一個時辰。過了一個時辰,他的功力可以恢復到原來的八成,而白駝山主的功力則將減退到原來的一半。此消彼長,他方始可有取勝的把握。

但唐嘉源能夠支持一個時辰嗎?即使不至落敗,只怕也要兩敗俱傷了。

而且即使他的計劃能夠順利完成,這樣也是勝之不武。他可以不顧自己的聲譽受損,但只怕唐嘉源也不肯退下來讓他接手。

最好是由天山派小一輩的弟子替代掌門迎敵,即使中途接替,也不算背違江湖規矩,他想起冰魄神彈加上冰魄寒光劍可以抵消寒冰掌的威力,倘若冷冰兒和楊炎聯手,大可一試。但可惜楊炎中了毒針,比他更難恢復功力。而且冷冰兒也好像沒有跟來,想至此處,他遊目四顧,果然沒發現冷冰兒的蹤影,笛夫人也沒見來。“冷冰兒受的刺激太深,想必是唐夫人疼愛徒兒,故此留在原地調護冰兒,不許她走動。”

白駝山主的攻勢越來越猛,繆長風心急如焚,但除了等待之外,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去幫助唐嘉源。

宇文博那兩個徒弟慕容垂和司空照對師父倒是甚爲忠心,不忍離開。他們也是心急如焚,想不出什麼方法可以幫助師父。

楊炎在較遠處觀戰,他有龍則靈傳授的天竺內功心法,無須靜坐,亦可運功祛毒。陪他一起的是天山三英中的白英武與韓英華。

白韓二人是天山派第三代弟子中有數的人物,功力頗深,他們來時吸進一點毒香,只是略有頭暈目眩之感,此時早已沒事了。

他們由於曾經誤會楊炎,對楊炎抱有歉意,因此也就對楊炎特別好些。繆長風叫楊炎跟他們一起,用意也就是要他們保護楊炎的。

此時他們也正在全神貫注的觀戰。在第三代弟子中,他們的武功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了。但看到奧妙精妙之處,還是未能全部領略。楊炎一面看一面替他們講解。白英武性子最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小師叔,你十一歲離山,我只道你對本門武學早已生疏,那知還是如此了得!依我看,恐怕幾位師叔都還不如你呢。”楊炎年紀小而輩份高,以往白英武是從來不把他當作長輩的,此時方始心悅誡服的叫他“小師叔”雖然加上一個“小”字,那也是與事實相符。

楊炎說道:“我算得什麼。比起孟、孟華,我還差得遠呢!”

白英武怔了一怔,說道:“你還記得你的哥哥,不肯認他麼?當年他奉命捉你,那是……”

楊炎說道:“我知道他是不得已的。並非我不認他,只是怕他不肯認我。我曾經與龍姑娘聯手,在祁連山上和他打過一架。那一次我知道,我已是令他非常傷心!”

白英武笑道:“這都是誤會。你放心,你的哥哥更不會記恨的。”

楊炎正想問他們,孟華爲什麼未見回來。忽地發覺他們二人神情有異。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身子搖搖晃晃,目光散漫無神。

以他們二人的功力,即使是吞下了一顆神仙丸,也不至於有此現象的。但這現象,卻又分明是中了神仙丸之毒的現象。

楊炎吃了一驚,驀地他也有了飄飄欲仙的感覺了。楊炎情知不妙,尚未來得及出聲,面前突然出現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正是司空照和慕容垂。

原來他們想不出什麼可以幫助師父,後來發現楊炎在山坡上觀戰,只有韓白二人陪伴,遠離大隊,他們一見有機可乘,便即悄悄下來,想把楊炎拿作人質。山上山下,所有的人都在凝神觀戰,他們蛇行嘯伏,借物障形,來到近處,便即偷施暗算。他們用的是一種特製的神仙散,毒性和神仙丸相同,藥力則厲害得多,而且最厲害的是它沒有氣味。

這種無色無味的“神仙散”,只須指甲醮上少許,一彈開來,便能在十丈方圓之內,令人不知不黨的中毒昏迷。

幸而楊炎雖然因爲中了毒針,功力未曾恢復,但他畢竟是練有上乘內功的人,只是吸進神仙散的毒氣,一時之間,倒還可以支持得住。

他拔出長劍,來不及呼叫,立即便是一招“星月爭輝”,向兩個敵人刺去。

這一招“星月爭輝”乃是天山劍法追風劍法中的七大絕招之一,一招兩式。司空照與慕容垂都覺得明晃晃的劍尖正對着自己的咽喉刺來。

可惜劍法雖妙,氣力不加,慕容垂使出金剛指的功夫,“錚”的一聲,彈着無鋒的劍脊,登時把他的長劍彈得脫手飛開。

司空照立即一抓向他的肩頭琵琶骨抓下,冷笑說道:“先廢你的武功,看你這小子還敢逞能!”

