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鯤決定按兵不動,先觀摩南非佬的出價思路,看看對方的決心。
所以不僅是最初那幾場拍賣固定資產、可折現淨資產的環節,顧鯤始終沒有出價。
連帶着第一場出賣盈科數碼旗下被投子公司股權的暗標投標環節,顧鯤也只是先出了個比較低的價格,投石問路緩一手。
當然了,他之所以敢換一手,是因爲第一輪拿出來暗標的幾家互聯網子公司,確實沒什麼前途。
2000年的香江人,投中的真有前途的互聯網公司,着實不多。
換句話說,要是匯豐銀行把盈科持有的那部分騰雲的股票,第一輪就拿出來當成暗標標的的話,那顧鯤說不定就不肯緩一手了。
在這個投石問路的過程中,顧鯤也很快發現了問題。
“那夥南非佬,還有其他幾個入場競標的競爭對手,貌似出價都比較慷慨啊?比後世歷史上他們問盈科數碼和平買股份時的平均價位,至少高出了三倍!有些公司甚至高出了五倍!”
這個印象,讓顧鯤着實有些大跌眼鏡。
他又沒法就這個問題跟樑勁鬆或者其他幕僚深入探討。
畢竟顧鯤沒法告訴自己人:我是重生者,我知道歷史,我知道另一段歷史上,這些被投子公司的股權成交價低了好幾倍。
他只能是用模棱兩可的語氣諮詢:“老樑,你不覺得這些股權成交價普遍偏高麼?”
樑勁鬆被問得有些摸不着頭腦,跟顧鯤按照如今的種種市盈率市營率市淨率市用戶量率分析了一遍,最後還是顧鯤自己被側面啓發想明白了:
如今互聯網寒冬還不夠深!
歷史上,盈科數碼旗下那些被投項目,有些是2001年下半年出手的,有些是2002年上半年出手的,前後出貨週期延續了一年多。
那是互聯網寒冬最深的時候,前途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前景。
而現在,才2000年3月呢。考慮到互聯網泡沫降溫的蝴蝶效應提前,最多也就等效於另一個時空的2000年7月。
泡沫擠得還遠遠不夠乾淨、徹底,所有公司的估值自然要比歷史上一年多之後的價位高好多倍。
“按照這個倍數,值得我出手的公司就不多了。光是騰雲的兩成多股權,歷史上李二公子都要賣2600萬美元,現在水分普遍多三五倍,怎麼也要一個多億美元了吧。騰雲的兩成股權好歹還值這個價,其他大部分項目肯定是不值的。”
顧鯤不得不面對這麼一個局面。
……
顧鯤正在爲那些籌碼依然不夠便宜、不夠划算而興致寥然。
沒想到,卻有一位重磅分量的訪客,親自到半島酒店來拜訪他了。
而拜訪的原因,竟然正是因爲他的遲遲不肯出手。
這天是3月5號,一個星期天,也是顧鯤本次來香江之後的第一個週末。
上午時分,顧鯤親自下樓去酒店的自助餐廳用早餐,結果酒店的值班經理和他的秘書莎拉諾娃一起來找他了。
顧鯤用餐巾抹了抹嘴,對酒店值班經理頗爲不滿:“你不知道我只讓秘書直接彙報的麼?”
顧鯤從來都是不會跟酒店的人當面說話的,這不成體統、酒店方面有什麼需求,都是跟顧鯤的秘書說,然後莎拉諾娃能處理的就處理了,覺得有必要轉告老闆知道的纔會跟顧鯤提一句。
這也是爲了節約顧鯤的時間,就好像比爾蓋茨出去住酒店,酒店老闆哪有資格親自跟蓋茨搭訕的。
酒店值班經理態度還是很好的:“顧先生非常抱歉,我們願意爲今天的失禮贈送您一席宴席,或者免費贈送您後續的房費——不過確實是有很重要的客人來拜訪您,您有時間務必見一下。”
“不用了,我是在乎錢的人麼,以後也不住你們這兒了。”顧鯤並不想佔對方的便宜。
反正香江五星級的酒店多如狗,哪家都只有一次打擾他、額外跟他說話的機會。說完這一句,就沒資格讓他顧鯤再繼續住在那兒了。
“謝謝您的體諒,”酒店值班經理依然非常有禮貌,感謝了顧鯤的理解,似乎也沒覺得惋惜,應該是他本來就知道即使不得罪顧鯤,顧鯤未來也不需要住酒店了,
稍微頓了一頓,他就繼續通報:“是長和的李先生想見您,您看需要我們另外安排會客室麼?”
