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理髮師,我要用剃刀殺死這個敲詐我的女孩。
我是女孩,我要敲詐這個理髮師,直到他殺死我。
理髮師篇(一)
我叫陶德,幾年前,我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徒,跟着師傅學理髮,每天給上百個假人頭剪造不同的髮型,而今,我已經成了小鎮上小有名氣的理髮師了,我經營的理髮店店名叫陶德理髮店,生意挺火的,每天來光顧的客人都絡繹不絕,其中一部分還是老主顧了。
珍妮小姐身材頎長,但她還是嫌自己不夠高,爲了使自己看起來更高挑,每次來她都要求我給她盤個很高的髮髻,用長長的飾針固定,再在上邊裝飾些羽毛和緞帶。
範杜先生的下眼皮很鬆弛,我猜想這一定是他生活沒有規律的結果,他每次進理髮店就直想打瞌睡,他的頭髮生得比較硬,夾雜着些許白髮,每次給他理髮前都給先用水把這些硬發沾溼,使它們儘量不豎起來。
霍華德先生是個精力旺盛的傢伙,談起時事就停不下來,每次理完頭髮還要求將眉毛和鬍子一起修一下,他臉上的皮膚乾燥且缺乏彈性,粗糙得很,這種臉很難打理,不過,以我的手藝卻可以從容駕馭。
連續三天了,每當營業時間,馬路對面的垃圾桶旁就坐着一個女孩子,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這邊,我可以察覺到她這是在觀察我。
我同樣觀察了下她,女孩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身上穿着很多層毛衣和一件不合體的男士羽絨服,腳下穿着款式一樣大小不同的方口皮鞋,我在想她應該是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她一定憎惡這個社會對自己的不公,我注意到她的頭髮真是長得有點誇張了,都快及地了,不過卻亂糟糟的,像一個巨大的鳥窩,她應該是很久都沒剪頭髮了吧,她這樣看着我這邊,一定很想我爲她剪一次頭髮吧,可是我只是一個理髮師,不是慈善家,她是付不起昂貴的理髮費的。
第四天了。
女孩從馬路對面走了過來,來到我的面前,說了句:我要理髮?
聲音很小,我卻聽得很清楚。
我近距離觀察着她,她皮膚蒼白,眼圈濃黑,滿臉悲傷麻木的表情,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還有,她的頭髮可真長,真亂。
我有錢付賬的,你不用擔心。她說道。
請坐。我說。
嗯。她在鏡子前坐了下來。
要剪到多短?**起了剃刀。
齊肩就好。她回答。
你這頭髮,很久沒剪了吧!我問。
不,才五天沒剪而已。她回答。
五天?我不解。
她不做聲了,而是閉上了眼睛享受着這難得的服務。
就在快要剪完的時候,她突然睜開了眼睛,說了句。
你的名字是叫陶德吧!
我一愣,但馬上說道:不錯,這沒什麼奇怪,鎮上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還知道許多關於你的事情呢!
是嗎?你知道多少?
比如,一個月前,你駕駛着一輛輕便的黑色轎車撞倒一個從幼兒園回家的小男孩。她一字一頓地說着。
我頓時覺得在自己眼皮底下,女孩的臉好像開始急劇模糊了,有點怪。
那個小男孩死了吶!女孩瞪大眼睛說道。
我吞了一口唾沫。
出了事以後你一定非常注意看報吧,可見你是知道這條死訊的咯,當時沒人在場,那個路口也沒攝像頭,沒用的警方也找不到任何線索,其實啊,有一個人親眼目睹了,只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我。女孩的聲音像刺針一樣扎進我的心臟。
感覺臉上陣陣的發熱。
你的臉色發青了吶!女孩佯裝驚愕。
不過,你放心,現在我不會去對警方說什麼的,所以,你別擔心了,對了,那輛輕便的黑色轎車你應該賣掉了吧。女孩步步緊逼,真讓我招架不住,憋了好久才冒出一個唔字。
嗯,這樣做比較保險,可見你還不笨的。
顧客小姐,你究竟有什麼目的?我心急如焚地問道。
目的?她反問。
你是來我這兒敲詐的嗎?
哦,天哪,別說這麼嚇人的話好嗎?
