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竹彷彿毫不在意一般，說：“嗯，好像是個西伯利亞什麼地方的。”
程煜聽了心裡頓時一緊，道：“伊爾庫茨克那個？”
寧可竹略微有些驚訝，說：“對，就是伊爾庫茨克，你是怎麼知道的？”
程煜心裡已經產生了嚴重不妙的感覺，但他在寧可竹面前還必須得裝出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暗網的事情，總不能讓寧可竹知道吧。
“哦，就是老程之前跟我提過一嘴，當時他說他有一次到東北出差的時候，認識了一個俄羅斯伊爾庫茨克的商人。沒想到現在居然跟程氏已經有了合作。”
寧可竹哦了一聲，不在意的說：“項目不大，幾百萬美金的投資，不是你爸親自做的，一直都是小傅在聯絡。我估摸着，是你爸之前給小傅練手的買賣。”
程煜知道，這裡邊必然有其他文章，看來，勞大鵬加入暗網，乃至於後續發生的事情，都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程煜也曾懷疑過，程傅既然能找到七名B級會員推薦，自己不加入暗網倒是有的說，這可能是他隱藏關聯的一種手段。
但讓勞大鵬加入，這真的就很奇怪了。
程煜絕不相信程傅和勞大鵬認識很久了，想必也就是年後的事情。充其量，是從程煜的二叔程廣樂和程頤被各自發配出去之後開始的。
這種根本談不上關係的關係，程傅卻讓他知道了暗網的存在，甚至還幫着他加入到暗網之中，這本身就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情。
而現在，程煜得知程傅居然也要來東北，並且藉口是跟一個俄羅斯伊爾庫茨克的商人商討合作細節，而在暗網上給勞大鵬提供任務方案的，居然也是個來自於伊爾庫茨克的傢伙，這就更加讓人生疑了。
從直覺上來講，程煜認爲暗網上那個俄羅斯人，就是程傅認識的那個俄羅斯人，而既然這倆人本就認識，對方又是個精通暗殺的職業殺手——周大銅查到此人在暗網的交易幾乎全都是來自於收入，並且能查到的任務幾乎都跟殺人有關，說他是職業殺手也不爲過了——那麼線下交易遠比線上交易要靠譜的多。
畢竟，暗網不管有多麼保密，總也不比倆人單線聯繫的保密度高。
除非，他另有所圖。
“兒子，怎麼不說話了？我這兒還有事要忙，你要沒別的事，我就掛電話了。”
電話裡，傳來寧可竹的聲音，才把程煜的思緒牽了回來。
“哦，剛纔有人跟我說話……嗯，沒啥事兒了，媽，您忙吧，我過兩天就回去。您這兩天要是沒時間去醫院，我讓小雨去看看老程。”
“你別讓小雨去了，她跟你爸也沒那麼熟稔，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的，她看了能做些什麼？沒事，這兩天我下班後先去醫院看一眼吧。”
程煜掛斷了電話，同時陷入深思。
人這種東西，真的很悲哀。
試想，程廣年這樣的人物，平時都是前呼後擁的，走到哪兒，身邊都絕對不會缺少關注的目光。
別說他有意識的去做什麼舉動，就算是一個無意中的行爲，也會讓身邊的人猜測半天。
如果他咳嗽一聲，怕是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會噓寒問暖，可現在他躺在那兒，身邊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
倒也不是說那些人就沒有去探望程廣年的心思，但是，真實的探望，和只爲了獲取一些跟躺在那兒的程廣年並沒有直接關係的信息，是兩碼事。
現在除了程煜和寧可竹，充其量加上杜小雨一家三口，其他任何一個人，去探望程廣年，只怕目的都不可能完全單純。
程廣年可能無法想象，他居然也會有如此悲哀的一天。
程煜想到，或許自己終有一天也會落到這般田地。
所以，人這一生，活着，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
擺脫了這些漂浮的，毫無意義的思緒，程煜強迫自己回到跟勞大鵬以及程傅有關的事情中來。
……
程傅究竟是一開始就認識那個伊爾庫茨克的殺手，還是在勞大鵬成爲暗網會員，並且發佈了他在暗網的第一條任務之後，通過暗網認識的呢？
程煜認爲，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畢竟，勞大鵬雖然是通過程傅的幫助，幫他尋找到七名B級會員，從他們那兒獲得了推薦，才成爲了暗網的會員的。
但當他登錄暗網之後，一定會在他的認知當中打開一扇從未聽聞過的大門，而門後的世界，原本是他這一生都不可能接觸到的。
雖然勞大鵬大概率是個蠢貨（光從他被程傅利用去操刀對程廣年的一切來看，這傢伙就算不是蠢貨，也比蠢貨強不了多少），但當他的眼前被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之後，他應該不至於連暗網一些基本的規則都不去了解。
而瞭解到的暗網，對他而言，絕對是有着不亞於核武器的衝擊力的。
想必，勞大鵬就算再如何愚蠢，應該也瞭解到一旦違反了暗網的規矩，他將會受到如何的懲罰。
跟程傅這樣一個明確知道暗網存在的人，去互通一些信息，或者說是互通一些只跟他本人有關的信息，其中覆蓋到暗網的層面，這是不會受到暗網的詬病的。
但如果勞大鵬膽敢把登陸密碼之類的東西交給程傅，讓程傅自己進入到暗網的程序當中，程煜並不認爲暗網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程煜也並不認爲勞大鵬在和伊爾庫茨克的那個殺手建立了任務上的聯繫之後，對方會把線下的聯繫方式交給他。
