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鎮外,海太河邊。
沈夜天提着姜鎮,一路飛縱到了這裡。
“ 師父,您帶我來這做什麼? ”姜鎮不解道。
沈夜天沒有說話,右手食指、中指並驅,玄氣運於指尖,形成一柄藍色的氣劍。
“ 哧~ ”
“ 轟~ ”
沈夜天一劍指出,瞬間,海太河中央掀起兩排四五丈的巨浪,往河兩岸涌去,劍氣在巨浪中間穿梭,直至遠方。
一劍破河,激起萬頃浪。
姜鎮,望着這一幕,瞪大了眼睛,心中駭然,隨便一劍便可以擁有如此威勢,這實力未免太強了吧?
而且看沈夜天毫無表情的臉,隨意的動作,姜鎮可以確定,這是他隨隨便便使得一劍!
無形裝逼,最爲致命!
師父,你這是想要幹什麼?在徒兒面前裝逼嗎?好讓我心悅誠服?好讓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你練劍?
“ 姜鎮,我沒滅掉整個吳家。 ”沈夜天淡淡道。
聞言,姜鎮眉頭一皺,驚疑道:“ 爲什麼?難道以師父您的實力還滅不掉吳家嗎? ”
“ 可以滅掉,但是不能,不然浣劍宗會有麻煩。 ”沈夜天道,“ 有一個年輕人,是聖宗的內門弟子,我若殺他,聖宗不會善罷甘休;還有一名女子,執有水神令,我也不能殺她。 ”
“ 其他人呢? ”姜鎮追問道。
“ 殺了一半,後面覺得沒意思,留給你自己去殺了。 ”沈夜天道,“ 對了,還有一個叫吳絕的,被我打殘了,並且我還告訴了他,是你讓我去滅吳家的。 ”
姜鎮:“ …… ”
姜鎮,欲哭無淚!
我要是能去殺的話,還用得着求您嗎?師父,你這腦子,不太靈光啊!
還有,您都打殘吳絕了,爲什麼不宰了他?還要告訴他是我要您去滅了吳家,您這不是,給我惹麻煩嗎?
坑貨啊,坑徒弟啊!
“ 姜鎮,你有夢想嗎? ”沈夜天擡頭望着天空,問道,話題跳躍得極快。
“ 夢想? ”姜鎮沉吟了一會,道,“ 一家團聚! ”
“ 我從小沒見過我母親,我很想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還有她當初爲什麼要拋下我?她拋下我之後,有沒有每天想我? ”
“ 我記事起,我父親瘋了,我很想治好他,但是還沒等我救治他,他就死了,雖然牡丹姐說他沒死,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死! ”
“ 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那便是我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個飯,聊會天。 ”
沈夜天瞥了姜鎮一眼,眼神略帶不滿。
姜鎮瞭然,不說了,而是詢問沈夜天道:“ 師父,您的夢想是什麼? ”
“ 振興我六夜劍主峰~ ”沈夜天答道,“ 浣劍宗有三十六劍主峰,就屬我六夜劍主峰最弱。 ”
“ 想當年,我師父,你師祖招我入門時…… ”
“ 那時,六夜劍主峰很強? ”姜鎮插話詢問道。
沈夜天瞪了姜鎮一眼,非常不滿他的插話,道:“ 六夜劍主峰向來只有一名劍主,只收一個弟子,我師父招我入門時,六夜劍主峰已經沒落了。 ”
姜鎮:“ …… ”
沒落?這算什麼沒落?本來一直也就是兩個人啊!
雖然內心很腹誹,但姜鎮還是客客氣氣地問道:“ 因何沒落? ”
“ 嗯…… ”沈夜天神色糾結了一會,最後還是鼓足了勇氣,道,“ 因爲,從我的師祖開始,一收完徒弟,師父就去雲遊四方,尋找自己的道去了,所以六夜劍主峰就只剩下一名,什麼都不會的弟子。 ”
姜鎮:“ …… ”
臥槽,無情。
怪不得會沒落,就剩下一個剛招進去的弟子,能不沒落嗎?
師父,我現在反悔,不做你的徒弟,行不行?
