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位於南山腰。
靜怡山並不大,開鑿出來的平地不足以建下整個行宮,因而行宮的宮殿皆依山而建,上下錯落有致,別有意趣。
太子的居所名爲甘泉殿,因依着一泓山泉泉眼而得名。殿前有一株高大的楓樹,枝繁葉茂,遮天蔽日。樹上的葉這時節已經全部變成了顏色,豔紅中帶着些許枯黃,隨着山風瑟瑟而動。
爲了賞景,行宮中秋日不掃落葉,紅葉鋪滿了青石小徑,一直蜿蜒到殿前。清澈的山泉從山石的縫隙裡汩汩而出,自己匯成一道清溪,順着山勢流淌。楓葉落在水中,層層疊疊,清晰可見。
“人說楓樹乃黃帝兵刃,斬蚩尤而紅。”樓璟在落滿紅葉的青石小徑上,接住一片落葉在手中把玩。
“蚩尤雖死,九黎不滅,百廢待興。”蕭承鈞站在他身邊,望着高高的楓樹,楓樹之上,天高雲闊,北雁南飛。
黃帝斬蚩尤,是上古時的傳說,黃帝的部族與蚩尤的部族九黎激戰,黃帝斬殺了蚩尤,他的兵刃染上了蚩尤的鮮血,化爲楓樹。蕭承鈞所言,是說蚩尤死了,九黎這個部族還在,天下依舊不安穩,要做的還有很多。
樓璟走過去,拉過太子殿下的手,將楓葉放到他的手心裡,“偷得浮生半日閒,莫再想那些煩惱事。”
蕭承鈞低頭看着掌中的紅葉,微微地笑,“是我煞風景了。”
“可不是麼,”樓璟笑着握住他的手,“北雁南飛,正是打野味的好時候,來來,咱們去找張弓。”
“打野味……”蕭承鈞無奈地任他拉着往外走,如此美景,這人竟想着射鳥吃肉,才真真是煞風景。
行宮裡自然備着弓箭,樓璟興致勃勃地拉着太子殿下去射大雁。
“你身上有傷,還是別亂動的好。”蕭承鈞看着太子妃手中的長弓,蹙起眉頭。
“傷在腿上,不妨事。”樓璟登上一個巨石鑿的高臺,朝着天空振翅而過的羣雁,輕鬆地拉開了手中的三鈞弓。
三十斤爲一鈞,樓璟拉着三鈞弓,竟似拉彈弓一般不費吹灰之力,蕭承鈞看着這一幕,終於明白那內家功法是何種厲害了。
捧着箭筒的樂閒也只得爬上了高臺,將箭筒遞到太子妃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等着他一擊不中再來抽取。
彎弓似滿月,箭尖指蒼穹,聽着牛筋弓弦的緊繃之聲,樂閒也跟着攥緊了手中的箭筒。“嗖”地一聲,利箭離弦,化作一道黑光,直直地射向了雁羣。
衆人屏息看着雲端,還未看清,空中已傳來一聲哀鳴,“人”字形的雁羣,最末的一隻直直地掉了下來。
“射中了,中了!”樂閒高興地叫道。
“好箭法!”蕭承鈞也不禁讚歎了一聲。
身後的侍衛立時朝大雁墜落的方向跑去,可誰料那隻雁落到半空,又歪歪斜斜地撲棱起來,掙扎着朝行宮外墜去。
侍衛們只得騎上馬去撿大雁,以免被上山的野獸叼了去。
“一會兒我來烤,殿下可嚐嚐我的手藝如何。”樓璟笑着把弓扔給樂閒,跳下石頭攬住了太子殿下。
蕭承鈞靜靜地看着他,“太子妃的傷,看來已是大好了。”
樓璟一愣,暗道一聲糟,方纔得意忘形,竟直接從一丈高的石臺上跳下來,讓太子殿下看出他的傷好了,豈不是不能再抱着太子殿下騎馬,晚上也不能以腿疼爲由趴到太子殿下身上了?思及此,樓璟立時扒着太子夫君的肩膀,掛到了人家身上,“還未全好,不過已不妨礙行走了。”
太子瞥了掛在身上的傢伙一眼,低聲道:“快些站好,這麼多人看着呢。”
還未等樓璟再說什麼,前去撿大雁的侍衛騎着快馬又奔了回來,“啓稟太子,太子妃,那大雁落到了常春閣,小的不敢冒進。”
蕭承鈞聞言,脣邊的笑意漸漸淡了。
“常春閣?那是何處?”樓璟依舊掛在太子身上,歪頭問他。
蕭承鈞嘆了口氣,“罷了,吾與太子妃進去看看,爾等不必跟隨。”
“是!”衆人躬身應了。
“走吧。”蕭承鈞把身上的牛皮糖扯下來,拉着他朝大雁掉落的方向走去。
常春閣並不在行宮中,出了行宮西門,穿過一個小小的竹林,方看到一座院落,白牆灰瓦,恍若到了江南。
“本想明日再帶你過來的。”蕭承鈞揮手讓侍衛、太監都站在竹林外,只帶着太子妃上前,緩緩叩響了大門。
不多時,黑漆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個門縫,門中有一五十多歲的老頭探出半邊身子,待看清了門外的人,立時打開了大門,跪地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你家王爺可醒着?”蕭承鈞擺手讓老頭起身。
“醒着,”老頭垂手而立,恭敬道,“殿下請。”
樓璟挑眉,王爺?淳德帝的兄弟都不在了,能住在行宮之旁的,恐怕只有那個從不露於人前的二皇子蕭承錦了。
“承錦身體不好,常年在此養病,此次來靜怡山,也是想讓你見見他。”蕭承鈞緊緊拉着樓璟的手,從踏進這個院落之後,他的手便一直有些緊繃。
