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算是夏新第一次正式登進星月樓。
之前那次,他至今沒分清自己到底有沒有進去。
感覺稀裡糊塗的。
醒來的時候莫名的就已經在家裡了。
他一直覺得月華仙是他見過的最神奇,也是最神秘的人了。
這一次,他是沿着星空樓梯上去的,倒是成功看到了陰陽家的星空殿。
也再一次見到了面紗遮面,一副如仙氣質的月華仙。
對方就這麼站在臺階上,背後是金碧輝煌的金色長椅,椅子後方的牆壁上則鑲嵌着巨大的太陽與月亮,看起來十分的宏偉壯麗。
但這不是關鍵。
看到前邊景象的時候,夏新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疑惑的聲音。
而旁邊的殷香琴則是直接叫起來了,“姑姑,你……”
說着,連忙跑過去,跑到了月華仙的身邊。
緊張道,“你的頭髮怎麼了……”
之前夏新也見過月華仙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一直批到了腿邊,顯得相當的柔順漂亮。
所以,夏新當時都分不清她的年齡,完全看不出她跟老夫子是同一時代的人。
而此時,她已經變成了一頭的白髮,看起來甚至有些淒涼。
“怎麼會這樣?”
殷香琴不明白月華仙那一頭漂亮的秀髮怎麼了。
月華仙淡淡回答,“人老了,頭髮也會老的。”
“那也不可能這麼快啊,怎麼一下子就……”
殷香琴說着自己也反應過來了,“難道是因爲夫子,跟星冥的事……”
她曾經唯一的“友人”,老夫子死了,唯一的徒弟,天賦超絕,也死了,她的心中,其實也是不好受的。
最近看着對面在重建天機閣,更是觸景生情,心生悲涼。
那時常躲在天機閣窗戶後邊偷看她的人,再也不會來了。
想着想着,竟是一夜愁白了頭髮。
殷香琴一臉擔心的看着月華仙。
月華仙反倒並不太在意,只是衝她笑了笑,淡淡說道,“我沒事,不用擔心,本來就老了,頭髮好看也沒什麼用。”
“怎麼會沒有用……”
“不說這個,今天叫你來,主要是想告訴你……”
月華仙說道這頓住了,在尋找着合適的措辭,這讓殷香琴她很有種不好的預感。
“告訴我什麼?”
“我在這,也待太久,悶太久了,你知道,我只在很早之前,跟夫子,跟師兄出去逛過,現在,我想再出去,自在的逛逛。”
去逛逛那些曾經去過的地方,以及回憶中的幾個地方。
現在世外淨土窮苦已經好轉,估計以後都會很安逸了。
月華仙覺得自己再待在這其實也沒什麼意義,這裡並不太需要她了。
“以前就很少出去走走,到現在了,看你也穩定了,我想去外邊的山水看看,去天南地北的走走。”
這話給夏新的第一感覺就是,月華仙感覺自己大限將至,可能要死了,所以打算趁着最後的時間去到處看看。
潛在意思是,現在不出去走走,以後可能就走不動了。
殷香琴自然不笨,馬上反應過來了,眼神一顫道,“那姑姑,你會回來的吧。”
“……傻丫頭,我當然會回來,這裡是我的故鄉啊。”
“唔~~我就擔心你不回來了。”
殷香琴一下抱住了月華仙,像小孩子捨不得爸媽似的,緊緊的抱住了她。
她現在就剩兩個親人了,一個是茜兒,一個是月華仙,月華仙也是她唯一的長輩,一直都很疼她。
“可我捨不得你,姑姑……”
“傻丫頭,我只是,待的無聊了,出去看看,倦鳥歸巢,我也總會回來的。”
夏新很想說,回來的時候,只怕也是她埋骨的時候。
之前見到月華仙的時候,他還覺得這是個充滿精力,充滿生氣,甚至就說她才20多歲,夏新都會信的女人。
但這才短短几天時間,月華仙居然蒼老了這麼多。
這就是所謂的心死嗎?
是因爲老夫子?
