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我們之間是一片靜默,因爲離得近,我們連呼吸時的氣息也相互交纏,拼命壓抑住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臟頻率,末了我無辜地挑起了脣,只覺得自己一整天經歷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笑話,是笑話,可我卻笑不出來。
“蘇允獵,你既然說你喜歡我,那你爲什麼又要娶別的女人呢?我這個人不那麼好說話,我認死理,你一旦表現出一點對我的不在意,我便會覺得受傷,當然前提條件是,我還在乎你。”我想稍微往後退上一些距離,這樣靠近這個男人,會讓如今的我覺得窒息,我們的關係沒有了曾經的朦朧曖昧,清醒些,其實對大家都好。
“嫣兒,你聽我解釋。”我的幾下掙動顯然刺激了這個男人,眼裡隱隱約約有痛意在流淌,他喑啞着聲線,滿是愧疚:“嫣兒,我的奶奶在她五十歲那年便過世了,她過世的時候,爺爺還在外地執行任務,我曾聽父親說,奶奶過世前很想能見爺爺最後一面,可是爺爺他到底沒能來得及趕回來,等到爺爺回到a市的時候,奶奶的葬禮已經開始了,那時候我還很小,什麼都不懂,父親說,這就是軍人,永遠是國爲重,家爲輕,爺爺在奶奶的葬禮上哭得跟個小孩子似的,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奶奶臨死前那個想要見爺爺一面的願望,終歸是沒有實現,而這,成爲了爺爺這一生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缺憾,嫣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願意這樣的痛苦落到你身上,哪怕只是一個可能,嫣兒,我是個軍人,我可以娶你,可我不想讓你獨守空房,我不願意讓你總是活在看不到我的空間裡,我怕,怕哪怕我真的喜歡你愛你,你將來還是會怨我,怨我這樣可惡地將軍嫂這個頭銜安到了你的頭上。”
深吸了口氣,我忽然便覺得可悲,允獵,愛一個人不能這樣爲對方着想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體貼於我而言只會是更大的傷害,我愛你啊!所以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身邊,想當我們手牽着手走在人前的時候,你可以不用支支吾吾地不知道給我安個什麼身份,我希望你在對別人介紹我的時候,可以說我是你的小女朋友,是你的小妻子,而不是別的什麼。
“蘇先生,你是覺得我們不合適嗎?你和林小姐都是軍人,所以你們可以並肩作戰,可以同進退共患難,所以你要娶她是嗎?”呵的一聲,我也說不清自己如今是什麼想法了,心頭有些酸酸脹脹的,若是蘇允獵真的是因爲這樣纔要娶林婷婷的話,那麼而今他朝着我坦明瞭心意,我又該說些什麼。
“嫣兒,對不起。”許久,他臉上的自責越加深重,我苦澀一笑,佯作漫不經心。
“嫣兒,我可以跟婷……林小姐解除婚約的,我不娶她了,我想我這一生也只有這麼一次想要狠狠地自私一把,嫣兒,你還願意成全我嗎?”兩手捧住了我的臉,他望着我,臉上有明顯的懇求的痕跡。
我恍惚間便回憶起了,這確實是他第一次這樣鄭重其事地要給我一個可以站在他身邊的身份,可這一回,我猶豫了,沒有了早先那種飛蛾撲火的勇氣,一方面是因爲他幾番的若即若離讓我,另一方面……
想到早先蘇允澈那樣欣喜期盼的模樣,我的心抽搐了一下,很疼很疼,蘇允澈爲了我願意放棄他堅持的三年之約,我拿什麼理由再去辜負他,他的那一聲‘老婆’,我可惡並無奈地發現,明明這一句稱呼不是從我期待的人口中說出來的,但它依然讓我的心無比溫暖,蘇允澈,哪怕他與蘇允獵關係不合,哪怕他曾經那樣屈從於現實,想要放棄我,可這一次,他選擇了我……
