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翹着一隻被打了石膏的腿,轉着輪椅,溜溜達達的來到了產科的病房。
剛剛進入走廊,就聽到了各種聲音。
顧傾城細細的辨認着,準備從中篩選出合適的目標。
“媽,我不要剖,太醜了了!”
顧傾城很快就聽到了一記尖利的女聲。
聲音裡有痛苦,更有慌亂和急躁。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管醜不醜的?”
“胎位不正,臍帶繞頸,根本就生不出來!只能剖!”
回答她的也是個女聲,不過這人的聲線明顯更加成熟。
想來,應該就是那個“媽”,是她的長輩。
“不要!我不要剖腹產,那麼長的一道疤,跟條蜈蚣似的,夏天我還怎麼穿裙子啊。”
“這麼醜,就算國良不嫌棄,我自己都不願意看!”
女子還在哭喊着,話語裡滿都是拒絕。
“……你這孩子,怎麼就說不聽!”
“是美重要,還是命重要?你再胡鬧,你和孩子都會有危險!”
“你當我們願意啊,拉一刀,多花好多錢呢。”
年長些的婦人,估計也是勸累了,開始沒好氣的罵道。
但,罵完了,又心疼,趕忙緩和了語氣,繼續耐着性子勸說:“人家醫生都說了,必須剖,要是生到一半再被拉去剖,那纔是真受罪呢。”
“……你放心,我找了你爸的老朋友,特意給你安排了一個技術最好的大夫——”
聽到這裡,顧傾城可以肯定,這應該是孃家親媽,婆婆大抵是不會這麼“寵溺”兒媳婦的。
“技術再好,也會留疤啊。媽,我不要——”
而女子的繼續“撒嬌”也證明了這一點。
顧傾城聽了一會兒,便知道了實情的始末。
她更加清楚女子爲何會這麼排斥。
要知道,在後世,有些產婦受不了分娩的疼,會直接選擇剖宮產。
那是因爲,後世的技術已經非常好,基本上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疤痕。
但在這個時代,更多的還是豎切,且還是用那種需要拆線的縫合線。
一場剖宮產下來,肚子上都會留下一條長長的、扭曲的疤,彷彿巨型的蜈蚣一樣。
雖然這個年代還不怎麼流行穿泳裝,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自己看到自己的肚子,也會在意。
更不用說,還有一些渣男,他們不會去想女人爲了生孩子受了多少苦、造了多少罪,只會嫌棄女人生完孩子後的“醜陋”!
哭鬧的女子雖然有矯情的嫌疑,卻也屬於有情可原。
“……”看到親閨女如此模樣,中年婦人也有些心疼。
只是,這種事兒也是沒辦法。
肚子上留個疤,並不影響父母疼愛孩子,他們不能接受的,是孩子有危險。
“疼!媽,我好疼!”
躺在病牀上的產婦,發泄了一通,又開始了陣痛。
她疼得滿頭大汗,喊得嗓子都有些啞。
情況愈發危機。
被呼喚鈴喊來的醫護人員查看了一番,臉色凝重,再次提醒道:“到底剖不剖,趕緊做決定!再耽擱下去,就危險了!”
中年婦女知道輕重,趕忙點頭:“剖,我們剖!”
年輕女子卻再次發出尖叫,“不!我不剖!”
醫護人員:……就沒見過這麼矯情的產婦。
爲了好看,連命都不要了嗎?
中年婦女心疼女兒,看到女兒疼得面容都扭曲了,卻還如此堅持。
她哀求的看向醫生,“大夫,就、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醫生都被氣笑了,忍不住懟了一句:“有啊!先把胎位正過來,再把臍帶繞回去!就不用剖了!”
中年婦女:……這不是廢話嘛。
要是能做到這一步,她早就讓閨女自己生了,她也就不用跟閨女歪纏這麼多。
年輕女子似乎疼得都有些失去理智了,完全沒有分辨出醫生是在說氣話,竟認真的點頭,並衝着親媽喊道:“媽,你快去找人啊。”
中年婦女:……
你爸確實關係很多,可、可他所能找到的是正常且存在的人,而不是——
“正胎位?我可以!”
就在中年婦女又氣又心疼的時候,顧傾城湊了上來。
醫護人員都用看騙子的目光看着顧傾城。
中年婦女也半信半疑。
唯有疼得臉色慘白、幾乎沒啥力氣的產婦,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拼命的喊道:“快、快給我正胎位啊。我不要剖!我打死都不要剖!”
中年婦女猶豫片刻,竟真的同意了。
醫護人員見此情形,終於明白產婦爲何會這般任性了。
合着都是慣得呀。
吐槽歸吐槽,醜話卻還是要說到前頭:“我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不遵照醫囑,出了事,不要怪我們!”