沉着,冷靜,不能亂了陣腳。我對自己這樣說道,這個女孩不是說過不會去報警嗎,她還是存心去報警,不過過了一個多月,還不見行動呀!可見她這句話還是可信的。
這個女孩是目的肯定是敲詐。
銀行存摺上的數字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大約四十萬元左右,我存錢的目的是開一條長長的髮廊。而眼下,要是這個女孩願意忘記一個月前的那起車禍的話,我願意把這一筆錢都給她,畢竟,錢可以再賺,我不想坐牢。
然而。
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有犯罪內容的影片,哪有詐騙犯只敲詐一次就洗手不幹的呢?所有的電影都是說,犯人一度敲詐成功,嚐到了甜頭,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犯,眼下,這個女孩一定是這樣的人物,要是這樣,我自己開口說出存款的數額,就太過愚蠢了。
好歹總算完成了任務,女孩的頭髮已經剪好,也吹過風了。
你的手藝真不錯。女孩好像十分滿意,對着鏡子,用手按了按頭髮。
你幹這行應該很久了吧!女孩問道。
有五年了。
那可就放心了,你的經驗一定很足,由於心有所動讓我‘咔嚓’吃一剃刀這種事情,大概不至於發生吧!女孩笑嘻嘻地說道。
我無言以對。
剛剛我確實動過這個念頭。
從今以後,我打算每天都來麻煩你爲我理髮。她悠悠然說道。
每天?你每天都要來?我不解。
對,是每天。
不應該是隔一段時間來一次嗎?
你會知道的,多少錢?
一百元。
你理得很好,值這個價。女孩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卡片和一支筆,在卡片上填上錢一百元這四個字,然後遞給我說道。
給,這是收據。她一面這麼說,一面整了整留海又說道。
往後常會用到它,所以我都預先印好了。
確實如女孩所說,卡片上,除了中間空出金額這一欄外,上邊和下邊分別印有六號店和賴曾裕瞳這兩個名字。
看來這女孩叫賴曾裕瞳。
我在想,女孩既然拿了印好的收據來,肯定是拿定主意了,今後,這個女孩存心要一次又一次地敲詐勒索了,填進空欄裡的金額,今天是一百元,但下次金額就會增大,而再下次,又會增大
理髮師篇(二)
次日,纔剛打開店門,女孩便從對面的垃圾桶旁走了過來,來到我面前。
歡迎,請進。我招徠道。
我瞬間呆住了,女孩的頭髮竟然快及腰了,這不可能,我昨天剛給她剪短至齊肩啊,她的頭髮在一夜之間起碼長長有三十公分以上。
我想起了我們昨天的對話。
你這頭髮很久沒剪了吧!
不,才五天沒剪而已。
從今以後,我打算每天都來麻煩你爲我理髮。
每天?你每天都要來?
對,是每天。
不應該是隔一段時間來一次嗎?
你會知道的。
感覺後背冰涼了一大截。
沉着,冷靜,不能亂了陣腳。我對自己這樣說道。
還是剪到齊肩嗎?我問道。
對。她回答。
然後,操起了剃刀利落地給她剪完了頭髮。
接下來我給女孩洗頭髮,拿起毛巾的時候,我的鬧鐘快速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現在這樣,用毛巾狠狠勒住她的脖子,死命地勒,她就會窒息而死,不過我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吹完了頭髮。
多少錢?女孩問。
和昨天一樣。一百元。我回答。
女孩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遞給我,我看了下,感覺心臟都起毛了。
上面填着。
錢五千一百元。
好,我在前面的那家咖啡館等你。女孩在我耳邊輕聲說道,然後照了照鏡子,慢騰騰地走出了理髮店。
她媽的。我不禁爆了粗口。
關上了理髮店後,我便出了門,走過四家店面後,進入了女孩所說的那家咖啡館。
咖啡館裡沒什麼人,空蕩蕩的,女孩就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她已經點好了咖啡,看我進來了,便對我招手,我過去一落座,女孩便說道:這家咖啡館不錯,人少,從今以後,這家咖啡館就作爲我們的聯絡場所吧!
