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將嫁

正午時分,莫家村裡一片寧靜,忙碌了一上午的族人正在歇晌。

旺財一個人走在村中的土路上,四處打量着。一路上從繁華的京都趕往北地,越往北越荒涼,中間走了幾次小路,見識的都是破破爛爛的茅草房子,溫度也低,在京都穿春衫,往北邊還要再加厚。

誠然,哪裡都有窮人,可是北地也太荒涼了吧?旺財不只一次的撇嘴,想找人交流,無奈和他一個馬車的張公公暈車,動不動嘔吐,車廂裡的味道不好聞。

人家張公公是宮裡出來的,也是新皇耶律楚陽身邊的紅人,和他這種下人自是不一樣,旺財要敬着,伺候着,不過二人沒有共同語言,張公公總是說宮裡太監宮女對食之事,這點讓他很不爽,太監不是沒有男子的功能,還總想找伴,那不是坑了人家閨女?

皇宮裡有規定,宮女之要在宮中服侍十年便可以出宮,一般最晚也就二十五歲,還是能找到好人家的,萬一想不開,跟了太監,那真是一輩子沒有幸福和性福。

雖然心中如此想,這樣得罪人的話,旺財沒膽子說。他一向認爲自己是個識時務,機靈的小廝,喜歡看人下菜碟,也只好忍受着,聽了一路,也就是一個來月太監與宮女不得不說的故事。

一路波折,好不容易到了莫家村還是沒有人陪着說話,旺財一邊走,腳下踢着小石頭子兒,雙手揹着,眼睛四處張望。

莫家村裡的條件,應該是北地最好了的,家家青磚大瓦房,小路邊花花草草,農曆五月初,正是茉莉開花的季節,空氣中瀰漫着幽香,旺財突然想到了紅鯉,那丫頭最喜歡採摘茉莉花,然後放在窗臺上曬乾,每次泡茶的時候放上幾朵乾花,喝過那茶湯之後,脣齒間留着香氣,若是在這個時候親上小嘴兒……

旺財臉色瞬間爆紅,他用手輕輕地拍着臉頰,覺得自己想多了。

一路上,遇見幾個提着籃子去地頭送水的年輕媳婦,見到旺財這身打扮很稀奇,打過招呼之後,多看了幾眼。

旺財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昂首挺胸,繼續在村裡轉悠。這些北地的姑娘們,一定沒有見識過他這麼英俊的小夥子,他觀察了一下,村中的漢子人高馬大,皮膚黝黑,長得蠢笨,哪能如他這般風流倜儻?

走了一圈,見識了莫家村的景色,旺財準備回去補眠,爲了趕上端午到村裡,一行人不眠不休趕了兩天路。剛纔他發現總是有人帶着含情脈脈的眼光看他,聽說北地民風彪悍,女子強了男子這樣的事兒時有發生,他在成親前務必守身如玉,只能讓這些少女放心碎一地了。

哀嘆之後,旺財順原路退後,暗處出來幾個莫家村裡的媳婦,幾個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你說剛纔那個乾瘦的小白臉兒是京都人士?長這樣,恐怕一擔柴火都挑不起。”

“可不是咋的,小眼珠亂轉,一看就是一肚子壞水。”

“嘖嘖嘖,中看不中用,一看就不是個旺妻的面相。”

幾個新媳婦交流點評一番,這才散去。

這邊,青璃送走了堂姐莫青菊之後,來到偏廳,陪着淳于兄弟一起聊天,文氏到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大驚喜,現在二人如坐鍼氈,一會兒站起身出門一趟,在院中張望青璃的屋子。

一直等到晚膳之前,申時前後,仙草和石榴打開了屋門,按照青璃給出的地點,去竈間打了熱水,伺候文氏起身。剛纔簡單聊了幾句,還沒來得及告知雙胞胎就在這裡,現在兩個丫鬟見到兄弟二人,傻傻地愣在原地。

“二少爺,三少爺?”

