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抑制不住地開始哭泣,陳帥虎在旁邊見證了這一切,也驚呆了。
半晌,他纔開口問我:“小魏哥,你怎麼啦?”
我喃喃自語:“我明白了,我什麼都明白了。”
陳帥虎說:“剛纔湖裡看到的,是什麼意思啊?是說你和這條魚前世是親人嗎?”
我說:“剛纔那個人,和我第一次見到的羅生爺爺纔是同一個人,雖然他們容貌完全不一樣,但我知道,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也許是我語無倫次,陳帥虎還是沒有聽得太明白,他說:“陳羅生?”
我搖搖頭:“不是陳羅生,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那位高人羅生爺爺,他一直在點撥我,而我卻如此愚鈍!但是現在我明白了,剛纔湖面的景象是他告訴我,今生和我相聚的萬物,皆不知是哪一世的緣分。”
回到客棧後,當天晚餐餐桌上,我面對滿桌的雞鴨魚肉,卻沒有絲毫胃口。也就是從這天開始,我開始了素食。
這天夜裡,我想了一夜,我第一次見到羅生爺爺,是陳羅生的模樣,而今天見到的羅生爺爺,爲什麼是中年農夫的模樣?雖然他們長得不一樣,說話的聲音也不一樣,但卻能讓我明白無誤地認出他來。難道他真是託鉢羅漢的化身嗎?但我一個道家弟子,從來沒有皈依佛門,他爲什麼偏偏要來點化我呢?
第二天見到海叔,海叔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小魏,我感覺你變了。”
我說:“是嗎?您說我哪裡不一樣了?”
海叔沉吟一下,說:“具體倒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跟以前不一樣了。”
我笑笑說:“我陪您去茶吧喝杯茶吧!”
海叔點點頭,我陪他走進茶吧,要了二杯茶。
我問:“爺叔呢?要不叫他一起來坐坐?”
海叔說:“這幾天別去打擾他,他要閉關幾天。”
這時,服務員端茶和瓜子上來,順便給了我們一份當天的地方報紙。
我邊磕瓜子邊瀏覽報紙,一則新聞引起了我的注意:“六十五年的回鄉之路”,新聞報道的是湘西籍臺灣老兵思念家鄉,終於回家探親的故事。這篇新聞報道之所以能引起我的興趣,主要是裡面寫有“龍山村”,我饒有興致地看下去,心裡頓時一激靈!報道里說,解放前夕,龍山村有個叫秦玉璽的青年,有一天去縣裡逛集市,被國軍抓了壯丁,他參加內戰失敗後,隨軍隊去了臺灣
,哪知從此和家人天各一方。秦玉璽雖然在臺灣又成了家,現在已經兒孫滿堂,但六十五年來,無時不思念自己年邁的父母和新婚不久的妻子。兩岸三通以來,他一直想回家看看,但無奈一場意外使他癱瘓在牀,如今他已經八十多歲高齡,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便克服種種困難,由孫兒陪同,坐在輪椅上回到了家鄉湘西龍山村。
看了這則新聞,我腦子馬上跳出曹冬娥來,回來的會不會就是她失蹤多年的丈夫?我記得司秦麥老人說過,曹冬娥的丈夫就是在解放前夕失蹤的,那時候曹冬娥嫁過來不久,肚子裡還懷着孩子。這些信息和新聞裡都對得上,最最主要的是,我清楚地記得,曹冬娥的墓碑上刻的名諱正是“秦曹氏冬娥”!
沒錯,一定時曹冬娥的丈夫回來了,我把報紙遞給海叔,激動地說:“海叔,您看這篇新聞!”
海叔掏出老花鏡戴上,看完對我說:“曹冬娥失蹤的丈夫回來了,你還不快去看看,打探一點消息回來?”
