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正是年逾六十的花曉霜。
正當她和兒子說着話的時候，這地下村莊的洞口卻是生出了異變。
正端坐在巖壁上的祝羽驟然睜眼，瞳孔緊縮，五指更是猛地抓住了腰間長刀的刀柄，做出警戒的姿態。
在洞外，剛剛還風和日麗的景象瞬間變了。
一道道鐵灰色蒼雲如厚重的詭獸從天邊跑來，遮蔽住了所有的光，讓大地飛快地陷入黑暗，恐慌隨之瀰漫。
這等異常的狀況通常意味着一些惹不起的存在到了...
祝羽很清楚這一點。
他正準備有所反應，旋即，就從洞口看到了掠過天空的異變怪鳥，那些怪鳥紅頭尖嘴，感官敏銳，在風裡擁有巨力，且能夠噴吐火焰，最關鍵的是...它們食肉，尤愛食人。
這是荒野上的霸主，祝羽曾經遇到過，不過那次是有着白虎幫助，才死裡逃生，而在逃脫後，白虎也累癱了。
這種怪鳥，祝羽曾聽外面人喊過名字，叫做火燒鳥。
此時...
諸多念頭閃過，祝羽確認了無法對付這火燒鳥，便急忙收回視線，屏住呼吸，身子貼住巖壁，不去與那些怪鳥對視。
然而不幸的是，在洞口出入的地方還有兩個正在玩耍的小童，其中一個女童也看到了那猙獰的怪鳥。
祝羽正稍稍側頭，俯盯着女童，見女童瞳孔裡閃過強烈恐懼，心底不禁“咯噔”一跳，想要提醒。
可他還未來得及開口，那女童已經嚇得發出一聲下意識的尖叫。
尖叫之後，女童就急忙捂住了嘴巴，繼而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再也不敢出聲。
她或許也知道自己可能闖禍了，但此時只能急的直哭，兩行眼淚從臉頰滑落，身子如篩子般瑟瑟地顫個不停。
然而，女童這聲尖叫讓某隻火燒鳥停頓了下，它似乎注意到了地面的洞口處有古怪，緊接着，它便附衝而下。
而這一隻火燒鳥帶來了連鎖反應。
五六隻火燒鳥雖然沒看清，但也跟着衝了下來。
祝羽雙眼微眯，他五指撥動着，再度握緊了刀，目光緊緊盯着半空。
嗖嗖嗖！！
那是合計六隻火燒鳥，它們如六道火焰旋風洶涌着飛卷而下。
“三...”
“二...”
祝羽默默數着。
可是...他“一”字卻未曾能說出口。
轟！！！
地面上，似有某種狂暴的橫風四散開。
那六道火焰旋風還未入洞，就瞬間就被衝的沒了影兒。
不止如此，剛剛突然密佈彤雲的天空忽地放晴，陰霾被一掃而空。
長草颯颯倒地，陰雲退散萬里。
天地裡似乎有什麼極其恐怖而又偉大的存在正在靠近。
原本陰暗的洞口再度被投落了光柱。
光柱裡，兩個小童目瞪口呆。
巖壁上，祝羽也呆住了。
而未幾，他看到洞口處探出一張熟悉的臉，一張他怎麼都不會忘記的臉。
來人正是白山，他看着巖壁上警惕的面具男子，笑道：“小羽，好久不見。”
祝羽即便再鎮定，此刻也慌了神，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來人，纔不敢置信道：“白...白大哥？”
白山道：“是我。”
這一刻，洞口的兩個小童看到村子裡最強大的那位祝爺爺忽地手足無措了，兩個孩子好奇地看向正從洞口進入的男子。
看起來...他比祝爺爺年輕好多呢，祝爺爺怎麼會叫他大哥？
...
...
一個時辰後。
白山，白妙嬋坐到了花曉霜家。
花曉霜都成了老嫗了，此時還是無法抑制自己的激動，她本來還想離開地下村莊，用不長的生命去尋找白大哥和白姐姐的消息，可沒想到...
她坐在白妙嬋身側，過去她只頂到白姐姐胸口，現在卻和白姐姐差不多高了，可最關鍵的是她已白髮蒼蒼。
白妙嬋拉着這老嫗，說着笑着，可心底也是有些唏噓。
白山直接丟出了個一枚增壽三百年的果實，讓花曉霜服下，又給了一枚祝羽，難得遇到故人，他心情也是不錯。
未幾...
