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內斯哆嗦了一下,眼珠子亂轉,傳教士袍子都被汗水浸溼了。
“說話!”洛凌喝了一聲。
伊內斯簌簌發抖,“是鎮壓惡魔!真的是鎮壓惡魔!但不是我要鎮壓惡魔的!”
“到底怎麼回事?”
伊內斯嚥了口唾沫,緩緩開口:“是個朝廷的官員。我想要建教堂,他給我推薦了這塊地。這裡很便宜,而且是空地,周圍房子都被廢棄,沒什麼人,我就同意了。他很開心,說我能在這裡建教堂太好了,可以降妖除魔。”
“他沒說爲什麼嗎?這塊地有什麼問題?”洛凌問道。
伊內斯還在顫抖,“這裡死過人的。”
“嗯?”
“原來是一個朝廷官員的住宅,房子剛建好,他就到其他地方上任了,房子就空着。然後等他回到了這裡,剛搬進房子,晚上起了大火,整棟房子都燒掉了。他們一家子也死在了這裡。全死掉了!聽說那天晚上,隔壁鄰居聽到了他們整夜的嚎叫!一整棟大房子,到天亮,就剩下灰燼了!”
伊內斯想到此,就忍不住心裡發涼。
他那時候沒有多想。一次火災意外,死了很多人而已,和他有什麼關係?能便宜地拿到合適的地纔是重要的事情。周圍那些東方人圍着慢慢修建起來的教堂議論,他也不以爲然。
那些人說了些什麼?
……洋人就是膽子大……那是洋人的道士,不怕的……那地方邪乎的很,有個洋人道士在也好……
那些人竊竊私語,眼神不懷好意,好像在看祭臺上的牲畜。他見過東方人的祭臺,一個大豬頭擺在祭臺上,所有人都圍着看熱鬧。
“你怎麼到這裡來的?”洛凌問道。
伊內斯搖頭,“我不知道。”
“來之前你在做什麼?”洛凌又問。
伊內斯又跟篩糠似的抖起來。
洛凌不耐煩了,一個敢開槍殺人的古董走私販,裝什麼膽小呢?洛凌又給了伊內斯一腳,“快回答!”
“我在搬運古董!我們偷到了古董!”伊內斯喊起來,沙啞的聲音刮擦着空氣,在教堂內迴盪。
“‘我們’?進來的不止你一個?”洛凌問道。
伊內斯咳嗽了好幾聲,聲音更爲沙啞了,“是,不止我一個……”
“你們是不是遇到事故了?人爲的意外事故。而你們是倖存者?”洛凌問道。
伊內斯在地上不安地蠕動,“我們死了點人在下面。”
“下面?”洛凌靈光一現,“盜墓?”
“是的……”伊內斯喃喃說道。
往日他都是等在教堂內收東西就行。那些人是他的“老朋友”了,每次都能帶來好東西。他們那次看中的是個朝廷大官的祖墳,確定裡面有好東西,但祖墳在座小山上,山下是大官族人建立起來的小村莊,要進去很困難。他在貪婪之下,答應幫忙,以洋人傳教士的名義,很容易帶着他們進入了那個小村莊。他們當夜就動了手,他也跟過去給他們望風,誰知道墓穴坍塌,他們一羣人掉了進去,被埋在了裡面。
那種窒息的感覺,他至今記憶猶新。
潮溼的泥土堵住了口鼻,身體沒有被壓死,但稍微一動,周圍的泥土鬆動,身體就會越陷越深,好像被沼澤吞沒。
他最終活下來了。不光是他,他們一行八人,最後活下來三個,還拿到了墓穴裡面的陪葬品。那都是好東西啊。他們將另外五個同伴的屍體葬在了墓穴中,帶着挖出來的陪葬品,連夜離開了。緊趕慢趕,他們一路不停歇地回到教堂。他想着將東西整理好,帶回國內,賣掉之後的錢足夠他後半輩子揮霍了,從此以後,他就再也不用鋌而走險了。誰知道他一推開門,就到了一家奇怪的醫院。
“啊!妖怪!”
“什麼妖怪,這是冼胡人!”
他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奔跑,闖入一間又一間房間,然後突然就到了自己熟悉的教堂。
“冼胡人?”洛凌重複這個詞。
伊內斯有些呆滯地點頭,顯然當時的場景對他衝擊不小。
“醫院……你是說,你到了一家醫院?在你建教堂前,這裡還有過醫院?”洛凌難以置信。
民和醫院應該是建立在這片土地上第一家醫院纔對吧?
難道這裡的時間是混亂的?伊內斯跑到了民和醫院?可按照瞿世昌他們的說法,這裡的時間和外面是相同流速的,即使場景永恆不變,重複着同一天,在這裡的人可以不死不滅,但他們的時間還是正常流動的。
“我不知道。”伊內斯拼命搖頭。
“你看到的醫院是什麼樣的?”洛凌問道。
“就是你們東方人的醫院。”
民和醫院是西式的醫院。
“你是說,醫館?”洛凌睜大眼睛。
伊內斯有些恍惚,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喘氣。
洛凌踢了他幾腳都沒反應,只好作罷。她將槍拿在手中,看向了聖臺邊上的小門。
門是木門,也是偷工減料的產品,開門聲響得有些嚇人。
門後是一條走廊,牆壁上挖鑿出了一排壁龕,燭火幽幽。洛凌聽到了很明顯的喘息聲,一高一低,該是屬於兩個人的。左手邊的房間是休息室,右手邊的房間是廚房和廁所,用的是蹲廁和竈臺,冷冷清清,沒有一點兒人氣。再往裡走又是兩間房,一間書房,書架空空,另一間是小教堂,聖臺上供奉了上帝造型的雕塑和十字架。那喘息聲從拐角傳來,洛凌走到那兒,就看到盡頭的鐵門。鐵門上掛了大鎖,開了個小鐵窗,看起來就跟牢房的門一樣。
洛凌拿起大鎖,鐵鏈稀里嘩啦地響,門內的喘息聲一滯,傳出了同樣的金屬摩擦聲。洛凌能打倒不懂格鬥的伊內斯,卸掉他兩條胳膊、踩斷他的腿,卻不可能徒手扭斷手指粗的鐵鏈。她都有些懷疑伊內斯將建教堂的錢全坑了,就爲了造這麼一扇鐵門和一根鐵鏈。
轉身回到教堂。
伊內斯還躺地上,時不時呼出口氣。
洛凌伸手在他衣服口袋摸了摸,沒有東西,扯開他的衣領,就見到掛在他脖子上的鑰匙。
“啊!”伊內斯忽然扭動,張大嘴巴,發出一聲驚叫。
洛凌手一抖,鑰匙掉到了伊內斯胸前。“你做什麼?”洛凌不留情面地往伊內斯腦袋上打了一拳。
伊內斯驚醒般看着洛凌,哀求道:“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裡!不要走!”
“什麼?”洛凌不解。
“它來了!它來了啊!不要離開,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