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數不清的黑色影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涌了出來,衝着程恪就纏繞了過去,程恪甩開了那些影子,還用力的將我往身後拖過去,可是程恪現在臉色難看的要命。像只靠一口氣提着,宛如緊繃着的一根弦,看上去,隨時能斷!
“你總是這樣,顧不上別人的感受。”拉出了那許多黑影子的魏淺承好整以暇的望着程恪:“你爲什麼不想想,如果你拼盡全力的來跟我打,那你一定會魂飛魄散。陸蕎也會因爲跟你的束縛,活不了了。”
果然。這話傳到了程恪的耳朵裡之後,他那驅趕黑影時利落的動作,有了一瞬間的遲疑!
我心裡一沉,這個時候,最不該有的,就是遲疑!
果然,手上慢了這麼一分,幾道黑影子就纏繞上了程恪的手腕,牢牢的勒住了,程恪擰起眉頭,露出一個狠厲的表情,伸手將那幾道黑影子扯了下去,但是那些黑影子前仆後繼,滾滾而來,沒完沒了!
就算是這樣慌亂的時候,程恪也是要仔細的留心我身邊。只怕那些黑色影子纏繞上了我,我咬了咬牙,也盡力閃避那些影子,故意把話音放的滿不在乎,說道:“你不用管我,不管他想怎麼樣,死也死在一起好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
程恪的臉色已經明顯有了疲態。但是仍然以稱得上瀟灑的動作,驅散了那些陰魂:“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魏淺承饒有興致的看着程恪,揚起了精緻的眉毛來:“我勸你,還是想清楚爲好, 反正你也只不過是個死人,可是陸蕎,還有好幾十年的人生要過,就這麼陪你死了,是不是,有點划不來?”
我知道魏淺承就是想要擾亂了程恪的思緒,忙說道:“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只要能跟着程恪在一起,是一個什麼命,我就要認一個什麼命!”
程恪聽進去,桃花大眼也忍不住起了一絲波瀾:“陸蕎……”
“呼……”地上出來的黑影子,越來越多了,死死的將程恪的腳糾纏了起來!而程恪損耗了太多的陰氣,擰起眉頭,身體忽然被那些黑影子,拉的重重的往下陷!
我顧不上別的了,給自己放了血就撒了上去,黑影子像是被我的血給燙了一下子,猛地往後面一縮。
趁着這個機會,我趕緊把程恪扯開了,但是那個黑洞雖然縮了一下,卻並沒有消失,反而越擴越大,是個蠢蠢欲動的樣子,還要向着我們的腳下延伸過來!
魏淺承看清楚了我帶着赤血咒,側頭道:“你說保護她,怎麼還讓她沾上了那種東西?你不是不知道,赤血咒多用一次,血氣也就多損耗一次,又比正常人補充的慢,很容易失血過多,人就完了,萬一哪一天她來保護你,倒是跟菖蒲一樣,爲你死了,難道你一點也不內疚?”
這話顯然觸動到了程恪最不願意觸動的心事上,程恪薄脣一抿,望向了魏淺承,站直了身體,沉聲道:“不管以前我跟你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糾葛,到現在,我都不可能再讓往事重演一次!”
說着,他居然對着那個黑洞似的漩渦,伸出了手去!
那手……那手已經透明的快要看不見了啊!我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凝滯上了,想去拉程恪,卻根本快不過他,只見他一雙手,探進了黑洞之中,像是抓住了什麼東西,用力往外面一拉,一道長長的黑色東西,就被他給扯了出來!
那像是一道被抖落開了的黑色綢緞一樣,利落的展開在了我眼前,但是仔細一看,那是一張又一張的人臉,深深淺淺交織在了一起組成的,毫無疑問,是死在了這個村子裡面的冤魂,被魏淺承給呼喚出來了!
程恪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氣,將那一片黑色,衝着魏淺承推了過去。
魏淺承不跟程恪一樣虛弱,他強大的讓人喘不過氣來,那修長的手只是揮動了一下,濃重的黑色,便一片又一片的碎裂了開來,重新落在了地上,不見了。
程恪是鬼,不用呼吸,可是他單薄的胸膛,現在劇烈的起伏了起來。
趁着這個功夫,魏淺承忽然再次的揚起了手來,一道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的光凌厲的閃耀了起來,帶着排山倒海之勢,奔着程恪衝了過來,如果是平時的程恪,閃避過去根本不在話下,可是今天……今天他這個樣子,能堅持站在這裡,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
“程恪……”
程恪躲閃是躲閃了,卻躲閃的勉強,左邊的手臂,被那光線重重的燒灼上了,已經透明到,就算是我的眼睛,也是完全看不見了!
