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腰深的野草,連接了兩片茂密的森林。
這一段天然的低矮地帶,給不見天陽的叢林深處,帶來了難得的明媚愜意。
林風嗚呼而起,高空的樹枝搖曳,“唰唰”作響,地上的長草,也在齊齊折腰,隨着風的巡視,蕩起連綿的波濤。
隨着草枝的動作,不知多少歲月的古木,紛紛露出盤根錯節的根鬚,顯然由於長年累月,緩慢而霸道的佔據了林中大片的土地。
草地肥沃,養分來源,多是不知叢林禁忌,慘受懲罰的莽撞闖入者。
厚厚的枯葉斷草,散發出濃郁的叢林氣息,既是把自己的兇殘掩蓋,也是悼念着短暫而安詳的過往。
風勢過去,樹枝和野草慢慢恢復平靜,寂靜而幽密的林間,再次陷入永不改變般的安然。
細微的昆蟲鳴叫,歡快積極,卻又有些慵懶,與這自然相和,如此輕鬆而優雅。
便在叢林重新恢復幽深之時,一聲巨吼,自遠方突然傳來。
隨着大地輕微的震顫,吼聲由遠及近,直到草叢發出“嘩嘩”的摩擦聲時,這吼音才戛然而止,隨後,一個不算矮小的土褐色身影,自植草間,倏地冒出頭來。
第一眼看去,便是它的頭上,那遠超頭顱的巨大雙角,看來堅固而鋒銳。隨着之後露出身形,可以發現,這是個四蹄野獸,但除了頭上的雙角,沒有尖利的獠牙和銳爪,也看不出更多的危險性。
當它分開擋路的枝葉後,左右看看,立刻如受驚嚇般,十分警覺的疾速奔向前方。
然而,危險於此刻,陡然而至。
“嗖嗖嗖——”
自前方的密林之中,六道黑影,猛然蹦躍而出,隨着這些黑影,一同出現的,還有幾道旋轉飛馳的器物。
野獸本能,霎時覺察危機,它驀地駐足,兩隻前蹄狠命一踏大地,隨着泥土翻飛,整個身軀生生扭轉,完全轉向了背身的一個方向。
“砰砰砰……”
隨着響聲落地,那些器物露出原貌,卻是尖銳的石塊,紛紛砸在它的身後。
“吼——”
看到獵物轉向而逃,衝來的身影齊聲發出大喝,再次提速奔來。
草叢上空漏下的陽光,照亮了這六道身影,使得他們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這些人身披獸皮,體毛濃密,顴骨高深……雖是人族,但顯得極爲原始落後。
跑動之中,這些健壯非常的人族,體態狂野,動作矯捷,高高鼓起的肌肉,隨着動作起伏盤結,彰顯力量巨大之外,更有種野性流暢的線條感。
當先的人族衝過之後,又是一羣體型稍小的身影,紛紛緊隨而至,應是後輩,作爲接應。
距離接近,所有身影齊刷刷投出手中石塊,一片石雨攜帶破空之聲,呼嘯而至。
這一次,因爲轉向而稍微停頓的野獸,終於難逃擊打,在痛嘶聲中,身形踉蹌,險些跌倒。
有此耽誤,後方人族再次圍捕而來,野獸慌不擇路,被驅趕到了一片稍微平坦的草地,然而,等待它的,是更多的攔路獵手,以及迎面而來的石雨。
在這其中,一個平靜得異樣的少年,似乎輕輕瞄了瞄後,才狠狠拋出兩塊石頭。
“砰砰——”
他的攻擊,恰好擊中它的頭顱,鮮血迸濺之下,給它重創。
隨着野獸的倒地,這場日常的狩獵,終於結束。
圍捕的人族紛紛走了過來,林間幽暗,卻掩飾不住那一雙雙眼睛,釋放出的飢餓火光,直盯仍在抽搐的獵物。
這時,後面一直追趕在前,身形最爲健碩,似乎爲首領的人物,走了過來。看着地上的美食,他舔了舔嘴脣,俯下身去,用手頭的石斧,一把砍開了獵物的脖子,隨着鮮血流出,獵物也不再蠢動。
在衆人的歡呼聲中,首領抓住傷口,貪婪的大口吸吮,消減腹中飢餓。
“嗚嗚——”
不知何時,樹上,忽然響起幽幽的笛聲。
有人擡頭,毫不奇怪的看着坐在樹枝上,那個火紅頭髮的怪人。
與他們相比,這個奇怪男子,顯得如此身型瘦弱。
只見他拿着樹葉,放在口前,輕輕吹奏。不知名的曲調,隨着低沉的聲響,傳遍四周。
本是歡呼吵鬧的人族,莫名的聲音放低,舉止間,都輕巧了些。有幾個年少的族人,甚至一邊喝着熱血,填補體內空虛,一邊學着吹起口哨。
茹毛飲血,生食獵物。
這種天然而原始的場景,便是在密林之中,不時上演。
聞着樹下濃郁的血腥,聽着那不成話語的吼叫,望着上方清澈碧藍的天空,蕭羽古井無波的心境,也是蕩起一絲波瀾。
他見過了一個個世界的末路,那是可以深切體會的悲哀。
末世之後,便是重啓。
這樣一個原始之地,沒有了衰落之極,處處顯露悲鳴的蒼涼,取而代之,是生機重重,再度煥發活力。
生與死。
輪迴。
……
“嗡——”
銀沙劍上,低沉的梵音輕輕震動。
蕭羽拍了拍劍身,他從不願讓這樣的思考,迷茫他的信念。
他有自己的目標,這不應因時間,環境,重重外因,而有絲毫的迷惘。
“沒想到,新生的世界,卻沒有明顯的靈力……”
蕭羽摩挲着銀沙劍柄。
以往探查之法,能讓他即便孤身一人,也依然可以明確方向。
然而,頭一次遇見新生世界,以往的經驗,竟有些失效。
他不是找不到本應的核心特徵,而是,這樣特徵,竟然不是一個!
