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裴家，管家裴老爺子從醫院回來了。
何叔和斯拉夫遠遠看到那輛車回來就迎出來了。
何叔扶老爺子進屋，斯拉夫就趕忙去問在車旁指揮司機倒車的管家，“怎麼樣了？”
他特緊張，忘了說中文，直接冒出一句F語。
除了後來隨裴家大小姐車一起去醫院陪老爺子的管家，其他人都只能留在裴家等消息。
吳媽和宮姨都還沒回來，他們身爲下人也不能主動開口問老爺子，眼巴眼望就等着老管家了。
但好在剛剛那句F語，管家還真能聽懂。
“生了！”他答，“還是龍鳳胎！！”
“真的啊？”斯拉夫高興極了，“那三少奶奶呢？三爺呢？小嬰兒呢？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提起這個，管家喟嘆一聲，“三少奶奶這胎生的可不易啊，她現在人還在ICU……”他說到一半注意到司機下車了，注意力跟着移過去，“車上的東西一起拿下來……”
而聽到“IUC”三個英文的斯拉夫快速往入戶門去。
跟送完老爺子出來的何叔正好打到照面。
何叔着急地抓着他胳膊，“問出來沒？生沒生啊？”
斯拉夫眼睛瞪圓，“三少奶奶爲了給咱們裴家剩下龍鳳胎九死一生！人已經進了ICU了！！”
何叔一聽這話更加大驚失色，身影搖搖欲墜，走路跌跌撞撞，等進了玄關眼淚都涌出來了。
裴慶申正在電話簿裡翻找他之前認識的一位新生兒方面的專家的電話，擡頭看見何叔，擰眉，“？？”
這人是犯什麼病了？
然後緊跟着，就聽何叔聲音顫抖地哭，“老爺子，三少奶奶是不是真的快不行了……”
“？？？？”裴慶申眉峰一凜，一嗓子給他呵斥了回去，“誰跟你說的？？誰敢詛咒我的孫媳婦兒？？？？”
何叔淚珠子一停。
詛咒？？？
……
三分鐘後，裴慶申面前，三名管家整整齊齊站成一排。
誤會解開了。
裴慶申手指點了點他們，“謠言就是被你們這麼傳出來的！三個人就能歪成這樣，簡直離譜！要讓那些狗仔聽到了還得了？”
電話簿攤在腿上，他戴着老花鏡，邊手機裡編輯，邊透過鏡片上方訓斥他們，“都給我把嘴把嚴了，在我小曾孫女平安度過最後三個小時前，如果再讓我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你們……”
“一定不會了！老爺子放心！”管家立正站好，雙手緊貼褲縫。
斯拉夫，“老爺子我們錯了！”
何叔，“小小姐一定會平安的！！”
＊＊
醫院ICU，裴淮收到老爺子發過來的一個手機號。
剛剛老爺子打電話過來他沒接，那邊便發了微信。
『淮淮，這位專家在新生兒方面很厲害的，你聯繫一下，你姐的女兒剛出生時人家也幫忙了。』
裴淮回了一個字『好』，但接着就熄滅了屏幕。
繼續處理起手上的幾瓶東西。
那名專家在寶嘉康蒂出生的時候他接觸過。
幫不到忙。
徐明知剝完一整盤的荔枝，拿到廚房的冰箱裡冰鎮上。
冰箱門打開，裡面同一層、還放了額外三盤一模一樣、白白嫩嫩、已經剝好了的荔枝肉。
第四盤放進去，冰箱門關上。
回身看一眼靜躺在病牀上的女兒，“小裴，我的寶貝到底什麼時候能醒？”
裴淮已經配好了下一份點滴的藥劑，旁邊是半小時前蘇己的血液數據分析，“今晚之前。”
徐明知微點了點頭。
吳媽和宮姨將晚餐送過來，分盛好請主子們用餐。
徐明知說沒胃口，讓裴淮多吃點。
裴淮照做。
他吃的不帶靈魂，完全是爲了讓自己的身體需要。
無法入眠是大腦的主觀意識，他沒辦法改變，但吃東西是客觀行爲，他可以自主控制。
徐明知倒一杯新煮好的咖啡，“小裴要不要來一杯？”
“不用了，謝謝，”裴淮回答的時候下意識看過去，可跟着神情一怔。
