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眼裡閃過一絲痛楚,笑道:“阿昱確實不錯,兒子也喜歡他,人機靈,且有活力,是個幹大事的。”
太后聽了更加高興:“就知道皇上也是有眼光的,考慮考慮吧,昱兒那孩子還孝順,會把你當親爹一樣敬着你的。”
皇上滿臉是笑,笑容卻沒有達到眼底,安靜地看着太后。
太后又自顧自說道:“寧王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只是還得磨練磨練昱兒那孩子,性子還不夠沉穩,皇兒啊,政事上,你可要多教教他,也別讓他總窩在刑部了,進上書省吧,也跟着你多學學。”
還真是心急啊,如此喜笑顏開,母后你有沒有想過兒子纔剛又失去了一個兒子,才被人當成傻玩弄了一回,兒子心口的傷根本就還沒有癒合!
皇上很快斂去心中的隱痛,突然道:“母后,阿奕那孩子反悔,不想娶安寧了,是您給下的旨吧,還是把這樁婚事給撤了吧。”
話題轉得太快,太后愕然道:“你說什麼?”
“朕請母后下旨,讓安寧與阿奕和離。”皇上又重複了一遍。
“爲什麼?他們不是才成的親嗎?”太后還是茫然不解。
“阿奕那小子混帳,心裡有人,跟安寧成親又不是心甘情願的,剛纔還在兒子那裡鬧了一通,他那性子,肯定不會對安寧好,兒子也是擔心安寧將來的幸福,兒子才下了旨,封安寧爲和碩公主,也算是對安寧的補償吧。”皇上皺着眉,眸中盡是憂色。
“要說皇上對理國公府那小子也太縱容了,怎麼能容着他在你跟前鬧,還有沒有一點君臣規矩,還有沒有王法了。”太后怒道。
“母后,您的七個嫡皇孫都沒了,兒子……也就這麼點念想,阿奕真的和婉兒很象,兒子願意縱着他,就當對婉兒的補償吧。”皇上眼圈紅紅的,微垂着頭,神情悲涼。
太后神情一震,眼裡也泛了溼意,握住皇帝的手道:“皇兒啊,是哀家不好,你也別太傷心了,以後有阿昱孝敬你,就跟自個的親生一樣。”
皇上把臉埋進太后的掌心裡,深吸一口氣。
這個帶着孩子氣的舉動,讓太后的心又痛又軟,到底是自個的親兒子,兒子的痛,太后是清楚的,最重要的是,皇帝已經願意考慮讓冷昱過繼了,將來冷昱就是太子,加之又封了安寧爲郡主,寧王知道後,只會高興,也會沖淡讓安寧離婚的怒氣,皇帝做事,已經很周到了。
只是,皇帝對那個女人,還真是癡心,都過去二十年了,還對她念念不忘,唉,算了,就如皇帝自個說的,他也就這麼點念想了。
太后微微嘆了口氣道:“只是長得像,你就這麼縱着他,若他真是任婉盈的兒子,你還不把他寵上天?唉,算了,那小子雖然脾氣古怪,卻還是個能幹的,你跟前也要這麼個人兒跟着,就由着你吧。”
“兒子多謝母后成全。”皇上擡起頭來,虎目中有淡淡的孺慕之情。
太后的心如同吹進了一縷楊柳風,暖洋洋的。
安寧剛回寧王府,聖旨就下來了,皇上封她爲和碩公主,人郡主一下子升爲公主,這不僅僅地位的提升,更是尊榮。
突然其來的賜封讓安心滿目蒼夷的心稍稍安慰了些,寧王及寧王妃不知皇上這是何意,無緣無故就升了安寧的爵位。
“許是看安寧在大婚之日受了委屈吧,皇上素來疼愛阿奕那小子,大婚那天他扔下安寧不管,乃是對皇室的不敬,皇上舍不得罰那小子,就給安寧一個公主之位,也算是對安寧的補償。”寧王分析道。
王妃想了想也點頭道:“應該是這樣,不過,臣妾真的爲安寧不平,阿奕那天也做得太過份了,根本就沒把咱們寧王府看在眼裡,王爺,您可得管教管教他。”
“算了,那小子天生就是個渾不吝,又是被逼成婚的,等時間久了,自是知道安寧的好,會好好待安寧的,最重要的是,那小子深得皇上器重,他可是掌着廠衛的人,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愛妃,你要寬容一些,多教教安寧,不要跟阿奕對着來,多順着他一點。”寧王道。
王妃一想也是,最重要的是,自家女兒只看得中冷奕勳,要不然,她堂堂寧王府嫡女,又何必逼一個國公府的公子成親,比他地位高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嫁誰不比他強?破國公府,還是個沒承爵的,要放在以前,王妃真不拿正眼瞧。
“是,臣妾記下了。”
王爺和王妃在前面小聲說話,安寧就木木地跟在後面走,父母的話她全聽在耳朵裡。
時間長了,他真的就會對自已好麼?