我知道自己不該有這麼多的猶豫彷徨的,對待感情哪裡可以這樣三心二意,偏偏如今我對他們兄弟兩皆是還殘存着幾分情意,我的心不更偏向誰,我已經不清楚,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更想和他們之中的哪一個在一起了。
其實蘇允獵和蘇允澈都是這樣優秀的人,我不知道上天爲何給我我這樣的好運氣邂逅了他們兩兄弟,可有的時候,多一個選擇,也不過是多一次傷害而已,我不能優柔寡斷,不能再這樣和他們兩人都不清不楚的了,我只能要一個,然後,不論前方是南牆,還是坦途,我都不能後悔。
“嫣兒,你不要不說話好不好,你給我一個交代,你要我還是要阿澈,我知道,知道自己沒有阿澈那樣好的條件,我更不可能時時刻刻陪着你,可我答應你,我會很努力很認真地對你好,我不會再欺負你了好不好。”看得出蘇允獵心內的忐忑,我微微咬住了下脣,我不能出聲,我怕自己一開口便會衝動。
我才答應了給蘇允澈一次機會,這會兒蘇允獵這樣望着我,我其實真的不知該如何迴應他,我的理智告訴我,你既然答應了和蘇允澈重新開始,你便該一口回絕了這個男人,可我的私心卻告訴我,你原來不是很喜歡眼前這個人的嗎?現在他肯放下身段,放下顧慮嘗試和你在一起了,你爲什麼不和他在一起。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這樣進退兩難的時候,將蘇允獵搭在我臉上的手拿開,我對上他的眼,眨了幾眨,好一會兒才道:“蘇允獵,你給我半天的時間讓我考慮好不好,現在是下午四點半,十二個小時後,我給你一個答覆。”
我是在同他商量,不論如何,而今的我沒能好好地靜下心來好好地想,我不能讓一時的衝動消磨掉我的理智,我不允許。
看得出來蘇允獵對我並不很放心,我勾了勾脣,儘量鎮定地道:“蘇允獵,我說了,我會考慮,如果你不介意我凌晨四五點給你打電話的話,那麼我到時候會給你一個回覆。”
說完我便站起了身,料想自己穿這一身行頭出去免不了要被人指責,我只好囁嚅着朝蘇允獵詢問道他的家中可有我能穿的衣服,至少,我出去時還是要體面些。
穿着蘇允獵寬大的上衣,我怎麼都覺得彆扭得很,好在外衣完好,我倒也能把那件彆扭的衣裳結實地藏在外套裡,蘇允獵給我找了條圍巾繫上,他爲我係圍巾時神情專注,我的心有一瞬間很是纏綿繾綣。
最後輕輕擁住我,在我的脣上貼了一下,蘇允獵柔聲道:“嫣兒,我就不送你下去了,我等你的回答,可你答應我,你一定要想得清清楚楚的,你不要意氣用事,我想要好好愛你了,若是你最終還是不想留在我身邊的話,那麼……罷了,你走吧。”
我離開時蘇允獵想來還是望着我的,因爲我總覺得自己的背上像是被束光打中了,下了樓,我迷茫不已,掏出手機一看,卻適逢手機屏幕一下子暗了下來,沒電了啊!我有些不知所措。
回到電視臺時大傢伙顯然還忙碌得很,一名前輩看到我時立馬把我拉過去當幫工了,忙忙碌碌了有好一段時間,等到臺裡的人皆是鬆了口氣時,牆上的掛鐘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六點了。
六點,我道別一聲後匆匆下了樓,可是蘇允澈卻沒有出現,臺裡平時都是五點半下班的,而蘇允澈什麼時候下班我就不清楚了,百無聊賴地站在了樓下,我歪着腦袋,看着迷迷濛濛的天幕發呆。
路漸漸暗了下來,我思索了一陣子後還是決定自己去找蘇允澈了,沒準他碰上了什麼事情一時無法脫身也說不定呢。
打了車,我不多時也便抵達了蘇氏集團,因着早上才來個一趟,這會兒我輕車熟路地不多時也便抵達了蘇允澈所在的辦公樓層。
蘇允澈的秘書這會兒顯是剛要離開,我看着緊閉地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先是朝着秘書打聽了一番:“秘書先生,蘇……先先生他下班了嗎?”
