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玉心中一動，握杯的手悄悄緊了緊，難道慕容洛瑾看出了什麼？
呼吸都窒了窒，卻是仍然不動聲色地喝了口酒，淡然開口道：“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穩住穩住，千萬不能自亂陣腳，說不定這人喝多了胡言亂語呢。
雖然，慕容洛瑾剛剛只不過喝了幾杯葡萄酒，以他的酒量，估計跟喝水差不多……
慕容洛瑾嘴角色起一抹誘人的弧度，薄脣輕啓，聲音低沉中帶着點誘哄的味道：“玉兒，我說的是如果。如果你是個女子，你會喜歡上楊清風嗎？或者換個說法，如果你有個妹妹，你會願意把她嫁給楊清風嗎？”直視着東方玉，黑矅石一般的眼眸中，隱隱有一點不安和期待。
不知爲什麼，他就是固執的想要一個答案，連一貫擅長的旁敲側擊都沒有用上，就這麼直接問了出來，盯着東方玉的目光溫柔卻堅定。
原來沒有被發現啊，果然她的人品還是很可以的。東方玉猛地鬆了口氣，自戀了一把又將心放回原位。如果她有個妹妹？嗯，那是不是要拱手作揖來一句“家中沿有小九妹，想給慕容兄做個媒”?
被自己的腦中的畫面冏了一下，東方玉也沒有多想慕容洛瑾爲什麼對這個問題如此執着，很自然地說道：“肯定不會。我要有個妹妹，我絕不希望她嫁給楊清風。”
肯定不會？太好了！聽到讓自己如此滿意的答案，慕容洛瑾一瞬間神采飛揚，只差喊出來歡呼兩聲了，卻又不放心地問道：“你不是說，喜歡他這樣的人嗎？”
“我的意思是欣賞。”東方玉小嗓一口美酒，不明白慕容洛瑾爲什麼要用這麼容易歧義的曖昧詞語，頓了頓強調道：“我欣賞他這樣的人，灑脫自在，風流隨性，很不錯。”但也正因爲如此，做這種人的朋友應該比做妻子要來得更加幸福。楊清風似乎在尋找着什麼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師父有關，只能以後再試探了。
原來是欣賞，不過這也是很危險的！他之前還從沒聽過玉兒提到欣賞誰呢，看來以後要多注意點兒。慕容公子瞟了眼還在醉夢中的楊清風，毫不猶豫地將他列進了黑名單。
看看外面天色早已經黑了下來，卸下心頭一塊巨石的慕容公子眉眼含笑，對東方玉道：“正好天黑了，玉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天黑了去個好地方？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彆扭呢，東方玉皺皺眉頭，鑑於上次聚賢殿外的“意外”事件，想着怎麼找個好藉口回絕了纔好。慕容洛瑾卻不等她回答，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說道：“不去你可是會後悔的。”
東方玉掙了下沒掙脫，也不忍心看那雙滿含期盼的眼睛黯淡下來，鬼使神差地應了聲“好”，跟着慕容洛瑾向外走去。
“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好地方？”東方玉微微皺着眉頭，看着那個明顯很開心連眼中都滿是笑意的人，忍不住想要磨牙。
此刻她和慕容洛瑾正站在一座兩層竹樓的頂上，這竹樓爲了防潮最下面一層是高高支起來的，實際上有三層高，站在頂上可以俯瞰整個慕容山莊的景象。今夜天氣並太好，弦月如勾，寥寥散落着幾顆星子，周圍大片的松樹林在深夜冷風中搖擺，宛如層層涌起的浪濤，送來松葉獨有的清香。
“這是慕容山莊的聽風樓。”慕容洛瑾笑得優雅，本就俊美的面容愈發惑人，“玉兒你不喜歡這裡的風景嗎？”
“還好。”景色當然是毋庸置疑的，單就這房頂上擺着的竹製座椅和茶點就讓她很喜歡了。只是東方玉忍不住憋悶，別以爲她什麼都不知道，這聽風樓明明離臨風小院不遠，直走不過六七裡的路，她站在屋頂上都可以隱約看到這聽竹樓，爲什麼要拉着她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才兜回來？
