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鬆的斗篷下面,一隻骷髏頭顱,閃爍着幽藍的靈魂之火,詭異陰森,像死神一樣戲謔地看着傭兵,那一瞬間,傭兵以爲自己冒犯了逡巡的死神,隨時準備帶走自己的靈魂,丟到幽暗的深淵之中。
傭兵感到寒芒在背,冰冷的死意從腳底蔓延到頭頂,他已經窒息了,是死神要懲罰他的冒犯嗎?
傭兵的確不能呼吸了,卻不是夏伊要殺他,而是他的脖子,被背後的一個人掐住,輕鬆地提溜起來了。
是人類傭兵團的方臉團長。
“噁心的渣渣,滾遠點!”
團長順手將紅鬍子的手下扔開幾米,這傢伙撞在桌腳,腦袋上冒出個腫塊來,捂着額頭嗷嗷叫。
“尊貴的小姐,佛洛多沒有及時制止冒犯者,致使您受到騷擾,十分抱歉!”
佛洛多團長行了個人類十分標準的紳士禮,他的傭兵團法令嚴格,令行禁止,雖然佛洛多算不上翩翩公子,但是方臉英氣十足,舉手投足間充分展現着他的魅力。
夏伊還以爲是哪個人類貴族混進了傭兵團裡。
“多謝閣下,我是夏伊,嗯……”
夏伊想多說幾句表示感謝他幫自己解圍,但是沒有聽清團長大人的名字。
“佛洛多.約裡克,來自藍玫瑰傭兵團,可以直接叫我佛洛多。”
藍玫瑰傭兵團不同於其他私立的傭兵團,只需要在傭兵工會掛一個名字,它的成員,包括佛洛多在內,都屬於人類最富有的家族,藍玫瑰家族,傭兵團只效忠於藍玫瑰家族,一般不在傭兵工會發布任務,也不接受僱傭。
以藍玫瑰家族的名氣,佛洛多以爲這個人類小姐會驚訝,但是出乎他的預料,夏伊對所謂的藍玫瑰家族,毫無瞭解。
人類貴族中的首富,無論是誰,聽到藍玫瑰三個字,或是羨慕,或是仰望,或是驚歎,或是嫉妒,但沒有像夏伊一樣氣定神閒的。佛洛多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準備,等待夏伊略帶奉承的驚訝,然後謙虛一番。
但是,什麼也沒有!
難道她沒有聽說過藍玫瑰家族?佛洛多在心裡想道,不可能!世上沒有一個人類不知道藍玫瑰家族的,經過遊吟詩人和商旅的傳頌,藍玫瑰家族的大名響徹在大陸的每個角落。
不僅因爲這個家族的富有,還因爲它,有一個魅力無法阻擋族長!
藍玫瑰家族人丁不甚興旺,現任的族長沒有兄弟姐妹。年輕的族長儀表堂堂,富有,完美地像一隻雄孔雀!人類國度中的少女,都是以這位族長爲藍本,幻想着甜蜜的情人和愛戀。要說遺憾,就是族長至今都沒有後代。
並非是沒有心儀的女子,貴族們十三四歲就開始淺嘗女色,十五六歲基本上都有婚約,年輕優秀的族長也娶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兩人十分相愛。
還沒有給族長誕下後裔,夫人就去世了,族長成了一個鰥夫!
當然,也是最搶手的鰥夫。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爬上族長的牀,戴上夫人的首飾帽子,但是夫人逝去已經兩年了,族長再也不和任何女子接觸,更別說婚嫁。
遊吟詩人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故事,他們傳唱着族長的英俊和癡情,讓族長和夫人的愛情進入大路上所有人的耳裡,併爲他們不能長相廝守扼腕嘆息。
看着佛洛多似乎在等待,夏伊疑惑,以爲自己不得當的地方。
“佛洛多先生,我應該說什麼嗎?”
“哦,不不。”
佛洛多從遐思之中醒來,越發肯定了夏伊和凡夫俗子的不同,她是一個既不貪戀財富,不羨慕榮華富貴的女子,這樣的女人才是美麗的。
看着夏伊的淡然,佛洛多爲自己剛剛的思想愧疚了一把,簡直是對夏伊小姐的侮辱!
佛洛多肯定,夏伊絕對不是弄虛作假,任何欺騙都不能逃過他的眼睛。
“夏伊小姐,您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
佛洛多由衷誇讚,搞得夏伊摸不着頭腦。
直到這個時候,那個被丟出去的傭兵,紅鬍子的手下,才從思維空白中醒悟過來。
“惡魔!她是惡魔!”傭兵捂着額頭大喊大叫起來,“死神的眼睛!”
紅鬍子以爲手下被佛洛多摔傻了,丟了自己的臉,揚起皮靴踹過去,踢到手下的腹部,傭兵痛得嗚嗚叫,不明白爲什麼他的老大要踢他。
可憐的小傭兵只是個普通人,任何人突然看到黑暗中的骷髏頭,都會被嚇傻!尤其是這個骷髏前一秒還在和你聊天!
對神秘的黑暗生物,或者說對死亡的恐懼,衝破了傭兵的理智,他沒有被嚇得尿褲子已經很不錯了。
“魔鬼啊……我看到了魔鬼!”
傭兵痛苦地躺在地上呢喃,至於留下每晚睡覺都會做惡魔,從黑暗中蹦出一個骷髏頭,這是後話了。
“閉嘴!廢物!喊疼就回去找媽媽,別跟老子混!”
