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吹過虛空,兩團巨大的燧火在空中恆定的懸浮着。
天上,地下,無數人看着風熵和風戎兄弟兩。
風戎氣急敗壞,麪皮通紅,雙眼幾乎突出眼眶,手背上青筋凸起,一副隨時控制不住自己,隨時可能撲出去將風熵撕成碎片的樣子。
風熵則是面色森冷的站在自己的旗艦船頭,直勾勾的盯着風戎:“你,再說一句?”
風戎不敢開口。
風戎、風熵,他們的母親都出自媧族。
但是媧族的獨特風俗,導致他們的母親雖然同爲媧族族女,她們背後站着的父族,卻各不相同。
風戎的舅舅,是當今白蓮宮的山長白素心。
而風熵的舅舅,則是當今紅蓮寺現世三佛陀之一的無面佛。怒面佛,笑面佛,無面佛,三尊佛陀中,以無面佛爲尊,其佛法修爲,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所以兩人的背景靠山,都足夠強大。但是認真衡量起來,得到了紅蓮寺全力支持的風熵,毫無疑問比風戎強了一點點。
所以風戎剛剛怒火攻心,憤然問候了一聲風熵的母親。但是讓他再說這麼一句,他也不敢。
憋屈,惱火,風戎的麪皮顏色越來越不對,額頭上一根根青筋凸起,眼珠都變成了紫紅色。
白素心站了出來,他冷然看着風熵身後的笑面佛,冷聲道:“都說,出家人以慈悲爲懷,笑面佛,你們下手,也忑狠了些……這都是我,燧朝的好兒郎。”
笑面佛笑容可掬的朝着白素心合十行了一禮:“世界如此美好,人心如此污濁,這是不對的……白山長,殷王一番好心,萬里迢迢趕來救援,你當心懷感恩纔對。”
“感恩他下手屠戮了自家的士卒麼?”白素心厲聲呵斥。
“只是誤傷……”笑面佛的笑容不改,他微笑道:“只是誤傷,並非有意,這官司就算打到陛下那裡,我們也是佔理的。”
笑面佛身後,十萬紅蓮寺弟子雙手合十,喃喃唸誦佛號,圍住了梵龍等人。
一座更加巨大的金剛須彌陣隱隱成形,一尊無比巨大的金剛須彌座在虛空中若隱若現。梵龍等人周身放出佛光,一縷縷光芒直透金剛須彌座,一股絕強的威壓在空中盪漾。
白素心身後,三十萬白蓮宮弟子則是分成了明顯的七八個陣營,他們聚集在一起,頭頂一道道浩然正氣直衝虛空,化爲一條條大江大河翻滾滾蕩,但是聲勢上,明顯比紅蓮寺弟子弱了一大截。
紅蓮寺的這些弟子,可以爲了心中的‘佛’去死。
白蓮宮的讀書人嘛……他們可以爲心中的‘道義’和‘正理’犧牲一下,但是讀書人的念頭多,鬼心思多,每個人心中的‘道義’和‘正理’都有所不同。
你認可的‘道義’和‘正理’,我不認可。
所以,別指望白蓮宮的弟子,能夠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去犧牲、去奮鬥。他們更多的時候,選擇單打獨鬥。
或者說,每個白蓮宮的弟子都認爲自己纔是最優秀的,其他人認定的‘道理’都是‘狗屁’,唯有自己認定的‘目標’、選定的‘人物’,纔是世上最好的、最優秀的。
只不過,白蓮宮的弟子們畢竟在人數上佔了絕對的優勢。
加上,風戎身後,還有數十萬來自各大國主的私軍拱衛。
風熵敢對燧朝禁軍出手,但是他並沒有喪心病狂到對這些國主的私軍下狠手。
禁軍士卒,是風氏的家奴,殺了就殺了,報一個戰損就是……而這些國主的私軍麼,那是人家的私產。就算是驕狂如風熵,也不敢一下子得罪上百個國主。
得罪了這麼多國主,未來就算是坐上了神皇寶座,那也絕對不是什麼好滋味。
輕咳了一聲,風熵向風戎拱了拱手:“大哥,我們兄弟,貌似有一點點誤會。”
風戎陰沉着臉,搖了搖頭:“老二,不要說做大哥的在這裡倚老賣老,咱們沒誤會……就是你做錯了。你這樣肆意胡爲,你真以爲……”
風熵打斷了風戎的話:“我比你強,燧朝大半文武,都以爲我是下一任神皇,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我做事,從沒錯過,偶爾錯一次,誰又會對我說什麼閒話麼?”