“九成。”魏淺承滿意的眯起丹鳳眼:“程恪身上的陰氣,已經損耗了九成了,再晚一點,準是個魂飛魄散,陸蕎,你想清楚了,這樣的他,怎麼保護你?與其耗盡了他,不如,你跟着我走吧。”
說着,他加重了那個譏誚的語氣:“只要你能活下去,你還可以從我身邊逃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是程恪的陰氣一旦被完全消失了,可就再也拼不回來了。”
“你別聽他的,我還能撐的住。”程恪僅有的那一條胳膊將我擋在了自己身後:“你在我後面,就可以了。”
得到了陰陽御鬼之術之後,我勉強也算是藉着程恪的能力,可以自保了,可是眼前的這個對手,偏偏是讓人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的,那個著名的魏長生!
我的身上很痛。
雖然我毫髮無損,可是程恪所經受的那些痛處,在身爲“主人”的我身上,也一樣能感同身受,他現在,受的是怎樣的一個折磨,我很清楚。
“九成五了……” 魏淺承紅脣一啓,露出了整齊的白牙,甚至,還有一顆虎牙:“你最好,趕緊作出決定,跟我走,還是跟他死。”
我不想程恪這樣痛,更不想他消失……我後悔要跟他同生共死,與其讓他消失,我寧願自己消失!
可是因爲陰陽御鬼之術,我們只能同生共死。
程恪的肩膀,也就在我眼前,一點一點的淡薄下去了,與此同時,魏淺承的手揚起來,又要施展出什麼招數了!
我下定了決心,扳過了程恪的肩膀,踮起腳來,重重的對着他的脣齒吻了下去。
程恪的瞳孔驟然一縮,感覺的出來,我自己身上,源源不斷的流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脣齒之中,渡到了程恪那邊去,慢慢的讓他近乎透明的身體逐漸的充盈了起來,可是我自己的頭卻發了昏,視線也漸漸的模糊了起來。
程恪身上的一切都好涼……好涼…… 他自己,會感覺到冷嗎?
想不了那麼多了,天地開始旋轉了起來,我腳底下發軟,有點站不住,只能勉強的靠在了程恪單薄的胸膛上,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擡起頭來:“我會回來的。”
程恪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桃花大眼立刻泛出了怒意:“我不許!”
“你答應過我,再也不會不聽我的話!”我抓住程恪肩膀的手,因爲用力,已經讓骨節都開始泛白了:“你答應過!”
“其他的什麼都可以,就算你讓我離開你,我都會聽你的!”程恪勉強露出一點形狀的手緊緊的攬在了我腰上:“唯獨這一件,絕對不行!”
“後退……”我望着程恪:“你離我遠一點。”
因爲我的命令,程恪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巨手在往後拉扯,可是他就是倔強的站穩了腳跟,一步也不肯退!
“後退!”我集中了所有的精神,一心一意的祈願着,讓程恪,離着我遠一點,再遠一點!
程恪擰起英挺的眉頭,顯然是在對抗着這個命令,卻還是因爲太虛弱,一個吻,也彌補不了什麼,終究沒能支撐的住,那頎長的身材踉蹌了幾步,還是離開了我。
“陸蕎!”那個聲音,帶着聽得出來的痛。
我轉過頭不看他,只是望着魏淺承:“我跟你走。”
“我喜歡聰明人。”魏淺承星眸一閃,心滿意足的笑了,越過我,他的丹鳳眼裡映出了程恪:“ 你不可能爭得過我,以前一樣,現在也一樣!”
程恪沒有回話,可是我的心,感到了一陣被生生撕扯開了一樣的劇痛,像是已經鮮血淋漓,一片模糊。
這個痛,是程恪的嗎?
