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前腳走我後腳就把這傢伙扔外頭喂野狗去!道爺救了他一條命就不錯了,你還想讓我給他把屎把尿?
你以爲他現在能動了就行了,你走了他死了我可不管!”道觀裡那個穿着破舊道袍的老道正嚷道。
在他的話音裡,本是已經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大全子便也只能把前腳收了回來。
“道爺,俺不是跟你說了嗎?俺看你沒吭聲,你不就是同意了嗎?”大全子很無奈。
“誰告訴你我不吭聲就是同意了?你要走也行,你把他給我揹走!”那老道氣道,然後就用一個小雞的肋骨撮着自己的牙花子,而他的身前則是一片狼藉,全是雞骨頭,白白淨淨不掛一絲肉的雞骨頭。
”小兄弟,我連累你了啊。“柴草堆上已經瘦得皮包骨的商震有氣無力的說。
“不連累,不連累,你是大英雄,你救了俺們全村的人呢,俺幫你是應該的。”大全子連忙說道。
商震咧嘴無力的笑了笑,便又看向了那個自稱道爺的傢伙。
恰巧那個老道也正斜睨過來,兩個人目光相撞,那老道就一撇嘴。
商震已經在這躺了兩個多月了,天氣已經漸涼,可按那道爺的話講,好在他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只是這回商震傷的很重,子彈雖然沒有留在體內,可是他卻昏迷了好些天。
按那道爺的話講,你就是那匹死馬且當活馬醫的死馬,既是你命硬也是我道爺醫術高超。
對此,商震又能說什麼,他也沒有力氣說什麼。
也不知道那老道往他傷口處烀的什麼藥,到了現在商震終是能夠感覺到那藥帶給自己傷處的一絲清涼。
商震既然清醒了,他自然是要想着把自己還活着的消息給營裡送回去。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廢人一個,也不能指望眼前這位道爺來管自己,便也只能耐心等着。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動一點了便讓大全子回去給自己送信。
要說他讓大全子回去送住,這位道爺肯定是聽到當時沒吭聲。
可是誰曾想到了現在正如那道爺所說,我不吭聲你就當我同意了?沒這說法!
“我跟你們兩個說。”那道爺又說話了,“我是醫者卻沒有仁心,我救你純粹是原來欠這個小子(大全子)一個人情。
可是這回我把你救活了那這份人情也就還了,你還指望道爺我替你端屎端尿,門兒都沒有!”
人家都這麼說了,商震又能說什麼,他也只能接着當自己的廢人。
可是誰曾想那道爺卻是走了過來還伸腳尖點了他一下。
商震並不惱,雖然這一點又觸動了他的傷勢,可他卻還是衝着眼着的這個救命恩人笑了一下。
商震打了這麼多年仗,走南闖北的,什麼脾氣秉性的人沒有見過?雖然這位道爺脾氣很怪可他並不是忍受不了。
“小子,你們軍隊裡有老道嗎?”那老道問。
“有。”商震一聽老道這麼問便想起了小道士李清風。
“死了沒?”那老道好奇的問。
“沒死,只要是道爺,不管老的還是小的,本事都大的很。”商震眼見今天老道難得話多並不吝嗇送出頂高帽去。
其實他也不知道現在李清風咋樣了,人在軍營,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很多時候兵與兵並不差什麼,打仗本事或許有高低,可打鬼子的決心是一樣的,所差的也只是戰場上的運氣。
“真他娘會回說話。”那老道似笑非笑的看了商震一眼,商震所看到的則是這老道剛啃完雞那油了抹花的嘴。
老道五十來歲的樣子,長的其貌不揚的,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以致於商震就想,這要是讓他打鬼子當個便衣的話準成,因爲那就是一張大衆臉。
“道爺好本事,國難當頭,怎麼不去打鬼子?”商震慢條斯理的說。
“打鬼子?”老道笑了,“我這仙風道骨的,怎麼可能?”
商震無語,仙風道骨?還是算了吧,尖酸刻薄倒是有點兒。
商震在養傷,還是受了重傷,別的東西自然是不能吃的,倒是大全子到附近的個村子弄了點兒小米回來,天天他就喝小米粥。
可這位道爺卻是不肯的,昨天他出去也不知道在哪弄了一隻小雞回來,今天就去了毛開了膛就自己做那叫化雞吃。
都說和尚有花和尚,商震卻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老道了。
那老道眼見着商震說話乏力忽然就又沒了說話的興致,卻是往裡面走了走,他也在那柴草堆上躺了下來又開始翹二郎腿。
就在商震迷迷糊糊又想睡着之際,忽然聽那老道嘆道:“我不能去打小日本了,再打我們這一脈就沒人了。”
嗯?商震愣了一下到底還是問道:“道爺們都去打鬼子?”
那老道並沒有回答只是嘆息了一聲,良久才說道:“且看打完仗還能不能有回來的吧?”
言下之意應當是默認了。
在這一刻,商震不由得肅然起敬,心思已是飛到了那戰火紛飛的沙場。
只是此時他重傷未愈,想去問話可感覺喘氣都費勁終是沒有再接話。
不過大全子卻問道:“道爺,就你這小破廟能裝幾個老道啊?讓你說的好象人挺多似的。”
那個老道本來是有些傷感的樣子,可是大全子這一句話卻是又把他惹惱了:“我跟你說過沒有,我們這是道觀不是廟,禿子呆的地方纔叫廟呢!”
“對對對,道爺對不住,俺忘咧,是道觀道觀,嘿嘿。”大全子忙陪不是,接着忙又問,“這個道觀我來了又不只是一回了,就見過你自己個兒啊,啥時候有好多道爺?”
“這小破地方就是我沒事來玩的地方,我那個道觀,十八個人呢,就剩我和一個瘸子,別的都下山打小日本去了。”那老道嘆道。
“那麼多啊?”大全子驚訝了。
可這個時候那老道就又不吭聲了。
那老道也是躺在了草堆上,草堆鬆軟人自然是略往下陷的,商震轉頭費勁也無法去看,便也只能聽着了。
“道爺你咋不說了呢?道爺你是有大本事的人,那你們的人都打——”
“閉嘴!”
大全子見老道難得今天話多就想多說兩句,可是卻被老道打斷了。
這老道一向有些喜怒無常,大全子也只是這幾天纔敢跟他多說幾句,一見老道不樂意了也只能閉嘴了。
商震又昏昏欲睡了,誰料這時那老道卻又是碰了他一下道:“小子,你們軍隊裡有和尚嗎?”
“有啊。”商震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大老笨可不就是和尚出身嗎?
“那和尚打仗厲害嗎?”老道又問。
商震現在沒勁可不等於他腦瓜子轉的慢,他聯想到先前這老道管和尚叫禿子就回答道:“沒有我們那個小道士厲害。”
商震也只是不想和這個喜怒無常的老道打嘴仗,人家救了自己的命,自己也惹不起,心想還是順着人家說吧。
可是沒曾想他還真就蒙對了,因爲接下來那老道就說道:“就是,那些禿子有啥用,平時養的胖胖的,就是當兵也就能做個伙頭軍。”
商震無語,心道,莫非和尚和道士也同行是冤家?可是大老笨和李清風關係咋那麼好呢?
商震也懶得再想,終究是又昏昏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