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欣悅沒想到被人抱離了高處,慍惱地扭頭看“好事者”。
好乾淨的眼睛,就像秋高氣爽的晴空,不光如此,抱着自己的男子,身上還有好聞的陽光的味道。
這眉眼,怎麼似曾相識?
對方彷彿也有同感,“你……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在哪呢?
卓欣悅皺起鼻子,在記憶的腦海裡搜索起來。
靈光一現。
兩個竟然同時想到了,異口同聲地說:“一中的教學樓頂!十年前!”
面前這個男子就是當初送她琉璃球的男孩。
彼時,因爲父母離婚而情緒低落的她,跑到了學校的教學樓頂。
她站在高高的樓頂,往下看,曾有想過,是不是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正在發呆時,也是一個意外的擁抱將她帶離了危險的樓邊。
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滿地抱怨,“你擋着我曬太陽了。”
從知道父母婚姻出了狀況開始,一直忍住眼淚的她,在那個暖陽的下午,當着一個陌生的男孩面前,哭得稀里嘩啦。
男孩陪她坐在樓頂,借她一個肩膀。
等她從嚎啕轉爲抽泣時,男孩才懶洋洋地說,“你應該去非洲。”
“爲什麼?”她抽着鼻子,疑惑地問。
“這麼多的眼淚可以澆灌好多幹涸的土地,說不定可以把撒哈拉都變成綠洲。”男孩眨眨眼,調皮地笑笑。
她也不好意思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男孩看她情緒穩定了,站了起來,拍拍屁股,“送你一個幸運球,以後不高興了,對着陽光,就會看到五光十色了,黴運就會不見了。”
他掏了下褲子口袋,扔了一個小網袋到她懷裡,裡面是顆金色的琉璃球。
她依言,拿起來,對着太陽,真的很美。
“活着多好,可以看到美麗的景色。好了,今天開始,我就把寶地讓給你,發泄過後,日子還要過下去的。”男孩伸伸懶腰,扭扭身子,背對着她,揮揮手,走了。
後來,她也好幾次到樓頂,想要遇到那個男孩,但是一直沒有碰上,直到她出國。
如果不是那顆幸運球,她以爲做了一場夢。
也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引導她堅強地走下去。
時光流轉,男孩的模樣已模糊了,但卻化成了一道陽光一直留在了心底。
沒想到,十年後,在她情緒最低潮的時候,男孩又以同樣的方式出現了。
眼前的五官與十年前殘存的影像重合起來,立體生動。
十年的時空就此縮短,模糊的細節,不是忘記了,還是被深藏。
這是緣分嗎?
所有的麻煩都在這次神奇的重逢衝擊下退居二線。
“你好,我是卓欣悅。”她從男子的懷中脫離,面對面地站着,伸出了手。
“呵呵,你喜歡站在高處的習慣一直沒變啊。”男子摸下後腦勺,握住她的手,“我叫楊陽。”
陽光下,楊陽的牙齒雪白雪白的,笑容溫暖,這是個陽光型的男子。
“沒想到,你一下子長那麼高了。”卓欣悅看他比自己高了一個多頭,喟嘆了一下。
“光長個了,真是浪費糧食。”楊陽爽朗地笑笑,“倒是你變漂亮了。”
在國內,她還是第一次被人直接的稱讚,真是個說話直接的傢伙。
“走,美女。讓我請你喝一杯。”楊陽本來是跑到天台來曬太陽的,沒想到,一推開門,就看到一個纖巧的身影,站得高高的,像是要飛起來。
這個場景好像曾經發生過,他稍作猶豫,就衝過去,把她抱了下來。
沒想到,就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多年前,他因爲要跟隨再嫁的母親搬到別的城市,所以在常曬太陽的教學樓頂做個告別,就看到一臉悲傷的她站在樓邊。
至於那顆琉璃球則是他兩年前去世的父親送的禮物,不知道爲什麼,一衝動之下,他就送給了她。
多年後,他回到這個城市沒幾天,沒想到,會再次遇到她。
青澀的少女長大了,不變的是倔強的眼神。
卓欣悅應約,和楊陽下了醫院的天台,到了對面的咖啡館。
兩人坐在了靠街的臨窗位置。
“你參軍了?”她攪着面前的紅棗枸杞茶,饒有興趣地問。
楊陽喝了口愛爾蘭咖啡,一臉苦惱地回答,“是啊。可惜復員了。”
“那你怎麼出現在部隊醫院?”她覺得有點奇怪。
“最後一次任務,掛了點彩,來複查的。”楊陽簡單地說,“下個月,我就到市刑警大隊的緝毒組報道了。”
“祝你轉業順利,多破案子,早日升職。”她以茶代酒,舉杯祝賀。
楊陽爽快地舉起杯子,和她碰杯。
“你怎麼在醫院?”楊陽也覺得好奇。
她的心不可控制地痛了一下,“我的先生是軍醫。”
“這麼早就結婚了啊,太可惜了,我沒機會了。那位幸運的同胞姓什麼啊?”從事多年偵察任務的楊陽發現了她的苦澀笑容,故意開玩笑,希望讓她情緒好起來。
她抿了口茶,“姓肖。”
“肖誠服?”楊陽眉毛一跳,不會這麼巧吧。
禽獸的名聲在外,連纔回到G市的楊陽都知道了,她垂下眼,攪動眼前的茶,“是的,你認識?”聽到肖誠服的名字,不舒服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哦,在醫生介紹欄裡看到過,就記住了,年輕有爲啊。”楊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擋住眼睛中閃過的陰霾。
楊陽敏銳地發現她對肖誠服的反感,轉移到輕鬆的話題,兩人相談甚歡。
這一切都落在街對面的莫楚楚眼中,沒想到,卓欣悅還有心情和別的男人談笑風生,真是內心強大啊。她馬上舉起手機,拍下了照,嘴角露出算計的冷笑。笑吧,笑得再開心點,終有一天,會讓你哭的。
中午,卓欣悅做東,請楊陽吃飯。
分別的時候,兩人熟得好像多年的好友,互留了手機號。
“下回,你曬太陽,可以找我一起啊。回見。”楊陽送她上了出租車後,笑嘻嘻地分別。
相識的長久並不能代表相識的深淺。
卓欣悅回到了“御賓府”的那個籠子裡。
她睡了一個午覺,醒來後,站在落地窗前,看腳底下如玉帶般圍繞G市的河流,思緒如潮。
雖然她處在一個困境裡,但也不是人生最底谷,最起碼,有房子住,有健康,不久以後,還有自己的孩子,有必要,爲了渣人,折磨自己嗎?
