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啊沒有沒有,阿姨要不我跟您……”想了一下,晚婉又嘆了口氣,“我今天媽媽好不容易來接我一回,我不能放她鴿子,我得先走了,不能跟阿姨去了,辦公室您往這過道走到底就好。”

“哦你媽來接你了,我來的時候怎麼沒看見她,行行行,你去吧啊,德佛的事你不用擔心,跟我向你媽問聲好。”成桂說完拍了拍晚婉的書包,愈發覺得生個女兒真好,簡直是小棉襖,又想了想自己調皮的兒子,眉頭緊鎖。

晚婉出校門路上一邊走一邊奇怪,邢墨?怎麼會是跟他打架,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

培訓班來試聽的第一天,她閨蜜兼舍友的黃筒筒便已經深入分析了班上的人羣畫像,簡單點講就是物色帥哥。用黃筒筒的話來說,這叫做尋找考研複習動力,不是色心,是事業心。

在黃筒筒這個追星族挑剔的審視眼光中,邢墨被她光榮排到了第一位,並且打着胸脯說:“我跟你說,這個顏值,不要說放集訓營,就是放創造營,那都是妥妥c位,瞧瞧這條件,一米八五的身段,吹彈可破的細膩皮膚,棱角分明的臉型,濃顏的五官,憂鬱的歐式雙眼皮加高鼻樑簡加……”

“打住打住,大姐,您來考研的,還是相親的?”

黃筒筒撥了撥頭髮,自信邪魅一笑:“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選擇,我都要。”

晚婉擺了擺白眼:“那你到說說,你怎麼兼得?”

黃筒筒從抽屜掏出還她跟風買的一套數學1800,吐出一斷選修毛中特時被糟蹋的經典話語,“兩手都要抓,要硬抓。”

就這樣,黃筒筒通過她的數學題外交與這位邢墨男神取得了初步外交,當然,也一直停留在這初步外交上,並據她說這個初步階段恐怕至少一百年,等我國建成共產主義他們這關係也難再進一步了。

看上這帥哥的人自然不只有黃筒筒一個,班裡女生可以說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但這結局除了是禮貌性的敷衍回答問題和紳士性的客套外就戛然而止,多餘一句話都沒有,妥妥的韓式青春偶像男主角,黃筒筒形容邢墨絕對就是一座大洋的冰山,除了能瞧見那一塊小角,其他沉入大洋裡面的內心徹徹底底地無法捉摸,攻略指數地獄級別。

當然有一個人除外,這個人可以撬動這位高冷邢墨的表情。這人自然不是什麼偶像劇女主角晚婉,也更不要說什麼突然冒出個青梅竹馬,而是……她的男閨蜜德佛。

德佛,他自稱德少爺,外號德狗,德猴,意思很明顯,借用一首歌,野狗再鬧也比不上他的鬧,沒見過的人不會明瞭。如果說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人呢,那麼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全世界其他人已經被他吵死,另一種可能就是他一人就可以吵出一個世界。

以至於晚婉在瞄黃筒筒的帥哥排名榜時,不禁問:“親愛的黃老師,您的榜單上我怎麼沒看見德狗呢,這人是吵了些,慫了些,蠢了些,論顏值走可愛那褂也不輸吧?”

黃筒筒甩甩表“哎你懂什麼,這個表是我用來挑未來對象的,他?那是用來當兒子的,你提醒我了,雖然我對象還沒找着,但要未雨綢繆,是時候物色我未來兒子的人選了,教你個新名詞,這種就叫“媽圈天菜”。”

晚婉服氣,癱在椅子上不理她了。德佛的臉不像邢墨那般棱角分明,倒是軟軟的好捏,晚婉小時候常常捏他,但長大了,德佛嘩啦啦一下從鼻涕蟲成了個男人,晚婉突然覺得距離感一下子遙遠,別說動手捏臉,靠的太近都不自覺臉紅。

德佛許是仗着人畜無害的外表,即使吵是吵了些,但這社交能力拉滿,不下兩天,班裡整個所有人跟他熟了遍,但也唯獨一人,就是邢墨。

晚婉終於在一次分餅乾中察覺出奇怪了,小聲道:“德佛,你買了餅乾怎麼我們這邊每個人都有一塊,我們這一圈人就唯獨這邢墨沒有,你搞什麼?你這讓他多尷尬呀。”