我點頭,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放在她面前說道:吶,五千元,一分不少。
女孩會意,嫣然一笑,把鈔票收進上衣口袋,然後說道:那麼,合計起來,我已經從你那裡借到五千兩百元整,我會把賬目記清楚的。
其實,我知道,你並不打算還的。我說道。
呵。女孩喝了一口咖啡。
你可知道,這五千元對於我來說已經算是一大筆數目了,我一天下來工資也纔不到一千。
這不關我的事。女孩無動於衷。
我覺得花這麼一點小錢,殺人的秘密就不會被公之於衆,你也不用去坐牢,這很值的。女孩接着說道。
那小男孩突然衝過來的,我踩了剎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就是說,這起事故是沒法避免的。我盡力解釋着。
你說的這種話,警方會信嗎?女孩說道。
你是現場親眼目睹的人,你應該很清楚。我說道。
是哦,究竟是什麼樣的呢?我會跟警方說,你超速開車,並且開車的時候還東張西望的,那結果會是什麼樣的呢?
她媽的。我又爆粗口了,還用拳頭用力捶着桌子。
女孩卻嘻嘻笑着,那張臉好像在說,隨你怎麼發怒,你奈何不了我。
那麼,告辭了。我站起身來。
服務員。我準備結賬。
這咖啡錢我自己付吧,託你的福,我現在手頭寬裕多了,爲這兩杯咖啡再寫一張收據太麻煩了。
理髮師篇(三)
隔天,這張蒼白帶有濃中黑眼圈的臉又出現了。
女孩的頭髮又長長了有三十公分以上。
這一次女孩填上了一張一萬零一百元的金額。
我在想,照這樣子下去,明天她再來,應該是又翻了一番,變成兩萬元,而再下次呢,將是四萬元,這樣的話,我馬上就得破產。
第四天了。
女孩大搖大擺地走進店裡來,在鏡子前走了下來。
你打算和我糾纏到哪一天爲止?我篦起剃刀來,並示威似地把刀篦得‘咻咻’直響。
別這樣說,我可是對你很中意的啊!女孩嘻嘻笑着。
快說啊!到底要糾纏到什麼時候?我急了。
也許是一直到死。女孩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一直到死?我大聲嚎起來,旋即又慌忙緘口不做聲了。
果然,這一次是兩萬元零一百元。
雖然我在思想上早有準備,知道錢會一倍一倍翻上去,但是,看到收據的時候,我還是顫了一下。
怎麼?她問。
你認爲我手頭上有這筆錢嗎?
現在還只有四點鐘哪!
什麼意思。我的腦袋一下子短路了。
我是說,五點鐘之前,銀行的門還是開着的。女孩嘻嘻笑着。
我還是在前面那家咖啡館等你。女孩說完便走出了店門。
我感到無比的絕望,我知道,這個女孩將會一直這樣子幹下去,人的慾望是沒有盡頭的。
這一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決定了,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從這個叫賴曾裕瞳的女孩的身體逃跑,第二天,天都沒亮,我便開始行動。
我將店面搬到了另一個城市,我除了理髮沒有其他手藝,所以到了新地方,我還是不得不掛出理髮店的招牌。
新的店鋪總算裝修得像個樣子了,店的名字我沒改,還是叫六號店。
連續過了五天的好日子。
新店的生意還算馬馬虎虎。
我感到很欣慰。
我在想,她,應該找不到我了吧。
突然有點想她了,這真是莫名其妙。
想到這裡,感到門口有人進來了,我反射性地回過頭,說道:
請進!
我的笑容還未綻開,便凋殘了。
進來的人便是女孩賴曾裕瞳,我的噩夢。
真叫我好找啊!女孩說着將理髮店仔仔細細掃視了一遍。
而我只能乾巴巴地盯着這個女孩,她的頭髮又及地了。
請你同先前一樣給我剪個齊肩的髮型。女孩說。
看來她真的是要和我糾纏到死。
還有收據,我也好好帶來了呢!女孩又說。
我依然乾巴巴盯着她。
唔,請你快一點好不好。女孩催促道。
我像個木偶人似的將女孩坐着的椅子放倒,操起了剃刀,動作很機械。
你的臉上看起來很不好呢!女孩突然笑嘻嘻地說道。
要是病了的話,不趁早去就醫的話會很麻煩的,對我來說你可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哦!女孩自顧自地說着。
你別說話了。我幾乎是帶着哭腔說話的,握着剃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好不容易見面了,可你,不要發那麼大的火好不好。女孩依然笑嘻嘻地說着。
你別說話了。我感覺呼吸有些急促。
今後我們可要一隻交往下去呢!