仙草揉揉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正是自家夫人日夜想念的,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就出現在眼前了呢?難道是做夢?

“石榴姐姐,你怎麼不認識咱們兄弟了?”

淳于恭上前一步,面帶笑容,對着仙草點頭,轉過來看着呆愣的石榴,“不會是不認得了吧,我可記得你做的石榴餅最好吃。”

“真的是少爺。”

石榴用力眨眨眼,差點扔了手中的水盆,等反應過來之後,快速地衝進屋子裡大叫。仙草還鎮定一些,在院中嘲笑石榴沒有規矩。

等了片刻,文氏這纔出門,母子相見,三人都激動地流下眼淚。

一年不見,青璃突然發現,文氏似乎老了一些,眼角有了細紋,黑髮中隱約有白絲的痕跡,剛纔文氏沒有馬上出來,應該是在上妝,想要自己的氣色好一些吧。

“娘,娘,真的沒想到您能來北地!”

淳于越站在原地,沒有拉着文氏撒嬌,畢竟在雙胞胎中做哥哥,比淳于恭穩重點,而淳于恭,直接湊了上去,拉着娘文氏的手噓寒問暖。

自小離家,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不瞭解孃的苦心。那時候還小,爹爹騙他們說要帶二人去看廟會,結果就送到山上,從此一去不回。當時有一起練功的師兄們說,他們是被爹孃拋棄的娃。

後來慢慢長大,才懂得道理,但是一直都對爹孃的做法耿耿於懷,下山回府也對文氏不親近,直到有一次,得知當年爹騙他們上山習武,娘差點哭瞎了眼睛,才慢慢理解她的不容易。

爹爹外出打仗,大哥鎮守邊疆,他們在山上苦練武藝,偌大的護國將軍府,只有孃親一個人操持。

好在大哥淳于諳定親了,未來的嫂嫂也是能幹的,可以幫娘一把,也能陪着娘,大哥也有了自己的家,那麼守衛邊疆就讓他們兄弟來吧,他們會快速成長起來,不拖後腿。

“是啊。一直沒有來過,進宮求了太后娘娘說項,皇上就同意了。”

文氏避重就輕,衆人一起進入到偏廳閒聊,這會莫如湖和劉氏也早早地回來,文氏說着一路上的見聞。

在京都,文氏接觸的都是皇親國戚,達官貴人,等到出京都之後才發現,原來天空可以這麼廣闊,一路上遇見很多好心人,得到善心人的幫助。

記得一個下雨的夜晚,馬車輪子陷入在一個泥坑裡,由於車上貨物繁多,又怕雨淋溼,所以必須這麼擡着出去,麥冬,車伕等人一起使力,總是差了一點點,眼看着要到了關閉城門的時候,若是出不去,只能在原地休息一夜,又要耽擱一天。

那天衆人運氣不錯,正好遇見幾個路過的行腳商人,衆人冒雨,幫着把馬車擡出來,文氏想要請幾個人喝杯熱茶,每個人給一個荷包,等到察覺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遠了。

這樣的事情很多,有陽光的地方,也有陰霾的角落,路上也曾經遇見過山匪,被麥冬一人解決,後來遇見威遠鏢局的隊伍,便跟着隊伍一起。

晚膳擺在了偏廳,文氏入鄉隨俗,讓仙草和石榴不用伺候,衆人圍坐在一桌,開始的時候,劉氏還有點擔憂,二人接觸的不多,在京都講究規矩,鄉下地方,可沒有誰食不言,那樣會被認爲沒氣氛。

“這個時候,還是北地氣候好,這會京都已經很熱了。”

文氏首先打破了沉悶,從小受到的教育,讓她謹守禮儀,後來想在席間閒聊,才發現桌上之有她自己一個人,那個時候她就想,或許嫁給一個普通人,是不是就不會有這種煩惱了,夫妻二人互相扶持,粗茶淡飯也吃着也舒心。

