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樓謙謙有禮，堅決不離開。
“你……真把我當成你的老師？”李瀾先生面無表情道：“這半年多的時間裡，我沒少懲戒你，難道你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氣？”
“呃……”凌霄樓沉默良久，擡頭道：“要說學生心裡沒有怨氣，先生也不會相信。但是學生每日用聖人之言三省吾身，將怨氣都給斬掉了！”
“前半句聽着還像是句實話！”
凌霄樓那個汗啊，他是那麼喜歡說謊話的人麼？那叫表演好不好？表演的目的是爲了懲治惡人好不好？
“學生慚愧！一定緊記聖人之言，爭取做一個聖人君子！”凌霄樓昧着良心，臉不紅心不跳，毫不覺得害臊道。
“好！”李瀾先生微微頷首道：“雖然你說的這話很假，但是你能有這份兒態度，爲師還是很欣慰。”
“我……”凌霄樓想要辯解兩句，卻被李瀾先生擺手制止了，他平靜的道：“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要用心聽，最好一個字也不要漏掉，因爲……”
說着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因爲，這是我教你的最後一課了。”
“先生要走？”凌霄樓騰地起身，震驚的望着李瀾先生，雖然李瀾先生經常給他冷臉色，還時常找他麻煩，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對李瀾先生的敬佩。
李瀾先生博學廣記，見聞廣博，懂得因材施教，是一個難得的好先生。否則他豈會每天風雨無阻的來淩氏族學，面對着死人臉？
他又沒病，又不是心裡變態的受虐狂，正是跟隨李瀾先生能夠學到很多東西，每天都有收穫，他纔會來。即使面對刁難也在所不惜！
這纔是一個讀書人應有的品質。當然，這和凌霄樓性格倔強，不服輸、不服軟、不妥協也有一定關係。
無論李瀾先生如何針對他、刁難他，他都沒有想過不來讀書或者想辦法整治李瀾先生。以他睚眥必報的個性來說，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因爲在凌霄樓心目中，李瀾先生真的是一個好老師，讓他受益匪淺的好先生。
此時一聽說李瀾先生要走，他腦袋幾乎都懵了。以他現在的學識，通過縣試沒有一點兒問題，就是考過府試也沒問題。但是接下來的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他是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他還指望着跟隨李瀾先生多學幾年，好考取功名呢，現在李瀾先生要走，一切都抓瞎了。
“不錯！明天一早我就會離開！”
“先生要去哪裡？”凌霄樓悶悶道，他發覺自己除了爲功名考慮外，心裡還是有些不捨得。
“四海雲遊，到了哪裡，哪裡就是家！”李瀾先生平靜的道。
“您又不是遊方和尚……”凌霄樓心裡嘀咕一句，終究是不敢說出來，這是大不敬的話。
“好了，我們轉入正題吧！”李瀾先生神色坦然道：“上課之前，有些話兒要交代。雖然半年前你的所作所爲讓爲師很不滿意，不過經過半年的考察，爲師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人，這一點非常難得。”
頓一下，他眼神兒炯炯的盯着凌霄樓：“我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我心裡早已把你當成自己的弟子了。看上去每次我都是在刁難你，但是以你的聰明，應該能看出每一次刁難後，你都有很大的進步！”
“……是！”凌霄樓心裡那個汗啊，他看出個屁，他只當李瀾先生這個古板的傢伙是故意報復他、整治他，心裡憋着氣呢，哪裡能看出這一點？
不過現在細細一想，還真是這樣。
“所以……你該怎麼做，知道了麼？”李瀾先生淡笑道。
都到了這個時候，凌霄樓要是還不知道的話，豈不真的成了傻子？連忙將椅子推開，恭敬的跪在地上，三拜九叩。
正愁着沒有茶水奉上完成拜師禮儀的時候，李瀾先生將一個細胎茶杯推到書案邊兒上。看着面前精緻的茶杯，凌霄樓不禁心裡一樂，您真不愧是我的老師，啥都準備好了。
奉上香茗，恭敬的喊了一聲老師，李瀾面容溫和的從大案後走出，將他扶起來，正色道：“以後你凌霄樓便是我的學生，唯一的學生。”
“原來是開門大弟子啊……”凌霄樓心裡樂呵呵的想着，嘴裡想說您是我的老師，唯一的老師。最終卻沒敢說出口，這話要是說出來，鐵定要挨訓斥，大不敬。
自古以來，只有老師可以有多個學生，可從來沒有聽說過讀書人有許多老師的。
當然，這個老師是真正得到承認的，並不是教書先生那般，雖然那也是老師，但是和這種可以傳承衣鉢的老師並不是一個概念。
拜師禮成，李瀾先生是他的老師，他是李瀾先生的學生，誤會也已經消除，接下來的課程就在愉快的氣氛中結束。
只是在李瀾離去的時候，凌霄樓纔有些傷感。
“爲師剛纔所說話你都記住了麼？”李瀾先生鄭重的問道。
“記住了！”
“嗯，只要你按照爲師所說的去做，你的大考文章一定會被選中，他日金榜題名，正當狀元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李瀾先生滿臉傲然之色，書卷氣息愈發濃郁。
“學生一定謹記老師教導，精心鑽研……您的大作！”此時凌霄樓手裡端着一大摞文稿，足有一尺厚，這些都是李瀾先生精研四書五經和科舉考試總結的精華。
“爲師相信你！”李瀾先生慢慢起身。
紅日西斜，在夕陽的餘暉中，李瀾先生身上都被染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彩。他看到先生白皙的臉龐上顯露出沉重之色。
突然李瀾先生轉過頭，雙眼炯炯的盯着他的眼睛：“凌霄樓，今日爲師賜你字號：守仁！”
李瀾先生終究是離開了。第二天一大早，凌霄樓就起牀相送，但是讓他鬱悶的是李瀾先生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聽守門的凌家家丁說，李瀾先生在天擦亮的時候就飄然離去了。帶着滿心傷感和失落，凌霄樓取出李瀾先生的文稿，開始發奮苦讀。
距離二月初十的縣試還剩下不到二十天的時間，雖然知道自己肯定能夠通過，可是他還是有些小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