你別說話了,我求求你別說話了好不好。我的語氣近乎哀求。
你高興一下嘛,你笑一笑,笑一笑好不好,對顧客要和藹可親,這不是你們理髮師招徠顧客的訣竅嗎?
我不是跟你說過別說話了,難道你聽不懂?我已經接近奔潰的邊緣,我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幹些什麼。
你別這麼死板着臉嘛!輕鬆快活些不行嗎?我對你可是很中意的吶!
住口。我咆哮道。
你的臉色相當地可怕呢,是因爲想到了那起車禍嗎,因爲自己開車撞死了一個小男孩感到於心不安了嗎?呃,一定是這樣吧,這種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那可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
突然我感覺到自己聽不見女孩的聲音了,不僅是女孩的聲音聽不見,周圍的一切響聲我都聽不見了。
在我眼皮底下,只有女孩的嘴在一張一翕地動着,還有那張帶着濃重黑眼圈的蒼白的臉,活像一隻醜惡的軟體動物。
我的頭腦錯亂了,我想起了當自己還是孩童的時候,曾經踩爛過這種蒼白色的蠍子,一腳下去,蠍子就會‘嗤’地一聲迸出一股青黑色的濃汁兒。
我要踩死這隻長相奇醜的蠍子,我要用刀子剁碎它。
該死了蠍子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蠕動了。
好,弄死,就這麼辦了吧,我舉起手中的剃刀,對準了那頭蠍子蒼白色的肚子。
只聽見‘哎唷’一聲悽慘的悲鳴,我的眼前一片殷紅。
我腦海中的幼兒世界一下子消失了,我回到了現實世界,剃刀已經不在我的手中,而是深深陷入女孩的咽喉中了,殷紅的血水發着咕嘟咕嘟的聲響往外溢出。
我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救命。我撕咬着聲音叫喚起來。
喔。我聽到了女孩的**聲。
天哪,我怎麼了?竟然幹出這種蠢事。
就說是因爲我自己動了。這是女孩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血還在流。
女孩已經死了。
理髮師篇(尾)
最初,我被作爲殺人嫌疑犯逮捕起來,嫌疑的內容發生了巨大變化,致死的原因旋即成了業務上的重大過失。
警察找不到殺人的動機、
在警察到現場前,我將女孩口袋中的收據全都燒掉了,所以,無論從那一個角度來看,我和女孩就只有一條聯繫,一個理髮師和顧客的關係。
正當我修到女孩咽喉邊的頭髮時,她突然大幅度地扭動了身子,所以。我一邊說着一邊想到了女孩死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他爲什麼要說出這麼善良的話來呢,在我看來,她可是令人生厭的詐騙犯呢。
法官最後對我的判決是行刑一年,緩期三年執行。
我對這樣的從輕發落感到有點意外。
當然,我是不準營業了,連我自己都感到,女孩的死相還存在我腦海中,我是沒法拿起剃刀的。
女孩篇(一)
我叫賴曾裕瞳,今年14歲。
我出生在一箇中產階級家庭,母親很早便過世了,父親是海軍部軍需處的職員,待遇優厚,但是他的揮霍無度和糊塗的頭腦弄的整個家庭陷於拮据,父親終因鉅額的欠債鋃鐺入獄,這個城市有一種債務入獄罪,一個人如果無力償還債務就有可能被監禁,直至還清債務。
父親入獄後,我不知恁得患上了一種怪病,每天頭髮都會長長30公分,所以每個連三天,我就得自己動手剪一次頭髮,本來還指望頭髮可以賣一筆小錢,卻由於髮質太差,沒有美髮店原因購買。
父親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一定要把父親從監獄裡救出來。
但是要想救他就需要一大筆錢。
我每天都去撿垃圾,我的衣物大多是撿來的,腳下穿的這雙皮鞋,左邊是36碼的,右邊卻是41碼的,走起路來很不舒服。
之後,經介紹,我進了華萊士鞋油廠當學徒,和滿地板跑的老鼠還有小混混般的孩子擠在一塊,每天工作10多個小時,與成年人無異,薪酬卻少得可憐。
我在想,這樣下去,我工作幾十年都沒法救出父親。
還算幸運,我加入了人壽保險,保險金是叄佰萬元,要是有了這筆錢,就可以救父親出獄了。