“相信我。”魏淺承牽住了我的手,涼涼的聲音響在了我的耳畔:“你總會,慶幸你今天做的這個決定。”
“就算有,那也是以後的事情,跟現在的我無關。”我擡頭對上了魏淺承妖孽也似的一雙眼睛:“我只希望,程恪不要魂飛魄散,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再次回到了他身邊。”
對着我的眼睛,魏淺承的丹鳳眼像是堆上了千年積雪,寒涼迫人,紅脣一啓,聲音帶着點解不清的恨:“我不喜歡這個眼神……”
“我更不喜歡你。”這幾個字,是我咬着牙,說出來的。
這話一出口,魏淺承的眼睛,再一次的凝滯上了,像是陷入到了某種不願意想起,卻陰魂不散的回憶之中來,但是那個凝滯轉瞬即逝,他那張堪稱絕美的面孔上,換了一副笑容:“你喜不喜歡我,這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說着,我只覺得自己的腰被他的手臂重重的攬上了,整個人跌進了魏淺承的懷裡,本來就覺得天旋地轉,現在更是眼睛發花,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程恪好像是在喊我,那個聲音十分讓人心疼。
我也聽不大清楚了,但是我心裡很高興,他不用魂飛魄散,這真好。
迷迷糊糊的,我覺得魏淺承身上,有一種曬過初夏太陽的樹葉子味道……
再次睜開眼睛,我窩在了一個很大的吊籃裡面。
吊籃是用竹篾子似的材質編制出來的,卻透着罕見的紫色,觸手冰涼滑膩,顯然是某種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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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墊着同色的軟墊子,稍微一動,整個吊籃就微微的搖晃了起來。
現在自己,像是關在籠子裡面的一隻鳥。
這個地方,是哪裡?
像是一個空曠的山谷,擡起頭,卻只能望見狹長的一線藍天。
偶爾耳邊還會有細碎的鳥叫,空氣很清爽。
吊籃是被掛在了一棵濃蔭濃蔭的參天大樹上,離地有三尺見方,我從吊籃上跳下來,腳底下觸上了柔軟的青草。
吸了一口氣,花香撲鼻,我側過頭來,看見了一條圍繞着大樹的淺淺溪流,溪流旁邊,生長着大片大片,幾乎望不到盡頭的菖蒲花。
菖蒲……
眼看着這裡,除了我,倒是也沒見到有別人,更不知道魏淺承將我弄到了這裡之後,打算將我給怎麼樣。
程恪他現在,陰氣恢復了多少了?沒有我,他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恢復過來?
“這裡是不是很美?”
那個涼涼的聲音突如其來的響了起來:“你喜歡這裡嗎?”
“看得出來,應該是精心佈置的。”我沒有回頭,說道:“菖蒲一定很喜歡吧?”
“我以爲她喜歡。”就算提起了菖蒲來,魏淺承的聲音也不帶着一絲的波瀾:“不過誰知道呢?女人很麻煩,口是心非,想知道她們的心思,全要憑着猜測,這多累。”來吉斤技。
“喜歡誰,去猜測他的心思,大概也是一種幸福吧。”我說道:“沒必要總說的那麼明白,那就沒趣味了。”
wωw⊙ Tтka n⊙ ¢ O “你跟她長得很像,卻一點也不一樣。”魏淺承的聲音透出了點興趣來:“很有意思,既像是菖蒲,又不是菖蒲。”
“菖蒲她,究竟是什麼人?”我忍不住回過頭,望着魏淺承:“她沒有進我們楊家的族譜,更沒有進入祖墳,屍體就停在了養屍地,而且……”
“你想知道她?”魏淺承走過來,跟我並肩的站在了茂盛的菖蒲花叢裡面,說道:“她……應該是最好的一個養鬼師了,不過很可惜,她要走的路,分岔口太多,迷了路,再想回頭,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知道,你之所以被稱爲魏長生,是因爲你在離開了潭深鎮的時候,帶走了長生。”我接着說道:“所以,菖蒲以長生行者的身份來接近你,想要得到長生,你因爲喜歡她,就把長生給她了,是不是?可是沒想到,她又把長生,交給了來歷不明的程恪……”
“那些流年往事,久遠的要發了黴了。”魏淺承揮了揮那隻玉一樣的手:“我們這些老人家也不想回憶,怎麼偏偏你有興趣?”
“人人拿着我來當菖蒲,我當然有興趣了。”我望着那滿谷的菖蒲花,說道:“可惜,我沒有菖蒲的那種福氣就是了。”
“相信我,”魏淺承說道:“你完全不用去了解她,你的福氣,比她好的多,她……她有她的難處。”
我側頭望着魏淺承,他那精緻絕美的一張臉上, 居然不由自主的,帶了點憐惜。
對菖蒲的憐惜。
“好,既然你不肯說,那我也沒什麼好問的了。”我望着那些馥郁的菖蒲花:“你是不是,有一個心願,就是在這個地方,跟菖蒲高高興興的住在了一起?將我帶過來,就是爲了填補上了這個夢想吧?”
