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家的這棟房子是從村人手裡買來的,在建築設計上都是按照村人的習慣。
二樓房間的窗戶都靠着走廊。
從二樓的第一個窗戶裡我看到外婆還在牀上酣睡。
張帆想敲門,我攔住了他。對他說我外婆太累了,讓她先好好睡一會兒。
我們又重新下到一樓。
醫護人員建議趙先生送兒子去城裡大醫院,有利於恢復和進一步觀察。
不知爲什麼,趙先生堅持要在家裡。
醫生無法,只得告訴趙先生,他兒子恢復情況目前看來非常好,除了身體虛弱一點之外,其他和一個健康人沒有兩樣。並且叮囑趙先生,一定要讓他兒子注意鍛鍊和休息,再就是加強營養。
趙先生非常高興的答應了。轉頭看到我們,奇怪地問:“怎麼,沒看到你外婆?”
我搖頭,告訴他我外婆很累了,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也許兒子醒了。一向嚴肅的趙先生心情也好極了。
他笑呵呵地說:“那好,那你們就多等等吧。我進去看看我兒子。”
他走進房裡,語氣溫和殷切地問他兒子,先問他有沒有什麼不適,又問他要不要下牀活動,過一會兒又問他覺不覺得無聊,要不要打開電視看。
出於好奇,我的眼光不自覺的飄向了屋裡。
牀上,趙先生的兒子一副怔怔的樣子,似乎還在夢裡沒有醒過來。趙先生問他的話,他只是點頭或者搖頭,就是不說一個字。
覺察到我的目光,他也緩緩將目光移向我。大概因爲我是個陌生人的關係,他一直盯着我不放,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這樣看我有什麼不對。
一直等到中午,外婆終於醒了,也許是太過辛苦,外婆面上始終帶着倦色,也不想說話。
趙先生的兒子是凌晨時分醒的。那個時候,外婆已經休息了。聽說植物人甦醒過來,她也很意外。
外婆下樓和趙先生打了招呼,也看了看他兒子。然後就起身告辭。
張帆又負責將我們送回家,臨走時和我外婆說他大爺爺想見我一面。
張老先生要見我?
張帆很不以爲然地撇嘴說:“我說了我們去道寧觀的事情,我大爺爺不知怎麼的,好像相信了歸真道長的話,想見見你。”
外婆聽了說:“也行,明天我們就去。我也有事情想和張老先生說。”
舅舅早已經回去看他的古董鋪子。張帆一大早又特地來接我們。
張家村離我們村很近,坐車半小時就到了。
張老先生就像一個普通的鄉下老頭,穿着土布做的對襟衣服,身板硬朗,短短的頭髮茬,黃澄澄地一個銅菸袋鍋完全不離手。和人說話還沒開口就先笑,嗓門也大大的。
他笑眯眯地對我左看右看,那眼神和歸真老道差不多,就好像我是一個豬肘子,想着該怎麼吃才既痛快解饞又斯文好看。
張老先生家有三個兒子,聽說都已經成婚,帶着孩子住在城裡。我們去的時候,只有張老先生和張大媽。張大媽患了老年癡呆症,每天就是傻乎乎的坐着。要她幹啥就幹啥,連張老先生都記不清楚。坐定之後,外婆問起趙先生當年退隱的事情。
張老先生長長嘆氣,拿着菸袋鍋在鞋底敲了敲說:“都說做我們這行,一不能泄露天機太多,二不能損人害人。我一直都很注意這點,可是到頭來,我老伴還是得了這個治不好的病,每天早上醒來看到我都嚇得直哭。可是這和老趙比起來,我算是好多了!他纔是命運多桀啊!”
“他生下來就死了媽,接着沒幾天父親又沒了。他被自家親戚丟到道觀門口,被道士收進去養了十多年纔回來,一回來就找從前的親戚報仇算賬。那些親戚佔了他家的屋子。他要回來不說,還使了手段讓那些人個個傾家蕩產、妻離子散。這樣做卻是太過了!”
老趙很貪婪,爲了賺錢,就去了香港。那時的香港是偷渡才能去的地方。
在香港,他價格開的高不說,做事情的手段也狠。可是有的人沒辦法,他修煉了天眼,有些事情只有他能解決,不得不由着他開價。
說到這裡,張老先生嘆道:“多少修煉之人想修煉那“天眼”不成,偏偏他修到了。不得不叫人羨慕他啊!