風戎氣得渾身直哆嗦,他咬着牙,狠狠的盯着風熵。
風熵悠然道:“這裡,本來是我建功立業的地方。不過,既然大哥你也來了,做兄弟的,不能太小氣,否則,人家會說我沒有容人之量。”
擺了擺手,風熵淡然道:“就我所知,這一塊大陸上,有三個國朝。以我們如今手下的兵力,我還有五十幾萬士卒,你只剩下了十幾萬……那麼,三個國朝,你佔一個,我佔兩個,公平合理,是不是?”
風戎氣急敗壞的指着身後的數十萬國主私軍,他怒吼道:“老二,你眼瞎啊?本王身後,還有這麼多……”
風熵笑呵呵的朝着那些國主派出的隨行將領拱了拱手:“諸位不妨問問自家國主,你們真要摻和我風氏的皇位之爭麼?”
百來個國主的心腹將領相互望了一眼,然後同時退後了一步。
他們之所以帶着私軍,跟隨風戎來攻打武國,無非是因爲自家國主在白蓮宮內的精英子弟死在了這裡。
他們,是來報復的。
他們,並不純粹是來幫風戎開疆拓土的。
他們身後的國主之家,雖然和白蓮宮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白蓮宮也不是鐵板一塊,並不是所有的白蓮宮大佬,都有心幫助風戎爭奪皇位。
你白素心自己舅舅和外甥的遊戲,幹嘛要牽扯整個白蓮宮呢?
某些白蓮宮大佬,他們甚至還和其他的皇子在勾勾搭搭,相互之間利益交換得不亦樂乎呢。
一名國主的心腹很坦然的向風戎拱了拱手:“夏王殿下,您和二殿下的糾葛,我們就不參與了。不過,奉主公之命,在這塊大陸上,殿下您要打誰,我們就幫您打誰。除此之外,我們一概不摻和。”
風戎氣得臉皮發紫。
風熵大聲的笑了起來,他笑得無比的得意,無比的燦爛。
笑面佛也笑得很開心,他張開雙手,閉上眼,陶醉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好似這四周煙霧瀰漫的空氣真的有多麼的甜美、多麼的芬芳一樣。
白素心在一旁緊握腰間佩劍的劍柄,他氣急敗壞的朝着身後的幾個白蓮宮大佬傳音:“我白蓮宮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幾個大佬面無表情的看着白素心。
一個聲音幽幽的在白素心的耳朵裡響起:“白蓮宮的面子,當然是要的……可是這面子,要怎麼掙回來呢?山長若是帶着自己的嫡系門人,主動攻擊笑面佛……兄弟們自然不落人後……您打前鋒,我們跟着就是。”
白素心就閉上了嘴。
他看向了聚集在一起的,他這一個支脈的嫡系弟子們。
這些弟子,一個個聰明伶俐、知情識趣,每年各家各戶給白素心的供奉,那都是一個天文數字。除了修煉資源,還有各種阿堵物,更有那些活色生香的,白素心最是歡喜的‘活寶’不斷送來。
哎,哎,這些弟子一個個這麼乖巧可愛,怎麼捨得讓他們戰死在這裡?
白文白武他們死掉百來個,已經是莫大的損失,這數萬嫡系弟子,可真捨不得犧牲了。
白素心湊到風戎身邊,和他低聲的嘀咕了一陣。
然後,風戎和風熵兄弟兩湊到一起,一個笑呵呵的,一個苦兮兮的,兄弟兩湊在一起低聲咆哮了足足小半個時辰,然後兩人終於割開自己的手掌,用血淋淋的手掌和對方猛地對擊了三掌。
兄弟兩達成了協議。
地面上的三個國朝,原本的大武神國、大魏神國的領土,包括天地元能最爲充沛,物產最爲豐富,各色奇珍異寶時有產出的三國戰場,都交給風熵去征服。
至於地下的伏羲神國,就看風戎和風熵兄弟兩的本事了,誰能搶到最大的一塊肥肉,就看各自的手段。
毫無疑問,這個協議,風戎是吃虧了。
但是風熵也有他的道理啊——伏羲神國的下一任神皇,都已經落到了風戎的手中……這個協議,風戎佔了大便宜了。
就算是傳回了燧都,燧朝上上下下的文武大臣們,也要讚歎風熵‘果然有神皇風度’,而不能說他‘挖坑給自家兄弟跳’。
無論心中有多少糾結,有多少盤算,反正,兄弟兩‘血掌盟誓’,有這麼多人做見證,風熵和風戎是無法更改這個結果了。
‘血掌盟誓’,這在燧朝風氏皇族中,算是極其正式、極其嚴肅的立約手段。