變化就產生了，老嫗的身表的肌膚開始皺了起來，如同要蛻皮一般，而毛孔下更是開始逸出點點帶着惡臭的墨汁，強大的生命力完全可以讓她在極短時間裡完成“逆生長”。
而這就是真正的仙藥了。
另一邊，祝羽也感到了自己的變化，他被面具遮住的半邊毀容臉正在快速修復，體內的各種頑疾暗傷也在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痊癒。
兩人急忙去沐浴更衣，等一個時辰再返回時，花曉霜竟是從老嫗變成了少女，祝羽則是從油盡燈枯變得精力十足，且那被的半張臉也完好如初。
一旁的韓炎呆呆地看着這一幕，然後恭恭敬敬地跪倒白山面前，磕頭感謝。這本就是個孝順的孩子，前一刻還想着母親即將病死，而現在母親卻恢復了少女身，他心底自也是歡喜萬分。
給完藥，白山又丟了兩份功法出去，他把自創的“闢地之法”寫在冊子上，交給了祝羽，而簡化版的“木篇，木章”則是贈給了花曉霜。
兩人本是能見到白哥哥與白姐姐就已欣喜萬分了，此時得到這樣的大禮，更是開心無比，又感激無比，心底只想着能夠報答白哥哥白姐姐，甚至爲兩人粉身碎骨也沒關係。
“可惜韓陽看不到了...”花曉霜有些傷心，“之前他一直說不相信白大哥和白姐姐就這麼死了，所以一直在尋找。”
祝羽低下頭，有些默然。
花曉霜側頭道：“祝羽，這其實不怪你...那時候你若是也留着，只有跟着他一起死。你若死了，我們這些人，還有村子裡的人都活不下來。”
祝羽垂頭，雙拳緊握，聲音低沉道：“韓陽他犧牲了自己，而我...我卻是個懦夫...我逃了...”
花曉霜道：“不是這樣的，韓陽留下是他自己的選擇，而你選擇了離開，其實需要更大的勇氣。更何況，那座城恐怖的很，即便你跑了，也未必能跑掉...”
兩人忽地沉默下來。
白妙嬋見兩人安靜下來，伸手抓住兩人的手背，然後道：“要好好的，不許鬧脾氣。”
“嗯...”花曉霜應了聲。
祝羽也點了點頭。
其實兩人之間本就沒有隔閡，而此時因爲白姐姐的到來，這愧疚的心結正在慢慢解開。
白妙嬋見兩人神色緩和了，這才問道：“你們說的那座恐怖的城，是什麼？”
祝羽瞳孔裡閃過恐懼之色，輕聲嘆了口氣。
而花曉霜開口道：“白姐姐，那座城原本是新州以東的一個名爲隧陰的小城...我們當時爲了躲避災禍，而想進入深山。
畢竟大家時不時就發瘋，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危險。
在途經隧陰城的時候，我們遭遇了許多詭異離奇的事件，然後韓陽死了，許多同行的村裡人死了，而只剩下我們三百多人逃了出來。”
她稍稍沉默了下，眸子裡也閃過某種極度害怕的神色，似乎只是想想都如在重溫一場噩夢。
“別怕，有你白大哥在，什麼事都不會有的。”白妙嬋柔聲安慰着，然後道，“現在你白大哥可厲害了。”
花曉霜明白的，她之前也聽過一些厲害的仙人，白大哥應該也是和那些仙人差不多實力，總之是她需要仰望的。
不過，白妙嬋的話確實起到了作用，花曉霜稍稍平靜了下來，繼續道：“其實，我們沒有入城，甚至韓陽很警惕，他遠遠地就察覺到那座城有古怪。”
“什麼古怪？”白妙嬋打斷着問道。
花曉霜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韓陽是我們這羣人裡實力最強的，他當時就感到遠處說不出的詭異，他說是好像...好像很多世界在重疊。
之後，我們就繞開了那座城，遠遠兒趕路...可就算如此，卻還是被捲入了那座城。”
一旁的祝羽補充道：“不是捲入，而是波及...對方的目標很可能不是我們，而我們只是不小心在邊緣地帶...
那是無窮的幻境。
韓陽已經半隻腳踏入其中，他逃不出來，於是將我們一個個都丟了出去，然後自己在幻境裡掙扎。
我...我應該回頭。說不定，我也能把他拉出來。畢竟，我和他之間就只間隔着半米...”