“最近氣候不錯,前幾天總是下雨,天還挺涼的。”

一般閒聊都是從天氣入手,這麼東扯西扯的,話題就廣闊了,淳于兄弟二人插言,講述山上的生活,一些趣事,還有一路上的見聞。

“你們兩個,也該學學人情世故。”

文氏點點頭,讚賞地看了青璃一眼,家中未來有這樣的兒媳撐場面,她也就放心了,當初看上青璃,就是眼緣,覺得這丫頭不錯,出身低點沒關係,自家也不靠着女子的門戶發達,只要不卑不亢,沒有小家子氣就好,事實證明,還是她眼光獨到,後來在京都夫人們的聚會,她時常在白家族長夫人米氏那裡炫耀,先一步搶了這樣的兒媳。

“娘,我和老三端午之後就要去平陽參軍。”

淳于越和文氏報告未來的安排。雖然心裡早就有準備,聽說兒子又要上戰場拼殺,她多少有點酸澀,頓了一下,仍舊堅定地點頭。

青璃怕文氏擔憂,說了很多兩兄弟的好話,他們聰明好學,有遠見,腦子靈活,有武藝傍身,將來在軍營中一定可以靠自己的本事掙出一份功勞。

席面上的菜品,有一半是按照京都傳統做的,都不辣,一半是北地特色,文氏開始吃麻辣,有些吃不慣,要不停地喝茶水,吃着吃着,出了一身汗,又覺得暢快淋漓,跟着衆人不停地下筷子,不知不覺胃口大開,多吃了一碗飯。

“文姐姐,咱們還真是有緣分,去年端午就在一起過的,誰想到今年,又趕到了一起。”

去年端午那天,淳于諳到四叔府邸,莫如湖考校了一番,對他很是讚賞,今年不同,他在關外打仗,而自家也回到北地,能湊合一起真的不容易。

“是啊,我們在路上因爲天氣耽擱了幾天,緊趕慢趕,就是爲來過端午,也想看看北地習俗。”

文氏很高興,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一個人在府上太久,每次到過年纔是最尷尬的時候,府上人多,都是下人,主子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今年過年,青璃提前給四嬸去信提了此事,四嬸派出桂圓蓮子直接去護國將軍府上接文氏一起過年,單純送帖子,文氏定會推脫。

“都差不多,族裡明日聚會,這不是大小子高中狀元,族人也想跟着熱鬧熱鬧,算是慶祝。”

莫如湖摸着鬍子,這話聽起來很謙虛,實際上是赤裸裸的炫耀,青璃抽抽嘴角,爹爹確實有驕傲的資本,大哥莫子歸現在是大周的一個傳說,少年舉人,連中三元,太多光環壓在上面。

“子歸還沒有定親嗎?聽太后娘娘的意思,是看中了他。”

文氏經常進宮陪着太后說話,二人在未嫁之時,也算是閨中密友,白太后在宮中地位尷尬,不能和交往過密,就怕引起當時弘德帝的懷疑,只有每年過年宮中飲宴,二人才能見一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他四嬸來信說,想要給白家大小姐說親?”

爹孃得到了點小道消息,現在聽文氏主動提起,立刻上了心,忙不迭地打聽。那白家小姐養在深閨中,聽說身子不好,白家可是醫學世家,連白家都治不好的病症,是不是這位小姐真的很嚴重,或許活不長?