若是以蕭羽之前探明所在,那恐怕每一處原始族羣,都該擁有承載核心的嫌疑……
難道,他要把樹下這些,以及本界中的所有同族,消滅一空?
“我非劊子手……”蕭羽口中笛音,漸漸沉寂。
“寧可滯留久些,也不要輕易誤解吧。”
若是時限之前,他未能尋到關鍵呢?
蕭羽默默握緊了銀沙劍。
樹下,人族們已經將不好處理的獸血,分吸乾淨。簡單將獵物,用樹藤捆紮後,他們便擡着食物回程,還要給自己駐地的族人果腹。
在首領的指揮下,這隊狩獵的人羣,悄無聲息的搬運獵物,沿着一直以來的安全路線,向遠處飛奔而去。
蕭羽在他們頭頂,從容飄逸的慢慢跟隨,有時候下方人羣擡頭,都是片刻茫然,不知他身在何處。
在這片密林,任何疏忽大意,都可能引發嚴重後果。人族們對於蕭羽的存在,既是
好奇,也是戒備,但經過一段時日,發現這個紅髮男子,並沒有危機族人的舉動時,大家也便慢慢減輕了對他的防範。
起碼,不會因爲他的出現而大動干戈,影響狩獵。
十數人小心謹慎的繞過幾處暗叢,以及一些無法招惹的野獸領地,跨過幾座山丘,來到一處山崖之下。
他們在山崖隱蔽角落,拉出一些樹藤,費了些力氣,帶着獵物攀爬了上去,進入崖上的洞穴。
這個洞穴,就是他們族人棲息之地。
蕭羽就站在山崖側旁之上,斜斜依着古樹,耳中聽着洞中聲響,默默望着天空。
這個部族並沒有多大,能夠打殺狩獵的壯漢,不過之前所見的全部,他們算是族中的頂樑柱,也是享有權利的少數。
其餘婦幼老弱,都是肩負打理伺候這一少數男人的職責。
便如此刻,獵取回來的獸屍,便由他們分別清理,剝皮,生火、炙烤。等烹飪結束,鮮嫩營養的部分,自然還是讓這些戰士優先食用。
有些作用的孩童及婦女,會得些剩肉,而殘弱的人,更多是去啃食骨頭。
蕭羽感受着其中,原始卻又嚴謹的部族法理,也許感嘆,也許不然,但絕不會去強制干涉。
如同他很早以前,便悟出的道理。
作爲過客,你可以改變他們一時,但不能承擔後果的你,所作所爲,終究都是一廂情願……
野外是如此清新自然,同以往那些印陣世界相比,當下的環境,給了蕭羽更加舒適的感受。
在下方人族眼中危機四伏的山林,不過是蕭羽視如花園的所在。
“篤——篤——”
一個少年人族的臉龐,自崖邊出現。
與其他族人相比,他不算壯碩,但也不算瘦弱。而最讓他與衆不同的,便是他的眼神,少有的神采奕奕,充滿對未知的好奇與渴望。
蕭羽早知道他的到來,微微笑笑,卻未動作。
“篤……”
少年又輕輕敲了敲石壁。
這是紅髮人,曾經偶然提及的說法,進入他人所在,需要預先告知,算是一種法理,稱爲禮貌……
是的,這個少年,極爲大膽,是這個部族中,唯一願意接近蕭羽之人。
對於他們的生存方式,蕭羽雖不願主動改變,但不介意去引導,一個願意親近之人。
“師、傅……”
那個少年問候了一聲,有些口齒不清,但神態確實恭謹。
蕭羽含笑點頭,說道:“修行吧,小明。”
被稱爲“小明”的少年顯然聽懂,憨厚的笑笑,翻身走到近旁,坐在蕭羽依靠的樹下,盤膝打坐起來。
蕭羽的修爲無法增進,但相應技巧磨礪純熟。
通過“音識灌頂”之法,蕭羽可以將一些基礎感念,囫圇吞棗般灌輸給小明。這樣兩人的交流,才變得順暢起來。
通過這個淳樸的少年,蕭羽也慢慢理解了當地的人族。
世界新生,靈氣蓬勃。
但自然之間,極少見到靈雲密集。反而天生地養的種族,最得眷顧。每個生靈誕生,自有鍾靈毓秀,初始便有大機運,成長皆有強盛之望。
這便是各界遠古,傳聞之中,大能之輩,強悍之獸,比比皆是緣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