問題是我全身上下除了患有長頭髮的怪病外,身體是出奇地健康,而要是自殺的話,人壽保險也就無效了。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我目睹了一場車禍,一輛輕便的黑色轎車撞倒了一個從幼兒園回家的小男孩,小男孩當場死亡,肇事車輛逃之夭夭,而整起事故就我一個人目睹了,我記住了肇事車輛的車牌號,然後從車牌號找到了肇事者是開理髮店的,我決定利用他了。
我在想,我得利用這起事故敲詐他,把他逼到無路可退的時候他就會動手殺死我了,這樣我就得到叄佰萬元的保險金了。
不過,我天生一副柔弱善良的面孔,不知該如何演一個十惡不赦的詐騙犯,如果就這樣貿貿然出手,被識破的話,到頭來就會什麼都撈不到,我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鑽研化妝技巧和詐騙學問,我將自己的臉化得蒼白無比,再加上兩個濃重的黑眼圈。
接下來,連續三天,每天一大早我便來到這個肇事理髮師經營的的理髮店對面的那個垃圾桶旁坐下,觀察他。
這個理髮師只是個比我大個五六歲的大哥哥,而且看起來並不壞,甚至有些惹人喜愛,清亮的眼神如沱江的潺潺清流,一臉的乾淨純粹,嘴角微微上揚,眉宇間英氣逼人。爲了一筆保險金而利用這個素昧平生的大哥哥,這是有點過意不去,但我還是試着說服自己,對一個出了車禍而逃跑的人,即使利用了他,也不算什麼。
第四天了。
是時候出手了,我鼓起了勇氣走進了這家理髮店,雖然事先做足了準備,我的心還是砰砰直跳。
我脫口說道:我要理髮。
他愣頭愣腦地看着我,我想他一定擔心我付不起理髮費,所以馬上說道:我有錢付賬的。
請坐。他很紳士地說道。
嗯。我坐上了椅子。
要剪多短?他動作麻利地將椅子放倒。
齊肩就好。我回答。
你這頭髮,很久沒剪了吧!他操起了剃刀,那把剃刀看起來鋒利極了,閃閃發亮。
不,才五天沒剪而已。我回答。
五天?他看起來很訝異。
我不想說話,便不做聲了,然後閉上了眼睛。
就在快要剪完的時候,我想是時候將他那件事和盤托出了,可是該如何快速切入呢,我想起了門上的那塊招牌,醞釀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你的名字是叫陶德吧!
不錯,這沒什麼奇怪,鎮上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呢?他輕鬆作答。
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還知道許多關於你的事情呢!我說。
是嗎?你知道多少?他淺淺笑着。
比如,一個月前,你駕駛着一輛輕便的黑色轎車撞倒一個從幼兒園回家的小男孩。我放慢了語速說道。
他臉上沒什麼反應,看起來鎮定極了,果然不是好惹的主兒,我這樣想道。
那個小男孩死了吶!我加了把勁兒。
他依然十分鎮定地操着剃刀在我的頭髮裡穿梭。
出了事以後你一定非常注意看報吧,可見你是知道這條死訊的咯,當時沒人在場,那個路口也沒攝像頭,沒用的警方也找不到任何線索,其實啊,有一個人親眼目睹了,只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我。
他終於有反應了,因爲我看到他握剃刀的手停在空中,臉色有些微的發青。
你的臉色發青了吶!我故意刺激道。
不過,你放心,現在我不會去對警方說什麼的,所以,你別擔心了,對了,那輛輕便的黑色轎車你應該賣掉了吧。
唔。他的回答就一個字,真讓人驚訝。
嗯,這樣做比較保險,可見你還不笨的。我說道。
顧客小姐,你究竟有什麼目的?他自己先切入了正題。
目的?我假裝無辜。
你是來我這兒敲詐的嗎?他一言中的。
哦,天哪,別說這麼嚇人的話好嗎?我不禁爲自己的演技嘖嘖稱奇,然後,我閉上的眼睛。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給我剪好了頭髮,還吹了風。
你的手藝真不錯。我對着鏡子用手按了按頭髮。
他面無表情。
你幹這行應該很久了吧!我問道。
有五年了。他回答。
那我可就放心了,你的經驗一定很足,由於心有所動讓我‘咔嚓’吃一剃刀這種事情,大概不至於發生吧!我假笑。
他的表情卻十分嚴肅。
從今以後,我打算每天都來麻煩你爲我理髮。我說道。
每天?你每天都要來?他看起來有點焦躁了。
對,是每天。我回答。
不應該是隔一段時間來一次嗎?
