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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名字,開頭的時候寫的是“延川書院”,後面居然寫成了“延州書院”。最近才發覺錯了。現在統一一下,書院名字,統一成“延川書院”,因爲“延州書院”四個字,有比較多的官方特徵。)
在教語文的時候,我也曾將整本《論語》通讀過一遍,許多篇章會背了。後來又給李篁那個小子上過一輪課,比較熟悉了。但是……那還是不會背!
再也沒有睡意,我立馬起牀,背書!
風行烈見我來了,背得更加用功。可是,這傢伙雖然記性不錯,但是小時候只知道舞刀弄槍的,讀書不用功,《論語》一遍都沒有學完,基礎實在太差。還要我來給他解釋。
背了一個晚上,風行烈在我的幫助下,終於背出了前四篇。我自己,也只背到《述而》篇,計算起來,也將近七千字了。一個晚上背這麼多,已經顯示了我超強的記憶力。
只是,天還是亮了!
對着風行烈兩隻熊貓眼,苦笑道:“咱們還是先休息吧。論語將近兩萬字,那先生不見得要我們全文背完,定然是選一篇抽背的。或者運氣好,抽到前面的。”
風行烈悻悻道:“都怪那個凌霄遠,硬生生將事情扯到我們身上來!否則三天時間,我已經將兩萬字背出來!”
我的目光,定在風行烈臉上:“烈,你覺得……這事情,這麼簡單?”
風行烈的目光也定住了:“塵,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笑着搖搖頭:“或者是我多疑。但是……小小的一個都頭,在得知你的身份之後,居然還敢威脅你,居然還敢威脅要將風家拉下水,這事情……好像沒這麼簡單。”
風行烈惱怒道:“我風家只知道忠於皇上,其他的齷齪伎倆,向來不管。哪裡知道……不會吧,這事情,完全是意外,應該是意外。”
“起因是意外……但是,那凌都頭的舉動,實在叫人刮目相看哪。”我笑着搖頭,“算了,以不變應萬變,只要咱們將那個技術做出來,這事情自然迎風而解。”打了一個哈欠,說道,“還有三個時辰時間,我先睡一會,你呢?”
風行烈嘻嘻一笑,說道:“我不睡了,再背兩篇。”
小睡了一會,養了精神,又起來背書。其實也沒有多少進步,不過是將前面的鞏固了一下而已。
到了延川書院,找到地方,考生們已經到齊了。大多數人都是篤定的樣子,不過也有少數人拿着書,在臨時抱佛腳。而那些神色篤定的學生,看着抱佛腳的學生,就難免有些鄙視的神色。看着這樣的場景,我們兩個雖然臉皮極厚,也難免面紅耳赤。
門口已經貼出名單來,我們排在第三十二位,大約一個時辰後才輪到。風行烈翻開書,讀了一陣,突然惱怒道:“這個《論語》,很多要求,我是絕對做不到的。不但我做不到,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我笑道:“你怎麼突然惱了?”
風行烈惱道:“你看這一段。不過是睡個午覺嗎,有什麼大不了?”
一聽就明白了。風行烈說的是《公冶長》篇裡的“宰予旦寢”句。宰予白天睡大覺,孔子說了:“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於予與何誅?”
就聽見邊上有學生說了:“人生當勤奮。宰予身爲孔子學生,七十二賢人之一,居然睡午覺,浪費時間,聖人自然惱了。”聲音裡全是輕蔑,正是那個討厭的範建恆,“我們來到延川書院,也是爲了求知求學而來,若是想來偷懶,那也就是惹惹先生生氣罷了。那就還是別來考罷!”說完,哈哈大笑。
看見範建恆那臉色就生氣。風行烈冷哼一聲,說道:“我就不相信,你就沒睡過午覺!”
那範建恆笑道:“我是很想睡午覺,但是我讀了這句之後,我就再也不睡午覺了……睡午覺,那是浪費時間!”
兩人爭論,周全一圈看熱鬧的人就圍過來了。有幾個人,看着風行烈的臉色,就有幾分譏笑的樣子。
我微微一笑,上前,說道:“聖人這句話,不是說不能睡午覺。”
範建恆惱了,厲聲道:“難道聖人是說,可以睡午覺不成?”
邊上有學生附和了:“聖人說了,睡午覺的人,是朽木,是糞土之牆!”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白紙黑字寫着呢,你難道連《論語》都沒有讀過?”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估計是連《論語》都沒有讀過呢,你看,他們連《論語》都不會背!”一個半大的小子哈哈大笑起來。
風行烈一驚面紅耳赤,我也不惱,淡淡笑道:“對孔子這兩句話,我們大家似乎都曲解了。”
“曲解了?難道我先生也曲解了不成?”氣勢洶洶說話的是範建恆,“我先生,可是延州有名的王彥之先生!”
“既然大家都曲解了,請問這位……嗯,李公子,您是如何理解的呢?”客客氣氣的,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既然大家都曲解了,嗯,這位公子哥兒,請問您如何知道您的不是曲解?”
