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我也不瞭解,你說是村長的問題,可村長指不定又說是你們的問題了,這樣我們家老林也沒有辦法判斷啊。”鄉長老婆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神色極不耐煩的,似乎下一秒就要趕人了。
莫叔面色如紙尷尬的看了看我,我這才發現莫叔並不是不懂看臉色,而是有求於人只能低下身段罷了。可我一個孩子能說什麼呢,大人之間的事情我好像也說不上什麼話,我說的話也不一定有用。
林文彬倒是樂的開心了,笑嘻嘻的道,“實話和你們說了吧,我媽媽啊是最煩像你們這樣的窮鬼了,來告狀就告狀吧,還要拿這些破東西,這些東西你們覺得拿得出手嗎?我們家狗狗都不吃!”
這番話直白得很,說得莫叔臉頰一顫一顫的,我明顯感覺到他整張臉的肌肉都緊繃着,精神也高度緊張起來。我生怕莫叔會和他們起爭執,趕忙站在莫叔身後小心的拉着他的衣袖。
好在莫叔終究什麼也沒有說,而鄉長夫人像是默認了她兒子的話,似笑非笑的站在一邊看戲。
“我……我並不知道鄉長喜歡什麼,所以就帶了一些山貨來……”莫叔大約是覺得氣氛有些詭異,所以緩緩地這般說道。
鄉長夫人依舊似笑非笑的睨着我們,半晌懶洋洋的道,“老鄉說的是什麼話,說得我們家老林很勢力似的,我家寶寶也就是胡說八道而已,你們不要放在心上,我們家老林雖然沒有做出什麼大貢獻來,可還是一個很好的官,像是貪污受賄這種事情他還是不會的。”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也只是表示我們的敬意而已。鄉長夫人要是覺得這些東西拿不出手我們可以去買一些來,但是關於楊虎山欺男霸女這件事情,還是希望鄉長大人替我們做主啊。”莫叔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一直是漲紅着,我知道他是在忍着自己的脾氣,他這些日子不管要忍受莫嬸的壞脾氣,還要忍受楊虎山的欺負,現在又要看鄉長夫人的臉色……而這其中大部分都是因爲我,也真是難爲他。
我忽然很心疼他,因爲他爲我這樣低眉下去。我拉了拉他的手,小聲的在他耳邊道,“莫叔,既然鄉長不在家,我們就回家吧。”
“月月乖,這趟來就一定要討個說法,省得回去又被楊虎山欺負,臘鴨臘魚都拿來了,我們不能白來啊。”
莫叔這話說得極小聲,卻還是被鄉長夫人聽到了,她古怪的看了一眼莫叔道,“真是好笑死了,臘鴨臘魚我們又沒有要你們的,你隨時可以拿回去,就憑着這些土貨想一定要辦成什麼事?”
鄉長夫人的話說得比林文彬難聽多了,我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夫人我想您是誤會什麼了,我們拿臘魚臘鴨來並不是想賄賂你,更沒有想過憑着這些東西就要挾你要給我們辦成什麼事情,只不過我們山裡人都比較實在,既然去人家家裡拜訪就一定要拿東西的。本來
莫嬸是說要封個紅包的,可莫叔說鄉長是個清廉的好官,肯定不會要的,所以纔拿了這些東西,鄉長夫人要是不喜歡我們拿走就是了。只是手下的人做了不好的事情,在下面傳出壞話來,鄉長大人應該還是要管的吧,不然傳到了縣長的耳朵裡,恐怕就不好聽了。”
我話音一落,鄉長夫人就走上前來,目光直直的落在我身上,一雙眼睛毒得很,幾乎要把我挖穿。我雖然心中害怕,可還是逼迫自己對着迎上她的目光,這是一場氣勢上的較量,我不能因爲膽怯而輸了。終於鄉長夫人開口了,但是目光還是直直的落在我身上。“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頭片子,居然還敢說大話恐嚇老孃,你當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以爲老孃是嚇大的嗎?”
“鄉長夫人息怒啊,我們家娃娃不過是小孩子,說話口無遮攔的,還望鄉長夫人莫要怪罪。”莫叔可嚇壞了,使勁將我往他身後拽。
我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愣是要和鄉長老婆對峙。鄉長老婆頓時就火大了,冷哼道,“這一字一句吐字清晰,頭緒清楚,怎麼可能是亂說的呢,我看多半是你這個鄉巴佬教她的吧,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想告狀不好好和人說話,還指着我們老林幫你辦事,做夢!”
那鄉長夫人這般說完,似乎再也不願意多看我們一眼,轉身就走了。林文彬愣愣的看着她走遠,忽而回過頭來對我道,“你可以啊,敢和我老媽頂嘴,你太厲害了,我崇拜你!”