只要季緋雲在一天,他就會牽掛一天,只要季緋雲一天不嫁人,他就會一天不死心,這個世界上,爲什麼會有季緋雲那樣的女人啊。
明明相貌家世地位都比不過自己,偏偏會招男人喜歡,不止是奕哥哥,就連自家大哥也好象被那小賤人給迷住了。
“父王,母妃,大哥爲什麼還不成親?”安寧堵氣道。
寧王和王妃同時詫異地回過頭來:“寧王世子妃豈是輕易能選好的,安寧,你又什麼渾?”
“父王,讓大哥把季緋雲娶回來當側妃吧,侍妾也行,總之,讓她嫁給大哥就好。”安寧嘟着嘴說道。
女兒的心思寧王哪裡不知道,只是,這孩子越大越的任性了,季緋雲雖然有點本事,但出身也太上不得檯面了,當個侍妾還說得過去,若是當寧王世子側妃?根本就不可能。
“你都已經嫁給阿奕那小子了,季緋雲要嫁給誰,你還管她幹嘛?”
寧王寵溺地揉了揉安寧的額道。
“可是父王,她一日不嫁,女兒就一日不得安寧,大哥其實也是喜歡她的,您不若成全了大哥,也讓女兒心裡的那塊大石落下去,以後她成了奕哥哥的小嫂,名份擺在那,奕哥哥也能死心了,父王,女兒求求您了。”安寧拖着寧王的手撒嬌。
“胡鬧,那季緋雲早就放了話出去,今生不與人做妾,豈是父王讓她嫁就會嫁的?再說了,你大哥的婚事也由不得你這個做妹妹的置喙,北戎靖遠公主才貌絕佳,父皇打算去替你大哥求娶。”寧王被安寧鬧得心煩,輕斥道。
安寧又轉向王妃,王妃自上回被冷昱責怪過一回後,就不太敢管兒子的事,勸道:“安寧乖,才得了公主呢,可莫要任性,府裡下人們都等着你賞銀子呢,眼巴巴看着,你也好意思裝沒瞧見?”
安寧心知再鬧下去,也沒什麼結果,一轉眸,果然看到大家眼裡全是喜色,頓時又驕傲起來,爲什麼要爲一個小小的賤奴心煩,自己可是高高在上的和碩公主,一等爵位,理國公夫妻見了自己,也得行臣禮呢。
如此一想,心情也舒暢了不少,讓貼身丫環拿了碎銀打賞。得了銀子的下人們,一個個嘴巴象抹了蜜一樣的甜,都來恭喜安寧。
大家衆星捧月一樣看着自己,安寧的心情越好了,突然就想起白菊說的話來,自己還年輕,又有大好的家世,尊貴的地位,爲什麼非要求着冷奕勳呢?
低聲下氣,放棄尊嚴不說,還受盡冷眼,值得麼?
可是,找哪裡再找一個比冷奕勳更俊美優雅的男人呢?