楊炎一個“移形易位”,但還是由於氣力不濟的緣故,這一抓雖然勉強避開了,但腳步一個踉蹌,已是險些跌倒。

說時遲,那時快,慕容垂亦已出手,和司空照一左一右,同時抓下來。這一次楊炎是絕計難以躲避了。兩肩的琵琶骨若然都給抓裂,楊炎不但武功盡失,而且立即要變成殘廢。

楊炎不再躲避,傲然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我手下敗將,好不要臉,趁我受傷偷襲!”

這兩人曾經在祁連山上受過他的戲弄,正思泄憤,哈哈笑道:“你想激我等你傷好再打麼,別做夢了。我要你慢慢受苦!”說話之間,司空照已經點了他的麻穴,手掌慢慢向他肩頭抓下,笑道:“小子,你可以聽見你骨頭慢慢碎裂的聲音的!”

那知骨頭碎裂的聲音未曾聽見,一種暗器碎空之聲卻聽見了。

暗器不過是兩粒小小的石子。

慕容垂中指一彈,小石子雖然彈開,右臂卻已痠麻不堪,那裡還有餘力再抓楊炎的琵琶骨,司空照更糟,他用接暗器的手法用手掌去接,給石子打着他掌心的勞宮穴,登時倒在地上。

聲發人到,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孟華。

孟華冷笑道:“你們要廢我的弟弟的武功,對不住,我也要廢你們的武功!”一擡腿把司空照踢開,同時把嘉容垂抓住!

司空照的“勞宮穴”給石子打傷,內功已廢,但外功還有。孟華不相取他性命,這一腳踢得恰到好處,雖然踢得他高高飛起,好像騰雲駕霧一般,只道此命休矣,落下來時,卻還是平平穩穩的腳踏實地,並沒跌倒。他“啊呀”一聲大叫,立即飛逃。

慕容垂可沒有他那麼好“運道”了,他是給孟華抓裂了琵琶骨摔出去的,功力全失,不過氣力仍如常人。他爬了起來,折了一根樹枝當作柺杖,一蹺一拐的下山。

正在蹬道上和唐嘉源劇斗的白駝山主宇文博,聽見兩個弟子的呼叫聲,禁不住心神略分,給唐嘉源大須彌掌的掌勢一圈,登時將他魁梧的軀體帶動,他雙掌齊飛,由於腳步已站得不牢,索性飛身撲下,唐嘉源斜身搶上,避招進招,雙方交換一式,恰好換了位置。唐嘉源搶佔了最上一級,宇文博則降到唐嘉源原來那級石階了。

攻守易勢,天山派一衆弟子都以爲掌門有了轉機,紛紛喝采。但就在他們喝采聲中,只見宇文博有如怒獅猛撲,雖然他是仰攻,但也攻得唐嘉源左避右閃,大須彌掌的圈子也越縮越小了。看來他非但沒有轉機,而且似乎應付得比剛纔還更吃力!

喝采聲登時又靜止了。

原來宇文博因見衆叛親離,僅存的兩名弟子又已受傷逃走,情知今日絕難幸兔,索性豁出性命不要,只盼能夠把唐嘉源打傷,那時縱然自己也受傷,但只要自己傷得較輕,得勝的可是他,天山派不能不要面子,他勝了天山派的掌門,即使有人尋仇,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唐嘉源此時已深知他的武功高強,見他情急拼命,當然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唐嘉源爲了避免被他所乘,故此仍然按照原來計劃,固守待變。

攻守之間的微妙關係,只有幾個武學極高的人方始看得出來。看得出表面上雖然是宇文博佔了很大的優勢,其實卻已是唐嘉源取得勝機了。不過他們仍是憂慮兩敗俱傷,雖然他擔心的‘兩敗俱傷’和宇文博估計的不同,倘若真有兩敗俱傷情況出現的話,他們絕對相信,必是宇文博傷得較重。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不願意有這種情況出現的。

至於天山派的一衆弟子,由於沒有丹丘生他們的武學造詣,見掌門人好似風浪中的小舟飄搖不定,可是隻知道爲掌門人擔憂了。

孟華武學造詣已是不在乃師之下,但他此時剛到,一見這個形勢,也是不由得大吃一驚!

此時楊炎已經站穩,剛剛邁步,想向他走來。楊炎是個容易激動的人,在這樣情形下重會孟華,不覺眼中蘊淚。

孟華連忙走上去問道:“弟弟,你傷得怎樣?”

楊炎哽咽道:“哥哥,我……”

孟華知道他想說什麼,搶先說道:“你受了冤枉,我已經知道了,過去我們兩人都做得有點不對,我不會怪你的,請你也不要怪我。”

楊炎說道:“我的傷不礙事。那人是白駝山主,武功十分厲害。你快去想個法兒……”

孟華和他一樣心急,立即說道:“好,你歇會兒,待我去鬥一鬥這白駝山主。”

他解開了心上的結,腳步份外輕快,轉身已是上了蹬道,朗聲說道:“有事弟子服其勞,請掌門讓弟子代除三妖孽!”

宇文博哈哈大笑:“你們天山派想倚多爲勝嗎,好,你們一起來吧!”他明知天山派不會羣毆,蹬道上也絕不能羣毆的,這樣說無非是想逼使唐嘉源與孟華按着他劃出的道兒來走罷了。

果然便聽得孟華立即說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妄自尊大!我是要和你單打獨鬥!”

