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關係到人命，又不是自己的親人，任於老經歷過大風大浪，也難以一下子做出決定。
可護士的話又讓他不得不趕緊拿出個主意，手裡的筆顫抖着，幾次筆尖觸到紙上，卻難以真正的落下去。
“老先生，您要是再耽誤下去，大概就沒有簽字的必要了。”
護士着急下，語氣有些不善，於欣和於茵姐妹雙雙站起來，“護士，這事兒要擱你身上，你能一下子拿出主意嗎？”
說話的是於茵。
“我也做不到。”護士淡淡的看着她，“但現在關乎人命，我必須盡我的責任。”
“你都做不到，憑什麼要求我爸做到？”
“住嘴！”於老瞪一眼小女兒，深吸一口氣，看向護士，“如果是你，你選擇哪個？”
護士搖搖頭：“老先生，對不起，這事兒我不能假設。”
“如果徹底清徐，醒來後應該是沒問題的，但是術中死亡的風險很大，如果不清除，成爲植物人的可能是非常大的，當然也有可能會醒過來，但什麼時候能醒過來，無法確定。”
護士的這句話在於老腦海中已經迴盪了無數遍，他突然發現，護士好像漏了點兒事兒，便問道：“清除和不清除的死亡機率各是多少？”
“80%和20%。”
癱瘓的婆婆，腿不好的丈夫，再加上一個植物人，還有比這個家庭更慘的嗎？禍是他的女兒惹的，他當然會把這一大家子的責任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但是，錢上他能扛起來，情感上呢？但是，活着纔有希望……，於老深吸一口氣，提筆在保守治療上打了鉤。
站在一旁的夜軒默默嘆了口氣，這種事兒他不能也不方便插嘴。但是。對於一個人來說，做植物人，真的沒有關係嗎？但願，妻子能改變這個結果！
不等護士進去，急救室的門推開，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出來，“喬醫生……”護士的臉色煞時變了，主刀醫生這時候出來，意味着……
“病人沒事兒。”男人看向於老，溫雅的笑笑。“於老先生，我出來是要更改一下數據。現在清除和不清除的死亡機率都只有10%，您選哪項？”
“真的？”於老一臉不可置信的反問一句，隨之伸手就去搶護士手裡的責任書，“當然是選擇清除。”
“好。”喬醫生淡淡一笑，轉身往手術室走，嘴裡叮囑着護士，“簽完責任書拿進來。”
“是！”
於茵就“哼”一聲：“你們這叫怎麼會事兒？一會這樣一會那樣的。回頭我要投訴你們醫院，問問張震清，他這個衛生局的局長到底是怎麼當的！”
護士看都不看她一眼，拿着責任書進了手術室。
“爸，你爲什麼對她那麼好的態度，他們憑什麼這樣？有什麼資格這樣？”
於老瞪一眼女兒：“你又憑什麼這樣，有什麼資格這樣？要不是你，老王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我告訴你，不管她有事沒事。你都必須負法律責任。”
“爸，我是不是您親生女兒？”於茵說着晃晃於欣胳膊，“姐，你看爸，越來越不把咱們姐妹當回事兒了，聽他這意思，好像打算送我去監獄，姐，爸不管我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你給我滾蛋！”
當着夜軒的面兒，於老覺得臉都丟到姥姥家了，他這女兒也四十多歲了，怎麼能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就算是孩子，犯了這麼大的錯，也不可能還這麼理直氣壯。
哎！他曾覺得自己的這一輩子問心無愧，現在，他突然對自己原本的評介產生了懷疑，真的是問心無愧嗎？
夜軒看着於老痛苦的模樣兒有些不忍，這個老人的事情他都瞭解，公道的講，是一個合格的官員，只是在子女的教育上有些失敗，但，這也跟他以前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和子女相處太少有關，現在不應該讓他承受這樣的懲罰！“於老，醫生都說了，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恢復，您就別擔心了。”夜軒安慰道。
“我知道，謝謝你。”於老嘆口氣，“小夜，我這輩子……失敗啊！”
知道自己已經惹怒了父親，於茵不敢再插嘴，卻是滿肚子的不服氣，忍不住衝夜軒直翻白眼兒，於欣就扯扯她袖子，小聲警告，“注意點，別把老爺子徹底惹怒了。”
撇撇嘴，於茵把視線投向了窗外，片刻，轉身往外走去，於欣看她一眼，脣動了動，沒吱聲，她知道，妹妹應該是在擔心妹夫，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夜軒當然也看到了於茵離開，但他沒有任何的舉動，他不怕於茵跑，而且，如果她夠聰明，就不應該現在跑掉。
