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當年莫非還有什麼隱秘?”
閔煌的心猛地懸了起來。
這一刻,他的心情很複雜——
一,他很想知道真相,“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二,他又有些懼怕知道真相,萬一所謂的“當年”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他寧肯不知道。
閔煌糾結着,煩躁着。
剛纔因爲洞察到皇后的心思有些興奮的情緒,瞬間跌落谷底。
“阿母,您這樣說,就是折煞朕了。”
心情不好,閔煌也懶得僞裝什麼有耐心、有純度的孝子。
他嘴裡說着“折煞”,眼底卻沒有什麼縱容。
就連稱謂也從比較親暱的阿孃,變成了更爲“尊重”的阿母。
顧傾城挑眉:……哦豁,這是發現什麼了?
還是閔煌的孝心不足以支撐他對謝太妃的耐心了?!
顧傾城一邊眼底帶着些許關切,一邊默默的看戲。
嗯,內心的吐槽十分豐富,就差拿把瓜子了。
當然,顧傾城也沒有忘了密切關注閔煌的微表情。
“……他與人面對面交流的時候,會不自主的去看對方的嘴巴!”
顧傾城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
原來閔煌不是隻針對我一個人啊,他只要跟人交流,不,確切來說,是面對面的交流,他就會看人家的嘴。
這是要確定他聽到的“聲音”是不是從嘴巴里發出來的嗎?
顧傾城剛纔就有所猜測,看到閔煌這種下意識的微動作,她愈發確定了——
哦豁,咱們這位皇帝的外掛似乎已經到賬了喲。
而他的外掛,是某些古言小說裡曾經寫到過的一個經典梗:狗皇帝能夠聽到人的心聲。
嗯嗯,後宮的人,都有兩幅面孔。
心口不一的情況,簡直不要太正常。
表面上看,花團錦簇、和睦和諧,這些人最真實的想法卻能顛覆某個人的認知!
忽的,顧傾城想到了故事梗概裡最後的那句話:
“直到有一天,閔煌有了奇遇,他才知道,自己認定的美好、和諧的世界徹底被顛覆了!”
很好!
朕果然猜對了。
而顧傾城也十分確定,就在剛纔,閔煌偷聽了她的“心聲”。
“看來,閔煌非常相信他的這個外掛啊!”
顧傾城故意在心裡說了些維持她某個人設的“大實話”,而閔煌的眼中就閃過了驚喜。
他這是發現自己表面高冷的皇后,其實是傾慕他、疼惜他的癡心傻女人?
“太天真了!居然相信所謂的‘心聲’!”
顧傾城暗自搖頭。
且不說這心聲到底靠不靠譜了,作爲皇帝,多思多疑纔是正經。
怎麼能因爲所謂“心聲”就輕易相信?
要知道,對於一個厲害的朝政大佬,他有着許多的僞裝。
到了某個層級,他甚至能夠“自欺欺人”。
謊話說得多了,就連自己都會相信。
心聲!記憶!這些都是可以被篡改的。
顧傾城就不會偏聽偏信,眼睛、耳朵會騙人,心、也一樣。
“折煞你?哼,老婆子我可不敢!”
謝太妃不知道是不是太蠢,還是太有恃無恐。
她根本就沒有發現自家兒子的異常。
或者,發現了,她也不在意——生氣了又如何?
我可是他親孃,他難道還能打殺了我不成?
“皇帝,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答不答應?”
“區區一個帝太后的位份,你就這麼的捨不得?”
謝太妃似乎也懶得裝病了,咕嚕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她丟開手裡拿着的帕子,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閔煌。
閔煌:……好一個“區區”,那可是帝太后,是需要他這個皇帝去挑戰禮法、對抗王太后的。
他垂下眼瞼,面沉似水。
沒有回答,這本身就是一個答案——“區區”一個帝太后,也不是輕易能夠應許的。
謝太妃:……就好氣!
“不孝子!真是個不孝子!”
“我都這麼說了,他居然還不肯鬆口!”
“難道,他非要讓我真的以死相要挾?”
“早知道,當年我就!不行,不能想當年的事兒。那件事關係太大,必須爛在肚子裡。”
謝太妃臉上氣咻咻,心裡更氣。
各種帶着怨念的心聲,彷彿衝破閘門的洪水,嘩嘩嘩的往外奔涌。
閔煌:……
又是當年!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掉包?李代桃僵,把真皇子或是真公主給換了?
許是今日有了奇遇,閔煌的腦回路都跟着“升級”,他忍不住會多想!
應該不至於吧。
不是說謝氏不敢想,而是以她的能力,根本就做不成這樣的大事。
作爲謝太妃的親兒子,閔煌絕對算是這世上最瞭解她的人。
說句難聽的粗話,謝太妃一撅屁股,閔煌就知道——
咳咳,非禮勿說!