宇文博道:“你們天山派弟子有數百之多,一個輸了,又一個上來,幾時才能罷休?”

孟華怒道:“你聽清楚沒有,我是要和你單打獨鬥,亦即是隻此一場,便決勝負。”

宇文博道:“如此說來,你是要替代掌門與我決鬥了?但此戰有關貴派榮辱,你可以代表天山派嗎?”

孟華道:“掌門授權與我,我便可以代表。”

唐嘉源暗自思量:“此戰我料想不至落敗,但也沒有必勝把握。孟華武功不弱於我,他功力未耗中幫助我,自是更爲有利。他是小一輩的弟子,由他取勝,不但可以成全他的聲名,本派也不至失了面子。”

孟華說完,白堅城甘武維等人也紛紛幫腔:“對,對,對付一個下三濫的妖人,咱們可不能讓掌門自貶身分!”

宇文博也有他的打算,他倒很能沉得住氣,只是雙眼盯住唐嘉源,冷冷說道:“你的弟子要代你出戰,你意下如何?”他可不知,孟華乃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卻並非唐嘉源的弟子。記名弟子的身分十分特殊,並無固定的輩份的。

唐嘉源故意反問:“你怕不怕我們天山派這個小弟子佔你的便宜?”峭壁決鬥

孟華接着說道:“我不想佔你的便宜,我可以讓你三招!宇文博哈哈大笑,說道:“小子,你莫以爲你能夠傷了我的兩個不成材徒弟,你就自高身價。我還不屑與你交手呢,只因我的得意弟子不在身邊,無可奈何,只好由我做師父的替徒弟報仇了。迫我不想落個以大欺小的罵名,在一百招之內,我若勝不了你,就算我輸。”

要知孟華的武功,雖然足以和當世任何一個高手抗衡,但知道他的武功這樣好的人卻是寥寥無幾。白駝山主見他不過是三十歲左右的少年,料想他武功再高,也絕不會比得上唐嘉源的。若不是因爲司空照與磊容垂被孟華一舉擊敗,他還不會說出一百招這個數字,他限定一百招,已經是相當重視孟華的了。

他久戰唐嘉源不下,自己也明白,這樣打下去,最終的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誰傷得較重,也難預料,因此,他是巴不得和孟華來決勝負的。雖說他已劇鬥兩場,真力不無損傷。但也還有原來的七八成,他絕不相信打不贏天山派的一個弟子。什麼“不屑動手”,只因要替徒弟報仇才逼得出手云云,不過他是死要面子的藉口罷了。

孟華怒道:“本來是我要讓你的,誰要你反過來讓我。”

青城派的蕭青峰哈哈一笑,說道:“一個要讓三招,一個要自限一百招,這買賣怎能成交?讓我說句公道話吧,白駝山主已經打了兩場,但孟華則是天山派小一輩的弟子,大家都不要讓,那就剛好扯平,誰也不能說佔了誰的便宜了。”

雙方同意,唐嘉源退過一邊。

字文搏道:“且慢,你是替代掌門出戰,先得把話說個清楚。”

孟華道:“你劃出道兒來吧。”

宇文博道:“那小妖女龍靈珠是我的仇人,你若輸了,那小妖女可得交給我。”

唐嘉源道:“龍靈珠不是我的門不,我不能替她作主。”

宇文博道:“我並不是要你替我去把她抓來,只是不許貴派阻攔我去抓她!”

唐嘉源道:“好,我可以答應你這條件。”

字文搏道:“還有,貴派弟子楊炎是那小妖女的同謀,我若勝了,楊炎可也得由我處置。”

唐嘉源眼看孟華,孟華對此仗雖有信心,但事關弟弟的命運,不敢貿然答應。

楊炎在臺下朗聲說道:“諒你也勝不了我的哥哥。你若勝得我的哥哥,我把頸上人頭奉送!”

宇文博冷冷說道:“我只要你乖乖的跟我回白駝山去,誰要你的頸上人頭!”語氣特別強調“乖乖”二字,顯然還要在這兩個字上大做文章,先看楊炎敢否答應。

楊炎立即便道:“好,你若勝了,我就自行挑斷筋脈,任由你帶回白駝山去!”

宇文博喝道:“此話當真?”

楊炎哈哈笑道:“我只怕你說了話不算數,我們天山派弟子豈有謊言!請問你輸了又如何?”

宇文博道:“我做事一向是講公平的,既然孟華是你的哥哥,我和他這場賭鬥,又是把你作爲賭注,“彩物”你也應該有份。我若輸了,就任由你們兄弟處置。你滿意吧?”言下之意,即是他亦已把本身的生死作爲賭注的“彩物”了。

楊炎無暇思索,便即笑道:“好,很好!我這一半,我先答應了!哥哥,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難得瘟生送上門來,還不快落賭注!”

他說話斬釘截鐵,顯得信心無比。其實他對哥哥是否能夠必勝,心中實無把握,這樣說不過是想鼓勵哥哥的“士氣”而已。

孟華本來就是對自己有信心的,受到楊炎的鼓勵,心裡想道:“爲了本門榮辱,炎弟都敢捨身,我豈能讓他失望。”於是說道:“好,就這樣吧!”