你會知道的,多少錢?
一百元。
你理得很好,值這個價。我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卡片和一支筆,在卡片上填上錢一百元這四個字,然後遞給他說道。
給,這是收據。我一面這麼說,一面故意整了整留海又說道。
往後常會用到它,所以我都預先印好了。
女孩篇(二)
這一晚,躺在牀上,我將白天的事兒完完整整地回顧了好幾遍,我生怕自己是不是哪個地方露餡了,讓他發現了什麼。
回顧的結果是我的表演十分順暢,他肯定沒察覺到什麼。
今天是一百元,明天該填多少呢?
五千一百元,對,就這麼多。
天還沒亮,我便起牀,來到大街上,理髮店還沒開,我等在門口。
不多久,沒開了,我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歡迎,請進。他十分紳士地把我請了進去。
還是剪到齊肩嗎?他問道。
對。我回答。
他技法嫺熟地幫我理完了頭髮,然後我將那張上面填着錢五千一百元的收據遞給了他,留下一句:好,我在前面的那家咖啡館等你。便出了理髮店。
走過四家店面後,我來到了咖啡館,咖啡館裡沒什麼人,空蕩蕩的,我就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坐下,服務員過來了,我點了兩杯咖啡,都是拿鐵的。
他進來了,我對他招手,他過來落座後,我便說道:這家咖啡館不錯,人少,從今以後,這家咖啡館就作爲我們的聯絡場所吧!
他點頭,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放在我面前說道:吶,五千元,一分不少。
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一筆這麼大數目的錢,我有點不知所措,我把鈔票悉數收進上衣口袋,然後說道:那麼,合計起來,我已經從你那裡借到五千兩百元整,我會把賬目記清楚的。
其實,我知道,你並不打算還的。我說道。
呵。我喝了一口咖啡。
這筆錢我是一定會還的。我心裡想道。
你可知道,這五千元對於我來說已經算是一大筆數目了,我一天下來工資也纔不到一千。他說道。
這不關我的事。我想這時候我不能心生慈悲,我必須要強勢一點,不然穿幫了就慘了。
我覺得花這麼一點小錢,殺人的秘密就不會被公之於衆,你也不用去坐牢,這很值的。我接着說道。
那小男孩突然衝過來的,我踩了剎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就是說,這起事故是沒法避免的。他盡力解釋着。
你說的這種話,警方會信嗎?我說道。
你是現場親眼目睹的人,你應該很清楚。他說道。
是哦,究竟是什麼樣的呢?我會跟警方說,你超速開車,並且開車的時候還東張西望的,那結果會是什麼樣的呢?
她媽的。他用拳頭用力捶着桌子,手指的骨節因爲太過用力都有些發白了。
我嘻嘻笑着,邊笑邊用勺子杵着杯底。
那麼,告辭了。他站起身來叫了服務員。
這咖啡錢我自己付吧,託你的福,我現在手頭寬裕多了,爲這兩杯咖啡再寫一張收據太麻煩了。我說道。
女孩篇(三)
隔天,我照常去光顧他的理髮店。
這一次,我填了一張一萬零一百元金額的收據。
第四天了。
我有一種預感,我就快要成功了,因爲他開始發怒了。
你打算和我糾纏到哪一天爲止?他在我面前揮舞着剃刀,‘咻咻’的聲音不絕於耳。
別這樣說,我可是對你很中意的啊!我用力擠着笑容。
快說啊!到底要糾纏到什麼時候?他急了。
也許是一直到死。我沉下臉說道。
一直到死?他大聲嚎起來,旋即又緘口不做聲了。
當我把那張兩萬零一百元的收據遞給他時,他的身體顫了一下。
怎麼?我問。
你認爲我手頭上有這筆錢嗎?他的語氣中帶着嘲諷,他應該是感嘆命運多舛,竟然被我纏住了。
現在還只有四點鐘哪!我提醒他道。
什麼意思。他一臉的迷茫。
我是說,五點鐘之前,銀行的門還是開着的,我還是在前面那家咖啡館等你。我說完便走出了店門。
這一天,還算順利,我不禁爲自己的演技嘖嘖稱奇,我在想如果我去當一個演員,一定會紅透半邊天吧!