迷戀了他那麼多年,終於成了他的妻,就這樣放手麼?
一時間,安寧的心極度矛盾,感覺心口悶脹得快要炸開,突然冷下臉來,扔下王爺和王妃,徑直往自己的閨房走去。
王妃看了眼安寧的背影,長嘆一口氣,讓人趕緊跟上。
安寧還沒走回自己的閨房,就被王妃派來的人叫住,太后娘娘懿旨到了,請安寧公主去接旨。
太后素來疼她,也許是見自己封了公主,又賞東西來了吧。
安寧興趣缺缺地回到前院,寧王與王妃也在,太監宣讀完太后懿旨,安寧半晌沒回過神來。
解除婚約!
才成的親,爲什麼要解除婚約?
太后懿旨裡只有讓冷奕勳和安寧解除婚約這一句話,沒有原因。
原本就悶脹在心頭的鬱氣膨脹到了極點,安寧連旨都不接,蹭地一下站起來,搶過太監手裡的懿旨就撕:
“我不,我就是不解除婚約,憑什麼?憑什麼?”
王妃嚇了一跳,忙讓人抱住安寧:“快,快抱住公主,公主犯了心口痛了。”
寧王臉色鐵青,冷冷地讓傳旨太監回去,基本的打賞也沒有。
怪不得會突然給安寧封個公主呢,原來是爲了這個!
寧王陰戾着臉,甩袖就往外走。
王妃接住道:“王爺,您要去哪裡?”
“本王要去問母后,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安寧,她做錯了什麼?”
王妃還想攔,王爺已經向外走去。
安寧肺都快氣炸,憑什麼?要解除婚約也該是自己提出來,憑什麼是他冷奕勳?
好本事啊,竟然爲了跟她退婚,可以讓皇上封自己爲公主,還能讓最疼愛自己的皇祖母也下旨。
真當她安寧是個任他搓玩的麪糰嗎?
“我不退,就是不退,今生,只要我安寧願意,任誰也別想做冷奕勳的妻子。”安寧幾乎嘶聲竭力地吼着。
貼身丫環過來扶她,她一巴掌將人家扇出老遠,轉身就朝門外衝去。
王妃怕她出事,忙讓自個跟前的婆子去攔,安寧就拳打腳踢,胡抓亂咬,兩個婆子根本近不得身。
“寧兒,你父王去找太后了,肯定會讓太后收回成命的,你先冷靜一下好不好。”看着幾近瘋狂的女兒,王妃的心都快碎了。
安寧什麼話也聽不進去,不管不顧地往外衝,她要去質問冷奕勳,爲什麼要這樣對他,她要告訴他,有她在,他永遠也別想與季緋雲那小賤人在一起。
人剛衝出大門,就見一隊人正擡着箱籠往寧王府來,隊伍浩浩蕩蕩,擡着的都是扎着大紅綢帶的嫁妝箱,象是有人成親一樣。
安寧呆呆地看着正向她走來的隊伍,守衛的侍衛攔住最前面的那個人問:“你們是什麼人?”
打前的正是春喜,滿臉是笑:“這位大哥,這全是公主的嫁妝,我們爺說了,公主既然與爺解除了婚約,再留着嫁妝也不好,所以讓奴才着人擡回來了。”
她還沒同意和離,他就把她的嫁妝都送回來了。
冷奕勳,你好,你做得塊絕!