於欣猶豫一下，走到夜軒身邊，小聲道：“市長，我想和您說幾句話，可以移步嗎？”
夜軒痛快的點頭：“好。”
“就在這兒說行了。”於老盯着女兒，“你還怕我聽到嗎？”
於欣神色一僵，半晌，嘆口氣：“也好，當着爸的面說吧。”她看向夜軒，“市長，我就是想知道，您如果覺得我工作中有問題，不妨明着問我，我肯定會如實相告。
我於欣雖然脾氣不怎麼好，卻從來不會做損害黨損害國家的事兒，您揹着我讓人查我，算是怎麼回事兒？不管結果怎麼樣，您讓我以後如何在單位立足？謠言害死人您不知道嗎？”
“查你？”夜軒面無表情的看着她，“誰說的我在查你？”
“喂，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敢做敢當？明明就是你派了人在查我，還裝的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可真有夠噁心人的！”
“你大概是誤會了，不過，從今天下午開始，你的確被列入了調查對象，原因嘛，你自己也應該知道，雖然沒參與到你妹夫的斂財行動，但你卻是給他提供了方便，這個，你承認吧？”
“上午那批人不是查我的？”於欣仍是一臉的不信。
“你就那麼想被查？”夜軒有些無語的看着她，“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這種特殊嗜好的人。”
“你們是在查楊代芳？”
“小欣！”於老喝止一聲，一臉失望的看着她，“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不該問的不要亂問，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纔是最重要的，看來，我的話你都當了耳旁風，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要不是你，你妹妹會不會真的到了這一步？
你以爲你是在護着她，事實上呢？四十多歲的人了，不是剛學步的孩子，跌倒了可以爬起來繼續走，就她現在，跌倒了可能就骨折，永遠恢復不了了！”
老爺子話音落下的同時，於茵失魂落魄的走了回來，之前的她怒氣衝衝，卻還有點兒生氣，現在的她，眼神渙散，根本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女兒這個樣子落在於老眼裡，不可能不心疼，他暗暗嘆一聲，嘴裡卻是在訓她：“你出這個死樣子給誰看？”
“爸……”於欣剛想說什麼，想到老爺子剛纔的訓導，又把想說的話嚥了回去。
於茵的視線一點點的聚焦，最後定定的盯在於老臉上：“爸，您要救救明亮，他要是進去了，我怎麼辦？藍海怎麼辦？我們那個家怎麼辦？爸，求您了，一定要救救明亮。”說着手指在夜軒身上，“都是他搞的鬼，現在還來裝好人，爸，你看到了嗎，就是他害的明亮，如果他真的像他現在表現的這麼好心，就應該把明亮放出來！”
這女人！
夜軒是真無語了，敢情，求人還要用這種方式，活了四十多歲，真的活到狗肚子裡去了麼？
於老對女兒的幼稚也是極無語，半晌，嘆口氣，什麼也沒說。
於茵剛想說什麼，病房的門推開，喬醫生走了出來，衝於老太太：“老爺子，手術非常成功，您放心吧。”
“您的意思是？”於老現在想要的，是一個肯定的答案，便眼神切切的盯着喬醫生，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明瞭的回答。
“沒錯，我的意思是，病人會醒過來，也不會變成植物人，而且，也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這要感謝夜市長的妻子，洛大校，要不是她仗儀幫忙……”
後面的話，喬醫生頓住不再說下去，意思說到這麼明白，要是對方還理解不了，那就是智商有問題了。
“喬華，你好。”夜軒上前握住他的手晃晃，“謝謝你相信葉兒。”
“夜市長，這就是您不地道了，對我們來說，大校是傳說中的人物，能有幸親眼目睹她動手，那是我的榮幸，您謝我這是要把我羞死嗎？”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一個在業內稱得上翹楚的男人，說出這樣的話，絕對是最大的褒獎，與有榮焉，夜軒脣角的笑意如花般綻放……
喬醫生看得一呆，隨之搖頭：“太禍水了。”
夜軒：“……”這是對他的誇獎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