其實辦公室裡頭還亮着燈,想來應該是有人在的,我的問題有些多餘,但我實則只是想了解蘇允澈在裡頭做什麼或者見什麼人罷了,我想我總要心裡有個底得好,也免得誤打誤撞打擾了他。
秘書聞言狐疑地打量了我幾眼:“這位小姐,你是早上的小記者吧,現在是總經理的私人時間,你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是不能到這裡來的。”
我於是只好三言兩語地解釋了一下我有事情要找蘇允澈請教,我還提及了我和蘇允澈是同個大學出來的。
有一剎那我掃見了秘書眼裡的輕蔑,心內一咯噔,我知曉對方大抵是把我當成什麼不識好歹地想要勾引蘇允澈的人了,果然,下一刻我便聽對方的語氣有些尖刻:“這位小姐,總經理他正在陪他的未婚妻,,許氏的千金許小姐說話,你要是沒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的話,那還請你改天再來吧。”
秘書說完朝着我比了個請的手勢,我臉上有些掛不住,卻突然很想看看蘇允澈和許怡靜他們在裡頭做什麼,心裡升騰起一抹不妙的預感,我在秘書目光如炬的‘送客’的眼色下轉了身。
直到確定秘書已經走人了,我才重新繞了出來,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門邊,我知道自己而今的做法幼稚可笑得很,但我就是不放心,我告訴自己,爹媽會原諒我這不討喜的好奇心的。
很好,辦公室的門也沒鎖,我小力地旋開了門把手,儘量不讓裡頭的兩人發覺什麼異樣,這辦公室的隔音效果極好,不然也不至於我先前和秘書在外頭說話時這裡邊兩人會無所察覺,開了一小條門縫後,漸漸地有隻言片語傳到了我的耳中。
凝神細聽,我突然便覺得自己像在犯罪,有什麼想知道的,我何苦這樣竊聽呢?直接問不是更好,收起了自己想要偷聽的念頭,我打算關了門在外頭慢慢等了,而這時候,蘇允澈略帶着幾分憐惜的聲線宛若平地驚雷一般落在了我的耳畔,他說:“怡靜,我愛你,我不愛……商小姐。”
“澈哥哥,我也愛你,很久很久。”這是許怡靜的回答,再往後他們倆說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腦子好像一下子全懵了,我恍然間只剩一個想法,,蘇允澈是不是爲了報復我的狠心離開纔想着假裝要回我身邊的,我真是太壞了,不然他怎麼會這樣對我。
進了電梯後,我不停地按着通往1樓的按鈕,走出蘇氏時天已經老暗了,三月份的天,我卻還是莫名地覺得寒意凜凜。
自己找了間小館子吃東西,吃東西之前,我在路邊的商店裡借了一下電話,撥通了蘇允澈的號碼,我強作鎮定地問道:“阿澈,你在哪裡。”
“對不起嫣兒,我還有事,你今天自己回學校好不哈。”聽筒那邊的男聲顯然有些慌亂。
我捂住脣,垂頭斂下了自己眼裡那微微的一點失望:“阿澈,你現在和誰在一起,我還有話想和你說,你什麼時候有空。”
我不知道他會給我怎樣的答案,如果他坦白告訴我他和許怡靜在一起,那麼我的心是不是會好受一點,那頭的人顯然有些遲疑,好一會兒他才道:“嫣兒,我還有些公事,就自己一個人,你早些去吃飯吧,別餓着了,今晚我去你們學校找你好不好。”
“這樣啊!那你別太忙了,別累垮了身子,我借的是商店的電話,就不說那麼多了,再見。”我並不知道我一不小心加重了力道的‘再見’二字讓那邊的蘇允澈發了急,我更不知道我掛掉電話後蘇允澈不停地對着自己手機中傳來的忙音低吼,這些,都是許久以後許怡靜告訴我的,那時候,我和她之間已經不再有任何的利益衝突。
吃着熱騰騰的麪條,我一整天的饑荒總算是得以解決了,午餐沒吃還喝酒,現在想想我真是不夠愛惜自己的身體,要是讓爹地他們知道了,指不準又要說我不懂事,不懂得照顧自己,而媽咪她們,她們怕是會抓着我安慰詢問我發生了什麼吧。
想到了家人,我便覺得如今的自己很是孤獨,我跑得離家裡有些遠了,這樣我不開心了也不能窩進惜妍媽咪的懷裡,讓她摩挲着我的頭髮,告訴我:“嫣兒,你還有媽咪和爹地疼你愛你呢?”
