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城中，無數百姓收拾着行禮，在青雲弟子的組織下向北邊緩緩地移動着。
因和好友分別而哭鬧的孩童，望着故土默默流淚的老人……看着這一幕幕沉重的畫面，林驚羽心中沉甸甸的，就像堵了塊東西一樣。
“大哥哥，這個給你。”就在林驚羽沉思之時，一個穿着破舊衣服的小孩兒，拉了拉他的衣角，並遞給他一張紙條。
“後院起火？”林驚羽打開紙條，有些疑惑地念出了上面的字。
……
第二天夜晚，獸妖大軍集結在了青雲山下，準備攻擊。
第三天凌晨五點，通天峰後山小道三岔口處，張小凡靜靜地站立在這淡淡的薄霧之中。
十年之前，這裡他也是來過的。
忽然，他停住了腳步。
“你也來了？”張小凡也不回頭，淡淡的道。
薄霧之中，一個黑影緩緩現了出來，“自然。”
張小凡緊盯這鬼先生，沉聲道：“你來做什麼？”
“自然是來幫你。”
“你在說什麼？”張小凡冷笑。
“你不必多疑。”鬼先生搖頭：“我並無意與你爲敵，更別說你剛剛救了我一次了。”
“準備怎麼幫我？”張小凡依然在暗中戒備……他可不信鬼先生真的會毫無私心的幫他。
“告訴你一些隱秘罷了。”鬼先生淡淡道：“幻月洞府外並無機關，但其中卻設有一法陣，用於鎮守古劍誅仙的劍靈，若有人貿然進入，則相當於身處誅仙劍陣之內，你如果認爲能硬抗那絕世法陣，那我也沒什麼和你說的了。”
張小凡身形猛然僵住。
“你也不必失望。”鬼先生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本來我魔教中是沒有一人能進着幻月洞府的，但如今便有了個意外。”
鬼先生直視着他：“這法陣以太極玄清道上清境界爲匙，放眼天下，除了青雲的掌教還有各個長老，也只有你能進去了……至於洞中幻象，引動心魔種種，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張小凡沉默良久，緩緩道：“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鬼先生輕輕拉了一下兜帽，嘴角彎起一抹蒼白的微笑，“這你就不用多想了，言盡於此，信不信由你了。”
……
破曉之前，通天峰上，林驚羽打開了莫問的房門，卻發現其中空無一人。
“莫問他不在。”林驚羽自語，“他會去哪兒呢？算了，還是先找蕭師兄問一下吧。”
……
張小凡直視着鬼先生，鬼先生也毫無畏懼的與他對視，不一會兒，張小凡一聲不吭的轉過了身，朝幻月洞府那條岔道走了過去。
而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祖師祠堂那條岔道的薄霧中傳了出來：“兩位一大早的要到哪裡去啊？”
兩人身形一震，張小凡回身望去，一個佝僂的身影從祖師祠堂那條小道中緩緩現了出來，佈滿深深溝壑的面孔，破舊的木頭掃帚，微微彎着的腰桿，怎麼看都一個普通的掃灑老人……如果忽視他那亮的嚇人的目光的話。
就是這麼一個老人，慢慢走到了鬼王宗兩個重要人物的身前，帶着懶洋洋的語調：“清晨寒意，倦鳥未起，二位有意與老朽飲一碗熱茶否？”
……
“你找莫問？”蕭逸才看着這位在後山祠堂窩了整整十年的同門，“他說大戰將起，心中激動難平，去後山散步去了。”
“散步去了？”林驚羽覺得心中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謝過蕭師兄了，我先去祖師祠堂一趟了。”
【那裡有什麼人麼？】蕭逸才心中微微疑惑，隨即微笑：“去吧，沒準你還能碰到莫師弟呢。”
“嗯，謝師兄吉言了。”
……
薄霧中，張小凡鬼先生萬劍一三人互相對持。
“兩位非是我青雲中人吧。”萬劍一握着掃帚的雙手不自覺的輕輕顫動：“私闖我青雲重地，準備做什麼？”