德佛大眼睛咕嚕轉了轉:“小爺我……忘了。”聲音還挺大,引得旁邊都側頭,像是故意說給某人聽。

“補一塊啊。”晚婉拱了拱手。

“忘了就是忘了,小爺我不愛回頭。”

“不,德狗,你幹嘛呀?他也沒招你惹你把。”晚婉見這聲音傳到了邢墨耳裡,她雖然沒有黃筒筒那般癡迷,但總歸對帥哥也是憐惜的。

黃筒筒湊了過來,恍然大悟道:“晚婉,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就叫雄競。就像是孔雀,遇見比自己漂亮的,就愛拼命開屏顯擺,實際上是嫉妒。”

(四)

“我嫉妒他,你們沒毛病吧。”德佛氣的沒坐穩,差點從桌上摔下來,“我給你們送餅乾,你們還污衊我,愛吃不吃。”氣得摔了桌就走。

如果說剛剛是隔了層冰的尷尬,那麼現在這層冰就隨着關門聲打碎,晚婉和黃筒筒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德佛今天發什麼瘋,良久反應過來後,晚婉咳嗽兩聲,將手裡那塊餅乾遞給了邢墨:“那個……邢墨,這塊餅乾給你要不要?”

“不用,謝謝。”

晚婉當時只道奇怪,德佛平日大大咧咧,但是情商用他話講拿捏住了,今天如何變得反常甚至不可理喻,兩人又不像是有招惹道。

但真正促使晚婉覺得他們不正常的是放學後,破天荒的邢墨收拾好東西沒有大步走掉,而是居然直直立在了德佛的課桌前。

晚婉黃筒筒以爲要出事,趕忙上前拉住,一本正經:“你們,你們這是要幹嘛?君子以和爲貴,邢墨,有話好好說。”

“我等德芙放學回家。”邢墨一貫高冷的表情,冷淡的語氣,但這話則讓晚婉她們越聽越不對勁。

“等放學回家,不是,你們是要約地方……那還不如在學校。”晚婉越想心越害怕,說什麼也不讓他們走。

“哎呀你想什麼呢不是你想的那樣。”德佛看晚婉慌里慌張,趕忙打斷了她的念想。

邢墨接了茬,“是的,我們就想……”邢墨不習慣撒謊,卡在這裡。

“我們就想做朋友。”德佛後面三個字明顯加重,甚至語氣有些上挑輕笑的味道,口裡的餅乾作勢噗嗤噗嗤吐出來,還捂着胸口,邢墨臉上也出現微妙表情,似乎嘴角勾起了一個笑的弧度,但好在有着多年高冷人設的修養,又恢復平靜,沒再多說。

兩人說完就前後腳走了,再度留下黃筒筒和晚婉面面相覷。

“我好像看到邢墨笑了。”黃筒筒犯着花癡。

“我感覺那是譏笑。”晚婉掐了自己一把,確定自己現在沒有做夢。

(四)

晚婉一邊往着校外走,一邊想,果然,他們少不了一架。

辦公室中,倘若不是成桂提前被告知兒子打了架,她定不知道這位在辦公室坐着如大爺的德佛正是本次事件中的當事人。

“你給我站起來,德佛。”成桂一進辦公室看着德佛跟個沒事人一般坐着心底就蹭出一團火,她愁了一路,進來就瞧見德佛跟個沒事人晃着腿,擱誰誰不氣。

德佛不情不願起了身,雙手插着兜,頭也不低着,而是以一種詢問的狀態對着成桂,絲毫沒有認錯的意向。

成桂見德佛真沒受傷,轉頭看到旁邊的邢墨,臉上大大小小貼了三塊紗布,每一塊都被血染的鮮紅。

成桂忙移步到邢墨身邊,“哎喲,邢墨你的額頭沒事吧,阿姨真對不起你,來來來我們先去醫院。”成桂看這額頭大大小小的紗布,拉着邢墨的手就要上醫院。

“阿姨不用了,一點小傷,我們去了醫務室,醫生說包紮一下就好。”邢墨抽開了手錶示拒絕,低着頭也不說話了。

“哎這可不是小傷,再怎麼說也得去趟醫院,看看有沒有傷着別的地方,怎麼會傷的這麼重啊!”成桂見邢墨這麼懂事,心裡糾的疼了下。

“媽,他沒事,都是皮外傷,用不着去醫院。”德佛在一旁插嘴。

成桂瞧見德佛還在“你給我閉嘴,這件事情到底怎麼回事,必須一五一十的講清楚。”

