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拼軍備拼人數拼計謀,但凡投毒、傳染時疫這等牽連平民百姓甚衆的詭計,便被稱爲絕戶計。
蓋因,受牽連的人活不下來,在民間傳說裡,罪孽深重的人不得好死,甚至禍及下代。
這樣的計謀,衆將領都能想得到,卻少有人用,概因爲如此。
這也是爲何鎮國王府數十年間只有女兒,卻未曾傳出過風言風語的緣由,鎮國王爲國而絕戶,爲了天下只有女兒,但凡有良心的人就說不出風涼話。
鬱婕道:“所以趙皇到底想說什麼。”
鬱婕一而再再而三的突兀開口,皇后已經坐不住了,她道:“宸妃,你性子不好,怕是要抄寫《金剛經》靜心纔好。”
趙皇恍若未聞,只道:“朕不過是想看鬱晉之女爲朕劍舞一番罷了。”
宿皇不開口,恰值盟約前後,得罪了得不償失,可答應的話,意義便不同了。
縱使是宮中的優伶亦是賤籍,選秀後宴會上的節目也是看個人,不願表演便不表演,倘若是強拉着別人表演,便是在侮辱他人。
若他宿皇的妃子成了優伶,那他宿皇又是什麼。
同意了的話,盟約之時,他便平白於趙皇矮了一番,盟約那些條件便不大好談。
外交無小事。
縱使是小事,也不得不多個心眼。
鬱婕懶懶看着不答。
殿中一時可聽針落之聲。
趙皇一副渾然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事,又重複了一遍:“朕不過是想看鬱晉之女爲朕劍舞一番罷了。”
“你確定。”鬱婕勾起一抹笑,又冷又豔又妖,活像吸食人精血的妖怪。
趙皇低頭:“自然。”
鬱婕道:“妾身說過了,家父不允許舞刀弄槍,若有不足之處還請見諒。”
“佳人婉兮清揚,縱使有錯,旁人也捨不得怪罪。”
“那麼你呢。”
“朕自然也捨不得。”
鬱婕微微一笑,渾然不在意他倆這類似調情的話停在他人耳裡是如何令人難堪。
她放下頭上琳琅珠翠,褪去長裳那些束縛,赤足踏地上,將那些質疑與竊竊私語拋在腦後。
她問:“妾身想趙皇應當不介意貢獻一柄好劍。”
“自然。”趙皇揮手,隨從送上好劍,雪光青芒,惹人中意。
她接過,揚劍而下,梨花木的桌沿被削下一塊兒。
畢竟是在他國,畢竟她地位不低,他們除了小聲抱怨兩句還能做什麼,就連皇后,看到事已至此,也不說話,生怕引火燒身。
她神色冷厲,所有話皆不進耳。
她早就知道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除了自己幫助自己,沒有誰會在你需要的時候拉你一把,如果自己都不爭氣,誰還救得了。
她垂手,揚劍,劍在空中畫出一個弧度,美麗的劍花,她蓮步輕移。
三尺青鋒劍,一道日月長。
動若蛟龍出大海,靜若花綻枝頭春意濃,行若白駒踏雪輕無痕,穩若頑石任雨淋。
何等的驚豔,何等的華美。
後來,在場的人再也沒見過這等華美豔麗的劍舞。
因爲這不是劍舞,而是劍招,要人命的劍招。
從無配樂。
她停下來,劍就在趙皇頸上,壓出一道白痕。
趙皇鎮定道:“有話好說。”
“我不想好好說怎麼辦。”
“你不會動手的,一旦動手,趙國會舉國來犯。”
“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想,趙國的太子應該很樂意提早登上皇位吧。”
趙皇道:“朕還未立太子。”
鬱婕大笑道:“那更好了,我想別的國家很樂意看見趙國內亂。”
她兀的沉下臉道:“叫你的人停下動作,我脾氣不好,萬一真的失手。”
她轉過話道:“在他們動手前,我肯定會殺了你的。”
“你不會殺我。”
鬱婕嘆氣道:“怎麼會呢,你們都不信我會殺人,恩?青銅尊。”
青銅尊是慶國亡國的標誌事件,身爲趙國這樣的大國自然知道,趙皇向來多疑,聽她提起這事,不由多想一些。
他道:“你便是。”
“噓。”她臉上是病態的潮紅。
手下重了一些,趙皇頸上出現一條紅線,趙皇手下圍了上來。
趙皇揮手:“退下吧。”
“是。”令行禁止。
趙皇侍衛退下。
趙皇道:“鬱家大小姐的確與衆不同,朕見之心喜啊。”
宿皇終於開口道:“愛妃,回來吧。”
其意不過是,眼前這人已是我的妃子,鬱家大小姐是她從前的身份,趙皇不要顛倒順序,混淆是非。
“是。”
鬱婕鬆開手,一步一步的踏上臺階,穿上外裳,縱沒有珠翠點綴,依舊豔麗非常,豔壓全場。
趙皇用侍衛遞上來的絲帕壓住頸側,談笑風生道:“虎父無犬女,宿皇,你的妃子果然不一般。”
宿皇答道:“謬讚了,還請趙皇下去看看傷勢。”
趙皇點頭,吩咐道:“將劍收起來。”
侍衛上前,劍突然四分五裂開,激射而出,趙皇不動如山,碎劍從他耳邊插過射在牆上。
而此刻,衆人面前的桌子崩塌,好好的一場宴會成了玩笑。
鬱婕起身道:“陛下,這宴會也開不下去了,請陛下讓妾身先行下去歇息。”
不待宿皇回答,她已經離開,赤足穿過混亂的地方,頭也不回,鬱淳椛同樣離去。
說實在的,這兩人一個對這遊戲本身沒什麼歸屬感,另一個對別人都不曾在意,反而不會束手束腳。
要老子家破人亡,那就去啊。
要老子的命,那就來啊。
多大個事。
行吧,橫的怕不要命的,她倆都這樣了,哪個還有辦法。
鬱淳椛這兩天很聽話的沒有找鬱婕,鬱婕一個人在閣樓上望遠方,寂寞的日子寂寞的人,沒啥有意思的生活。
小丫鬟盡忠職守爲她轉播後來發生的事。
“娘娘,趙皇願意在盟約上做出很大的讓步,向陛下求取娘娘。”
鬱婕轉過身,面目清冷道:“你猜他會同意嗎?”
小丫鬟不答。
鬱婕道:“我賭他會。”
“不一定會的。”
“其實你心裡也沒底,不是麼。”鬱婕看着小丫鬟道,“你跟了我快十年了,也長大了,再不嫁人就成了老姑娘了,我離開前爲你挑戶好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