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過頭去,君默然臉色鐵青,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來人的方向。
君默希也被響動吸引了視線,他眉頭一皺,隨即有些好笑的看向君默然:“皇兄,你的那些愛妃們可真是對你掛念得緊啊,竟連這種血腥的場面都不怕。”
君默然瞪他一眼,眼底的寒意讓人心驚。
這羣女人是吃飽了沒事幹,三更半夜還敢出現在他面前。
“臣妾參見皇上。”以薛如玉爲首的三人走至君默然面前,躬身施禮。
“愛妃平身。”他臉色深沉,在黑暗中有些看不真切。
“謝皇上。”三人齊齊站起,又換了一臉擔憂的神色朝君默然看去。
“不知愛妃三更半夜不睡覺來到這裡作甚?”
三人臉色一僵,倒是薛如玉臉上先浮現起爲難苦惱之色:“皇上恕罪,臣妾們也只是擔心皇上的安危,方纔夜裡本已經睡下,可聽見打鬥的動靜,臣妾們也是不得已纔會過來的,望皇上體恤。”
君默然直直看着她,笑容別有深意,道:“原來如此,愛妃們真是多心了,如此看來倒是朕的不是,讓愛妃們半夜不就寢爲朕擔憂呢。”
薛如玉見他臉色冰冷,加之太后臨走時的忠告,心底大震,忙跪下垂頭道:“皇上恕罪,是臣妾給皇上添亂了,臣妾罪該萬死。”
夜裡寒冷,她穿着單薄的衣衫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讓人看了不免心生憐惜,而君默然此時眼底只有冷然一片,這樣的招數在他面前無疑死路一條。
慧妃跟荷妃見狀心底都有些驚恐,想起方纔聽見打鬥聲,薛妃馬上來拉着他們尋皇上,如今想想委實不是明智之舉。
可見薛妃跪在地上皇上一時之間也沒有讓她起來的意思,不免有些侷促,兩人猶豫片刻相視一眼,最後還是決定跪下求情。
“皇上恕罪,臣妾們也是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望皇上從輕發落。”
君默然打量了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語氣冷淡:“都起來吧,沒有朕的旨意不得隨意妄動。”
雖然心底不悅,可到底是皇帝發了話,她們不願也不敢再說什麼。
“皇兄,既然都無事,如今天都快亮了,明日還要去狩獵,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君默希道。
他聞言轉過頭朝蘇漫看來,忽然象是想起什麼,笑道:“蘇愛卿既然無事,不如想想今夜之事如何向朕交代吧,明日你也不必出去了,朕回來之前希望聽到你的答案。”
蘇漫捉摸不透他這話的意思,只是見他臉色陰寒,只得輕輕嗯了一聲,然後領着衆妃拂袖離去。
蘇漫怔怔立在夜風裡,身後髮絲糾纏得有些凌亂,君默希走到她跟前,燦若星辰的眸子有些灰暗。
“阿漫,今夜之事我相信與你無關,跟皇兄好好解釋,他並非是非不分之人。”
她不語,垂頭凝望,視線落在不知名的遠處,良久纔回過頭來,嫣然一笑:“多謝殿下,只是皇上的心思太深,不是我們能夠揣測的,信與不信,其實都不過在於他一念之間。”
君默希目光嚴肅下來,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似下了什麼無奈的決定,才道:“阿漫,皇兄之所以走到今日,也是不得已的理由,希望你能夠體諒他的難處。”
蘇漫輕笑不語,只是看着遠處的視線漸漸變得迷濛,恍若置身在雲深不知處的彼岸。
君默然面色不善,不知是否因爲今夜一場變故,獨自走在身前,妃嬪們都不敢打擾,只得跟在身後。
鬧了大半夜,東方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李明德恭敬站立在營帳前,剛要伸手掀開簾子,年輕的皇帝卻忽然轉過身看着薛如玉。
“母后說你身體不適,便不要出來吹風,歇着吧。”
薛如玉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皇帝這是在關心她,彎起眼睛:“臣妾謝皇上關懷。”
方纔見他滿面陰寒,蘇漫還站在身側,便以爲這次狩獵的計劃會失敗,可眼下看來她在皇上心中還是有幾分地位的。
慧妃跟荷妃站在身後,垂着眉目,心思各異。
“都散了吧。”他揮手轉過身去。
薛如玉勾脣一笑,頭上一陣暈眩,猛然扶住額頭,腳步踉蹌的兩下嚇到了身後慧妃跟荷妃兩人。
“姐姐怎麼了。”
“姐姐?”
她身體靠着二人,軟軟的倒了下去。
君默然在營帳中聽聞動靜,又抽身出來,正好看到薛如玉臉色蒼白倒在二人懷中,雖說心底不喜歡她,可到底是自己的女人,也並非全然無動於衷,將人抱起來他轉身走去營帳,隨行的太醫半眯着眼睛被人從溫暖的被窩中挖了出來。
太醫趕到的時候薛如玉仍舊沉睡着,君默然坐在案臺旁邊,神情瞧不出息怒,那太醫正是經常爲蘇漫診治的那位,以至於他方纔聽到皇上找人下意識的嚇出一身冷汗。
搭着薛如玉的脈象,眉頭漸漸舒展開,看向君默然的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笑,他走過去開好了藥方,才道:“恭喜皇上,薛妃娘娘這是有喜了,許是夜裡風寒,娘娘身體嬌弱受不得涼纔會昏迷過去了,待喝了藥便無事。”
君默然臉上沒有絲毫初爲人父的喜悅,反而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不確定一般又問道:“你確定是喜脈?”
