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白雪公主是被英俊的王子給吻醒的話,那麼夏季就是被脖子上的疼痛給吻醒的。
醒來的時候,是一個黃昏時分。
夏季揉着後脖頸,痠痛,渾身就像是被車子狠狠碾過一樣。右手被打上了石膏,一根繩子巧妙地將右手固定住了。
右手的傷,夏季眸色沉沉一片,以前自己的右手也受過傷。
這裡是哪裡?夏季環顧了四周,發現這裡夢幻得就像城堡,就像童話書中的城堡般美麗。
半圓弧的門窗用石膏線勾勒出細膩的花紋,雪白豪華的羅馬聳立在入廳出,亞紅色的壁爐燃燒着火柴,深紫色的楓木躺椅半考在了壁爐面前,精美的油畫掛在了正前方,鮮豔的大馬士革被擺法在了窗前。一切都精美得像副畫家筆下的宮廷油畫,時間似乎定格不動。
每一處的裝飾都是精雕細琢,在漫不經心中透露出了奢華。
窗外似乎在飄着小雪,夏季打開了窗,手伸出的時候,一朵五角星的雪花就旋轉着落了下來。落在了手心,就無聲無息地融化了。
脖子上殘留的痛苦,讓夏季無法忘記,這樣的痛苦實在是有些難熬。
昨日的瘋癲,不再是演戲,是真正的崩潰。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普通人,無法直面死亡的恐懼。在死亡面前,無論你是天才還是蠢貨,人人都平等。所幸運的是,她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能夠了解到恐懼的美好。所以,夏季才能夠敬畏生命,熱愛生命。
正是因爲如此,她才能夠毫不猶豫地救下了凱洛斯,不談任務,夏季是不後悔救下了這個響尾蛇,只是到底意難平。
夏季救了他,但凱洛斯卻要殺了她,令她心寒。
我救了他,救了他,他卻要殺了我!!!
夏季咬着嘴脣,她的眼裡漸漸染上了一抹怒色,似乎燃燒着熊熊大火。就像以前一樣,她救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卻污衊了她,讓她此生都無法再畫畫!無法當一名畫家!畫家,那是她準備用畢生的精力所奉獻的職業,那是她熱愛的職業!而那個被自己救下的女人卻毀了自己的手,毀了自己的名譽!毀了自己的夢想!
爲什麼嗎?!爲什麼?!!!
夏季不求對方報恩,但是一個,兩個都爲什麼恩將仇報!!她沒有苛求回報,她也不需要回報,但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毀了自己才如意呢!!!
騙子,騙子,你這個虛僞的大騙子!
聽說你的畫根本就不是你自己親手畫,都是有人替你捉刀!
像你這種弄虛作假的人有什麼資格呆在藝術界!
刺啦刺啦。
人們叫囂着,怒罵着,甚至更有人在夏季面前撕掉了她的畫。夏季的眼前彷彿又再度浮現出昔日的種種,那刺耳的謾罵聲似乎要在耳邊轟炸着。
夏季緊緊咬着脣,努力壓制着心底的憤怒。
每每想起這段過去,她的胸腔似乎都在焚燒着烈火,一遍一遍地拷打着她。她從來都沒有釋懷過這段記憶,她以爲時間可以沖刷,可以忘懷,但到了今日她才發現這段記憶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它就像是一顆隱形炸藥一樣,一碰,就會爆炸。
所以昨日,自己纔會那樣崩潰。相似的場景,相似的下場,令她難以接受。
“血的味道。”
森冷的聲音自耳邊鑽過,夏季還沒有尖叫出聲,凱洛斯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穿着一件簡單的黑袍,但不知爲何總能給人一種古老而厚重的感覺。他掀開了兜帽,露出了他的銀髮,在黃昏的渲染下依然閃爍着冷淡的光澤。血紅的眸子,不帶任何的情感望向了夏季,夏季的鼻尖又再度接觸到了那冰冷下的血腥味。
銀髮紅眸,血族的特徵。夏季倒退了一步,如果一開始看到這副景象的話,夏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是不會救下他的。但那時候,這個男人是棕發黑眸,和普通的人類一樣。
“血的味道。”凱洛斯重複了一遍,他飛快地躥到了夏季面前。一隻手捏住了夏季的下巴,血紅的眸子就像是漂亮的紅寶石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所折射出來的光芒盡數被這雙眼給吞融。很冷很冷,讓夏季想起了那冷光下的月亮河,美麗卻寒氣逼人。
冷漠而冰涼的呼吸噴灑在了夏季的臉上,夏季的瞳孔不由地縮了縮又縮。那種恐懼又想藤蔓一樣,緊緊地纏繞在了自己的周邊,牢牢地扣住了自己,讓她無法鬍鬚。
唯一那個看得下去的眼睛裡,瀲灩着層層的水霧,穿過這層層水霧的是那化不開的後怕。再怕自己,凱洛斯瞭然。
果然是螻蟻。
“怕我,這就對了。”
他的脣很紅,夏季覺得這應該是這個冷色調的房間中唯一鮮豔的顏色,比那大馬士革的顏色還要奪目。這種冷豔的紅色,精緻得令人可怕。
他說話的語速快速而帶着命令式的強硬,一聽就知道對方久居上位。
他低下頭,細細摩擦着夏季的脣,十分嫌棄。然後,露出了一對尖銳的利牙。
夏季的身體在顫抖,來自靈魂的痛苦不是那麼好受的,她哆嗦着。但怒火反而給予了她反抗的勇氣,“爲什麼?爲什麼我救了你,你卻這樣恩將仇報對我?爲什麼?爲什麼!”
