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就這樣好像幽居的鬼魂一樣躲在密室之中,只有何歡每天都會不定時過來與他商議軍情,還有就是已經達成願望的石匠來看過蕭秦和他一回。讓雲崢奇怪的是,何歡領兵的能力明明不弱,爲什麼如今罪魁已除,情勢卻依然不見好轉?
心急如焚,雲崢卻沒有個傾訴的對象。蕭秦整日裡閉目養神,倒好像是廟裡泥塑木雕的菩薩,即使石匠的到來都不能讓他睜開眼睛。所以,當蕭秦突然開口說話的時候,結結實實地嚇了正在沉思的雲崢一跳。
“你的頭髮……”蕭秦邊說邊起身跳下了牀。
被蕭秦這麼一提醒,雲崢纔想起來自己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染過頭髮了。摸出銅鏡細看,雲崢隱約看到了那新生出的蜜色的髮根。
“我幫你?”聯想到自身,蕭秦看向雲崢的目光中突然多出了一抹同情。
“不必了。”不明白蕭秦爲什麼會突然間大發好心,覺得有些可疑的雲崢斷然拒絕了蕭秦的好意。
“哦?這麼說來,原來你是喜歡標新立異,區別於常人了?”自己的好意竟然遭到了雲崢的拒絕,不免讓蕭秦有些惱火,因此狠狠奚落起雲崢來。
“你……”雲崢剛要發作,卻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
“殿下……”門外是何歡壓低的聲音。
“進來。”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衣冠,雲崢不再理會蕭秦。
何歡推門而進,正想要說什麼,卻看見了立在房中的蕭秦,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
“此非外人,但講無妨。”看出了何歡的顧慮,雲崢慢慢開口。
“殿下……”何歡未言先拜,讓雲崢心中一驚。“若是我何歡不能活着回來,還請殿下親自出面,帶衆將士逃出生天。”
“真有如此危急?”雲崢急忙扶起了何歡。雖說他心中也怨何歡,但親耳聽到何歡如此一說,心中卻也並不舒服,更是生出了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你爲何不早說?”
“殿下,非是微臣有意隱瞞,只是……唉……”何歡重重嘆息出聲,這樣的結局又豈是他所希望的?
“如此,我與你同去!”雲崢整頓衣冠,就要奪門而出,卻被何歡攔住。
“殿下三思……若如此貿然出動,倘若被陛下得知……”何歡稍稍猶豫,終於決定不再繼續刻意隱瞞雲徊的意圖。
“如今乃是生死存亡之際,哪裡還管得了那許多?”雲崢苦笑。“只怕是你我此刻就性命難保,還想它什麼長遠之計?”
“雖然如此,也還未到那最後的關頭……”何歡凝眉看向了雲崢。
“莫非,他是爲了我好,纔要像這樣刻意將我隱藏?”看着何歡的眼睛,雲崢突然心頭一動。雖然這樣的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卻也還是讓他感到心頭一暖。
“我若身死,一切皆由殿下做主。”何歡突然緊緊握住了雲崢的手。
“將軍爲何出此不祥之言?你我還要一同還朝……”知道何歡並非虛張聲勢或是多愁善感之人,雲崢想要出言安慰一番,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殿下……”何歡苦笑搖頭。“到那時,你難道真的認爲陛下可以饒過我何歡嗎?”
“不錯……自己和何歡顯然只能有一個人活着回去,又或者雲徊……”不該有,也從未有過的想法突然一閃,雲崢受驚般睜大了藍色的眼睛。
“微臣只有一事相求……”何歡面對雲崢再拜。
“講……”雲崢的聲音聽起來倒好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一般。
“若他日殿下真能順利還朝,微臣的家人還望殿下費心照應。則臣雖在九泉之下,也定當感激不盡……”何歡所擔心的惟有此事,如今將家人託付給了雲崢,也算是再無牽掛。雖說並不能保證自己的家人就此無虞,但他能所能做到的卻僅此而已,接下來的一切也就只能託付於命運了。
“起來吧。”雲崢這回沒有扶起何歡,只因爲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活着回去。只不過他知道他必須答應何歡,就算是自己再絕望,也還是應該讓他人感到一絲希望。瞭解雲崢的脾性,知道他只要答應下來,就一定會努力遵守承諾,何歡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帶着一種滿足轉身離開了。良久之後,蕭秦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你想不想要親自去查看敵情?”
“自然是求之不得,但……”考慮到自己目前還是不能見光的身份,雲崢藍色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何歡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能拋頭露面,但他又並不想要何歡真的死去……矛盾的痛苦讓他只覺得心中紛亂,卻偏偏又無法排解。
“你難道沒想過,我既然能問你,自然也就有我的辦法?”看出了雲崢的糾結,蕭秦微垂眼皮,勾起了嘴角。
“你爲何要幫我?”只覺得蕭秦有些古怪,雲崢不免心生疑慮。
“我並非爲你,而是爲了石匠。”蕭秦這麼說倒也不完全是藉口,他還的確是有些擔心石匠。擔心歸擔心,他也不能寸步不離地跟着石匠,所以也就只好把這份擔心壓在了心底,只是做些自己所能做的,以求多少會對石匠有所幫助而已。
“還像那天一樣?”想起了那個月夜,雲崢藍色的眼睛看上去似乎帶上了幾分夢幻。
“差不多吧。只不過,這回我想用這個。”蕭秦說完,從案上拿起了一張紙,折成了一隻紙鶴。口中念動咒語,蕭秦將紙鶴向空中一扔,那鶴竟然就活了。“這次,我們並不怕被人看見,就遂了你想要騎鳥的心願好了。”
將二人變小,蕭秦拉着雲崢騎上了那紙變成的白鶴。白鶴振翅飛出了窗外,又在蕭秦的指揮下向着敵營飛去。還沒有飛出多遠,蕭秦卻心中暗道不好。
“怎麼?”看出了蕭秦臉上的異樣,雲崢關切地詢問。
“沒什麼……只不過,我在想這‘玄天教’爲什麼總是與妖精有着不解之緣?”蕭秦凝眉,猶豫着是該繼續前進,還是折返回去更好。如果他自己孤身一人,倒也無所顧忌,可身邊有云崢這麼個“累贅”在,卻不能不讓他心生顧慮。
只不過,還沒等蕭秦思考好改何去何從,一陣卷着沙塵的狂風就盤旋着襲向了二人。因爲分心而措手不及,被狂風捲入漩渦之中的蕭秦,只能牢牢扯住雲崢的衣服以防二人分散。知道這狂風來得有些邪門,一面將兩人變回原來的大小,蕭秦一面猜測自己即將要面對的究竟會是怎樣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