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瀾嫣被蕭雨晨打得頭暈目眩,連神志都不太清醒,迷迷糊糊之中,一個人把她攬進懷裡,然後擋在她面前,白衣墨發,在周圍亂竄的靈力氣流中亂舞,典雅得震顫人心。
這個身影她明明很熟悉,也知道他是誰,但此時此刻,在混混沌沌中看着卻覺得如此疏遠,就像是隔着萬水千山,幾生幾世一樣,讓她心中一陣陣的酸楚與疼痛。
“師父……”她脣張了張,想喊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身上的骨頭像是碎了一樣,身體麻木得她都感不到痛了。眼皮沉重,想要暈過去,但她卻強撐着不讓自己暈過去。
她頭腦沉得已經聽不到任何東西,周圍就像無聲電影一樣放映着,朦朦朧朧間,只見他雪一樣純白的衣袖輕輕一挽,整個賽場瞬間如墜隆冬,漫天風霜憑空出現,颶風夾雪朝着蕭雨晨撞去。
蕭雨晨的身影被風雪淹沒,就在最後一刻,蕭雨晨的聲音居然闖了進來,就像是憑空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一樣,那聲音怨毒淒厲:
“蕭雨瀾,我詛咒你死無葬身之地,終生情殤!”
蕭雨瀾?蕭雨瀾!又是蕭雨瀾!蕭雨瀾是誰啊?是你的姐妹嗎?難道就因爲我跟她的名字都有一個“瀾”字,你才這麼恨我?把對她的仇怨發泄在我身上?
還不等陌瀾嫣怒罵出來,便聽蕭雨晨說:“縛魂咒,解!”
這解字一出,陌瀾嫣只感到腦子像是被重錘狠狠一轟,接着記憶深處一直被束縛着一塊突然之間“砰”地一聲,潮水一般涌了出來。
很多東西!陌生又熟悉的東西!爭先恐後地,混亂地衝擊着她的腦海,那個叫蕭雨瀾的少女,一頻一笑都跟她一模一樣,就連性格也是一模一樣……不,那就是她!她就是蕭雨瀾!她就是蕭雨瀾!
腦海裡的記憶太混亂,太多,太繁雜,讓她頭痛欲裂,心潮洶涌,一時理不清。
她怕這樣下去自己會瘋掉!所以用力把這些記憶壓下去,待以後再慢慢消化,但有一個片斷卻怎麼壓也壓不下去,帶着無盡的怨恨,將她帶回過去那悲慘的一幕!也是她臨死前的一幕……
……
那是一片森林,地平線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但在這片森林裡卻仍然幽暗得可怕,高大的樹影被風吹得嗚嗚直響,就像可怖而悲悽的鬼哭一般。
她拖着步子跌跌撞撞地緩慢前行,神色茫然,雙眼空洞仿似沒有靈魂。一身紅色的喜袍早已破爛不堪,滿身血污,然而卻還能看出那是價值連城的天蠶織綿雲緞,金絲線勾勒着的鳳凰刺繡,即使被血污浸透仍然那麼高貴而精緻;
她頭髮凌亂,但臉上的妝容卻並沒有太花,由此可以看出畫妝的時候,她是如何的細緻用心。
“卟”地一聲,她終於一個踉蹌摔到地上,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她的嘴裡噴涌而出,看着地上那觸目驚心的血污,她自嘲而悲悽地冷冷一笑。看來只能到這裡了啊……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快要枯竭了,虛弱得不剩一絲靈力,然而她還是捂着胸口,支撐着自己快要倒下的身體。就算是死,也不能以如此悲悽而狼狽的模樣示人!
“呵呵,蕭雨瀾你這賤人再跑啊!”
得意的笑聲響起,隨即一名長相貌美的杏黃色衣裳女子腳踏虛空從林中閃現而出,同時自六個方位閃出六名白袍老者,把她重重包圍。
“你們六人圍攻我一人……咳咳……真是看得起我!呵呵……”她也不顧自己說話所引起內臟撕扯一般的疼痛,把一口又一口涌上來的黑血狠狠地吞嚥回腹。明明虛弱得馬上就要死去,目光去仍然犀利而嘲諷地瞪着面前的女子,咬牙切齒地說:“好一個聖靈殿!好一個北宮華溶!”