我說:“我肯定要去,我馬上得去,萬一他去得晚了,他又回臺灣了。”
我來不及叫上陳帥虎,推出電瓶車就出發了。
車到龍山村,我直奔曹冬娥家,我沒猜錯,她家裡果然來了很多人,我站在院子裡張望,卻不見曹冬娥。
走進客堂屋,一個耄耋老人坐在輪椅上,腿上蓋着毛毯,不用說,這肯定就是曹冬娥的丈夫秦玉璽了。旁邊坐着一操着臺灣腔國語的男生,和村幹部在聊天。年長的村民也來了不少,都在和秦玉璽拉家常。
因爲人多,我進去也沒人注意我,我抓住一個村民問到:“老太太呢?怎麼不見她人?”
村民說:“唉,這個老太太,也忒不近人情了,秦大爺回來後,她就躲在自己房間裡不出來,還說不認識她男人。”
旁邊一位年長者也說:“就是,雖然幾十年不見,也不至於忘得一乾二淨吧?連我們些老哥們都認識他,她是玉璽哥的堂客,怎麼會不認識?”
我問:“沒人進去勸勸她嗎?”
村民說:“這幾年她詭異得很,沒人跟她說得上話,勸了也白勸。”
我說:“我去看看。”
我走到她臥室門口推門,發現門從裡面反鎖了,而以前她家的門基本都是不上鎖的。
我敲門,她理都不理,我繞到屋外從窗戶往屋子裡望她,這會子她正坐在椅子上入定,臉色晦暗,沒有一
絲生機。我知道她現在是無法迴應我的,就又回到客堂間。
此時臨近中午,村幹部們都回去了,幾個村民去廚房張羅着幫助做飯。趁秦老爺子空閒的時候,我就湊上去搭訕。
我說:“秦大爺,這次回來,感覺家鄉變化大嗎?”
秦大爺感嘆說:“簡直是翻天覆地啊,想不到,想不到。”
我說:“這次回鄉,打算住一段時間吧?”
秦大爺說:“我這次回鄉,原本打算落葉歸根,不回臺灣了。但世事難料啊!”
從聊天中得知,秦大爺四九年去臺灣後,退伍做了小學教員,過了幾年眼看回鄉無望,就又娶了太太,生下三個兒子。臺灣的太太去世已經多年,兩岸三通以後,秦大爺就動了落葉歸根的心思,想着死後能埋進自家祖墳。他知道自己離開家的時候,新婚妻子已經身懷六甲,所以他以爲曹冬娥現在也應該是兒孫滿堂了。可哪裡知道他們的兒子也已經死了,連孫子都沒留下,最讓他傷心的是,當年的妻子已經不認識他了,他回家後那麼多天,她一直就沒理過他。
“這裡已經沒有我的家了!在臺灣那麼多年,龍山村的家都在我心裡,但現在來了我才知道,我沒有家了!”秦大爺傷心道。
我安慰他:“秦大爺,您不要怪曹奶奶,她比您更苦!您當年突然失蹤,她一個人生下兒子,一個人撫養孩子,一個人替您的父母養老送終,再後來,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您想想,她這一輩子該多苦!”
秦大爺點頭:“是我對不起她,是我辜負了她!她不肯認我是應該的,我沒臉回來了。”
我說:“秦大爺,曹奶奶不是不認您,您也應該聽村裡人說了,曹奶奶這幾年身體狀況不太好,腦子經常犯糊塗。”
秦玉璽說:“都這把年紀了,有幾個不得老年癡呆的?我還是來晚了。我恨啊,我恨我當年就不該賭氣離家去縣城,如果那天我沒走,她這輩子就不會這麼苦。”
什麼賭氣?不都說秦玉璽當年是去縣城逛集市,才被抓壯丁的嗎?
我問:“秦大爺,當年你究竟是怎麼去臺灣的?”
秦大爺搖搖頭,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冬娥是民國三十七年秋天嫁給我的,到年底的時候,就懷上了孩子,我是秦家獨子,因爲全家人都喜之不盡。在外人看來,我們秦家和新娘子曹家算是門當戶對,我和冬娥更是郎才女貌的一對恩愛夫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