雙方正要交手,忽地有個女子叫道:“且慢!”不是別人,正是天山派掌門唐嘉源的妻子。

孟華說道,“師嫂有何吩咐?”

唐夫人道:“孟華,你換一把劍使用!”

孟華說道:“宇文博山主,你不反對我用劍吧?”

宇文博哈哈大笑:“你這話也未免說得太外行了,武功高明之士,傷人何須刀劍,又豈在乎兵器的利鈍!管你用什麼兵器,我都是這雙肉掌奉陪!”

唐夫人不再說話,就在他的大笑聲中,把劍擲給孟華。

孟華拔劍出鞘,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纈,饒是白駝山主功力深湛,亦自感到那股刺骨侵膚的寒意。站在蹬道下面幾級的白堅城與甘武維等人,更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噤。

原來唐夫人拋給孟華的這柄劍乃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寶劍——冰魄琴光劍。

冰魄寒光劍是冰川天女當年在唐古拉山的冰窟,取玄冰之精煉成的寶劍,“寶劍”之“寶”並不在於它的鋒利,而是在於玄冰之精的奇寒威力。

白駝山主本來以爲大不了也不過是一把能夠削鐵如泥的寶劍,此時方始知道上當。

但他功力深湛,本身又練有“寒冰掌”的功夫,雖然知道這把冰魄寒光劍可能就是“火焰刀”與“寒冰掌”的剋星,也還不至如何恐懼。

當下他立即默運玄功,氣凝丹田之後,便側目斜瞧,冷冷說道:“你這把劍果然有點古怪,令我大開眼界。好,我倒要看看最你這把劍厲害,還是我這雙肉掌厲害?”

孟華倒持劍柄,劍尖對着自己,虛刺一招,說道:“我已出招,現在應輪到你。”

這分明是擺着“讓招”的姿態,氣得白駝山主大怒喝道:“小子無禮,這是你自己找死,可別怪我。”呼的一掌就劈過來。

這是“火焰刀”的絕招,他想先試一試冰魄寒光劍的威力。

蹬道下面幾百對眼睛都在注視他們此戰,只有楊炎沒看他們,他把眼睛朝唐夫人所在之處看去,只看見唐夫人,沒看見冷冰兒。

冰魄寒光劍是由冰川天女傳給唐夫人,再由唐夫人傳給冷冰兒的,唐夫人何以只把冰魄寒光劍取回,卻不見冷冰兒跟她來呢?“難道她是因爲受刺激太深,業已病倒,不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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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去問唐夫人。

四周鴉雀無聲,連一根針跌在地上都聽得見響。蹬道上的惡鬥已經開始。

楊炎也只能把對冷冰兒的掛慮暫且拋開了。

“火焰刀”劈出,熱風呼呼。孟華反手一揮,冰魄寒光劍刺向宇文博虎口。

宇文博當然不會讓他刺中,但在冰魄寒光劍指向他時,熱風已是變成冷風。火焰刀的威力果然是還敵不過那股奇寒之氣。

宇文博換掌出招,這次是用“寒冰掌”來和冰魄幫光劍硬拼,“且看是誰先給冷僵?”宇文博料想孟華的功力還不如他,心中一笑。

天山高處,本來就是冰雪世界,寒冰掌一出,冰魄劍一揮,更加奇寒無比,蹬道下面的人,部給凍得牙關格格打顫。

宇文博的功力打了三成折扣,和孟華剛好拉平。孟華練有少陽神功,足可抵禦奇寒,宇文博能夠練成寒冰掌,縱使是玄冰觸體,也凍不壞他。掌風劍氣相消,冰魄寒光劍的陰煞之氣,也只能令他稍爲感到一點寒意而已。

論本身實力形是各有幹秋,旗鼓相當。但孟華卻佔了有冰魄寒光劍的便宜。

寒冰掌的威力是由宇文博以本身的功力發揮的,在他發揮到極點之時,比冰魄寒光劍的天然寒氣更冷,但若久戰下去,當然是孟華省力得多。兩相抵消之後,他傷不了孟華,那就是必敗無疑

宇文博試了兩招之後,暗暗吃驚,只好又作兩敗俱傷的打算,把平生功力,盡數發揮,一聲大喝,雙掌齊出。

他也的確是個武學奇材,練成了這兩門截然相反的邪派奇功。一掌是熱風呼呼,一掌是寒隱卷地。寒熱交侵,當真是鐵漢也難以禁受。孟華有少陽神功護體,又有冰魄寒光劍恰好可以剋制這兩門邪派奇功,方纔不至落敗,但在開頭數十招內,在宇文博拼命強攻之下,亦是難免暫時屈處下鳳。