明天,他應該就會用剃刀殺死我了吧!
死,真的很可怕嗎?
可是,死了我便可以得到那筆保險金了,父親也可以出獄了。
我躺在牀上,呆呆地望着滿是蟲蛀眼兒的天花板。
次日,當我來到理髮店的時候。
從鐵欄的窗戶望進去,裡邊空蕩蕩的,只有一面偌大的鏡子和一把還在旋轉的轉椅。
我的第一反應是。
這傢伙是將店面轉移了,我知道他這是爲了躲我。
他將店面搬到哪裡去了呢?我喃喃自語道。
沒有人可以回答我。
沒了他,我的救父計劃該如何進行下去。
就這樣失敗了嗎?
這一點是我完全沒有料到的。
不行,我一定得找到他。
四處打聽摸索,終於找到了。
愚蠢的傢伙,新開的理髮店連名字都不改一下,還是叫陶德理髮店。
我大步流星走了進去。
四目相對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笑容僵在空氣中。
真叫我好找啊!我說着將理髮店仔仔細細掃視了一遍,整個店的裝潢很漂亮,比先前華麗多了。
他乾巴巴地盯着我。
請你同先前一樣給我剪個齊肩的髮型。我說。
還有收據,我也好好帶來了呢!我又說。
他依然乾巴巴盯着我,不說話。
唔,請你快一點好不好。我催促道。
他像個木偶人似的將女孩坐着的椅子放倒,操起了剃刀,動作很機械。
你的臉上看起來很不好呢!我說道。
要是病了的話,不趁早去就醫的話會很麻煩的,對我來說你可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哦!我接着說。
你別說話了。他幾乎是帶着哭腔說話的,握着剃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好不容易見面了,可你,不要發那麼大的火好不好。我說道。
你別說話了。
今後我們可要一隻交往下去呢!我還要說。
你別說話了,我求求你別說話了好不好。
你高興一下嘛,你笑一笑,笑一笑好不好,對顧客要和藹可親,這不是你們理髮師招徠顧客的訣竅嗎?
我不是跟你說過別說話了,難道你聽不懂?
你別這麼死板着臉嘛!輕鬆快活些不行嗎?我對你可是很中意的吶!
住口。他歇斯底里了。
你的臉色相當地可怕呢,是因爲想到了那起車禍嗎,因爲自己開車撞死了一個小男孩感到於心不安了嗎?呃,一定是這樣吧,這種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那可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我繼續刺激他,我知道我離成功不遠了。
終於,他舉起手中的剃刀,有向下扎的態勢。
我知道我要成功了。
來吧,親愛的理髮師,將你手中的剃刀狠狠地扎向我吧!
殺死我吧!
來吧!殺死我吧!
一道光影從我眼前掠過,感覺喉嚨裡有東西咯着,難受極了,這感覺,很像從前吃魚時不小心讓魚刺卡在了喉嚨中。
然後,一股熱流順着喉嚨流瀉而下,胸部處溼漉了。
終於開始感覺到痛了,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眼前出現了各種幻象,我看到父親從監獄中出來了,他臉上的皺紋多了很多,他的臉看起來慈愛了好多,沒有了以前的戾氣,他緊緊摟着我的屍體痛哭流涕,大聲嚎叫着知道自己錯了,以後再也不賭不揮霍了。
喔。我**着然後留着這一生中的最後一句話:就說是因爲我自己動了。
然後,我閉上了眼睛。
安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