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不斷嘗試掙脫這個可怕的世界的同時,我也跟這個世界的一切相搏鬥。
說搏鬥實在是太擡舉我自己了,因爲在這個與一切疏離的世界中,我的孤獨突顯出嚴重的無力感,且事實上,在來到這魔界的一個星期後,我就幾乎完全放棄逃脫的希望,雖然表面我仍然持續地進行重複與相反的過程,但內心深處早已失去了期待。
所以,與其說是搏鬥,不如說是努力適應。
在這裡,我要說說我所發現的關鍵,一開始會有些複雜,但是請耐心看下去。
關鍵是秩序跟符號。
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沒有秩序,但是卻又好像不是如此。
這裡使用的語言並非真的是語言,並非只是一個使用不同語言體系的世界,因爲一切都完全沒有意義,不僅僅是語言,整個符號秩序都混亂了。
在原先的世界裡,我們說謝謝以表達對某人的感激,說你好嗎來問候對方,我們的語言基本上是有意義的;但在這個空間裡,意義幾乎不存在,這並非意味着無法溝通,溝通當然是有的,但卻是很慘的那種,不管我如何發出怪聲,都有它的意思,但是我本身根本無法掌控,我發出的溝通可說是無意識的。
來到這個世界的兩個星期後,我已經意識到我很可能永遠都會困在這裡,而雖然不論我如何誇張地聒聒亂叫,別人都能理解並與我繼續對話,但這種嘴巴與心靈完全割裂的變態溝通,我已經感到十分厭倦。
於是我開始嘗試學習他們的“語言”。
我暗中記下了一顆說的一句“機魯哭不八哩八撒可”,那是有一次他跟我打招呼時說的;怪的是,當我第一次用同樣的怪腔調跟他打招呼時,他就開始生氣,但第二次他卻掏出一塊軟墊板跟糖果紙給我。
還沒完呢,後來我發現他每次打招呼用的字句都不一樣,有時是“幹啦機漆黑黑乎”,有時則是“咿……撒地魯”,而且從未重複過,這顯然是一種相當隨性的亂叫,完全沒有辦法學習。
有一次,我順利買到烤雞腿堡時,馬上記下我剛剛隨口亂叫的字句,但是隔天我再去同一家店念出同樣的字句時,他卻給了我十包薯條。
到底一句相同語氣相同場合相同對象的詞語,爲何會有許多不同的意思?根本無法看破其中的奧秘!
因此沒幾天我就放棄了學習,但是心裡卻突然有一個新奇的想法。
爲什麼在這裡一切都看似無意義,但是別人卻都能瞭解我說的話呢?甚至瞭解連我自己也不瞭解的話呢?
有沒有可能意義仍然存在,只是我無法瞭解?因爲其它的人可以做到而我不能的話,那問題應該是出在我的身上吧?!
但是就如同我說的,這個世界掌握意義的方式,跟我原先的世界裡所使用的方式,是無法連貫或相包容的,所以,按照這個邏輯,要適應這個環境,就必須跳脫以前我看待語言的方式,但是該如何做呢?我仍然找不到答案。
但是這個世界可怕的地方,不只是語言沒有系統與毫無意義(至少對我而言),更駭人的是,它所有的符號使用也完全沒有規則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