安寧抽出侍衛腰間的長刀,撲面就向春喜砍去。
春喜身子一閃,長刀就砍到了身後的挑夫,那人慘叫一聲,扔了箱籠就往回跑。
箱子被打翻,上好的瓷器碎了一地,後面的人都嚇到了,也一個個將擔子一扔,轉身就逃,一時間,一百多擔箱籠翻的翻,倒的倒,綾羅綢緞,珠寶金玉撒了一地,被人亂踩亂踢,有看熱鬧的不長眼的,更是趁機伸手偷兩把,寧王府的嫁妝,那可都是好東西。
這一切,更加刺激了安寧,她拿刀對着亂成一團的人羣一頓亂砍,砍着誰算誰倒黴,尖叫聲,哭泣聲,還有身後的丫環求勸聲,亂糟糟的,在安寧耳邊嗡嗡作響。
冷昱回府時,就看到這一場亂景,還沒弄清是什麼原因,自家妹妹就舉着刀向自己砍來,他一個手刀,砍在安寧的脖子上,安寧終於暈了過去。
冷昱鐵青着臉,抱着安寧回了府。
在王妃的哭泣聲中,冷昱總算明白生了什麼事,英俊的臉色更加陰戾,脣邊勾起一抹冷笑,冷奕勳,你好樣的,過河拆橋是吧,本事還蠻大,說得動皇上和太后。
把寧王府玩弄於股掌之間,你以爲你是誰?
你不就是想娶小云麼?好,看你怎麼娶!
緋雲坐在這裡,對這一切全不知情,她正一張一張看着媒人送來的庚貼呢。
墨竹挨她坐着,正在繡鞋面兒,看她選得一本正經,忍不住就放下鞋面兒,按住那一堆紅紙:
“還當了真呢?看中誰家公子啦?季大人。”
緋雲喝了一口茶,笑着拿出一張庚貼:“這家不錯,縣太爺的公子,又是文華院的學子,正要下場科考呢,家世也簡單,抽空見個面,只要不是歪瓜裂棗就好。”
“小云,你是想氣死二爺麼?”白菊回去了半天也沒回音,也不知那邊究竟怎麼樣了,墨竹就怕緋雲真的在氣頭上把自個給嫁了,到時候,二爺還真找不到地兒哭去。
“怎麼?縣太爺的公子不行麼?那我再找一個看看,這個也不錯啊,五城兵馬司的公子,自小練武,上過戰場,如今也是個參將了,不錯,不錯,我就喜歡孔武有力的,性感啊。”
被搶走了手裡的那一張,緋雲又抽出一張來笑道。
墨竹聽不懂她嘴裡的性感是什麼意思,只覺得緋雲在故意鬧脾氣,氣鼓鼓地將桌上的庚貼全摟了,收進屜子裡。
緋雲就嘆了口氣道:“墨竹姐姐,你年紀比我還大,明年就十八了吧。”
墨竹愕然:“好端端的說到我身上做什麼?”
“你就沒想過好好找個人嫁了麼?”緋雲真誠地看着墨竹道。
墨竹心頭一震,那潛藏在心底的念想被突然勾了出來,頓時一陣無力。
“小云,連你也嫌我了麼?好啊,明兒就幫你找幾個年輕俊俏的小丫頭來,侍奉你。”墨竹強忍住內心的酸澀與無奈,板着臉說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墨竹姐姐,你該爲自己打算了。我是願意一輩子跟你生活在一起,可是,咱們都是女兒家,總是會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的,我不能一直拖累你。”墨竹的心思,緋雲其實是能看出一點的,但是,她不願意墨竹做妾,不願意墨竹爲那一點遙不可及的希望而磋砣青春。
“你說話算數。”墨竹卻眼睛亮亮地對緋雲道。
“呃?我說什麼了?”自己說了一大堆,墨竹要讓自己對哪一句負責啊。
“你說,願意跟我生活在一起一輩子。”墨竹笑道。
“我是願意啊,可是姐姐,我要嫁人啊,我嫁了人,你怎麼辦?”緋雲直白地問道。
“你嫁了,我也跟着你。”墨竹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若不嫁給二爺呢?你也要跟我一輩子嗎?”緋雲輕輕地問道。
其實不想這麼早就揭開這層紗的,但是,緋雲真的很在乎墨竹,害怕失去這個朋友,雖然墨竹不是紅梅,但是,感情的事,真的很熬人,再好的朋友,也會因爲嫉妒熬成敵人。
“小云,你放心,你的心思我明白,二爺的心我更明白,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嫁給二爺,看着你們和和美美地過日子,至於我,能守着你們就好。”墨竹美麗的杏眼黑亮澄明,不含半點雜質,她認真地看着緋雲,輕輕撫弄着她額前的碎。
這又是何苦呢?