“北宮華溶”四字,她咬得特別重,也特別的狠毒,那語氣陰狠得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還夾雜着意味難明的悲悽怨憤。
“住嘴!我們聖靈殿豈是你這骯髒下作的暗靈師任意辱罵的!況且,你居然敢提起我們祭司大人!我們祭司大人是世間聖賢,受萬民膜拜,他的名諱是你這邪惡的暗靈師能夠褻瀆的嗎?就是這條罪,就夠你死千遍萬遍!”杏衣女子說到自家的祭師大人便是一臉的膜拜與敬慕,所以當看到蕭雨瀾那一身精貴的喜袍時滿眼都是嫉妒,語氣帶酸地道:“這身喜服被你穿在身上簡直是一種污辱!”
手中的劍刷刷地兩聲,連着蕭雨瀾的血肉,精貴的喜服被生生剜了下來。
看着被剜下來的紅色袖子,精美的龍鳳刺繡被血浸溼,她早痛得麻木的心居然一陣陣的抽痛,那種感覺又酸又麻,腦海卻不由自主地浮現那個仙姿絕色的身影……
他一身白衣勝過冬日裡的初雪,黑緞一般的青絲傾瀉而下,黑白雙映,在光線的渲染下鮮明典雅得震撼人心。
他微微回過頭,一雙丹青水墨似的眸子霜花帶雪,冰川十里;脣若止水,眉如墨畫。凝雪作肌,玉砌骨。滿身清華,容顏昭昭,傾世絕俗,無人能及。
這樣的人,別說是靠近他,就是遠遠地看他一眼都像是褻瀆。
這樣的人,偏偏執起她的手,對她說:“誰說光靈師就一定爲正,暗靈師就一起爲邪?至少在我看來,你很好。蕭雨瀾,我們聯姻吧!光靈師和暗靈師的聯姻。”
他的聲音就像他的眼眸,冷冰冰的,毫無溫度。他所說的話也是沒有感情的,這只是聯姻,沒有感情基礎的聯姻,光靈師和暗靈師的政治婚姻。
可那一刻,素來清高自傲的她心跳如雷,握着她的手冰冷如雪,卻讓她渾身發燙,頭腦暈眩,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好!”
他顏色淺淡的脣勾着淺笑,仿似天山之顛極寒雪蓮的綻放,美得江山爲之失色。也許那時月華正好,朦朧醉人,她居然在他的眼底看到些許溫柔和喜意。
接着萬里聘禮,各種蠶衣天綿、珍稀丹藥、奇珍異寶……從聖靈殿直鋪至她幽月宮大門前,單是這些聘禮就相當於天靈大陸一個大門派所有的積蓄底蘊。
他就站在那一箱箱豔紅喜慶的聘禮之前,映着一身雪衣墨發,勾脣淺笑,“瀾兒……”
那一刻,整個天靈大陸都知道她蕭雨瀾要嫁給聖靈殿的祭師北宮華溶;那一刻,她真的相信這場婚禮會是真的,她也真的……在他握上她的手時就愛上了他……
可是結果,珍饈美酒變毒藥,盛世婚禮變修羅場,這是光靈師摧毀暗靈師的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他就站在那屍橫遍野的修羅場上,一身白衣不染纖塵,仍然仙資絕色,眼神卻冷漠無情。
恨恨恨,心裡說不出的恨和悔,看着火光沖天,滿地都是暗靈師的屍體,她瘋狂地大笑出聲,淚水恣肆。
“愚蠢至此!愚昧至此啊!一個光靈師又怎麼可能會愛上一個暗靈師呢!”父親憤怒低沉的聲音就像詛咒一樣在她腦海中響起:
“你少不更事,又沒有出過暗域,一接觸,就是如此心機深沉的絕色男子,難免被他騙了。你還是好好待在家中,準備嫁給青弦吧!”
“不,爹爹!”她淒厲地大叫,“青弦他已經背叛我了!他有了雨晨!那個場面你也是看到的,他居然揹着我跟雨晨……呵呵……”
“那事不怪青弦,是雨晨不懂事,我已經把她關起來了,任你處置!”