徐明知一開始還不知裴淮爲什麼這種表情。
“我幫您叫醫生，”裴淮起身。
徐明知在這時才感覺到不對勁，像是感冒流鼻涕，但又有些止不住的那種，她低頭，一滴鮮紅的血液滴進手中的咖啡杯裡。
像在黑色的咖啡杯上盛開的一朵薔薇花。
眼前視線模糊一瞬，大腦暫停了一秒。
緊接着，第二滴血滴到了手背上，模糊的視線試圖重新聚焦。
她忽然叫住正在跟醫務室通話的裴淮，裴淮回頭看向她，她往洗手間走，“別找醫生來，我現在看到他們就煩！”
她話說的重，但不這麼說不行。
裴淮停頓幾秒，掛斷電話，“您先止血，如果止不住，我還是會叫他們過來。”
徐明知皺了下眉，人進了洗手間。
水龍頭打開，自來水的腥味混着血腥味衝入鼻腔，就那麼洗了得有一分鐘，女人兩隻手撐住洗手池邊沿，她緩慢擡眼，看向面前半面牆的鏡子。
血確實是止住了，只剩下淡粉色的血痕。
她的臉慘白的不像活人。
但她一點也不因此犯愁，相反，竟還有些放心的感覺。
然後就在這時，牀頭的時鐘發出整點報時，裴淮的視線從緊閉的洗手間門移回那隻時鐘。
距離女兒出生，正好過去二十四小時。
王譯的電話打到裴淮手機上，他一秒接起。
王譯聲音激動像是壓抑了許久，“淮淮，呼吸機撤了，你們女兒度過危險期了！！！”
裴淮握着蘇己的手不受控地緊了一下，牀上的女孩在睡夢中輕皺了下眉。
而於此同時，洗手間裡，徐明知接到一通陌生號碼的來電。
徐明知接起，那邊是卞觀世的聲音。
“恭喜徐緣主，”他說平靜無波地說，“天道同意了這次交易……”
掛了電話，徐明知勾了下脣。
她這一世太值。
用她本就是女兒給續來的陽壽，換外孫女鮮活的小生命。
她徐明知從來不做賠本買賣。
接下來能多一天，多陪孩子們一天，都是她多賺一天。
從洗手間出來，徐明知氣色甚至比進去的時候更好了些。
“您外孫女沒事了，”裴淮看着她說。
徐明知眉尾飛揚，會心一笑，“我說什麼了，我女兒有福星保佑，她不會有事，她的孩子也一定不會有事。”
裴淮頷首，眼眸低垂，他反覆親吻着蘇己的手，氣息炙熱。
徐明知想起什麼，她從裴淮身後走過，繞到牀旁坐下。
“岳母去看過外孫女了？”裴淮將蘇己的手放在自己脣邊，低沉出聲，“她長的像誰？一定很像我太太，對麼？”
徐明知“哂”了一聲，“自己的女兒自己去看，問我做什麼。”
裴淮勾了下脣。
可過了幾秒，徐明知又看着他開口，“小裴，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但我覺得，你們有這兩個孩子就已經足夠了。”
裴淮直起身子，也看向徐明知。
徐明知知道自己這話有些過分，裴淮一定會覺得她是個強勢蠻橫的丈母孃，但經歷了這次的事後，她沒法不在意，她女兒原本不屬於這裡，如果再次懷孕不知又會面臨什麼問題。
而她……也只能幫到這裡。
後面的路不知道還能陪伴女兒多久，所以她必須在自己走之前斬斷後患，確保女兒一世無憂。
“我知道你爺爺喜歡小孩子，肯定希望家族枝繁葉茂，但你也看到了，我女兒生這一胎經歷了什麼，所以你當我是強勢也好，我希望你們……”
“岳母，”裴淮淡聲打斷她的話。
徐明知皺了下眉。
然而下一秒，裴淮卻說，“這件事我已經在安排了，岳母放心。”
徐明知擡眸看下他。
幾秒後，放心一笑。
＊＊
十分鐘後，蘇己醒了。
不知多少人擔驚受怕了一天一夜的幾件事，終於是都得到了好的結果。
一大一小兩位祖宗同時脫離危險，所有人都是喜氣洋洋的。
整家醫院彷彿從死寂一般的沉睡中甦醒。
宮姨和吳媽感動得抱在一起抹眼淚。
蘇己醒來先看見他家先生的黑眼圈，本來看着就不像是什麼好人，這會兒更顯陰沉了，深情看着她的時候就特別像裴溪曾跟她科普過的那種病嬌狂攻。