“大概是這個意思。”

文氏見劉氏一臉擔憂,安慰了幾句,被皇家盯上的人,怎麼也跑不了,畢竟君臣有別,若是皇上想要做主賜婚,也是莫家的體面。

傳說白可心身子不好,文氏見過她幾次,長相沒的說的,京城四美必定不會差,有才有貌,家世尚可,看樣子身子單薄了點,沒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飯畢,青璃陪着仙草石榴一起拾掇,正好家裡有牡丹味道的薰香,點上一滴精油,放在薰香的小爐子,被褥整齊地放好,她又去竈間看水燒開沒有。

文氏見青璃離開,正了正面色,明天就是端午節,可能沒有機會商談,她遲疑了一下,對着莫如湖劉氏道,“其實這次來,還有一件要事,皇上下旨賜婚,小璃和諳兒……”

文氏還沒等說完,就被劉氏急匆匆地打斷,她知道這樣不合規矩,什麼賜婚?當初不是說好十六歲之後再嫁,他們這邊還想多留着閨女幾年,怎麼說賜婚,現在?青璃纔多大,就算髮育的再好,也是十三歲的青蔥少女,皇上有沒有考慮過他們做爹孃的心情?

莫如湖十分不情願,但是相比劉氏,他要冷靜一些,“璃丫頭才十三,而且現在平陽關外打仗……”

文氏一見二人的面色,就明白怎麼回事。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已經拿到聖旨,甚至給老爺去信,那邊人馬上就能趕到,就是爲了成親做準備,她也是做孃的,也明白自己自私,可是她真怕在二人成親前閉上眼睛。

“文姐姐,這是咋回事啊,好好的,皇上怎麼會賜婚呢?再說咱們兩家不是定親了嗎?”

怕青璃聽見,衆人壓低了聲音,支開淳于兄弟,偏廳內只有三人,小聲地商議。劉氏緩過來一些,撫摸着胸口,她不同意,若是自家閨女及笄了還好說,可現在才十三歲,皇上這樣是不是過分了?

“這事是我的主意。”

晚膳之後,天色暗淡下來,屋子裡光照不太好。劉氏點燃了油燈,聽文氏的話後,手一哆嗦,差點弄灑了燈油,不敢置信地擡頭,問道,“爲什麼?”

“我身子不好,前段時間一直在吐血。”

文氏嘆了一口氣,這都是命啊!自從護國將軍府差點被抄家之後,她就日夜坐立不安,老爺和大兒子淳于諳手裡握着兵權,可以說是功高蓋主,若是耶律楚仁那等人做了皇帝,護國將軍府定會被打上反賊的標籤。

因爲擔憂,對時局看得清楚,文氏整日裡睡不好,吃不下去東西,時常昏厥,這次吐血嚴重,太醫也說診斷不出什麼原因,她的身體狀況很不好,現在是勉強支撐着一口氣。

石榴留下拖住青璃,仙草撩開紗簾走到偏廳,先給莫如湖和劉氏行禮,再一次地訴說了原由。

聽過之後,莫如湖和劉氏心底那點怨氣煙消雲散,同情起文氏來。真是一個可憐的女子,一路上萬水千山,能來北地,是重視青璃,他們也是做爹孃的人,明白那種心情,好像看到二人成親,可以安心閉上眼睛了。

“莫老爺,莫夫人,我們夫人實屬無奈。”

仙草紅着眼睛,這件事情,莫家小姐應該知情,這次麥冬帶過去一些補氣補血的藥丸,自家夫人吃後,稍微好了一些。在京都,府裡有太多的人情往來,現在夫人倒下,護國將軍府無人打理,若是莫小姐可以嫁過去操持就好了。

“文姐姐,你還年輕啊。”

劉氏眼眶紅紅的,本來也是個心軟的人,聽到這個理由,心裡就有了動搖,想到這些年文氏的辛酸,她極其矛盾,心裡有點後怕,怕自家閨女走上文氏的老路。

普天下做爹孃的,都是爲了自己的子女好,劉氏也不例外。現在二人定親,大周關外戰事殘酷,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淳于少將軍有了三長兩短,在家裡人的庇護下,青璃還能嫁到好人家去,如果真的成親,就成了定局,她真怕有意外發生。

“我知道,你們夫妻一定是爲難,若不是挺不下去了,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無理要求。”