旁邊的老師見氣氛過於緊張,笑臉相迎道,“你好好解釋清楚,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爭取大事化小。”

培訓班老師總歸不像學校,學生就是財神爺,是產品,學校老師遇打架多半已經炸開了,少不了一頓批評教育,但培訓班老師往往只擔心煮熟的鴨子飛了。

德佛不情願撇了撇嘴:“什麼情況你也看到了,就咱們打了一架,兒子沒給你丟臉,我打贏了。”

成桂聽了這話,氣不打一出來,一個巴掌就要落下:“你嘴再跟我貧,我就沒你這個兒子,你真是我祖宗啊你,我怎麼會把你教成這樣,打架還挺光榮是不是,說,到底爲什麼打架?”

德佛擡了擡眼,眼睛紅了:“您說呢,媽,咱們這家庭關係你也知道,人家爲什麼可以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咱們先是離婚,又是再婚,又是現在多了個兄弟,您有問過我的感受嗎,我想跟他做兄弟嗎?以後跟他搶遺產是嗎?先不說這關係,您不但不對我有愧疚,現在還直接干涉我的大學生活,我就是不想考研怎麼了,我是不是就一定要留在您身邊伺候太后娘娘您到老啊,這一邊要我考上研,一邊還把這個兄弟安排跟我擠一個集訓營,您存心就想氣我是嗎?”

成桂聽了德佛這般彈珠般的攻擊,打的巴掌懸在空中,終究沒落下去,“你就是這麼想你媽的是嗎?你就是這麼報答我對你的含辛茹苦是嗎?你說你想這個,想那個,那你現在你能養活自己嗎?你自己說說你大學四年有拿個什麼獎沒有,你高考失利,去的學校不好,我說不做鳳尾做雞頭,結果你現在在這個學校也成了墊底,你什麼開網站,最後有賺到一分錢嗎,我怎麼放心你現在就去工作,你知不知道你爲什麼幹什麼都不成功,就是因爲你不負責任,不對養你的母親負責。”

成桂說完眼眶就紅了,脾氣一上來,好話差話一股腦往外倒。

門外老邢剛剛趕到,看到母子二人吵得兇,趕忙伸出手拉開:“好啦好啦,你們不要再吵了,都冷靜一下。”

成桂見老邢來了,像是有了依靠,抽泣道:“老邢你說我是不是特失敗,兒子教成了這個樣子,還打了你的兒子,我真的是沒臉見你們兩個。”

“你也知道沒臉啊,我確實就是你教的,我給您丟人了媽,反正這小子我見一次打一次,你趁早把他收爲你兒子,不要來干涉我了,我真不想在這又是背單詞,又是聽天書,我要去實習,我要去離開你們工作。”

說罷,德佛揚長而去,門啪地一聲重重關上。

成桂一邊抹淚一邊道:“老邢,我真的擔心,擔心我的兒子從此成了一個沒感情的怪物,這都是手足怎麼下的去手,怎麼會說出這麼混賬的話,現在都是這樣了,以後還會不會……”

“咱們回家慢慢說,你先別太傷心。”老邢拍着成桂的肩膀,轉頭對一旁的邢墨道:“兒子,要不要去醫院看看,爸帶你……”說着要拉過邢墨往外走。

“不用,我先走了,收起你的假惺惺。”邢墨觸電般抽開身,沒再等多說話,也帶上門出去了。

一側的培訓班老師見狀,還是開口了:“兩位家長是這樣啊,原則上呢我們都很希望你們的孩子能夠來培訓班上課,但如果是這麼個緊張的狀況,我還是建議你們選擇分開還是比較好,畢竟考研這個事隋雖然是現在絕大部分畢業生的選擇,但是首先考研也不一定考得上,他又沒有這個心,要不乾脆……”

“謝謝老師啊,我們回去後會商量的。”

離開了辦公室,太陽瞧瞧落山了,成桂再望着人來人往的學生,沉了臉:“老邢,你說德佛高考完後開心嗎?”

“開心,怎麼不開心。”

“那是我們開心,還是他開心呢?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好像根本沒記得他笑,是我一直在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