對方可是個殺手，一個手上有多條人命的殺手，哪怕其中有些並非他親手殺死，也跟他有着脫不開的關係。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跟自己的一個交易對象進行線下的聯繫呢？
而如果勞大鵬沒有拿到此人的線下聯繫方式，以他的權限，自然更加不可能知道此人在真實的世界中的身份，那麼即便他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韙將對方的聯繫方式交給程傅，他也無從下手。
除非，他連暗網的登錄密碼都給了程傅。
程煜認定，這是不可能的。
而從勞大鵬這個會員ID的登錄狀況來看，也的確如此，畢竟，除了第一次的登錄，時間上至少超過兩個小時以外，第二次登錄應該不會有太長的時間。
而除此之外，甚至都沒有其他的登錄記錄。
程傅總不可能擁有修改暗網登錄記錄的能力。
那麼，程傅九成九以上不可能是通過暗網認識的那位伊爾庫茨克的殺手。
而這樣一來，假定程傅要接觸的伊爾庫茨克人和勞大鵬通過暗網接觸的伊爾庫茨克殺手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麼程傅和那個殺手，就是早已認識。
而如果他們早已認識，那麼勞大鵬加入暗網，以及所做的一切，就完全是在程傅的算計當中。
這完全就是程傅佈下的一個局。
從尋找推薦人，到推薦勞大鵬加入暗網，再到要求他利用暗網發佈那樣的一個任務，以及前來提供任務解決方案的人選，都是程傅這個局裡所佈置的一個又一個的步驟。
從他跟勞大鵬接觸的那一刻開始，勞大鵬就亦步亦趨的走進了程傅爲他挖好的陷阱當中。
那麼，程傅是絕不會給勞大鵬提供任何資金上的幫助的，因爲他就是要讓勞大鵬死。
在這樣的前提下，程傅當然就不用擔心那七名B級會員在遭受暗網“請家長”的手段，被課以重罰之後的報復了，因爲，這一定也是他安排的一部分。
程傅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給勞大鵬一個暗網會員的身份，讓他這樣一個永生都不可能知道暗網這種存在的傢伙，短暫的進入到一個全新的世界當中。
然後，利用他幹掉程廣年——當然，這算是功敗垂成，這個計劃在這一點上出現了嚴重的紕漏。
可好在程廣年的狀況，跟死了也並沒有實質性的區別。
所以，雖然計劃出現了偏差，但依舊可以按照之前的算計，進行下去。
於是，下一步就是要除掉勞大鵬這個經手人。
在正常的情況下，哪怕有人能查到勞大鵬，查到暗網，那麼也只能到此爲止了。
即便程煜對程傅有再多的懷疑，也絕沒有線索可以繼續下去。
原因很簡單，勞大鵬是因爲交不出懸賞，而被暗網懲罰的。
暗網的懲罰，當然不會只是請家長那麼簡單。
周大銅說了，第一步是罰金翻倍。
但若確定此人拿不出懸賞額或者罰金之後，就會啓動“請家長”的程序。
推薦人同時也是擔保人，你推薦的人無法支付他應付的款項，那麼這筆款項就要落在你們頭上。
而這當然不會是懲罰的全部，畢竟，暗網能擁有如此深遠的影響，要是出了問題，僅僅只是找會員的推薦人進行一些罰款，那麼暗網的公信力也就蕩然無存了。
對於做錯事的會員，尤其是一個剛加入暗網不久的E級會員，暗網對他的懲罰，基本上只有一個指向。
關於這一點，周大銅沒說，想必暗網的規則當中也不會明寫。
但大家都知道，一旦做出了違反暗網規則的行爲，此人怕是隻剩下死路一條。
這就是程傅除掉勞大鵬的方式，借用暗網的力量。
當然，這會牽涉到那七名推薦他的B級會員，但對於那七個人來說，所有的損失，都只是金錢上的。
罰金翻倍，一共六百萬美元。
七個B級會員，想要達到這個級別，至少需要在暗網的交易額達到一億美元。
人均不到一百萬美元，這些人應該都不會特別心疼。
更何況，如果這一切真如程煜所推測的那樣，這筆六百萬的罰金，怕也將會由程傅來提供。
只不過是交到那七名B級會員的手中來交給暗網罷了。
而這六百萬其中的至少三百萬，將會經由那名伊爾庫茨克的殺手的手，回到程傅的手中。
程傅的實際支出，頂天也就是三百萬美元。
之所以說頂天是三百萬，是因爲還存在一種可能。
周大銅查詢到的規則裡，並沒有提到這一點。
那就是罰金雖然是由暗網收取的，但因爲事件的無過錯方因此也存在損失——沒能按時收到錢，本身就是一種損失。那麼，這些罰金當中，是否會有一定比例被作爲補償，交到那個伊爾庫茨克的人手中。
而如果還有這樣一部分金額，程傅的實際支出還會更小一些。
……
這樣就簡單了。
程傅如果自己成爲暗網會員，在暗網上發佈一個針對程廣年的任務。
不管他採取的是那種方式，也不管實際的懸賞額會達到多少，他都必須付出那份懸賞，以及他有可能被另一個暗網會員查到真實身份的風險。
而現在，如果真能按照程傅的計劃，讓勞大鵬在暗網的懲罰之下從這個世界上被抹去，那麼，他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頂多就是那份懸賞而已。
他的身份，將會得以保全。
當然，現在的狀態是程煜已經洞悉了這一切，但這只是一個意外，並且是程傅本人應該還並未察覺的意外。
甚至於，程傅所付出的金錢，還會少於懸賞。
換成是任何人，大概都會傾向於這樣一個方案吧。
只不過，利用暗網這種事，程傅可真是個夠瘋狂的。
程煜不知道這算不算無知者無畏，程傅很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