一切都會有轉機的。
也許今天的偶遇,就是上帝給她的預兆呢?
十年前,她不是和媽媽一起到了國外,重新開始了嗎?
也許,她會得到自由。
她舉起琉璃球,放在眼前,看着太陽被折射出來的七彩光芒。
要好好活着。
在醫院的停車場,肖誠服接完電話,不見了卓欣悅的人影,只能,先回肖家大宅。
很久沒有被爺爺狂轟亂炸了。
肖爺爺狠狠地批評了他在婚宴上的胡作非爲,扔下滿廳的賓客和新娘,聲如洪鐘,震得書房“嗡嗡”迴響。
急風驟雨的怒斥,肖誠服不放在心上。
但是,罵完後,肖爺爺頹然地長嘆聲,卻讓他心裡有了壓力。
他發現爺爺真的老了,特別是坐在高背扶手椅裡,好像椅子變大了,竟沒有佔滿所有的空間。
從小,父母都忙於武器研究,很少回來,他是爺爺,奶奶帶大的。
曾爲解放事業奉獻了一生的爺爺,是他心中的偶像。
剛正不阿,光明磊落的爺爺,雖然從小嚴厲管教他,但也不乏有溫存的時候。
看着爺爺爲了自己的事操心,他還是慚愧了。
“小服,婚宴的事就算了。我跟你二叔商量過了。過幾天,軍報會派記者來採訪你,宣傳你爲搶救病人,犧牲小我的事蹟。”肖爺爺喝了一口茶,潤了一下嗓子。
肖爺爺注意到他挑起的眉,不給他反駁的時間,“你升少校的事已經到關鍵階段了,不能出現任何風言風語。採訪時,會找林木槿,你提前跟她打個招呼。另外,小卓,也要參加採訪,你回家跟她說一下。”
“小服,難道你要把爺爺也氣倒了,才聽話嗎?”肖爺爺又是一聲長嘆,對付孫子,只有以柔克剛。
果真,他還是從了。
下午,他去接肖奶奶出了院,孫秀也在。
奶奶說,三年前,孫秀墜崖後就失憶了,是看到他們登在報紙上的婚禮消息,才恢復記憶的。現在,孫秀,她沒地方可去,還是住回大宅。
他眼神迅速閃過一道陰鷲,沒有反對。
孫秀如釋重負。
晚上,他本想回自己家,但是奶奶非要他留下來,說是一家人一起用餐。
孫秀竟然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好在小侄子肖亦文纏着他,要他餵飯,纔在兩人之間加了張BB椅。
用餐的時候,肖亦文仰着胖胖的圓臉,天真地問,“伯伯,怎麼大媽沒來。那天,她穿婚紗真美。可是,爲什麼那天她暈過去了?是身體不好嗎?”
大媽?哦,是說卓欣悅呢。他發現小侄子都比自己關心她。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回家的念頭急切起來。
他摸着亦文的腦袋,“大媽,沒事。”
“亦文,快吃飯。”文心不悅地,隔得遠遠的,喝止。真是白眼狼,不過見過一面,就喜歡上卓欣悅了。她的心裡像有條毒蛇爬過,滋滋吐着長信。
“對了,老婆子,明天晚上,請小卓回來吃飯。婚宴的事,畢竟是我們家做的不好。”是非分明的肖爺爺發了話。
肖奶奶努了下嘴,算是應下了。
被批後嘟起嘴的肖亦文,高興地又咧開了嘴。
孫秀則是臉色一滯。
用完餐後,肖奶奶本還想留他多坐會。
他推辭而去。
啓動時,看到孫秀站在花園門後,在黑暗裡看着他,表情神秘莫測。
他沒有時間去多想。
唯一想的,就是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