“你說的對。”魏淺承說道:“這裡任何的一切,都是她喜歡的,其他的,我全能爲她做好,唯獨只差一個她。”
像是有配套的茶具,偏偏少了茶壺,只好天南海北的去找到了其他的替補上沒有別的要求,相似就行。
我抿了抿嘴,一低頭,倒是發現自己的長生香囊不見了,想也知道,是魏淺承摘下去的,隨口說道:“你殺了那麼多養鬼師,搶奪長生香囊,究竟爲了什麼?”
“那些養鬼師,不是我殺的。”魏淺承淡淡的回答道:“我要長生香囊幹什麼。”
“不是你,還能是誰?”我被這個幾乎是蓋棺定論的嫌疑人的否認弄的有點吃驚。
“天知道。”魏淺承說道:“如果是我做的,我爲什麼要抵賴?”
奇怪……這話說的倒是對,以魏淺承的能力和名聲,根本沒有不承認的必要。
那麼,殺了那些養鬼師的,難道真的另有其人?
魏長生好整以暇的望着我:“我也很想知道,做這件事情的,究竟是誰,要是沒人承認,這個黑鍋,估計就要給我擔了。”
阿九殺了養鬼師,我一直以爲,阿九是聽令而行,但是現在,阿九已經背叛了碧落門,難道,真的跟二姥爺說的一樣,阿九的背後,有一個大有來頭的勢力在支撐她的所作所爲……
“你好像不怕我?”魏淺承望着我,帶着點出乎意料:“你應該聽說過,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大名鼎鼎的碧落門門主魏長生,誰不知道。”我答道:“現在不怕,只不過是因爲我實在也沒什麼好怕的,我身邊現在唯一重視的,只有程恪, 只要他沒事,我什麼也不怕。”
“哦,你陷進去了……”魏淺承的聲音響起來:“可是,你知道,你這麼對他,是因爲你心裡只有他一個,可是他心裡最重要的,大概永遠也不會是你。”
我的心,像是被猛然扎進去了一根刺。
但是隨即我又釋然了:“那又怎麼樣,我跟你一樣,喜歡他,是我的事,他喜不喜歡我,不是我能掌控的,我也就沒必要去掌控。”
魏淺承沒有說話,半晌才答道:“爲什麼……這一點,你居然跟我一樣?”
“嗯?”我回過頭望着他,只覺得他的丹鳳眼像是含着甚麼落寞一樣。
“單方面的喜歡,只能是喜歡。”魏淺承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展顏一笑,堪稱驚豔:“兩個人兩情相悅,才能稱得上是一個真正的愛,是不是?”
“你也知道什麼是個愛?”我一不留神,就有點說漏嘴的感覺:“我以爲,你只懂佔有。”
“爲什麼要佔有,不就是因爲喜歡嗎?”魏淺承眯着眼睛,溪水的反光跳躍在他的眼睛裡面:“如果我能擁有,爲什麼還要去佔有呢?”
莫名其妙,這話說的有點讓人心疼。不……不對,他那種人,還輪不到我來心疼。
“我什麼都沒有,所以只好搶。”魏淺承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不……你就是那種什麼都有的人,不會懂。”
這話我也從阿九的口中聽到過,他們倆,大概纔是真正的天生一對。
“我是不太懂……”我站起來,擡頭望着比我高一頭的魏淺承:“可是我知道,不是我的,搶來也沒意思。”
魏淺承一雙眼睛掃過來:“我說過,我不喜歡你這種眼神。”
我轉過頭,心裡想着,這裡應該有什麼封印吧?程恪,一定進不來,看來只能自己想法子出去了。
一邊想着,我一邊往溪流另一側走過去,留意着,這裡的封印在哪裡,打算儘快找找逃走的方法,下意識的就隨口說道:“你喜歡不喜歡,關我什麼事?”
沒想到,就在這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魏淺承拉住了我的手,我愕然側過頭,他的紅脣勾起來,滲出了一股子妖氣:“說的也是,喜歡不喜歡,關我什麼事?佔有了,也就行了……”
我當然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心頭一緊,就要把手給抽出來,可是魏淺承力氣很大,一下子就把我給扯過去了,樹葉子的味道撲過來,他那一張完美無缺的臉居高臨下的望着我,涼涼的聲音帶着一種恐嚇:“那就讓我,先佔有了再說……”
說着, 低下頭,就要吻上來!
那個瞬間,要是在以前,我是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的,因爲太突如其來,但是因爲有了跟程恪的陰陽御鬼之術,我就算沒有魏淺承快,也趕緊側頭躲閃了過去:“你看清楚,我只是個替身,並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
“那又怎麼樣?”魏淺承的聲音裡帶着戲謔:“我可以,把你當成了那個人……”
說着,一隻手攀上來,不由分說,拉着我的衣服就要往下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