有一次,有一個人找趙先生,說自己經常做夢看到過世的老父親,他在夢裡面好像總有話想說,可就是說不出來。
趙先生聽了之後就去了那人屋裡,回來之後就對那人說,你父親想告訴你,這座宅子和你八字不合,對你有害,你不能住在這裡了,趕快賣掉房子。遲了會有性命之憂。
那人聽了,嚇得立即賣掉了房子。可是不久之後偶然發現,他家的房子被趙先生託人買了下來。他心裡立即只得這其中有詐,後來暗地裡尋訪查證,才知道趙先生在自家臥室的牀底下挖了一罈子袁大頭。
這罈子袁大頭自然是那人的父親留給他的。只是被老趙給黑了。
這人氣不過,找上門和趙先生評理,卻被一番辯駁,說是自己算卦算到這袁大頭也不是他家的,是宅子最早的主人的。否則的話,他父親爲什麼生前不說,死後才託夢?那是因爲他父親也是死後才知道的。
那人老父親已經死了,房子也是自己親手賣的,這事情自然怎麼說都沒用。不過經此一鬧,趙先生貪財無品的事情也傳了出來。
那時候,趙先生已經成家立室。
再後來,來找趙先生的都是一些有錢膽大的人。爲了錢,趙先生什麼也肯幹,包括害人。
有一個黑社會老大,看中了一個大商人的小老婆。
他用了好多手段給這個小老婆獻殷勤,又是送花又是送首飾,就是不上手。不知從哪裡聽說趙先生會風水佈局,於是求到了趙先生手裡。
趙先生教他在家擺了一個五行桃花局,又送了一個符給他帶在身上。
結果這個黑社會老大當晚再度出馬,那個小老婆的態度和從前大不一樣,對着這個老大主動勾引獻身,當晚兩人就做了一對野鴛鴦。
至此,趙先生的名字又傳遍了整個香港。
結果沒有想到,害人終害已,害到了自己老婆身上。
聽到這裡,我不禁問:“他老婆是怎麼死的啊!”
張老先生說:“那個黑社會頭子原本和人打了賭的,和那小老婆的事情自然傳到了大商人的耳朵裡。大商人覺得自己面子丟盡,青幫頭子他動不得,只有暗地裡處死了自己的小老婆。他聽說是趙先生作的祟,懷恨在心。讓其他人去找趙先生,同樣花大價錢求了一個桃花符,然後就用到了趙先生的老婆身上。不僅如此還拍了照片到處散發,趙先生老婆一時受不住,就跳樓自殺了……”
聽到這麼慘烈的結局,我和外婆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大概他也沒有想到,害的人居然是自己老婆吧!
趙先生得知自己受騙,老婆也死了,自然要找大商人拼命。可是大商人早就請了段數更高的一位道士和他鬥法。
他老婆橫死,心境受到影響,一番惡戰下來,結果自然輸了。
道士留給他三句評語: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一生孤苦無依!
他心灰意冷,帶着孩子從此消失。其後一段時間沒有音信。
等到出現在趙家村的時候,那時他已經低調收斂了很多。
可是沒有想到,他兒子還是遇到車禍,看來他依然逃不開這個命啊!
張老先生長長嘆了口氣說:“人的命有時候是天註定的,你就算要逃,也不過是無謂的掙扎罷了!”
張老先生一番長話說完,我們都是久久不能平靜。
末了,張帆才說:“也不見得吧,您看他兒子昨天不是醒了嗎?本來說是植物人沒希望了的。對了,三婆,那天晚上你過陰的事情還記得嗎?要說一個人陽壽盡了,怎麼也不可能又活轉來。是不是他和閻王爺做了什麼交易啊!”
外婆的眼睛眨了一下,好像在逃避什麼,搖頭說道:“我哪裡記得,每次過陰完,我自己都是不記得了。當時只有趙先生在場,大概只有他知道吧。”
要想讓趙先生說出來,那恐怕就難了!
張大媽雖然老年癡呆,不過做事情倒還是不會出錯。中午飯是張帆和我、張大媽三個人準備的。
外婆和張老先生又單獨說起了悄悄話,說完之後,我覺得張老先生看我的眼神都變了,怪怪的說不出來。
其實我心裡很明白,外婆一定是爲了那句話,歸真大師和宋朝鬼都說我活不過25歲,外婆和張老先生說了,肯定想問張老先生有沒有破解的辦法。
只可惜,我不想出家做道姑。自然也無法可解。
在家又陪了外婆兩天,外婆的精神也好多了。這次回來足足快十天了,學校的課也不能再拖了。
即使再捨不得離開外婆,我也必須走了。
晚上,我偷偷溜到外婆房裡,爬到她的牀上,鑽進了她的被窩。
外婆的被窩真暖和啊!
外婆摸着我的頭髮,嘆氣一聲接着一聲!
我對外婆說:“外婆,您不要擔心那句話,吉人自有天相,我不會有事的。”
外婆“嗯”了一聲。
好半晌,她才說:“本來覺得張帆這孩子不錯,可是……唉!”
聽外婆這語氣,好像還想撮合我和張帆!不過外婆外婆又吞下了要說的半截話。
我樂得不去追究,撒嬌地抱着外婆的脖子說:“我哪裡也不去。就陪着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