文氏嘆了一口氣,這個消息或許太過震驚,總要給夫妻二人緩衝的時間,怎麼也不能草率,需要商議。她心裡期望值很高,只因莫家是個講理的人家。

青璃正在拾掇屋子,每個角落都打掃得仔細,就怕未來婆婆住的不舒服,完全不知道她將要被爹孃賣了的事實。

天漸漸地黑了,天邊掛着一輪新月。空氣中流動着一種淡淡的香味,青璃一如既往,拉着淳于兄弟去後山歷練,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次了,以後的路怎麼走,怎麼做,就看二人的領悟能力。

文氏的到來,給家裡注入新活力,還有旺財,早早地去了隔壁劉小花家,對着屋子怨念,護國將軍府上的柴房都比這地方好,多虧收拾得乾淨,要不是想見自家少爺一眼,他纔不跟着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夜深了,莫如湖和劉氏躺在牀上,夫妻二人四目相對,齊齊苦笑,怎麼辦?若是答應,自家閨女的貴重呢?若是不搭理,文氏有個好歹,這是做孃的最後一點希望,如何能拒絕?

“孩子娘,你看咋辦?咱們璃丫頭才十三啊。”

年齡總是一道越不過去的坎兒,以前的時候,小青璃小小年紀就如此懂事,知道幫着家裡賺銀子,後來被人擄到京都幾年,夫妻倆一直很愧疚,有擔憂,再見面已經過去了四年多,他們沒和普通爹孃一樣,見證自家閨女的成長,怕她和他們不親了,現在剛剛回到家裡,又要出嫁?

“唉,少將軍到是個好的,不過我是擔心,萬一有……”

有意外這樣的事,劉氏不好說出口,聽起來好像在詛咒人似的。

二人睡不好一直不停地烙餅,在牀上翻來覆去地折騰,一直到天明時分,二人這才最後商定,嫁人可以,但是希望自家閨女能暫時跟着少將軍在北地,這樣的話,他們做爹孃也能多見見閨女。

五月初五是個好日子,黃道吉日,陽光明媚,文氏早早起身洗漱,莫如湖和劉氏二人一晚上沒睡,面色倦怠,早膳的時候,衆人碰面,劉氏眼神帶着猶豫之色,最後慢慢地點頭。

文氏明白,這就算是答應了。她立刻鬆了一口氣,昨夜以爲自己會失眠,誰知道聞到薰香的味道之後,立刻睡着了,這一覺睡得相當好。

青璃見到爹孃面色不好,以爲因爲操持族中端午的安排,特地讓二人喝點燕窩粥補身子,文氏這邊,燉了冰糖銀耳羹。

請來的戲班子早早地來到村裡,在族學前面一片空地搭臺子,等青璃過去的時候,臺子已經搭好了,底下是一排小几陪着坐墊,到時候族人並排坐着,小几上就放着茶水,點心,乾果,這些由族裡提供。

念蘋主動幫忙,正在往木頭盒子裡面放着瓜子花生等物,然後一桌桌擺上去,旁邊堂姐莫青菊正在清點族中的賬冊,外來戶王小翠也跟着洗刷茶杯,埋頭認真苦幹。

“小妹,你來了啊。”

莫青菊招招手,把青璃拉到一個小角落,小聲地問道,“文夫人這次來,是爲了少將軍嗎?”

“恩,想必是想來我家走走吧。”

青璃沒多心,定親了,兩家來往很正常,再說文氏是第一次出府,她認爲多走走散心比較好,整日憋在府裡,容易胡思亂想。

在戲班子的高臺之後,拉上了帷幕,後面班主正帶着戲子排練。北地沒什麼新鮮的戲,基本上都是南邊過時的,一出《女狀元》就能聽個十次八次,問題是那些戲迷們根本不會膩味。

族中那邊,幾個夫人正忙着活餡料做糉子,還有京都流行的五毒餅,於嬤嬤算是老手,正在教族裡的婦人們,大家都是幹慣了活計的,很快上手。

敲鑼打鼓,戲班子很快開場,青璃坐在一旁,方便一會兒退出去,她對看戲沒有特別熱衷,在一排排小几之後,族中的婦人們端着木盆等物,一邊聽戲一邊包糉子,不耽誤活計,一心二用。

好戲開臺,開始出現一個被追殺的男子,被一個女子所救,女子是官家小姐,而男子是敵國將軍。青璃仔細側耳聽着,她怎麼這個場景有些眼熟呢?