唉,看樣子,不教教這羣小傢伙是不行了:“範公子,請問,您可知宰予的身體情況?”笑眯眯的目光對準了範建恆。
範建恆搔搔頭:“我老師沒說過……”
“我聽說……宰予的身子好像不太好?”怯怯說話的是一個孩子。
我笑着點頭:“這兩句話的真正意思是說,這根木頭的內部本來就已經腐壞了,你再去在他外面雕刻,即使雕得外表很好看,也是沒有用的;‘糞土之牆’,嗯,也就是經螞蟻、土狗等爬鬆了的泥巴牆,它的本身便是不牢固的,會倒的,這種裡面不牢的牆,外表粉刷得漂亮也是沒有用的。聖人是說宰予的身體不好。只好讓他多休息一會,對他不要有太過的要求。不是說,睡午覺的就是朽木!”
我這番高論,也不是出自自己的腦子,而是前生的時候從南懷瑾的《論語別裁》裡看來的。當初覺得有理,就記下來了。
我一番話落下,四周寂靜無聲。
太震驚了!
原來,同樣一段話,也可以有別的解釋!
我看懂了周圍的眼神:孔聖人到底是因爲宰予晝寢而大發脾氣呢,還是因爲宰予身體不好而無奈嘆息?這個李公子的解釋,似乎也很有理?這個李公子……好像很有學問的樣子?
“不對!你說的,與我先生說的,不一樣!”說話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不一樣,你是錯的!”
我笑着摸摸那個孩子的小腦袋:“小弟弟,你說我錯了,先生對了。那麼,你是憑什麼懷疑我,相信老師呢?你有理由嗎?有理由,說出來好嗎?”
孩子訥訥說不出話來。
我笑着,將孩子的頭髮摸成一個雞窩:“小弟弟,你知道,讀書最要緊的是什麼?”
邊上一個少年:“請問,這位兄臺,讀書最要緊的是什麼?難道不是勤奮?”
我笑道:“勤奮自然是緊要的。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勤奮出英才,這都是自古以來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是,我們讀書,最緊要的,還有兩個字:懷疑!”
風行烈看着我:“懷疑!”
周全一圈低低的議論聲:“懷疑?有什麼好懷疑的?”
“懷疑什麼?”
我看着周圍:“大道崩壞,已經數千年。所有學問傳承,不過都是依靠幾本書。而這幾本書,經歷了多場戰火,也或有殘缺,或有歧義,如若一味依靠老師傳承,一味聽從,有些謬誤,只怕要一代一代傳遞下去!所以,不能迷信老師,也不能迷信前人,所有知識,都必須經過我們自己的腦子!經過自己的思考,經過自己的懷疑,才能吸收,才能接納!”
我這番話落下,四周又是一片寂靜無聲!
在現代教書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個道理:中國人素來不乏勤奮的精神,缺乏的,是懷疑的精神!所有的學生,都只知道死記硬背,都只知道重複老師說過的話,卻缺乏積極主動的思考,缺乏……懷疑!
父母說的都是真的,老師教的都是真的,這種思想已經深入骨髓,不能改變!
而今天,我卻公開說:懷疑!要學會懷疑!
愣神了片刻,範建恆首先發出聲音來:“你這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又有附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只不過,氣勢上,稍微弱了一些。
風行烈冷哼了一聲,說道:“不過是懷疑老師而已,算什麼大逆不道?我見皇上的時候,皇上還曾稱讚我敢反駁他的話呢!”在場部分人已經知道風行烈身份,風行烈也不隱瞞了。
風行烈這話一出,周圍沒有聲音了。皇帝!——有部分學生才知道風行烈身份不同尋常,當下眼光不由有幾分畏怯,有幾人就悄悄退開了兩步。
我朗聲一笑,上前一步,目光在一羣少年的臉上掃過:“爲什麼不能懷疑,爲什麼不敢懷疑?上古時候,茹毛飲血,人之知識,從哪裡來?來自於積累!一代一代的積累!一代一代的探索,一代一代的實驗,一代一代的積累!所有的學問,不是來自於上天,而是來自於祖先的積累!所有的學問,不是來自於神,而是來自於人!既然是來自於人,就難免有謬誤,既然有謬誤,就可以……懷疑!”
“你……太……狂傲了!”不知什麼時候,後面響起了一個顫抖的聲音。
我回轉身去,看見了……嗯,那天在外面主持報名的山羊鬍子先生。
他指着我,聲音顫抖:“你既然目空一切,你既然什麼都不信,你來讀書作什麼!”
(抱歉,本來說是早上更的,沒想到早上起來卡文,這個論語,想起來容易,寫下來總是太小白,味道總是差那麼一點,三千字寫到現在……順帶叫一聲收藏與票票。當週票票過兩百,次日兩更,啥時候收藏過一千四,次日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