鬼先生仔細注視着老者，忽而笑道：“你不過是個看靈堂的老頭子，何必管這麼多？至於我們來的目的……我這位同伴久聞幻月洞聞大名，想要見識一下，怎麼樣，讓不讓他進去？”
張小凡一臉肅然，反駁道：“上山之前你我早已約定：我闖幻月洞府吸引青雲中人注意，然後你潛入祖師祠堂，毀去青雲先輩牌位，一雪當年大仇……如今你的目標就在眼前，爲何躊躇不前？”
鬼先生啞口無言，他可沒想到張小凡居然會用這種低端的招數，可如今這簡單的誣陷卻意外地有用，面對萬劍一那鋒利的目光，他不得不掀了底牌。
“你的左手還好麼？”鬼先生低語。
“嗯？”張小凡一時愣住了，旋即他立刻反應了過來：這兩個人是舊識！
萬劍一也愣住了，他不自覺握緊了掃帚，看着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黑影，“是……你？”
“嗯，是我。”鬼先生話語中充滿了感嘆：“本來就肯定你不會這麼簡單就死了，看來我還是沒猜錯的……這些年不見，你怎麼老的這麼厲害？看你現在這模樣，誰還認得你這當年名動天下的萬劍一？”
“萬劍一？嘿嘿……”老者自嘲的笑了兩聲，面上皺紋抖動，手中木掃帚之上慢慢裂開了無數細紋。
啪！萬劍一手中掃帚終於承受不住這絕世人物心情激盪下的大力，悲鳴一聲，化作碎屑，隨着山風飄散無蹤。
“當年若無你相助，我早是殘疾。”萬劍一站直了身體，“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在心上的。”
“小事罷了。”鬼先生輕輕擺手，“當年你我一見如故，就在那西北蠻荒，對了，還有普智那和尚……”
聽到這個名字，張小凡不自覺的握緊了雙拳。
“你我三人雖門派不同，但也相交莫逆。”鬼先生長嘆：“如今普智那傢伙以逝世多年，你也音信全無，如今能在這青雲山上再見你一面，我此行就算值了。”
“哎……”萬劍一也是不勝唏噓：“我也沒想到能再見到你……站住！”
張小凡已不想聽兩人敘舊，轉身便走，卻被萬劍一揮手攔住。
看着面前猛地現出的青色光幕，張小凡管也不管，直接硬撞了過去。
淡青的光幕浮現出一圈圈波紋，張小凡竟然很輕易的就穿了過去。
“太極玄清道？”萬劍一皺眉：“你就是當年那叛出青雲的張小凡？”
“閃開！”面對擋在自己身前的老者，因爲再次聽到‘普智’這兩個字而心情極度惡劣的張小凡冷冷的吐出了這兩個字。
萬劍一不爲所動，反而上下打量着張小凡，道：“田師弟居然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當真厲害啊。”
“哼！”見萬劍一併不讓路，張小凡徑直朝他走了過去，就當他不存在一般。
萬劍一也不退避，兩人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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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兩人就要撞上，萬劍一輕咦一聲，跳了起來，隨後，噬魂破土而出，擊向了半空中的萬劍一。
“喝！”面對激射而來的兇邪法寶，萬劍一也不閃避，大喝一聲，右手青光繚繞，朝攻向他的噬魂抓了過去。而噬魂頂端的噬血珠同樣閃耀出暗紅色的血芒，悍然迎上。
茲茲……青光血芒不斷消融，但張小凡面色卻變了。
噬血珠激發的幽暗血芒，竟然擋不住萬劍一這兇猛的一抓，被青光不斷逼退，就像噬血珠吸血異能對他無效一般。
【好高的修爲！】張小凡還是第一次見有人不憑藉法寶赤手空拳對抗噬血珠的吸噬之能，見自家法寶即將被敵人擒住，張小凡變了個手勢，一個金色的卍子從噬血珠頂端緩緩浮出，將萬劍一的手微微震了開。
噬魂也藉着這一絲空隙，重新飛回了張小凡手中。