“哼,你們太欺負人了,我們才……”
“月月,你這丫頭怎麼能這樣說話呢,現在把人也氣走了,你說怎麼辦吧?”莫叔截斷了我的話,恨鐵不成鋼的瞪着我。
林文彬見我被罵,幸災樂禍的在一邊看戲。
我知道是爲了我好,當然也不會在和他頂嘴,只是這鄉長是求不得了,至少今天是求不得了。“莫叔,鄉長不在家呢,也沒有辦法啊,我們還是回去吧。”
“唉,不回去又有什麼辦法呢!”莫叔嘆息直搖頭,將臘魚臘鴨提在手裡,垂頭喪氣的走了。他的背影很蕭條很落寞,在他一條路走了三遍的時候我都沒有見他這樣過。
“我們現在就回去嗎,莫叔?”離開鄉長家,我們又開始在街頭迷路了。好在這街道四通八達,朝着一個方向走倒是能找到回家的路。我雖然很餓,卻不敢告訴莫叔,這一切其實都是因我而起,如今弄得這麼失敗也都是因爲我,我怎麼還有臉問莫叔討吃的。
“餓了吧,我們先吃東西吧,本來還指望着鄉長能讓我們一起吃飯呢,真是好天真啊。”莫叔苦笑着舉起手裡的臘味,“這可是我們最珍貴的東西呢,到了他們眼裡怎麼就是喂狗的呢?”
“莫叔你別難過了,楊虎山是個壞人,我看這個鄉長也好不到哪裡去呢,你看他那個婆娘說話又難聽又欺負人,比楊虎山婆娘還可怕!”與其說我是安慰莫叔,倒不如說我是
在吐槽鄉長老婆。
莫叔沒有說話,而是帶着我走進一家小炒店。此刻的莫叔看起來那樣喪氣,整個人都提不起一點精神來,我很想上去牽着他的手安慰他,可是我卻不知道說什麼,似乎我的話看起來那樣不值一提,那樣不可信。
多年以後我終於明白那一刻我的無助,並不是因爲我說的話沒有道理,而是我說的話沒有分量。一個人若是說出來的話都起不到作用,那麼這些話再豪氣也沒有用。
我們的樣子大概很寒酸,那服務員都愛理不理的,莫叔喊了三聲那個服務員姐姐才懶洋洋的走過來,“粉都賣完了,明天再來吧!”
莫叔猛地瞪了那人一眼,沒好氣的道,“誰告訴你我們要吃粉了,老子要吃飯,給老子來一鍋魚,還要一瓶酒!”
我被莫叔的樣子嚇到了,可那服務員卻很不以爲意,“對不起,我們這裡一概不賒賬。”
“去你ma的,沒看到老子有錢嗎,老子什麼時候說了要賒賬了!”莫叔氣呼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五十元來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那服務員的眼睛頓時就直了,呆呆的看着那張錢,半晌才裂開嘴笑道,“不好意思老闆,我有眼無珠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這就給您去報菜名,您稍等一下。酒的話是要溫一下嗎,溫一下的話要加一塊錢。”
那服務員的臉變得可真快,而且這樣的轉變她也絲毫不覺得尷尬。
莫叔似乎想在這個地方找到存在的價值一邊,講鈔票抖了抖,大聲道,“加,都加,還要一瓶汽水!”
“好嘞!老闆您稍等,我現在就去教廚房給您準備。”那服務員拿着菜單笑眯眯的走了,像是忘記了自己剛剛惡劣的態度。
“莫叔,他們怎麼這樣啊,剛剛還是那副臉子現在又是這副樣子,看起來怪怪的,要不我們別在這裡吃了,隨便去街上買點包子饅頭對付一下算了。”我小心翼翼的望着莫叔勸說道,雖然我很想吃魚,很想喝飲料,可是這地方看起來很怪,讓人不踏實。
莫叔將五十塊錢放回衣服的內袋裡,一邊倒水一邊道,“月月,你別管了,今天你就和叔一起,我們吃頓好的去去身上的火氣。對了,這事啊可不能跟你嬸嬸說,包括我們在鄉長家發生的 事情也不能說哦!”
我使勁的點點頭,“這事情我不說嬸嬸她也會問的啊,那到時候我要怎麼回答,事情沒辦成我也要說辦成了嗎,總有一天會露餡的……”
“唉,到時候再說吧,反正今天你叔就是有一口氣咽不下去,我必須在這兒好好喝一頓酒。”莫叔自暴自棄的說着,那一刻看着他落寞的眼神我忽然懂得了他心中的不安和忐忑了,他不能回去和莫嬸抱怨也不能和我抱怨,更不可能和大伯他們說這些事情,所以他只能在這餐館裡就着酒將所有的委屈和愁苦嚥下去,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男人之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