明明之前對老夫子態度那麼差啊。
夏新完全不懂。
“姑姑~~~”
殷香琴哽咽着,把小臉埋進了月華仙懷裡。
月華仙則是一副寵溺的樣子,輕輕撫摸着殷香琴的小腦袋,“傻丫頭,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會哭鼻子。”
“我不要你走嘛。”
因爲殷香琴感覺到了,月華仙在用自己最後的一點時間,去看看這廣闊的天地,去看看這美麗的世界。
明明,之前是那麼精神的姑姑,她從沒想過姑姑也會老。
在她心目中,月華仙就真正的仙子,是永遠不會老的仙子。
也是自己最親愛,最敬愛的姑姑。
想到這,殷香琴格外的悲傷……
“以後,殷家就靠你撐着了,你肩膀上,擔負着數十萬人的性命呢,要堅強點,知道嗎。”
“嗯~~我會的~~”
殷香琴通紅着眼睛,帶點哽咽的點頭。
小手還是緊緊的抱着月華仙,一副捨不得她的可憐巴巴的小模樣。
月華仙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然後看向夏新道,“你倒是與你母親預期的一樣,是個溫柔的孩子,只是鬼子基因,殺戮之氣極重,一不小心,便可能被反噬,在負面情緒中迷失自我,所以要格外小心。”
夏新恭敬的行了個抱拳禮道,“多謝前輩關心,晚輩一定注意。”
“只有心懷陽光,才能走的更遠,這也是我當年與令堂交流之後,所形成的共識。”
“母親……心懷陽光嗎……”
夏新覺得,母親也確實像是個太陽般溫暖而柔和的人。
月華仙說着又瞄了眼懷中的殷香琴道,“香琴畢竟是女生,不容易面面俱到,以後我不在,世外淨土若是有什麼麻煩,你要記得幫襯點,香琴有什麼困難,更要多幫她擔待。”
“我……我嗎?”
夏新很想說,關我什麼事啊。
夏雪嫺很直白的回道,“當然是你,不然我爲什麼要耗費大力氣爲你批言!”
“……”
雖然有付出就要回報,這也合情合理,但這也……
“而且,這不僅僅是我的意思,也是你母親的意思。”
“母親?”
“你難道沒有仔細看過那塊命格令牌嗎?”
夏新愣了下,拿過身上的金色小牌子一看,這回他是很仔細的看了看,終於發現自己絕世無雙下邊,右下角角落有點異樣。
他伸手輕輕擦了下,一下就抹去了上邊的金漆灰。
露出了那些灰所掩蓋的,“夏雪嫺”三個字。
“這是……媽媽的簽名?”
這好看而娟秀的楷體字,夏新是認識的,他的一些作業本,一些照片上,也有母親的字跡,一模一樣的字跡!
他不可能認錯母親的字。
然後,他看了下,背面則是殷香琴“千古妖姬”的命格批言,以及月華仙的簽名。
那麼問題來了,爲什麼兩人的命格批言要印在同一塊牌子上?
不管殷家還是母親,都不至於窮到連多買塊牌子都捨不得的地步啊。
爲什麼下邊要有家長簽字?
這個問題的答案……感覺很簡單,但夏新理智的沒有去問。
月華仙只是淡淡微笑道,“你肯定不會違揹你母親意願的,是吧。”
夏新臉色僵硬,卻是努力微笑着回答,“當然。”
母親叫他做什麼,他就會做什麼。
夏新可是個孝子。
“據她玩笑時所說,在不列顛也給你定了份親,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
“當然,知道……”
夏新干笑着回答。
同時在心裡想着,這裡爲什麼要用“也”?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月華仙點點頭,,帶着幾分玩笑的語氣道,“以後香琴要是出了什麼事,那我也只能去找你母親理論了。”
“肯定……不會!晚輩以後定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夏新就差沒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了,他當然得表決心了。
不然不是給母親丟臉嗎。
“好了,那我們……就在這裡道別吧。”
“姑姑……”
殷香琴巴巴的拉着月華仙。
“好了,去吧,就當姑姑只是出去旅遊一下。”
“唔……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時候,可能幾天,可能幾個月,也可能……”
這裡短暫的停頓,讓殷香琴心中一跳,很有不詳的預感。
月華仙察覺到了她的神色,頓了頓,柔聲笑道,“也可能,等你什麼時候結婚了,我就回來了,總要過來參加下你的婚禮的。”
“恩恩,那感情好。”
這話讓殷香琴心情好轉許多。
“好了,去吧,讓姑姑,一個人休息會,姑姑有些累了。”
“嗯……”
殷香琴乖乖的點了點頭。
然後戀戀不捨的跟月華仙揮了揮手,“那,我就先走了。”
“嗯。”
“姑姑也要記得早些回來,看看香琴。”
“好。”
“如果有空,可以給香琴寫信,報個平安。”
“好。”
“……”
殷香琴三步一回頭的跟月華仙告別,心中滿是不捨。
直到兩人走出星月樓,那星月樓的大門,也緩緩的閉上。
殷香琴看了看那緊閉的門,一想到可能好久都見不到姑姑了,頓時悲從中來,再也忍受不住的,一下撲到了夏新懷裡,哭了出來……
夏新愣了下,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他只知道。
從第二天開始,那30多年不曾鎖上的星月樓,終於鎖上了,已經不再歡迎任何來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