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於唯親眼看見貝恩斯臉色由蒼白漸漸回覆正常,她擔心的走上前,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男子,卻又害怕會傷到他,一時間躊躇不前。
“從今之後,你便是半妖之身,不老不死。倘若有一日傷口迸發,法力不能維持,你就會變成一塊口不能言、腳不能走、空留意識、沒有感情的石頭。”
狼蒼葉雙手抱臂,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
他的每一句話,落入董於唯心頭,變成一根根難以言表的利刺。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思緒幽幽然飛到千百年後,狼蒼葉所言無一例外的成了真,不知那時候變成石頭的貝恩斯,再次回想起今天的這一幕,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有沒有後悔。
可惜,後人再怎麼評說也不抵當事人心中所想。
貝恩斯強撐着虛弱的身體,擡頭輕笑,“沒關係,只要她開心就好了。”
狼蒼葉嘴脣動了動,眼底快速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帶康如海離開了。
董於唯趁機扶起貝恩斯,男人卻擺了擺手,示意先把心頭血送給西格莉德。
“不要讓她知道。”貝恩斯懇求似的再三叮囑,眼中一陣落寞,“她作爲龐貝的女巫,身上壓力已經很大了,我不想她再心生負擔。”
董於唯爲難的點了點頭,“好。”
手中血碗輕輕,董於唯卻如捧泰山,短短几十米的距離,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走的異常小心,生怕損壞了一個純情少年的心意。
“西格莉德,你用這個洗一下,很快就會好了。”董於唯語氣沉重。
“真的麼?”
西格莉德抽泣着緩緩擡頭,有些不敢相信的將血抹到臉上,輕輕拍塗均勻。剎那間,一道莫名的暖流從心底升起,順着血液傳到全身各個細胞。
“我好像覺得,沒那麼痛了。”
西格莉德神色大喜,乾脆將碗裡的血全都塗抹臉上,隨後再用清水沖洗。
隨着污穢除盡,露出的是一張少女純真的面容。
西格莉德對着鏡子反覆照了照,見毒素全都排除乾淨,這才心滿意足的笑了笑。
董於唯耐着性子看西格莉德面容恢復,開心的又唱又笑,而另一邊身受重傷的貝恩斯黯然神傷,心中暗暗爲男人打抱不平,終於忍不住夾雜着火氣開口。
“你就不問問這血是哪兒來的麼?”
董於唯原以爲西格莉德會對貝恩斯抱有愧疚或關心,沒想到女子只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眉眼間仿若
“不問。”西格莉德笑着摘了朵花別在頭上,臨水自照,甚至滿意,女子丹脣輕啓,聲音如黃鶯出谷,娓娓動聽,只是那一字一句卻像高山之水,冷徹透骨。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再說,又不是我強求貝恩斯做的,他甘願奉獻,我也樂的”
西格莉德一如既往的美豔動人,董於唯嘴脣緊抿,雙手攥成了拳頭,她再也無法直視少女那天真單純的笑容了。
接下來的三人組氣氛沉重,貝恩斯神情懨懨,一直沒有什麼精神,董於唯沉默不語,只有西格莉德心情不錯,一路蹦蹦跳跳。
“等等。”
董於唯眼尖的發現前面路況不對,她擺了擺手,連忙叫停了貝恩斯和西格莉德。
“怎麼了?”
“這段路有些奇怪。”
董於唯眯了眯眼睛,仔細打量了一下。只見面前道路豁然開敞,繁盛的草木終於不在霸佔主道,而是整整齊齊的退居二線。
前方一望無際,道路平坦。真真是:
道平兩岸闊,路正腳提輕。
誰言春意繁,草木不得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董於唯說道,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撿起一塊石頭,朝着前面用力的扔了出去。
“撲通”一聲,石頭直直的落在地面上。
貝恩斯左看右看,“沒問題啊。”
“再等等。”
果然,沒過一會兒,石頭便漸漸沉了下去,剛開始只是一點點,後來乾脆整塊都被吞噬殆盡,地面逐漸重新恢復平坦。
“這是——沼澤灘!”西格莉德驚呼一聲認了出來。
董於唯沒有言語,這條沼澤灘長有八百里,一眼看不到盡頭,若是硬闖,恐怕走上不到兩步就會被沼澤淹沒。
“怎麼辦?”
四道求助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投向了董於唯。在貝恩斯和西格莉德眼中,少女雖然話語不多,看上去卻是格外的可靠,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依賴。
可是這次讓她們失望了,董於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
“看看能不能繞過去吧。”
董於唯長嘆了一口氣。
三個人認命的繞道而行,結果發現不管自己朝哪個方向走,這塊沼澤灘都不動聲色的擺放在她們面前。
走了一會兒,董於唯見到了狼蒼葉和康如海,這兩人也被沼澤擋住了路,前進無路,後退不能。
“哼,又是你們。”
一見到狼蒼葉,西格莉德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這次她面容恢復,頗有耐心的繞着男人轉了幾圈。
然而狼蒼葉卻只是冷哼一聲,目光繞過女子,停留在貝恩斯身上,似乎在無聲詢問着他的傷勢。
貝恩斯微微一笑,表示無妨。
“我們剛剛來到這裡,被沼澤擋住了。”康如海眉頭緊鎖,說道,“這個地方詭異的很,不管怎麼走都繞不出去。”
“不光如此,我們做的木筏也沉下去了。”康如海補充道,“哪怕是草木輕輕,落在上面也會掉下。”
“這可真是頭疼。”
趁着康如海說話的時候,董於唯拔起一根小草放在沼澤灘上。果然,正如男子所說,即便輕如小草,也很快就沉沒了。
“我懷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通過沼澤灘。”狼蒼葉挑目遠望,面色凝重,“看來咱們幾個不用爭了,還是各自回去吧。”
貝恩斯和西格莉德看到這個情況,也忍不住對視一眼,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只有康如海和董於唯,兩個人默不作聲的站在最前面,眺望遠方不肯離開。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難道就這樣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