看那伶牙俐齒的小人兒眼中隱着惱怒，慕容洛瑾心情愈發愉悅，他當然知道東方玉是爲什麼不滿，但是他的確是故意的。好不容易有機會拉着玉兒的手腕還沒被他掙脫，當然要好好把握了。只是玉兒的手腕太過纖細，他一隻手圈過來都有餘，一個武功高強的男子，怎麼就能把自己養得這麼瘦呢？應該讓他來養纔對嘛，肯定可以把他的玉兒養得白白胖胖，養得……
“慕容公子，帶我繞了遠路就讓您這麼開心嗎？”東方玉冷冷的語調打破了正沉浸在“養玉”美夢中的某人。
慕容洛瑾瞬間回神，看了眼離自己三步遠的東方玉，心中不無遺憾，唉，太聰明瞭有時也不太好，用點兒小心思就會被發現。隨手倒了杯茶遞給東方玉，神色：“我想着時間也不緊張，就帶着玉兒欣賞下慕容山莊的景緻。”
什麼叫睜着眼睛說瞎話？這就是！東方玉磨了磨牙很想衝上去，想到依慕容洛瑾這臉皮估計是咬不透的又只好做罷。先是喝酒後來兜兜轉轉了一大圈，看頭頂也知道現在都快十一點了。這種天氣，又不是月色撩人，一路過來就能看到樹影幢幢，任你景緻再好也欣賞不出半分，扯的什麼爛藉口？怎麼今天就碰到這種人了呢？
看東方玉有爆發的跡象，慕容洛瑾也不敢再繼續糾結在這個話題上惹毛了她，從袖中取出一個旗花點燃，伸手一指右前方道：“玉兒，你看那邊。”
隨着旗花在高空炸響，右前方天空中一朵朵煙花盛開，紅如火，黃似金，粉如霞，此起彼伏，一朵朵開得瑰麗美豔，將那一方天空都染上了色彩。東方玉和慕容洛瑾靜靜站着觀看，一時無語。
“好漂亮。”許久，東方玉輕聲道，擡眸凝望着璀璨焰火的目光柔和溫潤，先前的心意早就不知去向。這煙花真的好美，雖然顏色沒那麼多，花樣也很簡單，但是她這一世第一次看到有人點燃這麼多煙花。
而且，還是特意爲她準備的煙花。
從空中綻開第一朵紅色煙花的時候她就知道了。慕容洛瑾選在這個地方，不但看得最清楚，而且爆炸聲也小了許多，眼前看到的，就是美輪美奐的煙花，真的，好美。
“玉兒，除夕夜快樂。”慕容洛瑾看着東方玉水光迷濛的眸子，輕聲道。準備了那麼久，還把聽風樓裝飾了一番，就是爲了讓玉兒滿意。此刻看玉兒這樣子，真是很不錯呢。
東方玉愣了下，偏頭看到慕容洛瑾帶笑的面容，美如冠玉，精緻得宛如上帝的傑作。在深邃的蒼穹之下，璀璨煙花之前，他臨風玉立，完美如神祇。那雙黑而明亮的眼睛中是溫柔的寵溺和深情，薄脣輕啓，一字字讓她心動的話語。
他說，玉兒，除夕夜快樂。
東方玉鼻子一酸，爲這句平淡無奇的祝福語幾乎要落下淚來，卻是眨了眨眼睛，緩緩一笑，輕聲道：“除夕夜快樂。”
那發自心底的笑容雖然清淺卻美得驚人，看得慕容洛瑾心中一動，輕聲道：“你喜歡就好。”那聲音低沉而磁性，好像生怕再大點兒會破壞掉這來之不易的美好氛圍。
他知道玉兒對天佑的風俗真是不怎麼了解，但沒想到快過年了東方府都沒什麼變化，本來還擔心除夕夜把東方玉從家裡約出來會很難，沒想到他不怎麼過年正好遂了他的意。一場煙花盛宴，博玉兒開心一笑：“謝謝你，洛瑾。”
輕輕淺淺的話語很快飄散在夜風裡，卻讓慕容洛瑾眼中光彩瞬間比煙花還要燦爛，一下子捉住東方玉的手，有些激動地道：“玉兒，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天吶玉兒叫他的名字了，而且還是有被他死纏爛打的情況下主動叫的，讓他驚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再聽他多叫幾次好讓他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溫暖的大手覆上來，東方玉沒有再掙脫，只是順着他的話又說了一遍：“謝謝你，洛瑾。”
慕容洛瑾心中充斥着滿滿的喜悅，猛的握緊了那隻略顯冰涼的小手說道：“那以後我們一起過年好不好？每一個除夕夜，都一起度過，守歲，看煙花。好不好，玉兒？”
玉兒，我不知道你以前受過什麼苦又經歷過哪些世事，以至於連新年都毫不在意，但是從此以後，我願一直在你身邊，憐你，惜你，讓你開心，可好？
