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連長,給我滾出來!”
就在所有人都微微沉默的時候,炸雷般的吼聲,從遠遠的地方響起。
“****……”
一聽那吼聲,向來站着像是沒長直的歪脖子樹,坐着像是一灘爛泥的渣子們頓時感到後脊骨直冒涼氣,嘩啦一聲站的筆直,表情莊嚴的大吼:“團長好……”
往往他們這幅表情的時候,代表的絕不是尊敬敬仰,而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猴精在使勁的向後縮,試圖將自己縮進人堆裡,王麻桿雙腿發顫,所有的渣子們都感到了尿急,楊全林手中隨時準備掄起來砸人的步槍,那不懷好意的眼神,讓他們覺得比鬼子當心捅來的刺刀都要更可怕幾分。
但下一秒,他們不怕了,臉上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情,因爲他們發現楊全林盯着的是胡理軍,他們那可憐的連長。
“團長……楊連長……”
胡理軍笑的很諂媚和謙卑,咕嚕嚕直轉的眼睛表明了他絕不是在刻意討好,他主要是不想捱揍。
“剛纔衝鋒號響了,所有人都在衝鋒殺敵,你們連的陣地上,爲什麼沒有動靜!”
解固基咆哮道,依舊挺的跟標槍一般筆直,不過在聽到兩名重傷員淒厲的慘嚎聲時,眉頭不由自主的挑了一挑,然後果斷假裝沒聽到。
他也沒有辦法,因爲即便是他被炸爛了,也只能慘嚎等死,或者下令讓某個傢伙補他一槍,以求少受些痛苦。
“機槍……鬼子後頭埋伏的有機槍!”
胡理軍苦笑道:“團長,結果你也看到了,總不能讓弟兄們明知道衝上去會死,還讓他們往槍口上撞……”
“混蛋,軍令如山,當兵吃糧,就是讓咱們拼命,即便明知道是死,你們也得給團長衝上去!”
楊全林揮舞着槍托厲吼道:“不衝,就是畏戰行爲,就要軍法從事——給我趴下!”
“連長要倒黴了,嘿嘿!”
“打的他屁股開花……”
一羣渣子們沒心沒肺的竊笑,末了不忘補充一句:“幸好不是打我屁股……”
然後笑的最大聲的猴精王麻桿等人的腦袋上便被煙鍋狠狠敲中,疼的眼冒金星,楊宗滿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這才上前一步將滿臉的皺紋皺成菊花狀諂笑道:“團長,明知道有機槍等着還衝上去送死,那不是勇敢,那是蠢……”
“混蛋,居然敢罵團長蠢?”
楊全林聞言大怒,槍托一指楊宗滿的鼻子吼道:“給我趴下——別以爲你年紀大了老子就不會揍你!”
“有什麼事衝我來,別爲難一個老人家!”胡理軍怒道。
衆多渣子們也不在嬉笑,橫眉冷眼的湊了上來七嘴八舌的道:“老山羊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砸,要打打他……”
說着,一干渣子將手指頭紛紛指向了身邊髒兮兮的腦袋瓜,然後便爆出了一陣自覺奸計得逞的怪笑。
呯!
槍聲震響,渣子們頓時怪叫着趴了一地。
楊全林朝天鳴槍獰笑道:“想造反嗎?誰要是覺得自己的腦門比槍子兒還硬的,站出來給我瞧瞧!”
“媽的,這雜毛來真格的……”
“不是說法不責衆麼?”
一干渣子們便嚇的面如土色,趴地上開始裝死,楊全林和他掌管的警衛連兼軍法處,個個手毒心黑,絕對是他們完全不敢招惹的存在。
“老楊,別浪費子彈!”
解固基低吼一聲,這纔看了看楊宗順,冷哼問:“你是誰?”
“楊宗滿,三零年參軍的,上士!”