萬劍一：七星高段傳說，早年和如今青雲掌教道玄真人並稱青雲兩大天才，性情灑脫，修爲奇高，劍術通神。（如今他赤手空拳，你也許能打贏他，但也絕對是慘勝……英雄落魄，仍是英雄。）
【終於看見這傢伙正面出手了。】莫問暗暗隱在一旁，【我比小凡還強一些，照這麼說，若是沒有鬼先生偷襲，小凡豈不是必輸無疑？】
【唔……還是再等一下吧，張小凡可是主角，沒準會暴種的。】
“大梵般若！”重新落地的萬劍一面色有些蒼白，一字一頓地說到。
張小凡面色不變，重複道：“閃開！”
看着面前少年那冰寒的眼神，冷漠的表情，萬劍一猛然被觸動了：許多年前，他也是如此不可一世，如此地傲視天下啊。
“好……好！”萬劍一面色突然漲的通紅，放聲長笑：“年輕人就該如此！不過你若想過去，那就拿出你的本事吧！”
說罷萬劍一猛的後退，隨手將一顆有數百年樹齡的老松樹連根拔起，“你有噬血珠，且看我青雲巨樹如何！”
看着面前老者單手舉着一顆一人合抱的大樹，張小凡目光一凝，抓着噬魂朝那恍若戰神的老人衝了過去。
“來吧！”萬劍一大喝一聲，巨樹舞動，朝着衝上的張小凡迎頭砸下！
張小凡的身影猛的模糊，化作十數道黑影攻向了萬劍一。
“雕蟲小技！”萬劍一大笑，巨樹在他手中就像沒有重量一般旋轉，化出萬千綠影，將那十數道黑影攪得粉碎。
但他依舊沒有停手，反而將手中巨樹舞的更加激烈了。
烈烈風中，張小凡的身影緩緩顯現，冰冷的臉上閃過一絲潮紅……噬魂脫手飛出，狠狠釘在了萬劍一當做兵器的巨樹樹幹上。
青翠的松針瞬間變得枯黃，本來生機勃勃的樹冠被腐朽的氣息籠罩，並朝着萬劍一蔓延了過去。
咔！萬劍一手刀一揮，凌厲的勁風輕易地將巨樹砍爲兩段，然後他大笑着躍起，雙手舉着餘下的樹幹，用這普通的松樹爲兵器，施展出了青雲的無上真法：斬鬼神！
青光耀目，狂風肆虐，面對萬劍一這鬼神難當的一擊，張小凡竟是不閃不避，雙手平舉噬魂，青色太極圖以及金色卍字在噬魂之上猛地合而爲一，然後一面巨大無比的青金色太極圖自噬魂中射出，衝向了轟下的巨樹。
整個世界彷彿靜止了，巨大氣流呈環形擴散開來，暗暗潛伏在一旁的的莫問甚至不得不抓住身前的樹木來抵擋這狂暴的氣流。
巨大無匹的力道將張小凡所化出的太極圖擊出了深深的凹陷，張小凡面色蒼白無比，腳踝已然沒入土中；萬劍一手中的巨木也同樣寸寸粉碎，但他毫不在意，狂笑着將剩餘的樹幹壓了下去；鬼先生聚精會神的看着這場高水平的鬥法，眼中奇光閃爍……這三人都沒有注意已經無法繼續隱藏形跡而現身場中的莫問。
青金色太極圖旋轉的越來越慢，最終碎做光屑，眼看張小凡就要喪命之時，暗紅色的血光猛地從他身上爆了出來，在這股突如其來的兇邪之的幫助力下，張小凡重新站直了身體，將萬劍一的攻勢緩緩頂了回去。
萬劍一手中的樹幹，還有將近三米長。
一旁的鬼先生見張小凡渾身冒出血光之後，身形不自覺一抖，然後緊握雙拳，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化爲黑影，消無聲息地靠近了對峙中的張小凡和萬劍一。
把這一切都看在眼底的莫問開始行動了：彩色的光劍鬼魅一般刺向了鬼先生毫無防備的後心。
嘶啦，布帛碎裂，鬼先生那單薄的衣物化作漫天碎屑，一擊得手的莫問卻嘆了口氣。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偷襲這種手段果然不好用啊。】
正在和張小凡對峙的萬劍一卻吃了一驚，略一失神，他便被噬血狀態的張小凡窺到了一絲破綻，一擊破去了他的斬鬼神真法，並擊傷了他。
取得勝機的張小凡並未追擊，而是瞪了一眼不知何時重新現身戰場的鬼先生一眼；莫問也沒有繼續動手，而是一把扶住了捂着胸口不斷咳血的萬劍一，低聲道：“萬師叔，你也太不小心了吧。”
“咳咳……我還是老了。”萬劍一在莫問的幫助下勉勵鎮壓着侵入他體內肆虐的噬血妖力，一臉失望地看着他的故交。