東方玉猛然驚了一下，從極少出現的感動情緒中回過神來，被慕容洛瑾這疑似求婚的話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愣愣地看着他。夜風寒涼如水，吹起她柔軟的髮絲，亦如此刻紛亂的心情。
她的驚愣看在慕容洛瑾眼中，直接被解讀成了懷疑和不解，慕容公子心一橫，都到這份兒上了還是趁熱打鐵的好，如此良機，可一不可再二啊。當即又上前一步道：“玉兒你別怕，我知道這樣不爲世俗所容，但是你放心，我絕不會因此退縮，你相信我！”
東方玉撞進他堅定的目光裡，心砰砰跳得厲害，完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真的生生掰彎 一個直男……老天，你讓她情何以堪？她一直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從不迴應偶爾打擊，如今這層窗戶紙卻被慕容洛瑾悍然撕破，還爲了一個本來完全沒有必要存在的問題承受這種壓力甚至還怕她不相信他。
她信他，相信他真的願意不畏世俗的決心和深情，而且，她似乎，也很喜歡他。
只是現在怎麼辦？應下來那是萬萬不行啊再說對他的感覺似乎也沒到那種程度。說實話？在別人已經決定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突然告訴他那其實是個女人，有點太缺德了吧？搞不好慕容洛瑾一怒之下讓她葬身聽風樓可就不在太好了。撒腿就跑？估計慕容洛瑾是追不上她的，但是以後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先拖着？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能怎麼打馬虎眼呢？
東方玉糾結萬分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十指緊握直到勒得自己發疼也沒想好說什麼。她真的沒什麼經驗，一直扮男裝加上氣勢冷冽甚少有人糾纏，有人糾纏也被一柄軟劍直接解決了……眼下卻有人很真心地告訴她想以後和她一起度過每一個除夕夜，但是她卻騙了他，怎麼辦？
仰頭髮現慕容洛瑾還在癡癡望着她，目光中透着堅定和無悔，東方玉權衡了下終於小心開口：“那個，我相信你。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怎麼辦？洛瑾。”
本來因爲東方玉將手抽出而心中黯然的慕容公子，因爲這聲柔柔的洛瑾又迅速恢復，優雅一笑：“那要看是什麼事情了，‘如果’這事，還真是不好說。”難得看到玉兒這麼小心的表情，原來玉兒也很在乎他的感受嘛。
真狡猾，這時候了就不能說一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怪你”來安慰一下她脆弱的小心臟嗎？東方玉翻了個白眼，看來拿不到包票只能先求個保障了，“好吧，你先別管是什麼事情，你只要答應我，如果有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要跟我動物，好嗎？”
既然自己有心，就不能一直欺瞞着他讓他白白承受這莫大壓力，只是現在未知之婁太多了。東方玉看了眼陸續點燃的焰火，輕輕嘆了口氣，只希望將來她坦誠相告之時，慕容洛瑾不要跟她動手，不然……
慕容洛瑾卻看着東方玉嚴肅的小臉，輕笑出聲：“玉兒，你亂想些什麼呢？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你動手的。”頓了頓又強調道，“不管是什麼事情。”
“真的？”東方玉眼眸一亮。
“真的！”某人鄭重地點頭。
“好，那我先陪你過年！”
慕容洛瑾燦然一笑，竟把滿天煙花都比了下去。再次執起東方玉的手，和她並肩而立。浩渺天際一，靜聽松濤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