人家也不說要顧鯤見,只說問顧鯤要不要另外準備會客室,也不算失禮了。
“老李啊,他來幹什麼。不過既然主動上門,還是見一下吧,不用會客室了。”顧鯤隨口吩咐。
他的總統套房是直接佔據一整層樓的,會見一個客人哪裡用得着另外的會客室哦。
他只是有些意外,爲什麼身爲香江首富的李老闆,這時候要來見他。
兩分鐘後,匆匆洗了把臉的顧鯤,回到自己的總統套房,在餐廳裡見到了李老闆。
因爲顧鯤原本在吃飯,而且他這人天賦異稟胃口好,所以也不覺得自己有停止吃飯專心聊天的必要。他只是讓人把他還想吃的幾道點心送回套房,一邊吃一邊見客。
那場景也跟電影《一九四二》上常開申邊吃飯邊接見李培基差不多了。
兩人原先也見過幾面,甚至在擊退索羅斯的時候,也算是同一陣線,只是一貫沒有什麼私交。
後來顧鯤出貨跑路那段時間,瘋狂看空香江地產股、李老闆爲了維持住自己的市值和股權質押率,也不得不一定程度上接盤托盤,雙方就不那麼愉快了,只是一直沒挑明。
如今港股網絡股板塊也崩了,敵我關係就愈發複雜起來。
李老闆被讓進餐廳後,顧鯤也不站起來,很禮貌地問候:
“李老闆,真是稀客啊,怎麼好意思讓您來見我呢,失禮失禮。小侄是粗鄙之人,今年還要參加奧運會,最近每天游泳運動量比較大,容易餓,邊吃邊聊不介意吧?”
“不介意,賢侄自便。”李老闆也不在乎這些,大大方方在長餐桌對面坐下。
這樣的談話氛圍,比沙發上並排坐確實彆扭一些。尤其是不想吃東西的一方,雙手擺在檯面上容易沒有手勢。
“不知今天有何見教?”顧鯤嗦了一顆大生蠔,開門見山地問。
“聽說賢侄是爲匯豐銀行對盈科數碼等幾家違規質押爆倉的公司的資產拍賣而來的。說來慚愧,那是犬子在外面胡作非爲,扛着我的名頭冒險激進。老夫疏於查禁,也着實慚愧。”
李老闆先說了一句鋪墊的話,然後話鋒一轉,“不過,既然賢侄來了,卻又遲遲逡巡不前,實在讓外人費解。你我都是對一國一地經濟走勢舉足輕重的人了,爲了社會公益,言行不得不慎吶。”
顧鯤擦擦嘴:“哦?可是小侄有什麼言行不慎的地方?還請直言相告。”
李老闆呵呵冷笑:“豈敢,談不上言行不慎吧。我只是好奇,前幾天的幾次拍賣、暗標,有那麼多打折處理的抵押淨資產,爲什麼你一個標的都沒出手呢?”
顧鯤假裝聽不懂:“淨資產?那就不是指股權,而是那些拆分出來單獨執行的辦公樓、地皮咯?網絡公司,別的也沒什麼淨資產了,舊電腦舊服務器值個屁錢。”
李老闆微微有些耐心耗竭:“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我說的就是那些被執行的地產。”
顧鯤聳聳肩:“那就好解釋了,我不出手,當然是因爲我覺得香江的地產還是太貴嘛。我這次來,實話實說,還是願意接盤盈科旗下少數個別被投項目的股權的,但也僅限少數了。除此之外,大部分資產都是垃圾,或者是虛高,水分還沒擠幹,還能再等。”
李老闆不由有幾分暗中憤怒:“互聯網公司的股權貴賤,我不懂,也不想多說。但是香江的地產,現在比97年6月份之前的最高位,已經跌掉了三分之一了,你還覺得有水分?你要唱衰到什麼價位才滿意?
我看你就是明面上打着抗擊索羅斯的旗號、騙取了本埠不少人的信任。然後實際上繼續做空香江的支柱產業,行索羅斯之實!你幹掉索羅斯,根本不是爲天下大義。只是因爲你見不得他好、見不得由他來賺這個錢。你希望的是幹掉索羅斯之後取而代之!”
顧鯤聽了,都不由愣住了,隨後酣暢大笑:“至於麼?我看衰香江什麼了?從頭到尾,我有看衰香江的金融服務業麼?有看衰其他有技術含量的高端行業麼?我最多隻是看衰了一個房地產,我對互聯網都不算看衰,只是覺得泡沫過熱。
合着看衰房地產就是做空香江了,李老闆你好大的官威哦,原來你的地產就能代表整個香江了。我也實話告訴你,比97年上半年跌三分之一,在我眼裡確實還不夠低。跟其他城市橫向比比,多少是合理的,你自己心裡沒點數麼?”
李老闆法令紋都微微顫抖了,有點神經衰弱的前兆:“那你覺得跌到多少纔算是跌夠了?”
顧鯤想都沒想,他只是結合前世的歷史知識:“那起碼再攔腰對斬,纔算是築底成功吧。這還的看未來土地供應是否持續充足。如果持續充足,就應該繼續降。”
李老闆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聽了之後也不反駁顧鯤,反而果斷抓住機會:“好,你說再砍一半就算到底了吧?沒問題,我給你一個機會。
山頂白加道的豪宅、淺水灣的海灘莊園、維多利亞灣的帶遊艇碼頭別墅,我統統可以拿出一批來供你挑。就按照你說的,比現價打對摺,甚至再打對摺,賣給你——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實際上可以少給錢,但對外不能透露你是什麼價格買下的。最多,只能宣稱比現價打了八折。如果你接受,只要是我們長和旗下的住宅,戶型地段隨便挑。”
李老闆算是想明白了,顧鯤對東南亞經濟的走勢和金融影響力已經太大。
哪怕白送顧鯤一堆別墅,其實也沒多少錢。但是再給顧鯤表現“我覺得香江的地產還沒跌到位,所以我不出手”姿態的機會,那整個地產大盤往下崩的空間還要大。
“顧鯤買了”,已經成爲東南亞所有城市的重要地產風向標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