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新頓了頓並沒有回答。
蘇曉涵就不折不撓的迎上了視線,一副一定要知道的表情,對上了夏新的眼睛,彷彿夏新不說的話,她就會一直這麼盯着夏新看。
有那麼片刻,夏新的嘴角抽搐了下。
心道,曾幾何時嗎?
當初懵懵懂懂的自己,對蘇曉涵心動過嗎?
喜歡過蘇曉涵嗎?
夏新自己其實也不太清楚。
初中,也就是十五六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那時候的夏新其實很狼狽,他與其他學生不同,光是爲了活下去,爲了照顧妹妹,就已經耗盡全力了。
他其實沒有心思,去像其他初中生一樣,去八卦XX跟某某是不是在處大象,XX跟某某牽手了,某某是不是暗戀某某,上課一直在偷看他。
他要打着廉價的工,拿着微博的薪水,然後一個人照顧年幼的十來歲的妹妹,還要注意處理生活中洗衣做飯,倒垃圾之類的瑣事,時常還得應付找上門的麻煩,跟人打上一架,同時又要因爲成績差被老師罵,放學後還要被單獨留下來寫作業。
或者,……並不單獨。
那位學習最好的,美麗如含羞草般的女生也會留下,那帶着幾分靦腆,幾分淡雅,羞羞澀澀的笑容,爲他灰暗的,被懲罰的放學後時光,憑添了幾分美麗動人的光彩。
那時候,夏新的生活基本都是黑白的,奔波與貧窮和落魄之間,受盡他人的白眼與嘲笑。
大概,放學後跟美麗又可人的蘇曉涵,獨處的時光,是他黑白生活中唯一彩色的光景吧。
兩人是怎麼熟絡起來的,夏新早就分不清了。
也許是某次雨天,自己把傘丟給蘇曉涵,然後淋着雨跑回去,也許是某次蘇曉涵主動的指導他幾個問題,總之,當時那個說話畏畏縮縮,跟男生說一句話都臉紅,眼神躲躲閃閃的像小兔子般可愛美麗的女生,跟夏新是認識的。
對,也僅僅只能用認識來形容了。
任誰也不會覺得這兩人之間會有什麼貓膩,或者戀情,夏新作爲班級裡一個最不起眼的人物,學習又差,人又窮,長的還不帥,怎麼可能會跟班裡多少男生心目中的女神,班花蘇曉涵有什麼牽扯。
這差距就像癩蛤蟆跟天鵝一樣。
哪怕是再八卦的女生,也對兩人的八卦沒興趣,無非是心地善良,又關心同學的蘇曉涵,努力的幫助那個差生補習功課而已,這在其他班裡很常見了。
但,不管怎麼樣,夏新喜歡那種放學後的時光,喜歡兩人坐在一排,喜歡蘇曉涵微紅着小臉給他講解題目,雖然他根本就沒在聽。
大部分時間他腦子裡都在想着,蘇曉涵聲音真好聽,輕輕的,柔柔的,女生聲音都這麼好聽嗎,他不知道,他鮮少跟女生說話,或者準確的說是,鮮少有女生願意跟他說話。
然後腦子裡還會轉着,類似,蘇曉涵的手指真細,比大部分女生都細,也很白,很好看,要是指甲留長點就更好看了,不過她是乖乖女,會勤剪指甲的,還有,她身上有種香味,淡淡的,要湊的很近才能聞到,爲什麼女生身上會有香味,男生身上就沒有呢?不過很好聞。
嘴巴看起來也好小的樣子,她要怎麼吃東西呢?這是個難題。
總之,夏新也不是什麼好學生,他不去做壞事,也沒有什麼好好學習的念頭,腦子裡總是轉着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多半是出於對異性的好奇,嚮往,或者說,是對蘇曉涵的好奇,嚮往。
那段時間,是他生命中少有的抱有期待的時間,他期待着放學後的時光,期待着那短暫的休息,期待着那美麗的容顏與靦腆的笑容,能消除他的倦怠,讓他放鬆心情,不去考慮其他煩心事,他全身心的享受那單純而快樂的時光,偶爾還會心跳莫名的“砰砰砰”的加速。
是啊,他確實期待過,期待過美好與明天。
那彷彿是陰雨天下,唯一的一片彩虹,供人休憩。
直到那天,他很意外的收到了蘇曉涵羞紅着小臉遞出的情書,事實上,他完全莫名其妙,因爲哪怕別人再怎麼說,他也沒往這方面想過,不願想,或是,不敢想!