正在衆人爲他捏着一把冷汗之際,只見孟華的劍法己是陡然一變。

要知這場惡鬥不但是比內功,也比耐寒耐熱的能力,同時還要比招數是誰更爲稍妙的。

內功不相上下,寒熱亦是難侵,那麼招數的精妙,就是決定勝負的最大因素了。

只見孟華劍法展開,天矯如神龍,輕靈似彩蝶。時而柔如柳絮,時而猛若狂濤。天山派是以劍術見長的,同門中劍術高手極多,一看之下,都不禁羣情說服。心裡推想:“孟華出劍之快,似乎還在本門追風劍式之上。劍法則似將追風劍式與大須彌式合而爲一,不求守而自守,不務攻而自攻。但辛辣之處,卻又似是本門這兩種劍法所無。”原來孟華有三個師父,又得天竺高僧傳授上乘武學,這十年多來,精心潛研,是將各家劍綜合而爲一,自成一家了。

俗語有云:“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沒有功內悉敵的對手,也顯不出真正的本領。孟華的劍法固然神妙,宇文博的掌法也是老路縱橫,極爲了得!

雙方均是快攻猛撲,衆人正自看得眼花繚亂。忽見宇文博雙掌虛抱,門戶大開。粗通武學的人都知道這是誘敵之計,但較爲高明之士,則在想道:“這種誘敵深入的招式,只能對付庸手,孟華快劍追風,你胸前門戶大開,豈不正給他以可乘之機?”

孟華出劍之快,果然是快得難以形容,這些人心念剛動,孟華已是一招“大漠孤姻”,劍尖插進掌勢虛抱的圈中。

站在楊炎身旁的白英奇與韓英華只道:“英雄所見略同。”不約而同的齊聲叫道:“好啊……”

那知喝彩之聲方起,眼見孟華的劍尖距離對方胸口不到一尺之處,便已縮轉,一個斜身,寶劍陡地圈了回來,突然從攻勢變爲守勢。他出劍快,收劍更快,當真是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但衆人都是希望他這一招便能制敵死命的,見他莫名其妙的收了回來,不禁大爲失望。白韓二人更是叫了出來:“好啊……可惜,可惜!”

只有丹丘生一人,剛纔並沒叫好,此時方始爲他的徒弟喝采:“妙極,妙極!”師父稱讚徒弟,用到這樣的字眼,可以說是至矣盡矣,甚至可說是不大像是師父的口吻了!

站在丹丘生旁邊的繆長風笑道:“易發難收,令徒卻能舉重若輕,要是不嫌我唐突的話,令徒似乎已是青出於藍了!

丹丘生哈哈笑道:“什麼似乎,他的劍法早已勝過我了。要是教出來的徒弟總比不上師父的話,武學還怎會進步?你沒聽過長江後浪推能浪這一句俗語嗎?”

原來宇文博那一招雖是誘敵招數出內中藏着極爲厲害的後着,他正是要孟華看得出他是誘招,才能誘使孟華放膽深入。倘若孟華中計,影佳的結果也只能兩敗俱傷。但衆人不明其理,卻是十九爲他惋惜的。

楊炎比白韓二人高明得多,他是看得出一點所以然的。但他還是不能相信丹丘生對孟華的稱讚是真,心裡想道:“哥哥的劍法是很精妙,倘若說到要比他這位師父還更高明,則恐怕是誇大其辭了,像丹丘生剛纔使的那一招胡茄十八拍,才能說是妙極!”

這一招過後,孟華劍法又是一變,好像劍尖墜着鉛塊似的,東一招西一劃,像剛纔那種追風劍式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韓英華低聲說道:“不妙,孟師兄的劍法慢下來了。”他是怕丹丘生聽見,不敢大聲說的。但丹丘生是否聽見不得而知。繆長風則似是聽見了。

繆長風哈哈一笑,說道:“丹丘兄,恭喜,恭喜!”

丹丘生道:“喜從何來?”

繆長風道:“恭喜你收得一個好徒弟呀!”

丹丘生道:“我可不敢居功,他的劍術能有今天造詣,我雖然有過傳授,但最主要的,還是你給他‘說法’這功!”

旁邊的白英武、甘武維二人聽得莫名其妙,齊聲問道:“繆大俠,你替孟華說了什麼法,可得聞乎。”

繆長風笑道:“其實此法,你們已是早就聽過的了。十三年前,孟華和我比劍,我曾與他談論過重、拙、大的三字訣,當時他對三字訣已窺藩籬,尚未入室。但如今他已是心領神會,對這三字訣的領悟還超過我了。嘿嘿,我們有點替金逐流擔心了!”

丹丘生道:“你又胡說了,金逐流是天下第一劍客,何事要你替他擔心?”

繆長風笑道:“我就是擔心再過幾年,他這天下第一劍客的稱號就要易手!”

丹丘生哈哈笑道:“你太誇獎小徒了!”其辭若有憾焉,其心則實喜之。

楊炎也是知道這三字訣的,由於他生性跳跋,不及孟華樸實,對重、拙、大的領悟,尚不如當年的孟華之深。此時聽了繆長風的話,方始加倍用心觀看。越看越有“味道”,不知不覺,看得如醉如癡。

就在丹丘生的笑聲中,孟華使出了丹丘生平生最得意的絕招!

胡茄十八拍!

“胡茄十八拍”一招十八式,若然只論劍法之快,這一招可稱得是天下第一招!