不過她正要開口，跟着又看到徐明知。
如果說裴淮只是落拓頹廢，那徐女士的臉色……
她向來看人面向就能診出百分之八十的病症，但此刻，她一時間說不上來，媽媽是怎麼了。
當然，裴淮和徐明知也完全不讓她說，不給她開口的時間。
“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餓不餓”“累不累？”……層出不窮的問題她根本回不過來。
她想起身，可渾身痛地像要散了架。
就好像被大卡車來回碾了很多遍。
沒有一根骨頭是完好的。
“真特麼疼，”蘇己扶着後背，仰頭，額角青筋暴跳。
裴淮小心扶她起來，“都哪兒疼？我給你揉。”
蘇己沒好氣地嘆，“生孩子就特麼不是人乾的。”
連着兩句都帶國粹，看來是真不舒服。
裴淮心疼地笑了笑，無奈提醒，“徐女士還在。”
蘇己順着看過去。
然後下一秒，徐明知捏着手機“蹭”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這谷專家幹什麼吃的？還他媽不上來給我寶貝檢查！”
蘇己，“……”
裴淮不動聲色地捂住太太耳朵。
後來谷專家急三火四地趕來，真不是他故意耽誤時間，主要是蘇己醒來的時間跟看護病房裡的小祖宗度過危險期的時間太接近，他剛忙完那邊就趕過來了。
蘇己現在看到他的臉還會有反應，本能的就想用力，昨天連續幾個小時跟着谷專家的節奏使勁兒生產，已經快行形成肌肉記憶了。
兩人這會兒見面比其他人想象中的要熟稔熱絡。
已經是同壕戰友的感覺了。
蘇己檢查身體的時候徐明知開始咳嗽，蘇己看着擔心，裴淮想起之前岳母流鼻血的事，就派司機過來先送岳母回去休息，反正現在女兒也醒了，徐明知就沒拒絕。
她確實是累了，上了車幾乎是直接就睡了過去。
病房這邊，後來裴慶申打電話過來，聽到蘇己的聲音，他從頭到尾把自己笑得像聖誕老公公。
後來掛斷前，裴慶申想起來問問，“己己，你的手機沒開機？”
蘇己這才反應反應過來，自己是用裴淮手機接的老爺子電話。
“啊，是，正在充電。”
“我說怎麼打不通，”裴慶申又笑了笑，“好，你先休息，對了，你婆婆問你明天大概什麼時候能醒，她要去醫院看你！”
蘇己能聽到電話裡面杜湄蘭跟裴慶申搶着說話的聲音，她莞爾，“我微信跟她說。”
“那行，”裴慶申聲音轉離話筒，“放心吧，己己說跟你微信說……”
掛了電話，蘇己跟裴淮要手機，裴淮一開始不是很想給，原地沉默幾秒，蘇己手一直擎着。
沒辦法，才從抽屜裡把她手機拿出來，扔給太太。
手機已經充滿電了，開機後，手機直接卡死。
要知道這可是裴淮送她的那種特殊性能的手機。
這手機同時運行多個黑客軟件都暢通無阻，但這會兒卻卡了。
卡了足足有半分鐘——
“叮咚-”
“叮咚-”
“叮咚叮咚-”
各種微信，短信，未接電話，未接視頻邀請，未接語音邀請……
豆子似的往外蹦，快要上百條了。
就在之前那些記錄終於全部捋清的同時，南淼淼和曹珠珠的視頻邀請又撞在一起來了。
蘇己對着手機臉色一黑，“…………”
跟着，她長摁開機鍵，再次把手機關機，扔還給裴淮，眯了眯眼，“還是聽你的，先不看了。”
裴淮說她好乖。
後面裴淮進房間接了幾通電話，宮姨和吳媽在外面照顧蘇己吃晚飯。
等恢復了些力氣，蘇己換了件衣服，動作帶風地擡腳就要走。
裴淮捏着手機從裡面房間出來，差點沒攔住她，“去哪？”
“還能去哪兒？”蘇己手抄在兜裡，回頭，笑容明豔極了，“當然是去看我寶貝兒們……”
費勁生的，驗驗貨，看看品相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