回到學校時好像是七八點的事兒了,熙熙和青青去上晚自習了,宿舍裡風蠻還在和小師弟視頻,雖然都是一個學校的,但風蠻這妞兒不太喜歡在這麼冷的天晚上還出去,於是她和小師弟也就退而求其次改爲視頻聊天了。
見到我的時候,風蠻指了指我桌上那一袋子零食,笑嘻嘻地道:“嫣兒小妞,你有口福了,吶,這可是宿舍長我的男朋友請的,好好享用,等哪天你確定了男人了,記得喊他請我們三吃飯。”
有男友的都要請客,這是宿舍裡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我悵然笑笑,謝過風蠻後便抱着衣服去洗澡了。
直到將衣服脫下了,我這才悲催地想起了這個時間段是沒熱水了的,這幢宿舍每天下午五點到七點,還有九點到十一點這兩個時間段有熱水,其餘的時間都是沒有的,風蠻正和小師弟聊在了興頭上,她明顯也是沒記起這事。
無奈之下我只能換了身衣服出去了,視線觸及蘇允獵那件寬大的上衣時,我將它拿到手中摩挲了一番,心想着下回見到蘇允獵的時候我就把它還給他。
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我發現自己此刻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靜靜地在這裡發呆,風蠻看出了我的異常,不禁詢問:“嫣兒,你怎麼了,在電視臺讓人給欺負了。”
搖搖頭,我回以風蠻一笑,再是悄聲道:“只是突然神秘都不想做,什麼都不想管了。”
嘆息一聲,風蠻起身走到我的身邊,再是伸出右手食指點了一下我的額頭:“小妞,姐姐越來越看不懂你了,得,也別想那麼多了,人啊!每天開心點纔好,能讓你開心的事情你就去做,不顧一切地去做,那些讓你鬧心堵心的事情,你就別管了,來,吃零食吧,你要吃棉花糖還是吃海苔,這裡還有餅乾,你這身材也不用擔心會發胖,想吃什麼儘管吃,姐姐得把你養肥點,不然你摸起來手感也不好。”
撲哧一笑,我配合地拿起了一包棉花糖撕開,再是故作無所謂地輕推了風蠻一把:“行了,宿舍長大人,別讓小師弟久等了。”
手機正在充電,蘇允澈打電話讓我下樓時是九點半,那會兒我剛洗完澡從衛生間裡出來,應付了一番他的詢問後,我披上外套下了樓,手中還抓着先前拆開的那包棉花糖。
“嫣兒。”一把抱住了我,蘇允澈再是抓過我的左手幫我搓了搓。
剛洗完澡就嚇到這下面來,我多少還是有些冷的,然則一想到早前蘇允澈和許怡靜在一起的事,我又是不動聲色地想把手抽回來。
拆了顆棉花糖放到口中,見到蘇允澈正帶着幾分探索望着我時,我問:“阿澈,你吃嗎?”
蘇允澈沒有拒絕我遞過去的水蜜桃喂的棉花糖,頓了頓,他斟酌着開口道:“嫣兒,對不起,我先前食言了,我沒有去接你。”
“嗯。”我點點頭,接受了他的歉意,好奇怪,這一刻我對他的道歉竟然不排斥,我也沒有什麼想要追究他欺騙我的心思了,是不是……我已經默認了他的確是對我沒感情,只是想要報復我這一想法,雖然知道這樣無端端的猜測有些傷人,可他那一句愛許怡靜不愛我的話到底是在我的心底紮了根。
“嫣兒,你想去哪玩,我帶你去好不好。”許是看出了我的冷漠,蘇允澈有些慌了。
我仰頭望着他眼裡的慌措,第一次看不懂這個男子,其實蘇允澈今年也不過是二十四歲,真要說起來也只介於大男孩和男人之間,若不是他而今算得上挺高高在上的地位,我估摸着還會把他當成一個鄰家大哥哥,雖然大家都知道,我們家沒有鄰居。
嚼了嚼口中的糖,那甜甜的滋味讓我頗爲喜歡,我從小就喜歡那些酸酸甜甜的東西,棉花糖也挺是討我喜歡的,不清楚蘇允澈爲什麼要不安,我別開頭,只是道:“很晚了,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我要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嫣兒,你是不是生氣了,你在怪我沒有去接你下班是不是,嫣兒,我……”我這樣不鹹不淡的態度估摸着真是很不討人喜歡,瞧,蘇允澈都急成這樣了。
心裡有一瞬間升起了淡淡的厭惡,我不喜歡現在這樣的情況,哪裡不清楚我和蘇允澈他們兄弟兩人的關係亂了些,可有些事情,又怎麼是想說就能說得明白的。
氣氛僵滯,好一會兒後我再度撕開了一顆糖遞到嘴裡,我想,我總該給他一個交代的,低埋着頭,我在他的車子周圍小走了一圈,而蘇允澈則是跟在我的身後,似是在等我的答案。
“阿澈,你給我的戒指,我弄丟了。”說出這句話時我不是沒有歉疚的,只是我想,蘇允澈他應該也沒那麼看中那枚戒指吧,畢竟他親口承認的,他愛的是許怡靜,許怡靜,這個女子從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便覺得她和蘇允澈之間有種難以名狀的情感,外人,插不進去,而我,現今似乎也樂得成全他們了。
“你說什麼。”沒想到我的坦誠會讓蘇允澈暴吼了起來,抓住了我的手腕,他俯頭對着我的眼,似是不敢置信:“嫣兒,你知不知道戒指代表的是什麼,第一次我讓熙熙把戒指給你,你拒絕了,我逼自己認了,這一次呢?我親手給你的,因爲怕你退縮,我只是讓你好好保管,我還沒敢親自給你套到手上,你告訴我,你怎麼會把它弄丟的,是你不想要,還是真的是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