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梨縣附近的一座深山裡,三輛黑色車子順着山道往密林深處駛去。
道路兩邊的高大樹木遮擋了陽光,前路光線昏暗,遠處密林更是幽深晦暗。
直到車子穿過整片密林,傍晚陽光灑落在前方的開闊地面與建築上,眼前世界才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一棟小型城堡一樣的建築立在崖邊,外牆石料經歷多年的風吹日曬,在表層留下了斑駁的歲月痕跡,顯得古拙老舊。
三輛車子先後開到了古堡旁的空地上停下,坐在池非遲身旁的黑衣墨鏡男下了車,站在車門旁,對下車的池非遲道,“我帶您過去。”
池非遲對黑衣墨鏡男點了點頭,一邊跟着黑衣墨鏡男往古堡大門口走去,一邊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他的手機在車子開進那片密林之後就沒了信號,說明這一帶很可能都是私人領地。
就像是曾經的黃昏之館。
由於整片區域都屬於私人所有,所以土地擁有者可以決定要不要在這片區域搭建通訊信號基站,或者說……要不要在自己家裡搭建通訊信號基站。
只要主人家不願意在自家土地上搭建通訊信號基站、周圍地區的基站信號又覆蓋不到這片土地,那這一整片區域就會成爲‘無信號區’。
眼前這棟古堡外觀也跟黃昏之館一樣老舊,只是不像常年無人居住的黃昏之館那樣冷清,外牆上甚至安裝了多個隱蔽的攝像頭,從不同位置、不同角度監控着四周。
跟他們一起過來的其他人黑衣人在下車後,有人從停車空地旁的側門走進了古堡,有人站在車旁檢查車輛,還有人跟兩個從樹林邊過來的巡邏聊起了天。
僅是粗略一看,這棟古堡佈置的安保力量就已經比各大財團當家人家裡要強了。
在這樣的安保力量下,主人家也放放心心地讓古堡正門打開着。
厚重的對開大門向兩側敞開,將門上碩大的烏鴉雕紋分成了兩半。
夕陽光芒穿過大門縫隙,照在大門後平整的石質地板上,形成一道向着內裡延伸而去的光束。
黑衣墨鏡男帶着池非遲走進門,雙眼一時沒有適應由亮轉暗的光線,向前走出了兩步,纔看到正前方的光束盡頭處有着兩個人影,愣了一下,腳步也立刻停了下來。
池非遲跟着黑衣墨鏡男身後,也注意到前方的兩道人影,同樣停下了腳步,擡眼看出去。
門後的門廳寬敞開闊,左右連接着走廊,盡頭是通往二樓的旋轉扶梯。
扶梯前,兩道人影一坐一站。
即使他早有猜測,但看到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時,他的心臟還是莫名地緊縮了一瞬,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用力攥了一下。
在江神原多年前一個濃霧瀰漫的早晨,他隔着酒店大堂的窗戶玻璃看到過這張臉。
彼時這張臉上還沒有皺紋,它的主人英俊儒雅,黑眸溫潤,低頭注視着自己的孩子時,像是要把所有耐心和溫柔都給予孩子。
現在這張臉的五官有着舊時輪廓,只是臉上生出了皺紋,雙眸也不再澄澈柔和,雖然眼中情緒平和,但似乎深藏着一絲深沉的冷意,就像路上那片密林,讓人忍不住去猜測其中是否藏着毒蛇野獸、路人白骨。
直到注視着他,那雙眼裡纔像是照進了陽光,逐漸變得溫和起來,身上也顯露出幾分與當年一樣的儒雅溫潤氣息。
以這具身體的血緣關係來說,他應該稱呼這個男人爲‘外祖父’。
由於這一層關係,池非遲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男人身上,暫時沒有去關注站在輪椅後方的簡。
在這具身體一歲那年,這個男人‘去世’,所以原意識體對自己外祖父沒有清晰的記憶。
不過自己這位便宜外祖父‘去世’時六十多歲,現在算起來應該已經八十多歲了,看上去卻要比真實年紀年輕不少,雖然臉上有了皺紋、頭上也有了白髮,但面部、手部皮肉並不像八十多歲的老人那樣鬆弛乾枯,頭髮也還有着黑髮,看上去更接近五六十歲的狀態,就像那年‘去世’後就徹底化身成了不再衰老的吸血鬼。
就在池非遲盯着自家便宜外祖父看的時候,對方卻沒有興趣一直盯着一張假臉看,把視線放到了帶池非遲進門的黑衣墨鏡男身上,聲音和緩道,“格倫茨,你下去休息吧,暫時不要讓人過來,安排好晚上值守的人,我今天晚上住在這裡。”
池非遲聽到自家便宜外祖父的聲音,心裡有些意外。
他家外祖父的嗓音天生就溫吞嗎?
這倒是跟他老媽很像,一開口說話就能給人一種脾氣很好的錯覺。
“是!”
代號‘格倫茨’的黑衣墨鏡男似乎已經習慣了,點頭應聲之後,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池非遲轉頭看着格倫茨走出門,用嘶啞聲音問道,“您一直用那種機械音,是因爲感覺機械音比自己原本的聲音更威嚴嗎?”
輪椅上,男人低頭咳嗽起來,“咳咳……咳……”
簡連忙蹲到輪椅旁,伸手幫忙順氣,“您沒事吧?”
男人擺了擺手,咳嗽卻沒有停下來,“咳咳……”
池非遲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去幫忙。
好消息:時隔多年,他見到了自家外祖父。
壞消息:沒死的外祖父可能要被他給氣死了。
他是想上去看看情況,可是外祖父的身體好像很不好,萬一他上去讓外祖父看着他更生氣、直接被氣死了可怎麼辦?
好在男人靠着放緩呼吸節奏,自己緩了過來,“咳……沒事。”
簡見男人不咳嗽了,才站起身來,朝池非遲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
池非遲看着自家外祖父咳得不自然泛紅的臉色,覺得自己還是道個歉比較好,“抱歉,我……”
“不……”男人打斷了池非遲的話,呼出一口氣,擡眼看向池非遲,目光中依舊帶着柔和,語氣和緩地出聲道,“是我沒想到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自己嗆到了……過來推我去餐廳吧。”
池非遲動身走到輪椅後方,在簡轉身帶路後,推着輪椅跟了上去。
“今天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過我們之前見面的時候,你年紀還很小,被嬰兒被包裹起來只有小小的一團,”輪椅上的男人聲音平和,“所以你對我大概是沒什麼印象的。”
“我確實不記得了,不過我在江神原看到過您的照片,就是您跟外祖母、米契爾舅舅一起拍的那張照片,”池非遲用回了自己原本的聲音,“我向江神原圖書館索要了那張照片的原件,現在那張照片還在我這裡,跟照片上相比,您現在的模樣也沒有發生太大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