“ 除非死了,不然一入我六夜劍主峰,終生是我六夜劍主峰的人。 ”沈夜天犀利地摧毀了姜鎮剛剛浮現的退師念頭。
姜鎮一陣尷尬,訕笑道:“ 師父,您不會也要遊歷四方吧? ”
“ 不會~ ”沈夜天答道。
聽到這話,姜鎮提起的小心臟終於放了回去,他這纔剛抱上這麼一根粗壯的大腿,千萬不能沒了啊!
“ 我的夢想是,征服星空。 ”沈夜天道,“ 我把六夜劍主峰的重擔交給你之後,我就要走了。 ”
姜鎮:“ …… ”
師父,你告訴我,你不是認真的,你剛纔說得都是在假的,都是在說胡話。
誒,不對啊,你剛纔還說你的夢想是振興六夜劍主峰,怎麼現在又變成了征服星空了?
你個老王八蛋,你這是在玩我是吧?
“ 姜鎮~ ”沈夜天無比嚴肅地喊着姜鎮的名字,道,“ 跪下接劍! ”
姜鎮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了下來,雙手伸出。
沈夜天取下了左手的納戒,鄭重地放在了姜鎮的手上。
姜鎮:“ …… ”
不是說好的接劍嗎?你給我一枚戒指幹什麼?
“ 這是空間納戒,我六夜劍主峰的所有寶物都在裡面。 ”沈夜天道,“ 現在爲師將它交於你,你要好好保存,將來交給你的徒弟,傳承我六夜劍主峰的法脈。 ”
“ 所有寶物? ”姜鎮眼前一亮,目光火熱,浣劍宗是何等強大,他們三十六之一的劍主峰,寶物應該很多吧?什麼功法、武技、靈丹、藥草、符篆、靈石是不是一大堆?
“ 滴一滴血上去~ ”沈夜天道。
姜鎮依言,右手食指劃破了一道口子,頓時一滴鮮血滴入到了納戒當中,然後在姜鎮的意識當中,出現了一個方圓十丈的空間,中央漂浮着一柄長劍,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姜鎮:“ …… ”
又被騙了,什麼所有寶物,分明就只有一柄劍而已。
額,不對,師父剛纔確實只說了接劍,其他的什麼也沒提。
只是,六夜劍主峰未免太窮了吧?所有寶物單單就指一柄劍?這也太丟臉了吧!
想到這,姜鎮擡頭沈夜天,詢問道:“ 師父,這裡面只有一把劍啊,難道我們六夜劍主峰就只有這一把劍嗎? ”
“ 沒錯~ ”沈夜天很乾脆地答道。
說完,沈夜天又想了想,可能是覺得上面的回答不太好,又補充道:“ 劍修,有一柄長劍在手即可,其他都只是身外之物而已。 ”
“ 一劍在手,橫推天下敵,這纔是我等劍修所追求的境界。 ”
“ 姜鎮,你可千萬不要被一些身外之物迷惑,萬萬不可忘記一名劍修的劍道初心。 ”
姜鎮:“ …… ”
師父,你說了這麼多,我只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你真的就只有這一炳長劍傳給我,然後其他什麼都沒有,就這,你也好意思讓我挑起振興六夜劍主峰的重擔?
“ 師父,這炳長劍,是何來歷?總不是俗物吧? ”姜鎮問道,他還是不死心,不相信六夜劍主峰留下來的劍是凡品,不然這樣流傳下來又有何意義?當擺設嗎?