孟華的劍法本是變得越來越慢的,但正是在變得最慢的時候,突如來此閃電快招!

好在楊炎剛剛見過丹丘生使這一招,他的劍術造詣亦已是到了第一流境界的,因此這一招十八式雖然快如閃電,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招式一樣,師徒的變化又各自不同。這剎那間,楊炎看得不禁驚喜如狂,口中大叫,心裡想道:“一年前哥哥曾用這招制伏我,如今看來,要不是他當時未出全力,就是他進境神速了!他這一招即使不能說是在丹丘生之上,至少也是旗鼓相當!”

心念未已,已是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不但旁人意想不到,甚至出乎楊炎意外!

只見銀龍飛舞,冷電盤空。孟華那柄冰魄寒光劍竟然脫手飛出!

手中的兵刃都給對方打落,按照通常規矩,當然應該算是輸了!

剛在片刻之前,所有的人都以爲孟華此招一出,己是必勝無疑,誰也料不到如此結果!人人心中嘆息,楊炎更加惶惑,他看得分明,孟華這一招胡茄十八拍使得出神入化,當時宇文博全身已在劍勢籠罩之下,即饒他本領再強,也非中劍不可的。他怎也想不通,宇文博怎的能夠敗中取勝?

但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

在孟華寶劍脫手的這一剎那,大家在嘆息的同時,也都提心吊膽,恐防宇文博乘勝追擊,傷害孟華。但只聽得宇文博悶哼一聲,非但沒有乘勝追擊,他自己反而從蹬道上跌下來了!

不過宇文博也當真了得,他滾落兩級石階,腳一撐地,身形登時又再飛起。這一次不是摔倒而是用輕功中的倒縱身法“飛”下石階!

孟華站在蹬道的最上一級,站着不動,並沒追下。

他是不是受了內傷呢?

唐嘉源驚疑不定,叫道:“孟華,你怎麼啦?”

孟華沒有回答,只搖了搖頭。雖然沒有說話,意思卻是明白的,他是說自己並沒受傷。

但何以又不能說話呢?不可能是給點了啞穴,因爲點了啞穴,頸部是會僵硬的,但他還能搖頭。而且以宇文博那樣心狠手辣的人,要是他能夠點着孟華的穴道,也不會只點啞穴。

唐嘉源初步想到的是,孟華在這一戰中已是耗盡氣力,目前尚是喘息未定。

他心念未已,宇文博在半空中一鷂子翻身,已是腳踏實地。

但見宇文博嘴角流出鮮血,身上的衣裳有幾處裂縫,看情形似乎是受了傷。

宇文博一落地,話也不說,拔足便跑。

唐嘉源驚疑不定,喝道:“你尚未交待,就想跑麼?”

他用的是“交待”二字,因爲縱然他是武學深湛且又見多識廣,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也難以判斷究竟是誰贏誰輸?

倘若他料得不錯,宇文博是受了傷,但孟華兵刃也脫了手,這應該算是誰贏?

宇文博沉聲喝道:“唐嘉源你身爲一派掌門,說了的話不算話麼?”

唐嘉源怒道:“我說了什麼話不算數了?”

宇文博道:“你說過是由孟華代你出戰,如今與孟華勝負已決,你怎能攔阻我走!哼,是否你想與我再打一場?”

說到一個“打”字,他一掌推開了攔在他面前的唐嘉源。

唐嘉源本意是問個明白,但宇文博誤會他的意思,驟然出掌。唐嘉源當然不能不接這招。雙掌相交,聲如鬱雷,唐嘉源連退三步,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裡想道:“奇怪,這廝的內力怎的好像比剛纔更強勁?如此看來,莫非當真是孟華輸了。”

孟華站在蹬道上面,腳底下那把冰魄寒光劍他都未曾擡起來,他仍然沒有說話。

天山派衆弟子見掌門被宇文博一掌推開,而孟華又是這副模樣,不由得都是垂頭喪氣,心裡想道:“看這情形,確實是勝負已決,還問什麼?”

繆長風忽然喝道:“你說勝負已決,究竟是誰勝負?”

宇文博道:“你問孟華!”

繆長風喝道:“我要你說!”

孟華此時方始彎腰拾起寶劍,緩緩走下兩級石階。慢吞吞的說道:“是你上來,還是要我下去?”

這兩句話的意思誰都懂得,那是孟華不肯認輸,還要和他再比。

若按一般比武的規矩,一個受傷,一個兵刃脫手,可以算是扯直。只要他們還有能力再戰,而雙方又願意再比的話,那是可以再比下去的。“點到即止”的比武,那又另當別論。

可是孟華這樣情形還能再戰麼?

莫說天山派一衆弟子爲孟華擔心,即使武學高明的天山派掌門唐嘉源也覺得孟華實在太過冒險了。他看得出孟華沒有受傷,倒也看得出孟華已是真力大耗,走下蹬道,都已步履艱難,如何還能再戰?他只道孟華想拼死保護師門,正想勸阻,目光一瞥,看見宇文博竟然和他門下衆弟子一樣,也是面色大變。唐嘉源略一遲疑,想着孟華認輸的說話就吞了回去。

繆長風陡地喝道:“分明是你輸了,你還想抵賴!好,他不認輸,孟華你下來和他再比!”