後來,男子爲了脫逃追捕,男扮女裝做起了小姐的貼身丫鬟,並且與小姐產生的情愫,但是二人身份懸殊,這個時候,小姐的爹開始逼親了。

開始,莫青菊喝着茶水,吃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片刻之後,也發現了不對勁,她和村裡的一個媳婦換了位置,坐到青璃旁邊,小聲地道,“小妹,我咋覺得這是春兒姐和北堂將軍的故事呢?”

“就是。”

青璃非常肯定,因爲後面涉及到在京都太后祈福宴會上殺人的一幕,若不是十分了解,定是不能得知這個片段,難道說戲班子是耶律楚仁的人?看這些人眼神認真,定是有功底,不會是如玉那種山寨客串的。

劇情新穎,很吸引人,底下一片叫好之聲,並且這個情節很浪漫,二人一路堅定,誰也沒有變心。青璃疑惑,慢慢地等待結局,中間又發生過很多事,有的青璃知道,有的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小姐和敵國將軍放棄一切私奔,一路避人耳目,到達京都之後,花了大價錢,前往外海。

“這說明什麼?”

青璃轉過頭,問堂姐莫青菊,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個戲班子就是春兒姐給人的信號吧。問過班主之後,班主說,這是去年就接到的戲本子,但是當時給的人沒有要銀錢,只有一個要求,來年端午前後才能開嗓,並且一定要唱紅,還反倒給了他們一百兩。

戲本子非常精彩,班主過意不去,遵守約定,他們有信心一定會紅遍北地,所以第一次開嗓,定在莫家村,因爲莫家村裡有貴人。

一齣戲唱罷,族裡人十分激動,男子們佩服外海將軍的氣節,女子們則是羨慕官家千金,一輩子圖什麼,若是有這樣的男子真心真意,就是沒白來世上走一遭。

趙晚春一直是個冰雪聰明的人,青璃曾經以爲她真的那麼狠心,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現在才明白,她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爹孃,她的目的地,這是她的選擇。

接着幾齣戲表現平淡,但是絲毫無損族人的熱情,大家歡呼雀躍,一直到正午,衆人仍舊意猶未盡。

晚膳要擺席面,族中的婦人們都沒閒着,誰也沒能歇舞,忙得團團轉,青璃幫着打下手,被媳婦們退出來,文夫人第一次來村裡,還指望她好好陪着。

其實村裡沒什麼好看的,這個時候最顯眼的就是稻田麥地,還有家家戶戶後院的甜瓜苗,其餘的,和別的村落沒有區別,家家戶戶門前種的花草,在京都的莊子很常見。

“少將軍還不錯,就是前段不按時用膳,我們吵了一架。”

青璃對未來婆婆實話實說,她是考慮,萬一淳于諳以後不按時吃,就是在北地養成,怪不到她的頭上,所以告狀無壓力。

“以後我說說他。”