樓璟注意到,蕭承鈞提起二皇子的時候,說的是“承錦”,而非“二皇弟”。
“這院子裡溫暖如春,想必有溫泉吧?”樓璟捏了捏他的手心,好讓他放鬆些。
關於二皇子,對京中的人來說一直是個迷,甚少有人提及他。據說他很早就封王,出宮建府了,可這麼多年,別說參與朝政,就連每年的宮宴都不曾出席過。甚至有傳言說二皇子早已夭折,只是皇上傷心,不許別人提起。
蕭承鈞深吸了口氣,稍稍放鬆了些,“承錦畏寒,只能常年居於此處。”
穿過幾道亭臺樓閣,進了一個穿堂,穿堂後面煙霧繚繞,應當是一處溫泉。
“妾身見過太子殿下。”一個身着素色綢裙的女子帶着幾個丫頭上前行禮,丫環們皆跪地,這女子則雙手放於腰側福身。
“弟妹不必多禮,”蕭承鈞擡手虛扶了一下,“吾帶太子妃來看看承錦。”
說着便給樓璟介紹,二皇子的正妻,王妃張氏。
“見過太子妃。”張氏穿得淡素,只在頭上戴了一對銀鳳釵,細銀鍊墜子連着一顆白□□眼石垂在額前,配上那張端莊素雅的面容,不由得讓人心生好感。
樓璟回了禮,張氏就領着他們往內院走,她說話輕聲細語的,不仔細聽都聽不清,“王爺這幾日精神好了不少,昨日還問起殿下怎麼還不來看他。”
樓璟感覺到,拉着自己的那隻手因爲這句話而徹底放鬆了下來,擡頭看去,太子殿下的眼中又泛起了點點笑意,便明白,二皇子在蕭承鈞的心中怕是非同一般。這般想着,又難免生出幾分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人物,會讓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如此掛心。
跨過一座石橋,乃是一個石頭砌的水榭,水榭之下,是霧氣蒸騰的溫泉。水榭上放着一張軟榻,一個身着素色長袍的人蓋着薄毯倚在榻上,正含笑看向來人。
“方纔管家說有一隻中箭的雁掉進了院落,我就猜着,太子哥哥來看我了。”榻上的人正是蕭承錦,還未看清他的相貌,溫潤的話語已然透過霧氣傳了過來。
“總瞞不過你去。”蕭承鈞拉着太子妃上前,在軟榻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張氏招呼丫環倒了茶,便守禮地避到了水榭邊的樓閣裡了。
皇家的兩兄弟見面,竟沒有任何的禮節,彷彿尋常人家的兄弟一般,樓璟微訝,往蕭承錦面上瞧去。
許是纏綿病榻多年的緣故,蕭承錦看着很是瘦弱,眉目間與蕭承鈞竟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相比之下要柔和許多,面色蒼白,五官精緻,一雙黝黑的眼睛深若古井,彷彿能看透世事一般,帶着幾分蒼涼。
“靜王殿下倒是與太子有些相像。”樓璟也入鄉隨俗,沒有見禮便開口說話,只是面對着這樣一個病弱的王爺,總禁不住放輕了聲音,怕驚擾了他。
二皇子的封號爲“靜”,或許便是爲了讓他靜養身體的意思吧。
“我與哥哥是同一個母妃,自然是相像的,”蕭承錦似乎很高興樓璟這般說,波瀾不驚的眼中也染上了點點笑意,“嫂嫂竟不知嗎?”
樓璟一驚,轉頭看向蕭承鈞,他們竟是同一個母妃嗎?緣何以前從未聽說過。
蕭承鈞似有所感地也看了過來,微微頷首。
“哥哥來這靜怡山,可是朝中出了什麼變故?”蕭承錦看着兩人對望的樣子,不由得輕笑。
“清河決堤,有人彈劾是我貪墨了修築銀子,便來避避風頭,”蕭承鈞簡單明瞭地說了這麼一句,顯然不打算多說此事,“瑞兒滿三個月了吧?”
“去把小王爺抱過來,”蕭承錦不打算讓兄長岔開了話題去,索性吩咐丫環去抱孩子,“他急急地讓你成親,想必爲的便是這個,你縱使避到天邊去,該來的總是要來……咳咳……”話未說完,便輕咳了起來。
樓璟聽着兄弟倆的對話,不由得暗自心驚。方纔蕭承錦說起大雁,還以爲他是調侃,如今看來,這位王爺是真的聰敏異常,隻言片語便能推出事情的始末來。
“朝堂之事我自會料理,你莫操這些閒心了。”蕭承鈞蹙眉,拉起毯子給他蓋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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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小貓和太紙兔紙:殿下我還傷着呢,快扶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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