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兩!"忽然人羣中傳來一聲高呼,霎時鎮住了所有人。
若是別人,或許還有人會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一萬兩可不是什麼小數目,想必是他欲出風頭,惹得美人青睞,才口出狂言。
然而叫價之人卻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四大少之一——付玉明。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臺上風姿綽約的少女,勾起勢在必得的笑。
洛雲雪微皺眉,看清了他眼中的愛慕。
不是男女之情,而是純粹的欣賞與讓她略感不適的佔有慾。
因爲付玉明鬧的這一出,暖香閣漸漸安靜了下來,一切似乎也要塵埃落定。
就在這時。
“一萬兩。”
高處的包廂內忽然傳出一道清冷之聲。
慕容澈站在廊道,與她驚喜的目光相視,嘴角輕佻地彎起,星眸間閃過凝水的光,粼粼霏霏地亮着。
老鴇的笑僵住了。
一個是付家大少,一個是當朝王爺。無論哪個,她暖香閣都得罪不起。
“拜過七王爺。”付玉明隨着衆人唱了個大諾,定定地望着樓閣上的居高臨下,“這芷凝姑娘,在下不想讓。”
在付玉明看來,如今他與自己報了相同數目,自己卻不得不承讓他抱得美人歸,相當於無形之中被打了臉。
事關尊嚴,他可不想被衆人看扁了去。
“讓你?”慕容澈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聲爽朗而肆意,端的是意氣風發,襯着俊逸的容顏更加令人目眩神迷。
“本王說的是一萬兩黃金。”
他略帶挑釁的話語猶如深水魚雷,頓時炸起了紛飛的水花。
“早聽聞這七王爺啊沉迷美色,在我看來的的確確就是個敗家子。”
“這般荒淫無道,哪能鎮得住邊疆?”
“行了,在正主面前多言,真不怕惹來殺身之禍啊?”
“我倒覺得七王爺這萬兩黃金只爲博美人一笑,倒也別有一番豪情......”
“......”
付玉明面色微沉,狠下心來扯出一個無所謂的笑。
“在下是覺得芷凝姑娘勝過那宮裡的舞姬千百倍,欲送予陛下一觀。若王爺執意如此,在下也只好如實稟報給陛下了。”
他故意加重了“陛下”二字,好整以暇地望向慕容澈。
“付玉明。”慕容澈緩緩吐出他的名字,臉上的笑愈發燦爛,好看得令人移不開眼,“你在拿那個廢物皇帝壓本王?”
在場之人皆是驚愕地倒吸一口涼氣。
早聽聞這對皇室兄弟素來不和,但七王爺這般公開與皇帝作對還是頭一次。
頓時衆人爭相散去了大半,生怕會無故受牽連,當然也不乏好事者不怕死地留在原地看熱鬧。
付玉明緊抿脣,冷笑着看他,“今日之事,我不說,陛下也自會盡數知曉。不知那時,王爺還能否像此刻一樣淡定?”
慕容澈乾脆飛身下樓,整個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與生俱來的尊貴,脣邊若有若無的輕蔑卻將這份尊貴襯得近乎冷漠。
“他所知曉的,只是我想讓他看到的罷了。”
“而你。”慕容澈步步逼近他,眸光淡淡的如同在看一個將死之人,“既然決心與他同一陣營,搶本王的人,企圖借他的勢來壓本王......"
“那麼付家,也沒什麼必要存在了。”
付玉明被他看得心裡發慌,然而還是強裝鎮定,緊抿着脣開口,“你不過是色厲內荏,死到臨頭還......呃!”
鮮血飛濺,染紅了暖香閣木製的長柱。
百姓頓時驚恐地四散而逃,老鴇與妓女們同樣被嚇得花容失色,尖叫着不知往何處逃竄。
“你以爲本王在同你開玩笑麼?”
慕容澈垂眸用絲帕細細拭去長劍上縱橫的血跡,望了眼還剩一口氣的付玉明,淡淡開口。
“放心吧。那廢物皇帝膽小怕事,自然不敢護着你的族人。”
“他們會爲你陪葬的,一個不少。”
付玉明逐漸黯淡的眸中閃過一絲悔意,很快又被陰冷與怨毒取代,他不甘地張嘴,卻只吐出了翻涌的血絲。
“慕容澈......你,不得好死......”
他咬牙用盡了全身的力,一點點擠出了最後的詛咒,終於還是兩眼一翻,嘎了。
因爲極度的恨意,他的面部猙獰扭曲,模樣很是滲人。
慕容澈收劍回鞘,轉身之時便看到那抹僅存的倩影。
她聘婷而立,面色蒼白卻無懼意。慕容澈透過她含水的鳳眸,隱隱綽綽中望見了自己。
只那一剎,恍若天地間它物都黯然失色。
慕容澈心下微軟,大步向前將她打橫抱起。
“怕嗎?”他抱着她走向閣外,聲音罕見地溫柔。
洛雲雪搖了搖頭,卻禁不住他審視的目光,只好靠在他懷中委委屈屈地開口,“不怕,但是我暈血.....”
他這纔想起,此前他點穴止血時便見她面色不對,本以爲是姑娘家的膽怯,現在看來簡直大錯特錯。
“王爺。”一襲黑衣裝扮之人朝着慕容澈恭敬地微鞠躬行禮,望着他懷中的洛雲雪,眸中明顯流露出訝然,很快低下頭沉聲道,“王妃喚屬下紫竹即可。”
慕容澈滿足地微眯星眸,想不到這紫竹那麼上道,不愧是他數年信任的心腹。
而洛雲雪因爲這副身子骨弱導致的劇烈暈血,頭腦昏沉沉的,朦朧中聽見紫竹的話還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直到到了馬車之上,她才堪堪反應過來,意識到不對。
“慕容澈,誰,誰是你王妃了?”她不滿地嘟着脣,纖細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戳着慕容澈的胸膛,面上顯出病態的緋紅。
慕容澈聽到她直呼自己的名諱,卻恁是升不起一絲怒氣,反而心裡隱隱有些歡喜。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又帶着絲撩人的啞,迷糊地像是在撒嬌 。
他握住她作亂的小手,輕撫她的額頭,才發覺如此的燙,身子卻是冰涼。
“發燒了?”
慕容澈無奈地搖頭。
想來是夜間露深凝重,她衣着單薄,費力獻舞又吹了涼風,還暈血......
儘管府內女眷極多,但無一例外都是慕容澈爲了掩人耳目才納入的。
他從未關注過這些女子的生活,自然更加想象不到懷中人兒的嬌弱。
此刻她靜靜地躺在自己懷中,慕容澈心間生出了一種奇異之感。
彷彿輕輕一捏,她的肌膚便能滴出水來;輕輕一揉,就能將她之骨揉碎。
慕容澈突然又想起少時被趕去山靈廟罰抄詩經,與那老道士的一番對話。
“小施主在時年22,會遇到命中註定的紅鸞星。”
“紅鸞星?”
“嗯。貧道推算,她應是尚書府之女——江芷凝。她是你不可逃避的劫難。”
“那大師可否告知我該如何應對?”
“小施主切記,隨心而爲。”
“......”
江芷凝。
慕容澈輕輕理好她零碎的髮絲,望着她昏迷不醒的脆弱,殺她之念一起,心裡便止不住泛起疼。
隨心而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