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將粗口掛在嘴邊的孩子，嬉笑怒罵，挖苦諷刺，刻薄地評論政治和名人，讓宇宙人全都啞口無言。
這是娛樂星域建立後徹底消失的一個作品類型。在政治地位不保的情況下，人類的娛樂人們根本沒膽子去製作極端的作品。脫口秀被放棄，真人訪談僅限於人類明星，時政新聞更是煙消雲散。諷刺作品在這個時代只剩下了皮毛，或者說，只剩下了作品中一些虛構的反派。
神夢推出的《莫秋小鎮》如同一記驚雷，炸得宇宙人都變了臉色。
“這是污衊！這太荒唐了！神夢去****吧！”第一個爆發的是已經閉關鎖國的加爾族。他們暫停了和其他宇宙人的合作，但沒有傻到封閉網絡。
作爲最近的一等一政治大事件，洛凌將加爾族的公主間諜作爲《莫秋小鎮》的第一集內容：男主之一做了誇張的打扮，冒充女孩子去勾引同學，混入同學家偷錢；作爲同學的男主之二因此被爸媽打了一頓，哭喪着臉給強制送去了少管所，接受各種殘酷處罰，因而不停咒罵。
“天哪！這不會是博科夫殿下吧？”
“我的博科夫殿下才不會這樣說話！”
“這真的是神夢的作品？這和《看！宇宙人！》差太多了！”
“《看！宇宙人！》本來就假。人類被入侵的時候死了一半以上的人口。這種血海深仇，還有可能和平相處？人類當時就是個奴隸，拍了電視電影沒錢拿，只有盒飯領！”
“力頂《莫秋》！去他孃的加爾族！##@$#@!!@%”
網絡上沸反盈天，斥責神夢的，抵制《莫秋》的，還有爲《莫秋》叫好的，觀衆們先掐了好幾輪。
洛凌此時發佈了神夢官方公告，表示兩部動畫會繼續製作和播放，這是神夢的長遠計劃，兩部作品也會保持現有風格，作品只代表一種看法，有關各種族的歷史和現實，神夢將以一種開放的態度來看待。
這種官腔，又讓一堆人叫罵，一堆人叫好。
“這可真是……”梅姍苦笑着搖頭，“說實話，我昨天看首播的時候都懷疑自己是怎麼做出《莫秋》的。我好像失憶了一樣，一點兒都想不起來自己過去幾個月做了什麼。”
洛凌正在編輯時光的程序，一心二用，“被罵多了就習慣了。那些母星時代的作品你不都看了嗎？祖先們當年能做出那樣的節目，我們現在也可以。”
梅姍沉默。
洛凌將那些脫口秀和訪談都找了出來。這些資料並不齊全，可到底是保存了下來。洛凌找到的時候還很驚訝，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對這個位面的人類有點錯誤認識。艾心所接觸的人類不是這個位麪人類的全部。
“我不知道……”梅姍躊躇地開了口，“就是在那個時代，人類新聞工作者也有因爲諷刺作品而被人給殺害的。”
在這個時代就更不用說了。人類連國家都沒有，要如何保護自己？
“你怕死了？”洛凌擡眸。
梅姍點了下頭。沒人會不怕死，身處和平多年的人類更是怕死。作爲總指導，梅姍知道，《莫秋》現在還只是個開始。加爾族因爲公主間諜一事國力暴跌，正是衆矢之的。《莫秋》拿此事做主題，只不過是得罪小部分人。之後幾集，《莫秋》會變本加厲，挑釁其他宇宙人的現任領導人，非議宇宙中的一些強大種族。洛凌不過是被時之境隔空表白，就有激進的人揚言要她的命，《莫秋》如此“作死”，會是什麼結果不言而喻。
“如果是這樣，這部動畫可以由我來接手。”洛凌說道。
梅姍打量洛凌，“你不怕嗎？”
“不怕。”洛凌坦然說道，“我錄了個視頻，你可以看看。”
梅姍疑惑地接收了洛凌發來的視頻。
那是紀錄片一樣的視頻，大屏幕上是畫紙，右下方切出來一塊小屏幕，對準了洛凌的表情。
洛凌正在作畫，手指蘸了顏料，白色的畫紙被塗抹，簡單的線條構成史前壁畫。梅姍作爲一個平面作品界的大導演，對這方面歷史瞭若指掌。她能分辨出那些抽象圖形有人類的史前壁畫、有加爾族的、還有紫尾族的……白紙被塗滿，洛凌洗乾淨了手，取了刷子，刷刷兩下，畫紙成了漆黑的顏色。洛凌換了幾次筆，用白色的顏料在黑色的背景上作畫。這一回是古典畫作，洛凌臨摹了許多的名作，東方的水墨、西方的水彩、宇宙人的幾何抽象畫……刷刷，又是幾下，畫紙重新變成白色。洛凌畫起了素描，有人類在看電視，有宇宙人在拍電影，有諷刺漫畫，有新聞節目。她畫得很真實，有些內容梅姍甚至在照片上看到過相同的畫面。刷刷，畫面再次濃重的油彩遮蓋，這一回事，不是黑色，而是紅，代表着血液的紅。
洛凌停了很久，纔在那一片紅中，畫了一羣裝扮成宇宙人的人類，周圍是圍觀的宇宙人。在人類的集團外，宇宙人圍起來的圈子內，站了一個小女孩。
梅姍的心忽然一揪。洛凌的素描功底有技巧加成，自是逆天。那一個個人都栩栩如生，梅姍能從中辨認出許多朋友、同事，還在宇宙人的圈子中辨認出了各種族的名人。
洛凌換了畫筆，一抹紅蓋住了那個女孩。
那紅色是一種特殊的顏料，如水彩般暈染開，一點點擴散，覆蓋住了整個畫面，讓人類和宇宙人都變得模糊。
畫紙又變成了紅色。
觸目驚心。
小鏡頭中的洛凌擡起頭，神色淡然地說道：“我是第一個，但不是最後一個。藝術將死，並帶着所有的生命一塊兒死去。”
聲音悠長，輕飄飄地砸在了梅姍的心頭。
“如果我死了，這部視頻會發到網絡上。我留下了遺囑，所有財產歸我的父母和神夢的工作人員。時光和米娜她們會被銷燬。”洛凌繼續編着程序。
梅姍怔怔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洛凌的手指一頓，“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想做的事情。”她轉頭對梅姍一笑，“你可以稱之爲英雄情結吧。”
當她成爲神靈，有能力影響很多人的生死，不可避免地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雖然她現在的實力還很弱，不能像時之境那樣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但她也能改變一場戰爭的走向，拯救一兩個人的生命，挽救一段感情。她想，她或許能做更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她作爲神靈是不死的。
這麼說有點無恥，可洛凌的確可以有恃無恐地做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