楊宗滿啪的一個立正,竭力的伸佝僂的脊背,當他發現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爲解固基的時候,沮喪的選擇了放棄。
“原來是楊班長……”解固基冷笑。
“建制不全,光桿的……”楊宗滿訕笑。
“我是團長,胡理軍是連長,你是班長……”
解固基神色一凜,目光如刀,低吼道:“你什麼身份,沒得到命令,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
楊宗滿老臉漲的通紅,吭哧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渣子們開始在心裡嘀咕,官大一級壓死人啊,以後萬一生了兒子,一定要讓他當官。
“你們剛剛說,明知道鬼子有埋伏……”
解固基臉色卻瞬間緩和,將胡理軍和楊宗滿叫到了跟前道:“我沒看出來,你們怎麼看出來的?還是你們提前就知道了?”
這,纔是他來的目的。
“猜的……”
胡理軍楊宗滿開始冒冷汗,提前知道了又不上報,白白死了那麼多的弟兄,槍斃十回都夠了。
“哈哈哈!”
解固基狂笑,但沒有絲毫的笑意,寒聲道:“猜的?連我都沒猜出來,你們卻猜出來了,這麼說,你們是認爲你們比我這個團長聰明多咯?”
“團長,我看這兩個傢伙根本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楊全林獰笑道:“對付這種人我最拿手——一頓軍棍下去,不怕他們不說實話!”
“看你的了!”解固基倒背雙手道。
楊全林一揮手,幾名警衛便衝過來,直接將胡理軍和楊宗滿摁倒在泥地上,三兩下便扒了褲子,準備開打。
渣子們心頭一片憤然,卻再也不敢吭聲,他們很清楚,兩個人挨軍棍,總好過一羣人挨軍棍。
“住手!”
低吼聲中,路遠滿身泥濘的從蘆葦蕩裡鑽了出來,急步而來。
“遠哥……”
牛疙瘩欣喜的叫出聲來,眼淚嘩嘩的開始流。
“逃兵……”
“龜兒居然真的沒死!”
渣子們興奮的叫了起來,爭先恐後的往起來爬,不過眼角的餘光看到了虎視眈眈的楊全林,便又乖乖的趴下。
楊全林沒有看渣子們,解固基也沒有,那些警衛們也沒有。
不遠處二連的陣地上,在看熱鬧的焦大鵬以及十幾名士兵也都在看着路遠,每個人的眼裡都充滿了震驚,像是佛徒忽然看見了佛祖,腦袋裡全都只有一個念頭——這不可能!
不是因爲路遠這個人,而是他身上的東西!
足足七條三八大蓋,還有一大包東西,很明顯,這傢伙帶回了七名鬼子的隨身裝備,也就是說,他單槍匹馬,幹掉了七名鬼子!
“我是不是眼花了?”
“……****的,這個牛皮!”
一干士兵不住的揉眼睛確保自己沒看花眼,然後下巴就掉了一地。
焦大鵬看着路遠,然後便看向了胡理軍,心頭惱恨的直咬牙——這麼一個寶貝落進了渣子堆裡,簡直是明珠暗投啊,應該來二連纔對!
路遠走了過來,將槍丟在了地上,對解固基道:“他們犯了什麼錯?”
“你撿的吧?”
楊全林吞着口水,完全不復先前的凶神惡煞,他覺得打仗,靠的就是兩個字,一個勇,一個猛,但眼前這傢伙,一個人幹掉七名鬼子,那得勇到什麼程度?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肯定辦不到。
渣子們這下牛了,紛紛爬起來翻着白眼哼哼道:“撿?你去撿一下看看!”
“就是,有些人就只知道窩裡橫,有種跟咱們家逃兵比比……”
楊全林便氣的渾身直哆嗦,從來沒有人敢質疑他打仗的本事,因爲他在戰場上的表現,是真的無可挑剔,但這次,他不得不認慫——他的勇和猛,是在人類的範疇。
一個人幹掉七名鬼子,還毫髮無傷,這根本就不該是人能辦到的事情。
於是他惱怒,卻又只能惱怒。
他總是在揍人,因爲他對這團裡的所有人,除了解固基之外,都怒其不爭恨其不爲。
而現在,他發現自己不如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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