可再勸下去也未必有用,姻緣這種事情,還真要看對眼才行,墨竹自小便跟冷奕勳在一起,看慣了冷奕勳那張妖孽臉,又還能把誰放進眼裡去?
理國公府裡,顧清雪正在燈下看書,燭火跳躍中,映出她恬淡精緻的面容,看了好一會兒了,眼睛有點乾澀,合上書,看了一旁的入畫一眼,入畫很機靈地將茶端上來:
“少奶奶,剛剛好,不燙。”
顧清雪喝了一口,問道:“侍書怎麼還沒回來。”
“奴婢派晴兒去瞧了,睛兒回來說,那邊正鬧騰呢,說是二爺出門去了。”
“還是沒有洞房?”顧清雪道。
入畫搖了搖頭:“二爺都搬進玉軒齋了,郡主了兩天脾氣,但也拿二爺沒法子。”
“小云那邊呢?可有了消息?”顧清雪揉着有些脹澀的眼睛道。
“聽說這兩天搬去了永福街,好象請了冰人回家,說是要選婿。”入畫洗了個熱帕子遞上。
顧清雪用熱帕子捂了捂臉,這才感覺舒服了許多,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安置吧,我也困了。”
入畫放下熱帕子,忙幫她取下頭上的釵環,解衣釦時,聽顧清雪又道:“表哥那邊怎麼還沒動靜啊?姑母不是已經同意了麼?”
“說是小云姑娘沒同意呢?又剛好碰上毒了,那事就拖到現在,估摸着這一次能成吧,除了二爺,小云姑娘跟表少爺最好了,又難得是正妻的身份,表少爺待她又好,這事應該能成。”入畫道。
“這就好,我也想小云能幸福,表哥是個好人,會好生待她的,到底是救過我一命的,有些事情讓她生了膈應,我也是無奈之舉啊,寡婦家家的,很難做人的。”顧清雪眉眼微悽,嘆息着上了牀。
說得入畫鼻子都說了:“少奶奶,您就別操這些心了,你還是清白之身呢,咱讓姑太太想想法子,給你再說門好親吧。”
顧清雪就拿起放在枕頭下的一根玉簪,悽然一笑道:“你也安置吧,一會侍書回來了,讓她有什麼事,明兒再說。”
那是世子爺用過的簪,少奶奶每晚都要拿着它入睡,唉,少奶奶心裡的苦,別人不知道,她們跟着的幾個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可剛躺下,侍書就匆匆回來了。
“少奶奶……”侍書剛掀起簾子,看顧清雪已經躺下,正要退出去,顧清雪已經掀了被子坐起。
正靜靜地看着她。
侍書退出去的腳又擡了回來,看了入畫一眼:“你先下去吧,這裡有我。”
侍書是顧清雪跟前最得力的,很多事,顧清雪不願意讓侍書以外的人知道。
入畫輕巧地退了出去。
“你這麼急,可是生了什麼事?”顧清雪問道。
“太后下旨,解了二爺和安寧郡主的婚約,二爺做得也絕,懿旨一下,就命人把郡主的嫁妝擡回去了。”侍書小聲道。
“太后竟然下了旨?當初不是太后下旨賜的婚麼?可說了什麼原因?”顧清雪大驚道。
“沒有,只說要解除婚約,兩人從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奴婢也覺得奇怪。”侍書道。
“服侍我更衣,我要去家廟。”顧清雪下牀道。
“去家廟?這麼晚了,少奶奶……”侍書眼裡都是擔憂。
“天涼了,三妹妹一個人呆在家廟裡肯定很孤單,我給她送秋衣去。”顧清雪道。
她決定的事,侍書從來勸不了,只好由着她了。
理國公快要氣死,纔剛與寧王成爲親家,太后的旨意又下下來,親家關係沒有了。
左威衛大將軍的位置一直空懸,實際卻掌在阿奕那小子手裡,說好了要讓自己上位的,那小子卻故意裝失憶,根本就不提這事兒了。
好不容易與寧王攀上親家,又讓這小子給攪黃了。
紅梅端着燕窩進來,就見理國公在屋裡焦躁地走來走去,溫柔地一笑,將燕窩放在桌上,乖巧地上前道:“國公爺,什麼事讓您如此焦慮?”