“ 嗯…… ”沈夜天摸了摸鼻子,道,“ 確實不是俗物,這是我六夜劍主峰的第一任峰主,水神城浣劍宗的開創者,六夜的佩劍。 ”
聞言,姜鎮一驚,六夜是誰他早就知道了,他的強大龍神暨壽也給他說過了,沒想到六夜劍主峰的第一任峰主是他,怪不得他聽着六夜劍主峰的名字就覺得有些熟悉,原來它是以六夜的名字命名的。
六夜,六夜參悟萬神城浣劍宗所有劍技,令得萬劍臣服的絕世天才,後又一劍斬殺神靈,這樣的蓋世強者,他的佩劍,又豈會是凡物。
心念至此,姜鎮頓時如獲重寶,意識一動,納戒當中的長劍當即出現在他的手中,仔細一看。
“ 臥槽,無情。 ”姜鎮破聲道。
他手中的長劍,就只是一炳普通的鐵劍而已,而且劍刃都已經破損了,甚至有些地方都生鏽了,這樣的劍……賣是賣不出去了,只能回爐重鑄了。
“ 師父,我需要一個解釋。 ”姜鎮瞪着沈夜天道。
“ 這確實是六夜祖師的佩劍,只不過是他最初的一把劍,很普通,不過它的戰績確實很不一般,曾經斬殺過神靈,曾經砍掉過一條龍神的手臂,還有…… ”沈夜天解釋道。
“ 好了,好了,那隻能證明它的主人很強,跟它有什麼關係? ”姜鎮不忿道。
“ 姜鎮徒兒,這你就說到點子上了。 ”沈夜天道,“ 本人強,纔是真的強,而你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自己太弱。 ”
“ 你的強,都是建立在你的劍技強,你的身法武技強,除此之外,你與普通的武者相比,有何分別? ”
“ 你的血脈,額……有點強啊! ”
“ 你的武者之心,嗯……已經初具雛形了。 ”
“ 你的靈魂,咦……都可以凝聚靈魂之身了。 ”
“ 哈哈哈哈…… ”說到最後,沈夜天只能用大笑掩飾自己的尷尬,道,“ 我的眼光果然沒錯,姜鎮,你真的很有天賦,是最適合肩負起振興我六夜劍主峰重擔的男人。 ”
“ 不接行不行啊? ”姜鎮問道。
“ 你不接,我怎麼去征服星空? ”沈夜天反問道。
“ 日後,我代你去征服星空啊! ”姜鎮道。
“ 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就好好地成長,然後振興我六夜劍主峰就好。 ”沈夜天道。
說完,扔給姜鎮一塊玉牌,正面寫着劍主,背面寫着六夜。
“ 這是我六夜劍主峰峰主的信物,憑藉這個,你可以去浣劍宗任何地方,修煉、遊玩都可以,誰都無法阻攔你。 ”
“ 從今以後,你姜鎮就是我六夜劍主峰的峰主,新任劍主。 ”
“ 自此,我沈夜天卸任六夜劍主峰峰主一位,退出浣劍宗了。 ”
說完,就欲離開,征服星空去了。
“ 等等~ ”姜鎮喊住了沈夜天。
“ 還有何事? ”沈夜天不滿道,“ 姜鎮,我可告訴你,現在我已經不是六夜劍主峰的人了,也不再是你的師父,我就是一個散修,你不能再要求我什麼了。 ”
“ 有話快說,不要浪費我去征服星空的時間。 ”
姜鎮:“ …… ”
我這拜師還沒一個時辰吶,就立刻成了孤家寡人了?就成了一個沒師父沒徒弟的孤單劍主了?這事說出去,都沒人信吧?
我見過坑徒弟的,沒見過你這麼坑徒弟的啊!
“ 您對我,有什麼建議嗎? ”姜鎮問道。
“ 別斷了六夜劍主峰的傳承就好,其他的你隨意。 ”沈夜天道。
“ 我要是滅了浣劍宗呢? ”姜鎮試探道。
沈夜天眉頭皺了一秒,旋即又鬆開了,道:“ 別斷了六夜劍主峰的傳承就行! ”
“ 明白了! ”姜鎮道,“ 現在您可以走了,放心去吧,我一定會振興六夜劍主峰的。 ”
“ 你,多保重。 ”沈夜天道,說完,直接騰空而起,直飛雲霄。
姜鎮戴好了納戒,旋即又將劍主令牌和六夜佩劍放到了納戒當中,望着天空飛遠的沈夜天,揮了揮手,也是準備回去了。
“ 等等,等等,我還有事忘記說了。 ”沈夜天又飛了回來,落到了姜鎮的身前。
“ 還有什麼事? ”姜鎮問道。
“ 剛纔我破河的那一劍,你怎麼看? ”沈夜天道。
姜鎮:“ …… ”
便宜師父,你回來,不會是專門給我炫耀你那一劍如何如何厲害得吧?
