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響, 幾人都應聲轉過頭去。
看着面前這個面容憔悴頭髮半白的男人,葉心宜臉上說不出的疑惑。
她,好像見過這個男的。
似乎記憶深處, 午夜夢迴時, 偶爾會出現這樣一個片段。
一個女人經常拉着一個女孩躲在車裡看着這。
看着那一棟破舊的平房, 那一個總是揹着重重書包低頭走路的女孩, 那一個行事拘謹的男人。
還有那女人臉上說不出的表情。愧疚、憐愛、不屑、還是其他。
可是那個女人是她的媽媽啊。所以那個小女孩是自己!
葉心宜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她擡起頭看向那個男人, 語氣三分疑惑七分肯定:“叔叔,我,們見過?”
顧父聽到這話, 手剋制不住的輕顫,聲音有些發抖:“沒有啊, 我們怎麼會見過呢?”
葉心宜臉上滿是不信。
站在一邊看了很久的顧蔓終於出聲, 語氣帶着一絲驚訝:“爸爸?”
而那兩人神情都說不出的奇怪。
所以說那個小女孩是這個姐姐, 我們之間有什麼聯繫葉心宜心裡不住的想。
顧父看到顧蔓出聲就更是不知所措了,整個人都語無倫次:“凡、凡凡, 你、你回來了。這是你的朋友啊。”
顧蔓臉上浮起淡淡笑意:“對啊,剛認識的呢。”說完就那麼看着顧父那驚慌失措的臉。
這個任務可真是夠奇怪的。人設和記憶相比真是崩的一塌糊塗。
回過身,對着心不在焉的心宜打了聲招呼,語氣溫柔和煦:“那心宜,我們日後再約。”
話畢, 就轉過身, 摸索着上了樓, 徒留幾個人在下面小眼瞪大眼。
狹小的客廳, 顧蔓就那麼坐在那, 背對着門,襯着時鐘轉動的聲音, 身形就像那古佛一般,冷靜、淡然、毫無感情。
“嘀嗒——嘀嗒——”
門手轉動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
顧蔓稍稍偏頭,語氣冷清:“回來了?”
顧父把菜隨意放了下,胡亂應了聲。
“呵——”一聲輕笑,卻讓人說不出的心驚,“既然回來了,那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不大的餐桌,兩人面對面。沉默在兩人之中迴盪。
顧蔓先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靜。“那個女孩,父親你認識?”
顧父忙擺手,忘了對方看不到這一事實,語氣有些慌:“那姑娘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我怎麼可能認識呢。”說完還敷衍的傻笑幾聲。
顧蔓閉了閉眼,壓下了心中不明的急切,語氣帶着幾分嘲諷:“是嗎?原來父親連自己的女兒都忘了啊。”
顧父大驚:“你怎麼知道她是你妹妹?”
“父親當我傻到連用自己眼睛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嗎?”語氣越發咄咄逼人。
“……”
“所以你爲什麼要瞞着我?從剛纔到現在,是爲了保護我還是保護她?”
顧父聞言說不出的苦澀:“凡凡,你妹妹她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這眼睛……是你的,她性格善良又自小體弱,知道這消息後,我怕她承受不來。”
顧蔓臉上有些悲傷:“一字一句,都是爲了我那好妹妹。可是你怕她承受不來,就不擔心我嗎?”心裡原主的悲傷如潮水般洶涌而來。“所以我連讓用自己眼睛的人知道自己是誰都不可以嗎?”
顧父神色萎靡,除了喚聲“凡凡”,竟什麼都說不出了。
“一個葉心宜,所有人都偏向她,所有人都處心積慮的幫她維護她,那我呢?連我相伴多年的父親也是,你忘了她們怎麼拋棄你拋棄我了。”明明該是充滿指責的話,可顧蔓說的毫無情緒,而只是單純的指責。越是平靜就越是傷人。
顧父看到女兒這樣,本是懦弱之人,又不會說話,對方一強勢他就弱了下來,只敢小聲抱怨了下:“你當初不是自願的嗎?”
可這一句話,點燃了原主的熊熊怨氣,顧蔓冷笑:“我自願?我相依爲命的父親啊。我若是自願,當初爲何自閉?爲何逃避?爲什麼你一說這件事我就崩潰你就什麼都想不到嗎?”