紅梅雖不是絕色美人,但勝在溫婉可人,理國公看到她那張嬌美又溫柔的臉,心情舒展了許多,牽了紅梅的手道:“這麼晚怎麼還沒歇下?可是在等我?”
紅梅脣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微羞一笑:“妾身是擔心您的身子,來,把燕窩喝了吧,什麼事再煩,也放下,別帶到夢裡去。”
理國公最愛看她羞澀的樣子,彷彿自己也跟着年輕了許多。捏了捏紅梅的臉,將燕窩放下,一把將紅梅抱起,就要親熱。
紅梅忍住噁心,掙扎道:“老爺,妾身身子不爽利,一會叫玉兒來吧。”
玉兒是紅梅的丫環,紅梅把她給了理國公當通房,理國公由此越喜歡紅梅,說她大度賢惠,知冷熱。
“算了,還是摟着你睡好了。”理國公對玉兒的興趣不大,心裡又有事,便作罷,只是抱着紅梅,手不老實在鑽進衣服裡搓揉。
怎麼說也是百年世家,又是皇親國戚,還是個國公爺呢,私底下就象個潑皮流氓一樣,紅梅一身雞皮都起來了,卻不得不忍受理國公的猥瑣。
“老爺,二爺還沒有舉薦您當大將軍麼?”紅梅心裡討厭至極,面上卻還要裝出羞澀,輕喘着說道。
“那個臭小子,老子真想抽死他纔好,應得好好的事,又給老子攪黃了,真他媽晦氣。”理國公暴着粗口,也不知爲什麼,只有在紅梅面前,理國公纔不願意壓抑自己,平常不出口的話也毫無顧及了。
“老爺,他可是您的兒子,您唯一的兒子,您呀,還是對二爺不夠好。”紅梅越厭惡眼前這粗俗的半老頭子了,越想心裡越恨。
“老子對他還不好麼?那麼縱着他,他要反天我也沒把他怎麼着,打小兒對他,比對書寧還好。他還不知足。”理國公一想到這裡就氣,牙根都癢癢。
“二爺也就那點心思,您這個時候若是成全了他,保不齊,大將軍的位子就是您的了。”紅梅終於將理國公的大手從衣服裡抽了出來,喘着氣道。
“什麼心思?莫非他還想要娶那個臭丫頭?”
理國公怒道。
“二爺鬧這麼大動靜,不就是爲了她麼?您何必不成全了他,讓二爺娶了她得了。反正娶別人,這個府裡肯定不得安寧,天天會雞飛狗跳。”紅梅又勸道。
“娶她?她可是個奴才出身,阿奕怎麼能娶她爲妻呢?”理國公蹭地一下站起來,怒道。
“可娶別人,二爺會從麼?連寧王爺都拿二爺沒法子,安寧郡主都被趕回去了,夠沒臉了,誰家還也把自個的閨女往二爺跟前送啊,送臉給他打麼?”紅梅道。
“可是……”
理國公還想借冷奕勳的婚姻攀上權貴呢,怎麼甘心。
“您就別可是了,二爺如今可是皇上的紅人,哪家權貴也比不上皇上大,只要皇上一直寵着二爺,對老爺您就只有好處,太后爲什麼下旨解除婚約?還不是二爺找皇上鬧的,皇上不開口,太后能同意嗎?皇上可是爲了二爺連寧王的臉也打了。”紅梅向上翻了個白眼,很是瞧不起眼前這個老男人,一門心思只想往上爬,只想掌權,其實,一點能力也沒有。
“真的要將那小丫頭娶回來給阿奕做娘子?”理國公滿臉詫異:“你不是很討厭那個小丫頭嗎?”