雖然是手下出了醜,打狗還得看主人,紅鬍子陰沉的臉,右手握住桌上大砍刀的刀柄,刀刃上佈滿了缺口,但砍進血肉,能夠絞碎人的筋肉。
“佛洛多!手下犯了事,也由紅鬍子我自己教訓,你這是不給老子面子嗎!”
紅鬍子的嗓門粗大,吼起來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傭兵團長們打的交道不多,但低頭不見擡頭見,彼此之間倒認識。
要是擱別的小型傭兵團,壞了紅鬍子的好事,紅鬍子二話不說就拿起刀幹了,他雖然膽大,但並不魯莽,忌憚藍玫瑰傭兵團背後的家族,得罪了他們,天大地大還真沒他們的容身之所啦!
“紅鬍子閣下,我只是將你的手下從夏伊小姐身邊請走,這不是完整無缺地交給了你嗎?”
佛洛多不溫不火說道,也許紅鬍子是個兇人,在他眼裡,卻是個一文不值的莽漢。
能夠受到家族的重用,佛洛多可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辦事主次分明,此行家族交待了要緊事,關乎到藍玫瑰家族的存亡,更不會節外生枝。
所以佛洛多算給了紅鬍子個臺階下,如果他還不知好歹,佛洛多不介意讓紅鬍子傭兵團從工會中除名。
在混亂之城摸爬滾打的紅鬍子,怎麼能不明白佛洛多息事寧人的意味?遇到比他更牛氣的人物,他只能打掉了牙往肚裡咽,至於名聲?去他孃的吧!又不能當飯吃!
紅鬍子重新端起麥酒,準備往嘴裡送的時候,蒙多出聲了。
“紅鬍子團長!”
儘管不明白夏伊爲什麼催促着要救那個死靈法師,但只要是夏伊想要的,蒙多都會盡力做到。
“獸族的小傢伙?你有什麼狗屁事?!”
紅鬍子語氣不善,剛剛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泄呢。
小蒙多挺起胸膛,扔處於發育中的肩膀沒有紅鬍子寬闊,但是他覺得自己是個男人!而且是個替女人出頭的男人,絕對不能弱了男人的氣概!
“我們原諒了你手下的無禮,但是有個請求!”
“哼!”紅鬍子一把抹掉鬍子上的酒液,說道,“別婆婆媽媽,趕緊說!你要什麼東西?別的傭兵團有的,紅鬍子傭兵團也能提供,別的傭兵團不能做的,只要足夠的報酬,我們也能辦到!”
多數找紅鬍子的僱主無非是殺人越貨的勾當,所以紅鬍子一開口就要金幣。
“我要……”蒙多指着不起眼的酒館角落,“他!”
“他?死靈法師?”
紅鬍子被烈酒辣得呲牙咧嘴,他疑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一個獸族的小子,要個死靈法師幹嘛?邪惡的死靈法師,人們一向是避而遠之的。
“你要他幹嘛?”
“這個你就不用管,僱傭兵可沒有權力詢問僱主的計劃,足夠的金幣,你們只要做好協議的事就好。”
蒙多也知道紅鬍子以前做過的勾當,稍微懂得一些其中的門道。
“嗬嗬!”紅鬍子纔對這個獸族小夥感興趣,笑道,“小傢伙,一個死靈法師,可是價值不菲呢,我怕你給不起這個報酬!”
“據我所知,殺死一個死靈法師,可以在光明教領取三千金幣的報酬,而擒獲一個死靈法師,可以得到五千金幣的報酬,我給你五千金幣,你把他給我!”
蒙多怕自己給紅鬍子騙了,裝作知曉一切程序的樣子。
“都是五千金幣,我幹嘛不帶去光明教,要賣給你呢?”紅鬍子顯然是想再榨取一些利益,“六千金幣!”
“哼,你把死靈法師押送到光明教需要二十天,這其中你們傭兵團的花費都需要自己支付,至少需要幾百金幣吧?何況萬一在途中,被死靈法師給溜了,紅鬍子你一個金幣都得不到,老本都賠光啦!”
卡羅琳知道,五千金幣蒙多隻能從父母的遺產之中拿出來,已經是極限了,怕他再答應紅鬍子的要求,趕緊勸說。
蒙多一向對父母的東西視如性命,如今卻爲了夏伊全部揮霍一空,這讓卡羅琳很不是滋味。
五千金幣買一個死靈法師,卡羅琳已經準備接受薩爾爺爺的責罵了!
“成交!”
紅鬍子是個爽快人,去一躺光明教十分麻煩,還不如送給他們。
一旁的佛洛多神色陰鶩,他雖然不是光明教的教徒,但自小受到光明教的薰陶,對死靈法師反感,任何邪惡的生物都應該被光明神審判!
而夏伊一夥卻救了這個死靈法師!或許不是營救,總之和死靈法師打交道的人,都是心術不正的異教徒!這讓佛洛多對夏伊的好感直接下降。
“夏伊小姐,如果可以的話,請您解釋一下,爲什麼要救他?”
佛洛多的質問並不放在夏伊的心上,得到的只是一句淡淡的回答。
這個回答,直接衝擊在佛洛多的靈魂,顛覆摧毀了他多年的世界觀,彷彿晴天霹靂一般,將佛洛多震在原地,他對光明教的教義人生第一次產生了懷疑……
這句話後來被世人歌頌,被遊吟詩人編成了各種詩歌,也被寫入了《啓示錄》。
《啓示錄》開卷:“沒有人生來應該遭受奴役和苦難,沒有人能隨便宣判別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