顧父沉默。他知道他怎麼不知道,剛看到女兒那副樣子她就知道女兒不是自願的,他也想過要去找對方理論,爲女兒討回公道。可是拿走女兒眼睛的是自己另一個女兒啊。心宜自孃胎中就帶了病,幼時一場大病更是讓身體弱到極致。而那場大病本是可以提早醫治,可就是因爲自己……
“凡凡,我對不起你,可我有苦衷啊。”
顧蔓身子往椅背一靠,做足了長談的姿態。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說的越多越方便她判斷。
顧父長嘆一口氣,聲音有些悲涼的道來。
“我和你媽媽結婚並不是因爲雙方兩情相悅。她喜歡的是別人,可是那個人爲了錢財把你媽媽捨棄了跟了個富家小姐去做上門女婿了,你媽媽性子傲,就找了我。”
“那時候,我追了你媽很久,她一直沒有答應,覺得我沒本事性格又太差勁,可是不放棄啊,你媽媽談戀愛的時候我就躲在一邊看着,她分手了我就跳出來,接着對她好。後來你媽就嫁給了我。”
“沒過幾年,有了你,後來又有了你妹妹。你媽媽對我性子冷,對你、你們確實蠻好的。”
聽到這,顧蔓忍不住打斷了她,“對我好嗎?當初她離開,我哭着求她求了那麼久,可她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走了。”
“……可能總歸是有些怨我吧,她對你確實不夠親近但也足夠關心你。你妹妹,當初懷她的時候,因爲我輕信別人做生意結果賠的血本無歸,你媽沒辦法只能出去工作來養活我們,而我那時……”說到這,顧父停了停,整個人是顯而易見的羞愧。“那時候我聽那些狐朋狗友的話,自負到了極點,出了事後整天窩在傢什麼也不幹。你媽身子骨本就柔弱,那段時間一折騰生孩子的時候差點難產,而你妹一出生身體就不好,或許處於愧疚,你媽就格外疼妹妹。”
“我和你媽的關係那段時間也僵到了極致,一天不說一句話。恰好那個時候你媽媽的初戀情人回來了,我就整天喝酒買醉,然後你妹發高燒一整晚我什麼都不知道,後來送去醫院醫生說差點來不及了,也就是那次過後,我和你媽離了婚。”
抹了把眼淚,顧父繼續說:“其實你媽的性格我瞭解她未必還惦記着那姓林的,只是你妹身子骨弱,出生後大病小病不斷,家裡負擔不起,再加上我那時……不得已她才轉嫁。她離開後,我沒告訴你,她每個星期都會帶着你妹妹偷偷來看你,直到你高中畢業。”
“所以凡凡,我欠心宜、欠你媽,就算知道你不自願再事已成定局後我也就放開了。只想着以後彌補你。”
天色漸暗,太陽西下,遠方的天空被映照的如血一般。
顧蔓就那麼木着雙眼,毫無焦距的看着遠方,良久,嘆了一聲氣:“你後來找過她對嗎?我想問你拿走我的眼睛給林心宜是她讓做的嗎?”
“顧夢凡!”顧父神情嚴肅的站起身,襯着身後的夕陽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那是你媽,你怎麼可以這麼想她!”
顧蔓被說的垂下頭,一言不發。
“你媽事先不知道,這事是林家那小子瞞着她做的。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完全不知情,聽到後還大哭了一場。事後……”
“事後,給了你在C城的一棟房子對吧!”
顧父哽住,半晌:“不止,你的醫藥費包括以後直到你死後所有的生活開支對方全部承擔了。”
這次沉默的是顧蔓。
“嘀嗒——嘀嗒——”秒針轉動的聲音,那不停旋轉的齒輪把每個人都推向了各個不知名的地方。
顧蔓站起身子,摸索着回到了房間。
坐在牀邊,顧蔓一動不動。
在顧夢凡的這個世界中,看似每個人都把顧夢凡往悲劇的道路上一推再推,可是仔細看看他們身後,也就發現了不是他們推着顧夢凡,而是每個人都被推着前進。
在顧夢凡的記憶裡,是葉母提出用顧夢凡的眼睛來換取葉心宜的光明,用顧夢凡的腎來換取葉心宜的健康。葉心宜知情卻默默接受,然後葉令羽負責執行,而顧父知道後卻無動於衷,因爲對方給了他一大筆錢封住了他的口。只有原主是最無辜的。
可是現實,卻跟記憶大相徑庭。
在見過葉心宜之後,顧蔓悄悄將自己的精神力注入了對方體內,起到監聽窺探的作用。在看到她和葉母聊天的時候,可以肯定她確實不知道自己眼睛來自何處,而葉母一聽到葉心宜說到她們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對了,強忍着的鎮定,不自覺流露出的愧疚自責擔心,騙不了人,更何況沒有外人。
這跟記憶完全對不上。
一開始在顧蔓看到顧父的時候就懷疑過記憶的真假,可是原主的情緒卻騙不了人。就像當初的顧辰一般,隨時捏造了假的記憶,但在看到熟悉人或物的時候,心裡的感受騙不了自己。
可這顧夢凡,靈魂裡的一丁點的情緒都是根據着她所接收的那些記憶來的。如果說記憶是假的話,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連原主自己也忘了真實的記憶是什麼。
想到這,顧蔓神色一凝,卻又馬上放鬆。
不管是什麼可能,真相只有一個,貫穿整個故事始終的還有一個人沒有見過。
葉令羽。
哦,還有一個有趣的事,原主的情緒越發暴動,內心深處的聲音,就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清晰,那個聲音不斷的嚷着:“要讓他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