此言一出,天山派弟子不禁都是大吃一驚,心想孟華如何還堪再戰?唯一沒有吃驚的只有丹丘生,他聽了此言,心神更加定了。暗自想道:“繆長風絕對不是胡塗人,他敢替孟華向白駝山主挑戰,自必有他的道理。看來這次我大概不至於走眼了。”丹丘生是早已看出孟華並非落敗。

果然心念未已,只見宇文博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終於說道:“好,那就算是我輸了吧!”

繆長風喝道:“輸就輸了,什麼算是?”

宇文博哼了一聲,說道:“好,是我輸了,那又怎樣?”

原來孟華剛纔使出那一招“胡茄十八拍”之時,內力貫注劍尖,倘若是刺向對方要害,是可以令宇文博重傷斃命的,只因他一念慈悲,臨時改變主意,改爲只想廢掉宇文博的武功,避開死穴不刺,內力也收回少許。

那知就因這一念慈悲,反而着了宇文博的道兒。

宇文博練有三門邪派奇功,火焰刀與寒冰掌之外,他還懂得“天魔解體大法”。

“天魔解體大法”是一種刺激本身功能的奇術,施法者咬破舌尖,本身功力可以立即增強一倍。

此時宇文博的功力本已略遜孟華,但一用天魔解體大法,功力增強一倍,他就勝過孟華。

結果孟華這一招胡茄十八拍在宇文博身上刺傷三處,但卻不能廢掉他的武功,字文搏中劍,在蹬道上己是站立不穩,他想要續施反擊的機會也就變成了泡影。

但他的如意算盤雖然沒有全部打通,卻也令得孟華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

孟華受他掌力一震,真氣大耗。要是孟華立即追擊的話,勢必也要受到重傷。因此孟華必須默遠玄功調勻氣息,方能開口說話。

那麼宇文博又何以不敢接受孟華的挑戰,相他再打下去呢?

原來“天魔解體大法”最傷元氣,增強的功力只是暫時的,時間稍長,連原來的功力都要逐漸消失。而且過後還要大病一場。宇文博在推開唐嘉源之後,業已發覺自身有如決了口的堤防,內力在源源泄出了。此時他只盼能夠在內力沒有完全消失之前逃下天山,如何還敢再戰?

他自知危機逼在眼前,神色卻絲毫不露,雖然認輸,仍然作出極爲強項的姿態。

可惜由於他這“天魔解體大法”太過怪異,連唐嘉源與繆長風這樣武學高明之士,也看不出他是外強中乾。

宇文博傲然作態,哼了一聲,說道:“是我輸了,那又怎樣?”

繆長風喝道:“你說的話算不算數,輸了就想一跑了之嗎?”

宇文博忽道:“你姓孟還是姓楊?”

繆長風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宇文博冷笑道:“不錯,我說過輸了任憑孟華與楊炎處置,可不是由你處置!除了他們,誰都不能將我阻攔!”冷笑聲中,以掌力把繆長風推開。

孟華暫時還不能施展輕勸,此時正在蹬道上拾級而下,不過下了幾級石階。楊炎功力不過恢復兩成,當然更是不能將他攔阻。

宇文博哈哈笑道:“孟華,楊炎,你們來處置我吧!我在白駝山等候你們處置。”他一推開繆長風便即飛奔。

衆人這才省覺,原來他剛纔劃出的“道兒”是早已伏有後着的。

繆長風氣得破口大罵:“你好歹也是一山之主,這等行爲,簡直跡近無賴!”

孟華喝道:“我命令你留下,等候處置!”

宇文博腳步不停,一面跑一面說道:“我只是答應由你們兄弟處置,可並沒答應必須是在天山之上接受你的處置!你要知道這只是我們三個人的事情,我可不能在人前受辱!你若一定要在天山上處置我,那你就追吧,只要你追得上!”

他不但跡近無賴,簡直強辭奪理!

但一來旁人不便插手,二來唐嘉源與繆長風相繼受挫,旁人莫測高深,也不敢貿然攔阻。

他從楊炎身旁跑過,楊炎“呸”的吐了他一口唾沫,罵道:“不要臉!”

宇文博知他無力阻攔,心想:“今日我暫且受你這小子之辱,他日再找你算賬。楊炎是有權處置他的,他不敢發怒,只好讓它唾於面目。

他腳不停,口中說道:“按照江湖規矩,恭候也得有個期限!我給你們十天期限,過期不候,再決生死!”這幾句話說完,他的影子已消失了,但聲音從山腰處傳來,兀是震得衆人耳鼓嗡嗡作響。

衆人莫測高深,都是吃驚不已。卻那知道,此時他用天魔解體大法所增強的功力,已是正在消失之中。他不過是強弩之末,鼓其餘力,震懾別人的。楊炎如果追下去,一個時辰之內當可追得上他。那時此消彼長,只憑楊炎的兩成功力就可制他死命。

他拼着耗損殘餘功力,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聲音鏗鏗鏘鏘,宛如金屬交擊,果然收了震懾之效。他影子早已不見,山谷尚有回聲。衆人聽那山谷回聲,心中猶有餘悸。過了片刻,方始紛紛上前向唐嘉源和孟華道賀。這一戰天山派雖然是三易對手,方始獲得勝利,但孟華以後輩記名弟子身分,打敗了當世的第一大魔頭,也可說得是替天山派挽回了面子了。

孟華說道:“我不能制那魔頭死命,實在愧對師門。”

丹丘生道:“你那招胡茄十八拍已經使得精妙絕倫,我都自愧不如了。你不能制那魔頭死命,過錯不在劍法,恐怕是你心中未動殺機吧?”