半米距離，就是生和死的距離。
白山聽到這裡已經大概明白了。
很多世界在重疊，極可能是融神境之間的戰鬥。
而韓陽被捲入的，可能是某個融神境外放的小世界，而那個小世界也許和幻境相關。
所以，韓陽肯定是逃不出去的。
不過聽到這裡，他卻對這城市產生了興趣，畢竟...他很想知道是什麼理由能讓古神們打起來。再退一萬步說，就算這理由不重要，他至少能找到不少古神。而他來此，就是爲了狩獵古神。
“隧陰城麼？大概在什麼方位？”白山直接問。
祝羽愣了下。
花曉霜道：“白大哥，我記得地圖...我...”
她掃了掃四周，發現家裡實在沒有能畫畫的地方，便紅着臉道，“我在地上大概畫給你看吧。”
白山道：“不必。”
他隨手一揮，揮出了紙筆，繼而又將一桶一桶的大米，還有一箱箱果肉蔬菜送了出去，堆疊到了門外，招手道：“韓炎，把吃的拿出去給村民分了。”
門外的中年人徹底傻住了。
花曉霜道：“還不快去！”
韓炎這才默然醒悟，急忙動了起來。
花曉霜則是接過紙筆，畫了起來。
她武功雖然不行，但其他方面卻是遠勝過祝羽，甚至是之前的韓陽。
良久...
一副簡易的地圖畫好了。
花曉霜是根據當年的行走路徑畫的圖，她甚至標出了粗略的距離。
不過，她還是有些遲疑，“白大哥，這是三十年前的地圖...但現在外面的世界太危險，山河變位都時有發生，地形可能早就不是這樣了。”
旁邊的祝羽道：“白大哥，我想和你一起去，我...我認得那座城。”
“沒事”，白山接過圖，掃了一眼。
精神世界的紫府城池頓時打開，一道道念頭宛如鐵甲重騎，魚貫而出。
這些念頭可以隨意佔據凡人軀體，也可以隨意將普通人的精神給撞到崩潰...它們速度極快，甚至比白山自己都快。
它們會探查一路得到的信息，然後返回紫府，將所有的信息帶給白山，白山便如同親眼看過那些地方。
可若是某個念頭沒能回來，那白山也不會知道那裡發什了什麼，但白山就會明白在消失的地點必定存在問題，那他就可以去查看了。
在他念頭流的涌動下，沒幾秒，就抵達了地圖所標記的地方。
只是那所謂的隧陰城早就不見了，變成了一個在陽光下反耀着粼粼波光的大湖。
其中一個念頭返回，將信息帶回給了白山，其餘的則開始分散尋找。
而這一切在花曉霜和祝羽眼裡，完全就是沉吟了兩三秒的功夫。
白山道：“曉霜，那座城已經不見了，能說說那城的其他特徵嗎？”
不見了？
其他特徵？
花曉霜和祝羽完全不明白，一臉懵逼...
白妙嬋笑道：“你們的白大哥已經去現場看過了。”
祝羽道：“可是白大哥一直在這裡沒動啊...”
花曉霜雖是滿臉驚奇，卻直接道：“韓陽看出那城像是空間重疊，而在我在眼裡...我只覺得那城有些陰暗，哪怕周圍陽光普照，那城所在的地方卻如籠烏雲之下。”
白山點點頭，諸多念頭又衝了出去，開始搜尋。
約莫一分鐘後，這些念頭還真根據“陰暗”的特徵找到了一座小城，可當它們靠近時，卻直接被捲入了某種漩渦中，竟有一半被扯入其中。
還有一半則飛快歸來，將信息告訴了白山。
白山迅速起身，道：“我和你們白姐姐要走了。”
“啊...”花曉霜和祝羽都很茫然。
白山道：“你們準備晚飯，我們晚點還回來的。”
兩人這才露出些開心之色。
白山帶着白妙嬋離開了地下村子，現在外面世界波雲詭譎，動不動就會徹底分離，所以...無論去哪兒，他都會把白妙嬋帶上。
...
...
片刻後。
白山來到了念頭出事的地方。
那是一座城，果如花曉霜所說，時刻籠在陰暗下。
不過，他好奇的是，這都過去三十年了，怎麼這座城還是這樣？
就算是融神交鋒，也不至於打三十年。
然而，這是他發現的本世界第一個極端特異之地，自然要進去探索一番，說不定能發現太古時代的神位，那就可以繼續從中得到更多的“盤古信息”，攫取“盤古心魔碎片”，從而更強了。
看了兩眼，他踏步往前走去，身子一閃就到了緊閉的城門前，擡手一推。
城門大開，內裡...腐臭的鮮血如海嘯尋到了出口，狂暴噴射而出。
白山吹了口氣，一切血海，瞬時改向，逆反而流。
然後，他才往裡大步走入，同時揚聲喊道：“有人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