非禮勿說啊。
然而,打臉來得就是怎麼的快! 就在閔煌自信的認定,就謝太妃這水平,根本就不可能跟他玩兒心眼的時候,閔煌就齊齊聽到了兩道聲音——
“好吧,若是帝太后的事兒不能成,那就換一個!你讓大郎尚主吧。”
“就知道你不會答應,所以,我還準備了第二個方案。”
謝太妃雖然沒聽說過後世的拆屋效應,但她知道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道理。
她是閔煌的親孃,就算出身不高、人也糊塗,可親孃就是親孃。
讓她當帝太后,閔煌出於種種考慮不能答應。
那,擡舉謝家呢?
給謝太妃的親侄子謝大郎求娶個公主呢,總不至於也要拒絕吧。
如果閔煌真的一再駁斥謝太妃的請求,就算佔着規矩,但在“情理”這一項上,閔煌也是有瑕疵的。
不孝子啊!
親孃說個請求,就駁斥一個。
這是絲毫都沒有把親孃放在心上哇。
閔煌:……
他的臉上終於帶出了些許鬱色。
他再能控制情緒,對於這樣的親孃,也有些無奈。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大景皇帝被打臉了啊。
他前腳剛說親孃不會耍心眼,結果呢,人家就學會了使用策略。
雖然這兩件事,都是那麼的不合規矩,也都是讓閔煌爲難的事兒。
但,這兩者之間,明顯進位太后要更難。
讓謝家的便宜表兄弟尚主,雖然也很難,可謝家到底不再是田舍奴。
謝家有個皇帝外甥,只要皇帝還坐在龍椅上,他們就能夠繼續富貴。
就是閔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親孃,心裡多少也是有些愧疚的。
如果給謝家一個公主,就能補償親孃,閔煌雖然遲疑,卻還是會最終答應。
顧傾城:……
哦豁,極品婆婆也學會跟兒子玩兒策略了啊。
好一個拆屋效應——
我先提個最困難、最具挑戰性的無理要求,被拒絕,我再退而求其次的提個稍差些的要求,對方將兩者衡量一下,發現後者更容易實現,也就會勉強答應。
如此,目的也就達成了!
或者從一開始,謝太妃就知道,在王太后還活着的時候,她進位太后的機會非常渺茫。
不能跟王太后肩並肩,那就用其他的辦法噁心噁心她。
“……九郎,我看安康就很好!”
謝太妃確實不聰明,可也不是真的蠢到家。
至少她知道,安康長公主就是王太后的心肝寶貝。
哼,好個嫡公主,多尊貴,多高不可攀?
我偏偏就把她這隻翱翔九天的鳳凰拉到謝家的後院裡。
再說了,我、我侄兒也不差。
閔煌登基後,沒能封親孃當太后,卻還是恩賞了謝太妃的孃家。
他封謝太妃的大哥爲延恩伯,雖然爵位不高,但好歹實現了階級的跨院。
謝家終於從一介庶民進入到了權貴的圈子裡。
有了爵位,還有個皇帝外甥,真正的世家大族看不上謝家,但一些中等人家,或是沒落的氏族,卻還是願意結交謝家。
……這樣的門第,若是娶個宮中不受寵的公主,也還是勉強說得過去的。
但——
“安康?”
閔煌好想大笑幾聲,親孃哎,您還真敢想!
安康是誰?
那是大景朝唯一的嫡出公主,按照嫡庶尊卑,那是比閔煌這個皇帝還要尊貴的人兒。
親孃張口就要把安康嫁給謝大郎這種無出身、無才學、無品行的三無產品,誰給她的勇氣?
顧傾城:……梁靜茹啊!
呵呵,開個玩笑。
謝太妃會這麼“癡心妄想”,主要也是閔煌給了她底氣。
其實,讓顧傾城來說,謝太妃“輸”就輸在自己還活着。
若她死了,還是死在最好的年華——
兒子剛登基,親孃還不等享受兒子的孝順就噶了。
那麼在兒子的心目中,蠢笨的謝太妃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
前文說過了,人的記憶也會騙人。
同樣一個能作妖的謝太妃,活着和死了,絕對是兩種概念。
除了死者爲大的傳統觀念,也是因爲死去的人無法持續不斷的給活着的人添堵。
活着的人呢,也不願承認自己的親孃是個蠢貨。
他會自欺欺人的進行美化,將自己幻想出來的“慈母”形象跟真正的親孃融合在一起。
另外,死去的人終究是死掉了,再也不得相見。活着的人難免會懷念、會愧疚。
種種情緒之下,兒子就會化身最孝順的兒子,想方設法的彌補。
比如歷史上的那位仁宗,再比如以麻子出名的某位聖祖。
他們爲了緬懷早逝的生母,愛屋及烏的擡舉着生母的孃家。
一個把最寵愛的親閨女送去給不成器的表弟糟蹋,一個把生母孃家寵成了佟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