“莫問，你要攔我麼？”張小凡眼中紅光漸退，幽幽道：“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要進去看一看的。”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莫問一邊將精純的靈力灌輸到萬劍一身體中，一邊答道：“你們兩個人，萬師叔有傷在身，我可攔不住你們。”
“……”張小凡見莫問真的不準備阻攔自己，也不多話，轉身消失在了小道深處。
“老友，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個樣子，對朋友總是這麼相信，一點都不提放啊。”鬼先生身影漸漸模糊，“要不是你那晚輩，你可就已經死在我手上了……保重，然後永別了！”
空地又重新恢復了寂靜。
半晌，萬劍一笑道：“小滑頭，你是故意放那小傢伙進去的吧。”
“哪裡有。”莫問矢口否認：“我可沒想到那個鬼氣森森的傢伙居然能躲過我的偷襲……再說萬師叔你體內的噬血妖力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東西，普智大師可就是被這東西弄瘋的。”
“哎……”見莫問顧左右而言他，萬劍一嘆了口氣：“你可知道那裡面有什麼？”
“青雲禁地，幻月洞府。”莫問搖頭晃腦：“既然已經幻月爲名，洞府中當有幻陣，小凡不僅牽掛良多且有噬血珠在身，必被幻境所困。”
“既然你明白……算了。”萬劍一長嘆，看着莫問的眼神多了兩分失望，“送我回祖師祠堂吧，我有些累了。”
“師父！”
就在莫問扶着萬劍一轉身的時候，林驚羽也終於到來了：看見萬劍一受傷的林驚羽眼睛立刻紅了，飛似得衝了過來，“師父！是誰傷了你！”
“咳咳，不是說過了不要叫我師父麼？”萬劍一面色蒼白：“我沒事，先回去了。”
說罷，也不看林驚羽，迅速消失在了薄霧中。
“莫問！你知道的吧！”林驚羽一把抓住了準備偷偷離開的莫問，“是誰傷了他！”
“那人在幻月洞府。”莫問一把掙開，“你要敢去就去吧，獸妖馬上攻山了，我要去作戰了。”
“……莫問，我看錯你了！”林驚羽雙目冰寒的看着飛速離開的莫問，隨即一咬牙，向幻月洞府奔了過去。
……
通天峰廣場上，無數獸妖不知疲倦的衝擊着正道修士們組成的防線，濃重的血腥氣瀰漫在整個廣場中，潔白的大理石上早已被屍骸血液覆蓋。有幾個激烈的戰場處已經出現了薄薄的血霧。
而莫問，就在最濃稠的血霧中搏殺着。
“果然，無雙割草纔是最爽的啊！”莫問頓足，巨大巖劍沖天而起，將他面前十數頭獸妖分作兩段。
“全都去死吧！”莫問大笑，巖劍化作萬千碎片，以萬劍齊發之勢射向了獸潮。
“七星，破！”蕭逸才突到了莫問身邊，喘息道：“莫問，你看到林驚羽了麼？”
“他？”隨手將一頭不知死活來偷襲他的獸妖凍成冰塊，莫問轉頭：“早上我還在後山看見他了，現在應該在廣場上殺獸妖呢吧。”
“沒有。”蕭逸才一邊對敵，一邊道：“我現在還沒看見他，龍首峰的齊昊還管我要人呢。”
“那我也不知道了。”莫問睜着眼睛說瞎話：“現在他還有功夫管這些？”
“是啊！”蕭逸才臉上罕見的掛上了一絲嗜血的笑容，對着他面前那頭明顯大了普通妖獸的兩圈的傢伙衝了過去。
“受死吧！”
……
幻月洞府口，張小凡不斷經歷着痛苦的回憶，那些給予他溫暖的人，那些給他帶來痛苦的人……一個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一幅幅溫暖或者冰冷的影響，張小凡不自覺的沉侵在了這記憶的長河之中，無法自拔。
幻月洞府外，林驚羽下定了決心，將手按在了洞門口那個玉石太極圖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