“妾身如今也是國公爺的側室了,多虧了她,才得了國公爺的寵愛,妾身如今不但不恨她,還感激她呢,一直跟在二爺身邊,二爺連正眼也沒瞧過妾身,就算守到老,也只會是個老姑婆,妾身還想不通麼?”紅梅拭着眼淚說道。
這話說到理國公的心坎上,一直擔心她心裡還惦讓着冷奕勳,理國公心裡也會彆扭,不過,女人家嘛,只要身子給了他,最終都會乖乖的,死心踏地,除了……那個女人以外,那麼美豔無雙的女人,這輩子,再也沒有哪個女人能讓自己那樣心動了,可是……
“老爺,明兒就讓媒人下聘禮吧,替二爺把小云給娶回來,到時候,二爺指不定有多感激您呢。”紅梅又勸道。
理國公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又一把撲倒紅梅。
屋裡傳來紅梅的嬌嗔和理國公的調笑聲。
待理國公鼾聲震天后,紅梅悄悄滑下牀,趿着鞋子出了門,西廂房住着彩蓮,這會子燈還亮着,應該是孕娠反應大,睡不着吧。
紅梅披了件披風,頭都沒擾,便去了西廂房。
彩連果然沒有睡,她才吐了好一陣,見紅梅披頭散地進來,媚眼含春,脣邊就勾起一抹冷笑:“紅梅姐姐又侍侯老爺了吧。”
“我的身子不爽利,才安排玉兒與老爺歇下了,老爺不過玩鬧了一陣罷了。”紅梅面帶微笑地坐到彩蓮身邊來。
彩蓮冷冷看她一眼,靠着牀半臥着。
“肚子還是鬧騰得利害麼?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開兩劑安胎的藥吃吃,應該就會好。”
“太太說,前兩三個月會有反應是很正常的事,不用吃藥,紅梅姐姐有心了。”彩蓮知道,自己在理國公跟前的地位最低,雖然懷了身子,但那兩個都是她得罪不起的。
理國公夫人跟了老爺幾十年,而眼前這位,正得老爺的心呢。
“那你好好養着吧,缺什麼一定要跟我說,我會讓人給你最好的東西。”紅梅抹了把彩蓮上的冷汗,柔聲說道。
彩蓮沒說話,似乎還是很不舒服。
“才國公爺答應了,同意二爺娶小云進門。”紅梅突然轉了話題。
彩蓮一口氣岔住,咳了起來。
紅梅忙拍着她的背道:“好好兒的,怎麼又咳了,不會受了風寒吧。”
彩蓮咳了好一陣,纔好轉了些,眼淚汪汪的:“你勸國公爺的?爲什麼?你不是也恨她?”