太醫恭敬笑道:“臣已經行醫數十年,這喜脈是絕不會有錯的。”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臣告退。”
待那人消失,君默然行至牀前看了薛如玉一眼,眉頭微皺,這個時候她怎會有身孕,他分明記得每次後妃侍寢之後都有讓人送藥過去。
而且他的子嗣並非什麼人都有資格懷上,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食指輕釦桌面,腦中不經意闖入了蘇漫當時跪在地上的情形,只求他留下孩子,可終究最後還是親手將藥灌了下去。
胸口突然氣悶無比,彷彿淤塞着無數泥沙,連喘一口氣都污濁不堪,那滿目刺眼的紅色歷歷在目,彷彿一切就發生在昨日,而她那般驕傲之人卻像是突然忘記了當時的決絕,從此對於孩子之事絕口不提,她爲什麼不恨?而且還露出那樣的神情,她不是應該痛恨他纔對麼?
將臉緩緩偏過去,彷彿以這樣的姿態便可以抵禦一切,逃脫一切。
天色已經微亮,他在案臺前對着奏摺直到霞光破雲,一夜未曾閤眼,眉宇間淡淡的疲倦流露,宮女端着洗漱之物進來的時候他才站起身來。
放下洗臉的布巾,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也不顧薛如玉醒來後是什麼反應,轉身走出了營帳。
腳下枯黃草尖上還掛着露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發出琉璃般耀眼光芒。
君默然雙手背在身後,看着衆人忙碌,最後視線定格在蘇漫那頂小小的帳篷上。
蘇漫同他一般一夜未眠,但因他昨夜的話語也不得隨意走動,只得想着出去帳篷附近隨意走走,卻不想剛掀開帳子便看到他站在面前。
他的臉映在初生的晨曦中,微微閃着光亮,而眉峰與眼角,鼻樑與下頜,劃出驚的銳利與秀麗驚心動魄。
“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蘇漫一時爲之所攝,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君默然打量她片刻,冷冷一陣沉默,突然笑道:“愛卿倒是好興致,朕不是說過莫要隨意出去,莫非是要違抗聖旨不成?”
蘇漫斂起心神,淡淡一笑:“微臣不敢,只是想曬曬太陽而已。”
君默然略略一看,她身上穿着白色長袍,身形消瘦,容顏憔悴,只那雙清澈的眼眸絲毫不變,心底不知爲何又涌上莫名煩躁,寒道:“朕說過允許愛卿隨意走動了麼,昨夜之事尚未徹查,愛卿還是好好在營帳呆着吧,莫要再引來一些居心不良之人。”
他此言一出,蘇漫不再反駁,事實已經明擺着他懷疑昨夜那刺客跟她之間關係匪淺,只是沒想到,狩獵之行竟還是禍事不斷。
一時四周氣氛冷然,君默然冷冷沉默半晌,忽然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蘇漫頭皮一陣發麻,也只能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你還不打算跟朕說實話麼?”他在蘇漫牀上坐下,閉眼將整個身子靠在柔軟的棉絮中。
“皇上恕罪,微臣該說的已經說了,委實沒有什麼好隱瞞皇上的了。”她臉色不變,自顧自道。
君默然沒有看她,仍舊躺在她牀上閉目淺眠,那眉目平靜如水,看不出是否惱怒。
整夜不眠,今日想要出去打獵的心思也被打消了,聞着被子上散發的清香,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蘇漫走近幾步,聽見了他均勻的呼吸聲,走上前去扯過被子蓋在他身上,當那雙纖細的手停留在他胸前時,很自然隔空伸到了君默然的頸脖。
清澈的眼眸流轉的波光不再懾人,而是冷得讓人發顫,臉上溫柔一點一點褪去,手指在漸漸收緊,只需要再用力一些,他便能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自此她再也不必卑躬屈膝的生活。
但耳邊聽到那淺淺的呼吸,她心底開始猶豫,是否這樣放過他太便宜了?所以不甘心麼?她不去深究心底最終的想法是什麼,只是用這樣一個理所當然的藉口告訴自己而已。
她抓過身,心跳不可抑止加速,再也無法在帳子裡頭呆下去。
但牀都被霸佔了,還有什麼地方好去處?
她腳步慢吞吞的,不遠聽見前方傳來聲音。
“娘娘有孕在身,不可出來吹風啊,若是出了什麼事情,皇上可是要責罰的。”蘇漫擡頭便見薛如玉被她的丫鬟攙扶着,而身後赫然是君默然的營帳。
而方纔那句話中,若她沒聽錯,是薛如玉懷了孩子。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