文氏笑眯眯地拉着青璃的手,走在鄉間的路上,腳下的泥土都是軟軟的,村裡一羣小娃們不認識,見到人嘴甜,叫一聲伯母,還提出淳于諳打鳥那件事。

小娃們善於模仿,一個個爭先恐後地,站在文氏的面前,蹲着馬步,一手叉腰,搖着腦袋,這造型怎麼看都是搖頭的動作,當時淳于魔頭沒什麼動作,不過是隨手扔了一把石頭子兒。

二人相攜,青璃拉着文氏說北地的趣事,她善於表達,有時候還做動作,把文氏逗得開懷,哈哈大笑。

下晌來的說書人,一共說了兩個段子,第一個是大哥莫子歸的,在對南邊書院的對決上,在己方劣勢的情況下力挽狂瀾,又說了一些在京都求學的趣事。

第二個段子也和自家有關,說的是前段時間,淳于諳詐死重挫大秦,大秦灰溜溜的跑到泗水城內閉門不出。

族人聽着歡樂,不停地鼓掌叫好,把端午的氣氛推向了頂點。

晚膳族中設宴,莫如湖在前面講了幾句話,又正式介紹文氏和淳于兄弟,同時公佈一個消息,青璃要成親了!

“啥?”

青璃放下筷子,以爲自己聽錯了,怎麼說說的,就扯到她身上來了?

“小女青璃不日將和少將軍成親,皇上下旨賜婚。”

莫如湖抱拳,正對族人說這件事。十三歲成親也不算多稀奇的事兒,而且又是皇上下旨,那是整個莫家族的榮耀,對方是少年將軍,位高權重,族人非常欣喜,不住地有人敬酒道賀。

“於嬤嬤,這是咋回事?”

青璃快速地回想,昨日於嬤嬤表現異常,八成是打聽到了消息,這婆子竟然瞞着她,爹爹也是,竟然在這樣的場合直接公佈了。

皇上賜婚,耶律楚陽出的餿主意?她纔多大啊,心理年齡不算,在古代,十三歲的少女也是未成年好吧!

“可是小姐您這樣,像十七八歲的大姑娘。”

於嬤嬤正在做垂死掙扎,堅決不能承認她提前知道。小姐也真是的,從頭到尾的表現也不像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身子發育的好,早早就來了月事,就算是現在就洞房也是沒問題。

“於嬤嬤,這是重點嗎?”

青璃翻了一個白眼,重點是爲什麼她纔是最後知道的那個人。

“小姐,或許少將軍還不知道呢。”

麥芽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又對於嬤嬤翻了一個白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族人臉上帶着喜悅的微笑,青璃心裡很不舒服,就這麼盼着她快點嫁人,吃上淳于家的口糧嗎?

“小妹,早早嫁人也好,若是等天下大定,還不知道要多久呢。”

莫青菊也被這個消息震驚,因爲家裡人也不知道,她估計是文氏到來之後商議決定的,她馬上反應過來,心裡也爲小妹高興,女子早晚也要嫁人,淳于少將軍的年紀已經不小,天下大定,誰知道還要多少年?北地的士兵們恐怕也在盼望這個消息。

“終於能親口喊上一句少夫人了。”

參加席面的城北答應的士兵,激動得搓手,比自己要成親還喜悅。以前爲了青璃的名節,人前她就是莫家小姐,只有在單獨碰面的時候,衆人才會稱呼一句少夫人,現在這個稱呼馬上就可以光明正大了!

“是啊,一定要讓我們城北大營的士兵們一起見證!”

其中一個士兵曬得很黑,憨厚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不久之後,他們這些後備軍也要上戰場,不知道有多少人活着回來,當時幾個兄弟在一起曾經開過一個悲傷的玩笑,那就是少將軍和莫家小姐一旦成親了,他們在地下看不到,請活着的兄弟們過來灑杯水酒,若是他們埋骨在戰場上,就在空曠的地方喊上一聲。

青璃不知道士兵們內心的想法,若是知道一定會哭出來,此刻她說不清楚是什麼心情,失落,迷茫,歡喜,幾種情緒夾雜在一起,她在心底告訴自己,以後成了他的妻,就能心安理得地揣着兵符了。

一頓飯,吃的五味陳雜,文氏知道青璃這會恐怕不好受,她又不知道怎麼安慰。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她的爹孃吧。

晚膳之後,劉氏把青璃叫回家,爹爹莫如湖拋下族中的事物,加上小弟子喜,一家四口坐在一處,莫如湖首先打開了話匣子,“璃丫頭,抱歉這件事,爹孃沒和你商議。”

“爹孃,爲啥四姐這麼快就嫁人?我還沒長大呢!”