這年頭還沒有醫鬧,醫生護士的權威大着呢。
不過,中年婦女也不怕,她家上頭有人。
當然,有人也不能太過囂張,她一邊跟醫生們陪着笑臉說些好聽的話,一邊請求顧傾城快些動手。顧傾城:……
將輪椅轉到牀前,顧傾城此刻的狀態,無法正常的用力。
所幸她練出了內力,便將內力灌注到指尖,點穴的時候,也就能事半功倍。
然後,她摸準了胎兒的位置,開始一點點的撥正。
過了半個小時,顧傾城有內力幫助,還是累出了一頭的汗。
“好了!不放心的話,拍個B超看看吧。”
顧傾城晃了晃手腕,輕聲說了一句。
醫護人員:……這就好了?
不過,他們屬於內行,剛纔確實看到胎兒似乎轉動了位置。
“徒手正胎位?以前倒是聽師傅說過,不過,到底沒有親眼見過!”
有個醫生半信半疑。
胎位可以正過來,但臍帶繞頸呢?
又不是透視眼,萬一轉錯了方向,再把一圈繞成兩圈,豈不是更麻煩?
“那就拍個B超。”
其他醫生則這般說道。
“對!超一個!”
中年婦女趕忙表示:拍吧,我們不差錢兒!
就這樣,產婦被推去拍B超,顧傾城則在外面等着。
幾分鐘後,醫生先出來了,她用看神仙的目光看向顧傾城——
民間有奇人!師傅誠不我欺啊!
顧傾城幾乎是一戰成名。
她不但順利結交了一個頗有些關係的病人家屬,還得到了縣醫院好幾個產科大夫的歎服。
好的醫生口口相傳。
真正的人脈關係,也就這麼的一點點鋪開。
……
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顧傾城的“傷”穩定下來,接下來就是回家修養。
妞妞的“高燒”也順利褪去,小丫頭吃着病號餐,小臉很快就鼓了起來。
常愛國幾乎是好幾頭的跑——
去單位報到,去父母家探望寄養的嬌嬌,間隙還要來醫院看顧傾城母女兩個。
他還是習慣性的把妻子女兒放在了最後一位。
如果不是顧大嫂等輪班在醫院守着,就連這一項,常愛國估計都會省掉。
“……還是那句話,愛與不愛真的非常明顯。”
禍水全程圍觀,並用一張後世網友的利嘴,精準的點評着。
顧傾城:……慣得他!
做丈夫的習慣了犧牲妻女,而妻子呢,卻總是想着一家人、要估計丈夫的臉面。
原主就是因爲這份善良(軟弱?),被對方得寸進尺的委屈了大半輩子。
顧傾城頂着原主的身份,卻是來報仇的。
所以,她纔不會慣着。
當醫護人員或是同病區的病人、家屬們閒聊,提到常愛國不能經常來探望,顧傾城也不會幫他遮着藏着——
“我愛人工作確實忙,不過呢,他最看重的還是恩人的女兒。”
“在我們家,恩人的女兒排第一,我愛人排第二,我和妞妞的恩人排第三!”
這些話,就相當值得玩味了。
將常愛國的虛僞、雙標,披露得淋漓盡致。
作爲一個“張了嘴”的妻子,顧傾城不只是會告狀,她還會親身演繹。
每天拖着輪椅,流連於產科等幾個病區。
她的主要目的肯定是拓展事業,但也可以間或的給常愛國抹黑。
比如,相處了幾日,醫護人員跟顧傾城熟了,就會開個玩笑——
“你自己還坐輪椅呢,卻跑來給人治病,怎麼就這麼拼?”
顧傾城則一副強忍苦澀的模樣,“沒辦法啊!家裡沒錢!”
“原本就是我犯錯,花光了家裡的錢。我又着急賺錢,去後山採藥,卻被摔進了陷阱……”
“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的就是我。”
“我和我閨女的醫藥費,都是我愛人預支的工資,一百多塊錢呢,這麼的饑荒,家裡還有三個孩子,不趕緊賺錢,怎麼還?”
“另外,我愛人還想讓妞妞去藍天基地的育紅班,又要一大筆錢。”
“我們家小昊,已經十三歲了,過去倒是上過幾年學,卻因爲父母離世而不得不中斷。”
“小昊救了我們,如今又到了我們家,我們就要爲他的人生考慮。”
“這,又是一筆學費呢!”
世人誰還不是爲了碎銀幾兩而辛苦奔波?
醫護人員或許有理想,但也要吃飯過日子,所以都能共情顧傾城。
錢啊,難!
有熱心的小護士就安慰顧傾城,“顧大姐,你有徒手正胎位的手藝,不愁賺不到錢。以後啊,若是有這樣的病人,我們也會幫忙介紹。”
顧傾城先感激的道了歉,然後隨口說了句,“我過去能夠攢下錢,也是因爲這門手藝。”
衆人:……
所以,所謂的“敗家”,其實是人家花了自己的錢?
常愛國一個大男人,是怎麼有臉因此而發作,逼得妻子女兒大半夜的去山裡採藥?
如今更是逼得一個還傷患,坐着輪椅到處找活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