“ 很強! ”姜鎮道。
“ 那只是我隨意揮的一劍,你懂我什麼意思嗎? ”沈夜天道,“ 我沒有施展劍技,也有刻意調動太多的玄氣,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劍,就破開了海太河。 ”
“ 因爲,我本人很強,不需要劍技的加成,因爲我本人很強,所以不需要太多的玄氣也可以揮出很大的威勢。 ”
姜鎮沉默不語,在思考沈夜天的話。
他的言外之意是,本人強大,纔是根本,劍技只是輔助。
“ 姜鎮,一名劍修,最重要的是什麼? ”沈夜天繼續問道。
“ 嗯……殺人? ”姜鎮答道。
沈夜天搖頭,道:“ 殺人只是過程,你殺人的原因,纔是你該注重的。 ”
“ 簡單來說,你的劍,是爲什麼而揮,爲什麼而殺人? ”
姜鎮陷入了思考,他揮劍殺人,只有兩個原因,第一自保,爲了生存;第二守護,保護自己的親人。
“ 我揮劍,是爲了自保和守護。 ”姜鎮答道。
“ 嗯,很好,那自保和守護就是你的劍道初心,你一定不要忘記,不然你的劍就會失去鋒芒。 ”沈夜天道。
“ 對了,還有就是,你的那些強大的武技,能別用就別用了吧,那會影響你的成長,會讓你感覺殺敵很容易,而體會不會戰鬥的艱難,會讓你逐漸失去戰鬥天賦,只知道靠那幾招殺敵了。 ”
“ 真正的強者,都是從戰鬥當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一劍殺敵雖然很爽,但是毫無成長可言,只會使得你越來越墮落,越來越依靠那些強大的劍技。 ”
“ 姜鎮,你的天賦很強,人也很聰明,所以你從未面臨真正的絕境,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上一次真正面對死亡威脅時,是什麼時候,是誰給你的?你又是怎麼面對得? ”
“ 你自我感覺最強的時候,是一劍斃敵的時刻嗎? ”
“ 你的武者之心,依我看來,已經有些腐朽了。 ”
“ 你的倚靠太多了,多到你已經用不着用真身去面對敵人,也不用擔心自己會死,這樣的你是無法真正成爲一名強者的。 ”
“ 你走的路,一直都很安全,一直都有人保護你,你從未走出過自己的路。 ”
沈夜天說了很多,待到最後姜鎮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走了,而姜鎮則是一臉凝重。
他真正面臨絕境,其實只有一次,那便是他還是個普通人時,姜明偉對他的挑釁,那時,他不敢動手打姜明偉,害怕自己會被姜岸處罰甚至殺害。
同樣,那時回擊姜明偉的時候,是他自我感覺最強的時候,因爲那一刻他無所畏懼,也沒有任何依靠,但他還是打了姜明偉,即使知道自己會受到懲罰,也可能會死!
說來可笑,給他最致命威脅的不是什麼強大的武者,而是姜明偉一個小小的廚房主事,他甚至都沒有開啓丹田,沒有玄氣,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但姜明偉又確確實實地給了姜鎮莫大的壓力,讓他不敢反抗,最後實在沒了辦法,他才選擇了出手,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真正地變強了。
之後,他開啓了眼竅,有了紫氣,白影也出現了,然後他就再也沒有碰到過真正的絕境了,因爲他知道白影會保護他,即使有幾次他真的快死了,可最後還是活了過來。
他變強了,但也變得懦弱了。
雖然他的武者之心是勇往直前,無所畏懼,但其實他的無所畏懼是建立在白影的保護之下的。
看似強,實者弱!
本質上來看,他和葉川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在倚靠別人,只不過他倚靠的人很強,所以他現在沒事,沒有人可以廢了他的丹田,砍掉他的手臂。
“ 修爲變強了,勇敢的心卻越來越弱了。 ”
“ 越是嘚瑟,越是裝逼,越是一劍殺人,自己越是在墮落。 ”
“ 依靠太多,而沒有真正磨鍊到自身,所以在面臨真正的強者時,我會是那麼地不堪一擊。 ”
姜鎮喃喃自語道,回想過去,對此刻的自己進行了一次深刻的自省。
“ 姜鎮,你自己的本來面目是怎麼樣?你還記得清嗎? ”這時,沈夜天的聲音再度飄到了姜鎮的耳邊,“ 以前的你,應該不會開玩笑吧,也不會喜歡裝逼打臉。 ”
“ 應該是有人影響了你,讓你逐漸變得開朗了起來,這很好,但也不好,因爲這會讓你逐漸忘記最真實的自己。 ”
“ 還有你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你要清楚,要走出自己的路,不然你永遠都不可能成爲真正的強者。 ”
“ 好好想想吧,想通了,你也就改變了。 ”
說完,沈夜天真的離開了,再也沒有出現。
而姜鎮,則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這一夜,姜鎮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