風氏皇族誰敢違逆這個誓約,那後果,可是極其嚴重的,無論風熵還是風戎,都絕對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風熵笑呵呵的朝着風戎揮了揮手,大隊艦船就小心翼翼的向後倒退,遠遠的劃了一個極大的弧線,然後迅速遠離伏羲神都,朝着巫鐵如今的都城神武城飛去。
正盤坐在雲團中,默不作聲瘋狂提升自己的巫鐵眸子裡寒光一閃,他看了看遠處被風戎控制的羲武樂、羲不白等人,再看看快速離開的風熵艦隊,巫鐵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已經飛出了極遠極遠的陰陽道人右手一抖,連續數百條火光從他手中飛出,迅速朝着神武城和周邊大量城池飛去。
陰陽道人向武國的各處示警,說明了風熵統轄大軍來襲的情況。
他下令,讓武國所有的將門、門閥,用最緊急的速度藏起來,藏得越遠越好,甚至,他們可以通過那座巨型的傳送陣,先跑到赤陽神山所在的南方無盡莽荒藏匿。
尤其是巫鐵從地下世界帶出來的巫族族人,更是要第一時間撤走,絕對不能讓他們落入風熵之手。
除此之外,所有的浮財,所有的子民,都可以暫時的留給風熵。
這也是無奈的事情……如今的武國,根本無力應付燧朝的全面侵襲。饒是巫鐵心裡好似火燒一般,但是他真的想不出應對的好法子來。
風熵的艦隊風馳電掣般向神武城飛去,這些燧朝的制式戰艦,可比武國如今的戰艦飛行速度快得多,起碼也有十倍以上的驚人高速。
哪怕沿途所有空間門都已經被關閉或者被徹底破壞,依靠這些艦隊自身的速度,風熵的大軍,大概在兩個多月後,也能抵達神武城。
巫鐵深吸了一口氣,他體內一顆顆舍利子燃燒的速度再次加快。
他的身軀在顫抖,劇痛不斷從全身各處襲來。他的神胎一次次的膨脹,一次次的收縮,一塊塊神魂結晶不斷的燃燒殆盡。
漸漸地,巫鐵進入了某種詭異的境界中,他的眼前,再次出現了那尊一斧頭劈出了一方天地的巨大人影。
伏羲神都廢墟上,心中火氣沖天,氣急敗壞的風戎咬着牙,親自操刀,將十幾個地下部族的族長斬殺當場。他跳着腳,拎着血淋淋的長劍,指着懸浮在他身邊的羲武樂大聲咆哮。
“你們,要麼劈他一刀,刺他一劍,喝下他的血酒,讓本王屈膝投降……否則,沒有奴隸,沒有奴隸……你們在場的所有族人,還有未來本王能找到的,你們所有的族人,都得死!”
風戎揮動着長劍,雙眸通紅猶如妖魔,暴跳如雷的嚎叫着:“你們,都得死……不要以爲本王在和你們說笑……你們這些賤種,弱小,無能,落後,卑賤……你們連西妖國的妖怪,連東魔國的魔頭,連鬼國和怪國的那些妖魔鬼怪都不如!”
“本王曾經,在西妖國一聲令下,屠戮了百億妖精!”
“你們,這裡有百億人丁麼?”
風戎笑得歇斯底里的,他的牙齒縫隙裡,莫名的有血水滲出來,他渾身哆嗦着,興奮至極的看着面前的各族族長和一衆長老。
“當然,你們有……嚯嚯嚯嚯,你們這塊大陸,人丁數量是我燧朝的百倍以上,最少也有百倍的人口。”
“所以,你們這樣的賤種,多殺一批,沒什麼大不了的。”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你們這些賤種,你們繁衍後代想來很簡單吧?哈哈,多殺點,本王一點都不會心痛!”
檮杌逆等四凶家族的高層,也跟在風戎身邊大聲的咋呼叫罵。
他們可比風戎熟悉情況,窮奇氏的族長突然親自出手,從人羣中抓了一個通體漆黑的蛇人出來。
“黑皮老五,就你了……嘿,不要給老子做這麼一副堅貞不屈的模樣……老子還不懂你們黑毒蛇人的性子麼?你們啊,膽小,怕事,又最是兇殘、貪婪……嘿嘿,來,給我們的未來神皇一刀,老子保你和你的族人,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黑皮蛇人哆哆嗦嗦的,先是看了看身後數十萬各部的首腦,再看看面前的風戎。
咬咬牙,他向一旁的一個燧朝禁軍伸出手。
一柄閃爍着朦朧紅光的長刀,立刻交到了黑皮老五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