孟華給他說中,滿面通紅,低頭不語。

唐嘉源哈哈笑道:“丹丘兄,你教出來的徒弟,打得白駝山主也不能不當衆認輸,已經是很難得了。”丹丘生笑道:“我這徒弟也是天山的徒弟啊。以往武林慣例,一個徒弟只能有一個師父,師父也不喜徒弟學別人的武功。這種門戶之見,我看是應該改一改了。”

唐嘉源道:“丹丘生說得不錯。咦,鍾長老呢?怎的不見?”

一個弟子稟道:“鍾長老進天一閣去了,好像是替姬、華兩位師弟療傷。”姬追風和華靜宇二人乃是本來留在天一閣服侍鍾展的那兩個弟子。兩人都只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功力較淺,故而中毒較重。

唐嘉源掛慮師叔,說道:“孟華,我和你進去看看,也好向他報喜。”

一進天一閣,就是姬華二人上前迎接,唐嘉源問道:“你們中的毒好了嗎?”

姬追風答道:“多虧鍾長老以少陽神功替我們祛毒,我們早已恢復如初了。鍾長老前後不過用了半枝香時刻。”

唐嘉源道:“那麼鍾長老呢?”

華靜字道:“他替我們祛毒療傷之後,就走進練功的靜室,不知是否還要閉關?”

唐嘉源心想,鍾展進入天一閣之時,正是他和宇文博惡鬥的時候,大敵當前,勝負未決,鍾展沒有便即閉關練功之理,那爲何還前見他出來呢?難道他連外面爲孟華祝賀勝利的歡呼都聽不見。

唐嘉源道:“孟華,咱們進去看看。”輕輕推開靜室的門,只見鍾展正在用劍代筆,在壁上刻字。唐嘉源不敢驚動他,暫不作聲。

過了一會,只聽得鍾展充滿喜悅的聲音說道:“總算了卻一重心願了。”說罷,方始擲劍於地,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卻是令得唐嘉源大吃一驚。

鍾展今年八十有二,但因內功深厚,駐顏有術,臉色還是相當紅潤的。看起來不過六十左右模樣。但此時一看,只見他臉色灰敗,精神困頓,好像突然老了許多,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踏入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憔悴的顏容和喜悅的聲音剛好形成鮮明對比,唐孟二人焉得不驚?

但還有令得唐嘉源更加吃驚的是,他是個武學大行家,只一看便看出了鍾展已是元氣大傷,此時正在自行散功,以求速死。

這一驚非同小可,唐嘉源那裡還有餘暇“報喜”,慌忙搶上前去抱着鍾展,叫道:“師伯,不可!”

鍾展微笑道:“我年過八旬,已屬上壽,你硬要我活下去,最多我也只能多活一年半載,你又何必要我多受苦難?我有話和你說,放開手吧!”

唐嘉源一探他的脈息,脈息已是現出油盡燈枯的現象,鍾展的功力亦已散了十之八九了。唐嘉源武學精深,當然懂得內功深厚的人,死也要比常人艱難得多,鍾展的自行散功乃是爲了避免死前多受苦痛,唐嘉源知道無力挽回,只好咽淚放手。

鍾展問道:“外面怎麼樣了?”

唐嘉源道:“稟師伯,那魔頭已經給孟華打跑了。本門弟子並無傷亡,若干人中毒亦非嚴重,相信很快就可治好。”

鍾展道:“好,很好。我也知道你們必定可以打敗那個魔頭的,所以才放心來做我最後想做的這一件事。

“這是我此次閉關練功所參悟的大須彌功訣,雖未完備,已是竭盡我的所能。我才智平庸,對本門武學無所增益,只能留下這一點練功的心得給你們,也算是了卻一重心願。”

原來鍾展因爲提前“開關”,真氣逆運,已受內傷,與宇文博一場劇戰,又重了幾分。劇戰之後,又爲姬華二人運功療傷,已是將近油盡燈枯的田地。他以剩餘的功力,在石壁上刻出修練大須彌功的口訣,最後一點真氣都已粉盡,自是非死不可了。

鍾展在臨死之前,還做了兩件好事,唐嘉源和孟華都是十分感動。唐嘉源禮讚道:“自稱最平庸的人,往往最值得別人敬佩!師叔就是這樣的人,他是可以死而無憾了!”正是:

薪盡火傳功績在,平凡正是不平凡。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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