反正,那一個午後,對他來說,就彷彿陰霾散盡,陽光普照大地般,讓他身邊的灰白景物重新煥發了光彩,連平時看起來很討厭的老師,也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
心臟一直以某個高頻率在運作,哪怕睡覺的時候都平靜不下來。
一整晚,夏新都在考慮着該怎麼回答才合適。
他考慮過很多很多情況,想了很多很多的答案,他試着去考慮對方的心情,試着去做出最正確的回答。
至於他當時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因爲他不需要回答了,對方也已經有答案了。
當他來到教室門口,聽到幾個女生談笑着,“聽說夏新給你遞情書?真的假的?”
“啊啊,不會吧,真是可怕,居然是情書耶,哈哈哈。”
“可怕的難道不是那個夏新嗎,那可是夏新哦。”
然後又是一陣整齊的轟笑聲,夏新很清楚的從裡面分辨出了,有蘇曉涵附和的笑聲。
“居然還遞情書,真是老套,再說了,就他,也不先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長的好看的人叫表白,長成他那樣的,只能叫性騷擾。”
馬上,又是幾個女生的嘲笑聲響起。
“曉涵,你想好怎麼拒絕了嗎?”
然後是蘇曉涵戰戰兢兢的附和聲,“想,想好了。”
“哎呀,曉涵的話,肯定又是很委婉的說話,照顧對方的自尊心了。”
“不不,他敢腆着臉給曉涵遞情書,一開始就已經沒自尊,不要臉了吧,不需要委婉啦。”
“哈哈,就是說嘛,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哪有女生願意跟他交往,也太丟臉了吧,是吧,曉涵。”
“對,對啊。”
然後又是幾個女生的嘲笑聲,其中自然還有蘇曉涵附和的笑聲。
這事對夏新的打擊有多大,大概也只有夏新自己知道了,反正從那以後,他就再也不抱期望了,深信着,不會有好事輪到自己的,只要不抱期望,就不會有失望,更不會有傷害。
任憑別人怎麼說,夏新也對情書的事沉默了。
當然,以夏新的性子,他一開始也很生蘇曉涵的氣,甚至想當衆揭發她,兩人一拍兩散。
他當時感受到了一種背叛。
不過,後來冷靜想想,他就放棄了這種念頭,他知道蘇曉涵的性子,蘇曉涵比較膽小,怯懦,她害怕被人嘲笑,害怕被其他女生排擠,站在蘇曉涵的立場,她當時如果不附和的話,她能怎麼辦,說出事實,讓她自己淪爲笑柄嗎?
是的,要說錯,自己也有錯,跟自己交往,就是一種丟臉,會出現這種情況,難道不是自己的錯嗎?
夏新不怪蘇曉涵,也無法原諒蘇曉涵,他感激蘇曉涵爲自己灰白的天空增加了幾分絢爛的彩色,雖然最後,天空變的更灰暗,但他覺得這並不是蘇曉涵的錯。
甚至換個角度想,他從這件事中,學到了,“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從此之後,再沒受過傷害,因爲從一開始,就不抱有什麼希望。
他人生的道路,大部分也都是這麼一步一坑,踏着崎嶇坎坷的道路,艱難的走過來的。
夏新本以爲從那以後跟蘇曉涵不會再有什麼牽扯,實在沒想到,兩人還會像這樣……
夏新輕輕的嘆了口氣,望着被子底下,蘇曉涵那悽美蒼白的小臉,輕聲道,“爲什麼要問這個,就讓它這麼過去不好嗎?”
“因爲,很在意,因爲,想知道。”蘇曉涵說道這,嘴脣一顫,眼圈微紅,卻是咬牙繼續道,“就算別的,也沒什麼好說的,因爲仔細想想,我們之間,……沒有未來,……只有過去。”
“……”夏新無言以對,他並不太明白蘇曉涵是一種什麼心理,爲什麼要問這個。
蘇曉涵再次問了句,“夏新,……你,曾經喜歡過我嗎?哪怕,……只有一瞬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