子喜第一個反對,他要長大才能保護四姐,現在他還小,秀才都沒有考,四姐嫁人要去京都,以後不是幾年都見不到一面,絕對不要!

“這是新皇下的聖旨,咱家一個平頭百姓,能抗旨嗎?”

莫如湖沉下臉,和子喜講道理,轉過頭面對青璃,又換成了慈父的模樣,“我和你娘開始聽了文夫人說,立刻反對。”

可是反對無效,他們人言微輕,這是一方面,二方面聖旨已經下了,文氏有不得已的苦衷,北地和京都相距甚遠,也沒辦法及時地溝通商議。

青璃和淳于諳已經定親了,嫁人也是早晚的問題,如今就是把日程提前一些,而且和文氏商量,青璃暫時留在北地,那邊也答應下來。

“娘也捨不得,事情趕到這兒,不答應能有什麼辦法。”

劉氏總覺得對不起閨女,低着頭,沒什麼精神。青璃見爹孃爲難,立刻轉換了臉色,她若是鬧了脾氣,只能讓爹孃更傷心而已,嫁人或許也是好事,就是她沒有心理準備。

“家裡有好布料,在京都的時候你四嬸給的,就等着你成親做喜服穿,孃親都留着,這些年也有給你攢嫁妝。”

原本想多攢幾年,現在看來是不行了,好在家裡有銀子,缺什麼都可以買。

文氏會在平陽準備新宅院,二人成親的日子,商議定在五月二十五,也就是二十天之後,時間上匆忙一些,不過該有的都得有,自家快點準備,也能趕得上。

“這次去平陽,你就別跟着了,在家裡繡牀帳吧。”

每一個新嫁娘都要準備針線,淳于家人口簡單,雙胞胎兄弟和青璃關係不錯,沒有不好打發的小姑子,也沒有不省心的姨娘小妾,只要把送這些人的禮物備好,新房的牀帳等,要是忙不過來,就讓家裡人幫忙。

“好。”

青璃只得點頭答應下來,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原本的計劃,全部被親事打亂,也就是說,二十天之後,就是淳于家的人了?

當年離開京都的時候,曾經和好姐妹約定過,要彼此看到出嫁,可是五月二十五,只有二十天了,水零歡,趙羊羊,沈冰雨,她們肯定無法趕到北地來的,對了,她們寫的信,昨天太忙,還沒來得及看!

“璃丫頭,閨女在家裡,都是爹孃的心頭寶,以後嫁人,就不同了。”

成了別人家的媳婦,要孝順公婆,特別是護國將軍府,一大攤子事,儘量要管理好,如果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他們在北地,離得遠,也照顧不到。

“娘你放心,還有大哥和二姐呢。”

二姐青薔遠嫁,過得很不錯的,京都青璃已經經營了幾年,在那邊有不少朋友和姐妹,再說有大哥莫子歸在,還有人能欺負得了她?她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親事初步定下來,莫如湖和劉氏又去族裡忙碌,剩下青璃一個人,她回到大哥的房間,坐在小榻上,腦子亂糟糟的,以前和淳于諳在一起的時候,二人曾經多次提起以後成親時候的場景,那時候她會取笑他說,天下大定之日,萬一二人已經白髮蒼蒼了怎麼辦,淳于諳回道,先把洞房入了。

沒想到,一切來的如此之快,給她心靈上一個極大的衝擊,想要寫信給淳于魔頭,又不知道從哪裡說,再次見面的時候,二人的名分會不會來個徹頭徹尾的改變,她應該叫什麼,叫“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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