“不,我可以不處置她!”她淚流滿臉,放低全部尊嚴地哀求:“爹,我知道你也是很疼雨晨的,我可以不處置她!只要你讓我跟華溶在一起!我愛的是他!只有他是不會騙我的!他看着我的眼神,跟當年你看着孃的眼神是一樣的!”
爹爹猛地回過頭,對上她灼灼生華的眸子,身心一顫,這神情,這絕美的鳳眸,像極了當年以死想逼,非要跟自己在一起的妻子……也許,她是對的!那個北宮華溶也許真的愛她!
她千辛萬苦勸得爹爹放下戒備同意她跟他的婚事,結果,換來的卻是一場欺騙和陰謀!
愛情、幸福、婚禮……都是假的!那不過是他的一場美男計!只要他北宮華溶微微一笑,她蕭雨瀾便神魂顛倒,賠上了自己,賠上他們暗靈師的性命!
“呵呵……”纖細瘦削肩頭輕輕顫動着,她低着頭埋進一片黑暗的陰影中,發出一陣陰寒刺骨的笑聲,自嘲而悲悽,更充滿着無盡的怨恨!
“你笑什麼?”杏衣女子冷喝道。
“聖女大人,快殺了此女取出她的心臟和靈魂,以此爲引,打破暗域的結界!”其中一名老者道。
“哼,我當然知道!”杏衣女子手中的劍黃光大盛,帶着凜冽光波就向蕭雨瀾揮去。
“呵呵呵……我蕭雨瀾的命,你們不配收!”蕭雨瀾血紅的眼睛猛地擡起,瞪向杏衣女子,宛若瘋顛似的大笑,淚水恣肆,大喝一聲,身上猛地黑光暴涌,沖天而起,靈力暴躁而炙熱地圍着她急速旋轉着,跳動着。
“快跑,她要自爆!”白袍老者驚叫,六人連同杏衣女子急速倒射而出。
轟的一聲巨響,黑色暴躁魔力以蕭雨瀾爲中心爆破而開,她的身體也在這一瞬間粉碎,頓時火光沖天,把這片黑暗的落日森林染得一片光亮絢麗。
“北宮華溶,如有來生,我蕭雨瀾誓要將你虐殺至死——”
沖天而起的爆炸中,充滿怨恨和仇恨的聲音在落日森林裡迴響着,驚飛了整個森林的鳥獸。
然而,來生?即使再怨恨也沒有了來生!爲了贖罪,她只能自毀靈魂!
黑色的暗炎之火蔓延全身,她的身體瞬間化作飛灰,靈魂即將湮滅的一刻,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響遍整個落日森林:“不,瀾兒——”
一道青色的流光自遠處急射而來,把一枚冰涼的東西狠狠地往她靈魂中心一按,她即將消散的靈魂逃離了暗炎之火的燃燒,混沌之中,看到的是從小到大跟自己形影不離的一張臉孔:“青弦!”
“瀾兒,不要死!”青弦手中一枚血紅色的玉閃着霞光,猛地往自己的心臟狠狠一拍。
“桃花劫?不,青弦,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爲什麼要這樣做?難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青弦淚流滿臉,滿是血絲的眼中有憤怒有嘲諷,更有深情不悔!他用近乎於絕望的聲音嘶喊着:
“我跟雨晨,跟本就什麼也沒有。你只相信你看到的,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就愛上了別人……瀾兒,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暗域至寶——桃花劫,鳳凰精血玉一雙,以自身生命爲代價,挽救對方即將泯滅破碎的魂魄靈息,一起墜入輪迴,萬千滾滾紅塵,總有相遇的一天!
桃花劫得啓,非深情不悔不可……
“這一刻,你看懂我的心了嗎?”炫麗奪目的霞光中,他滿是淚水的臉揚起笑:“來生再相遇,瀾兒,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好……”
三生三世,剪不斷,理還亂,是情還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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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的時候,這回憶的片段本打算作爲引子放在第一章的,但女主帶着太多仇恨的話很難寫,所以才讓女主的記憶被封印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