凱洛斯皺起了眉頭,凌厲得就像是鷹隼般銳利。
“我有對你恩將仇報了嗎?不過是吸了你一點血。”
他是真正的不懂。在他眼中,人類只是一個移動血袋,有的時候,爲了不必要的麻煩,他需要忍耐一下而已。
正是這樣的語氣令夏季厭惡,光明正大地傷害着人,本人卻毫無感覺。這樣令夏季十分的挫敗,也無法原諒。他不知道,他現在做得事情會使人類喪命。正讓夏季不由想到別人,夏季有的時候,在想那個女人到底是在圖什麼,要毀了自己。可是無論怎麼樣想,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要污衊自己。嫉妒,那個女人和自己的天賦不分上下,她們的領域也不同,她是小提琴手,而她是畫家,談何嫉妒?她在想如果是因爲自己有什麼做得不好的話,那麼她可能還會釋懷一下,但如果對方毫無目的,只是習慣性地破壞,那麼因此而頹廢不已的自己算什麼!
看到了夏季在明顯走神,凱洛斯生氣地按住了對方。低下頭,就是狠狠地吮吸住了夏季的脣,吮吸着那甘甜的血液。從剛纔聞到了血腥味,他就已經隱隱有忍不住的趨勢。忍到了現在,終是忍不住了。
“放手!”
近乎是咆哮聲。
嘶嘶。
大腦立刻發出了疼痛,凱洛斯發出了一陣悶哼,他的眉頭裡似乎跳動着暴怒的火焰,“該死的!”
果然,上次也是這樣,自己無法抗拒這個女人的命令。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阻難自己,該死的,該死的,什麼時候他也會受制於人了。
夏季有些茫然無知,事情的走向有些出乎意料。
看凱洛斯的樣子似乎在強忍着什麼劇痛,他袖長如玉的手指按住了太陽穴,雙眼緊緊地閉着,下巴繃得緊緊地,線條變得更加剛硬。
想到對方是自己的任務對象,夏季壓下了自己的憤怒,微微靠近凱洛斯,“你沒事吧?”
“閉嘴。”他的憤怒顯而易見,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強忍着什麼東西。半響,他似乎才從那劇痛中掙扎出去。
他的眼睛不由地眯起來,侵略性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夏季,右手握住了夏季的左手,夏季的一隻手已經被他弄得骨折,現在左手似乎也逃不過這個悲催的結局。“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人類,一個好心救你卻被你反咬一口的好心人!”夏季一字一頓地緩慢說出口,左右手的疼痛折磨着她。她現在只想要罵人,只想狠狠地臭罵眼前的男人,管他是什麼任務,還是攻略對象。夏季脾氣上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咚。”
下一秒,夏季已經被重重地甩到了牀上,騰地她眼淚哇哇。好在下面墊着厚厚一層的天鵝絨毛毯,夏季才獲救,不然已凱洛斯的力道,夏季小命已經不保了。
凱洛斯偏頭,這個略微有點粗魯的動作一般不可能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不過看到自己只是微微用力,這個人類的小女孩就已經疼得臉色煞白。
真是無用。
人類可真夠脆弱的。
他是不會欣賞這種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再說,這個女人醜死了。他是個地道的紳士,自然不會當面說出來,但是這個女孩的容貌實在是醜到了一個境界。
這讓見慣了血族美女的凱洛斯,倒了胃口,如果不是夏季還有用,現在夏季早就被自己給殺死了。
“嘭!”門被狠狠地關上了,凱洛斯也隨之不見。
房間裡徒留下夏季一個人,對着那面冰冷的牆角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