紅梅冷笑:“是恨啊,可是,再恨有什麼法子,你沒見她差點把二爺害死了嗎?爲了她,二爺吐了好多血,兩天兩夜沒閤眼不說,茶飯不思,瘦了好大一圈了。”
彩蓮聽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沒想到,二爺也是個癡情種。”
“所以,讓他娶她吧,娶進來,二爺就安生了。”紅梅幽幽地說道。
“那你就這樣認命了?”彩蓮纔不想相,紅梅會這麼良善。
“她不進門,咱們這口惡氣能出得了麼?成天窩在這國公府裡,根本連她的邊都挨不着,我覺着,她還是在府裡的好,這個府裡恨她的人,可不止咱們兩個,到時候,有的是好戲看。”紅梅還沒有說出口的話是,她不願意讓緋雲嫁給別人,就算看着她嫁給二爺會讓自己難過得吐血,她也情願。
真讓緋雲嫁到靖北侯府去,侯夫人也疼愛她,夜安離也寵她,不要太幸福了,自己會受不了的。
只有讓她在眼皮子底下,自己的計策纔可以實施,現在所受的一切苦楚,纔可以都報復回去。
再說了,她遲早是要嫁進來的,擋也擋不住,何必擋,不如主動成全,反而能讓二爺對自己少了戒備。
“好生歇着吧,我走了。”在彩蓮的震驚中,紅梅微笑着起身,優雅地走了。
永福街,緋雲打了個呵欠,正要吹燈去睡,門突然就開了,那個人,就這樣突兀地站在門外,他的臉,半隱在燭火中,卻越得明麗如玉,原本丰神俊朗的臉,瘦削了很多,那雙清潤的眸子裡泛着血絲,明明就恨,就怨,可是見他的一瞬,眼淚還是忍不住涌了上來,心也一陣陣抽痛,緋雲猛地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更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不捨和刻骨的相思。
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鎖定在她的臉上,如同要將她的模樣刻進自己的心房和腦海。
只有幾天不見,卻象隔了一個世紀,如果不是她大肆張揚着要嫁,他可能還不會來吧。
看她別開臉,小臉上還洋溢着憤怒,冷奕勳哂然一笑,擡腳正要進來。
緋雲突然衝過來,一把將他一推,門差點就碰到了他的鼻子。
不能,不能讓他進來,一進來,自己的心就會軟,會忍不住哭,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的不捨,決不能。
緋雲痛苦地用背緊抵着門,仰起頭,不讓那噴涌而出的淚流下來,可是,眼淚就是不聽話,偏要往下流,還止都止不住。
讓她意外的事,那個並沒有推門,也沒有開口讓她開門,靜悄悄的,一點聲響也沒有。
難道這麼快就走了?
這不象他的性子啊。
緋雲滿心不解。
不對,也許就在門外,故意不作聲,好讓自己打開門。
緋雲氣惱地將門一栓,坐回牀上。
又過了一陣,門外還是沒有響聲,真走了麼?
這樣就放棄了?
也是,他是成了親的人,只是來看她一眼吧,家裡還有嬌妻等着他呢。
如此一想,心裡越氣,好吧,下回要是再來,她就直接潑狗血,永福街永遠都不歡迎這個混蛋。
門外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緋雲忍不住打開門,頭探出去,四周看了一眼,真的走了,來都來了,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就走了,魂淡啊!
“去死吧,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你。”緋雲悻悻地咕濃着,一擡眸,就見白色的偉岸的身影就在自己的眼前,他疲倦的俊臉上,帶着寵溺的笑,聲音吵啞得讓人心疼:“真的要我去死麼?”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進來的?
“哪敢啊,下官可不敢詛咒當朝郡馬爺。”緋雲嘴角抽了抽,冷着臉道。
“如果你說的是安寧的相公的話,那應該是駙馬了,因爲皇上已經封了安寧爲和碩公主。”她皺着的小臉明明很生氣,卻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原本就瘦削的臉,小下巴更尖了,襯得那雙眼睛越清亮黑湛,幽幽的象要將他整個人都映進眸子裡去了樣。
“那恭喜二爺,又升級當了駙馬。”緋雲恨他臉上的笑,真想上前撕破了纔好。
“我是很想當駙馬,可也得某些人有本事當公主才行啊,混來混去也只是個八品的小主薄,想要當駙馬,怕是下輩子才行啊。”冷奕勳看了一眼屋裡的擺設,勾脣一笑,紫蘭和墨竹做事很合他的心意,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杯,一飲而盡。
“你幹嘛?那是我喝過的……”不是有潔癖麼?還喝她喝過的茶。
“好喝,渴死了,皇上真小氣,灌我那麼多酒,連杯茶也捨不得。”冷奕勳放下茶杯,徑直走到牀邊,和衣往牀上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