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那即使睡着了也緊蹙的眉頭讓蕭漠北心中又是狠狠一緊，不由自主的就伸手過去想要替她撫開眉結……
“不要……”顧念卻突然夢囈一聲。
他的手就僵硬在半空，心裡面自嘲一句：蕭漠北，你的念念就算睡着了也那麼牴觸你！
“不要……人不是我殺的……蕭漠北，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緊接着從顧念嘴巴里面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不像是夢囈，那麼清晰的落在蕭漠北耳裡，落在他的心上。
胸口是一陣驚呼窒息的疼痛。
就連夢裡都在責怪，可想而知，這三年來，她的心裡面積壓了多少的怨恨。
伴隨着心痛，將僵硬的手收回，盯着那張清秀的小臉看了許久，纔像是一個木偶一般轉身。
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牀上躺着的人兒，緩緩睜開眼睛，那一雙眼眸，眸底還有着晶瑩的淚珠，在黑夜裡面格外的亮。
他這就難過了麼，她的譴責不過纔剛剛開始而已，他就受不了了麼？那麼她這三年來所承受的痛苦又算是什麼？
蕭漠北，你總要爲你的自私付出代價的！
……
蕭漠北在落地窗前不知道站了多久，任由冰冷的夜風吹亂他的髮絲，更吹亂他的心。
過去三年的每一個深夜，他莫不是靠着究竟麻醉，就是一直在自責中等待天亮。這一次的重逢，本以爲會是上天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但照現在看來，就算是他要彌補三年前的自私，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都說人生最可怕的事情是你想到要去做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可他現在卻覺得最可怕的事，你明明就知道該怎麼做，而你也真的那樣做了，卻收不到任何預期中的效果。
顧念，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
隔天一早，顧念起的很早，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看到蕭漠北也在，眉間微不可見的閃過一絲意外。
但最終只是若無其事的坐下，並且開始吃早餐。
曾經一直奢望着的事情，現在卻成了相顧無言，哪怕有楊柳不停的在餐桌和廚房之間來回走動，也改變不了空氣中有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息。
“你……”
“你死了那條心吧，我不會接受史密斯的建議，更不會給你可以減輕罪孽的機會！”
不等蕭漠北開口，顧念就已經放下手中的筷子，用一貫冰冷的話語開口說道，她垂眸了一眼自己的右腳，又擡眸，脣畔多了一抹像是盛放的罌粟一般妖冶笑容：“蕭先生，從你把我強行帶回來的那天開始，就該想到，我和我這條殘廢的腿，註定要折磨你一輩子……”
這樣的顧念，讓蕭漠北何其陌生，她心裡面對他的怨恨竟已讓她變成了另一個人。但是他卻沒有資格去責怪她半分，因爲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蕭漠北也跟着放下手中的筷子，背靠上椅子，脣角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顧念，難道你真的以爲我會內疚嗎？”
“難道你忘記了我是多麼自私嗎？”他極其風輕雲淡，就好似說着無關痛癢的事情一般，“你要知道，你拖着殘廢的腿，對我來說不過就只是礙眼而已，而你呢？實話告訴你，我一點兒也不介意你用你的人生來跟我賭！”
顧念擡眸，對上那雙幽深的黑眸，眸底多了一絲微不可見的失望。
顧念，你失望什麼，難道忘記了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嗎，爲什麼你還妄想他的心裡面還會有內疚！
所以……她真的要用自己一條腿，還有未來的幾十年去跟一個這麼無情的男人賭嗎？
蕭漠北優雅起身上樓的同時，正好史密斯過來。
“顧小姐，你考慮的怎麼樣了？”史密斯在收到蕭漠北眼神示意之後，開口詢問那個面無表情的女子。
顧念擡了擡下巴，卻沒有半點兒要回答的意思，其實是心裡面有點兒凌亂。
“顧小姐，作爲一名醫生，我必須嚴肅的告訴你，你若是不答應，這是在拿你自己的人生開玩笑，是對你右腿的不負責！”
史密斯見顧念沉默，他的語氣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
而顧念也終於轉眸看着一臉激動的史密斯，儘管覺得他爲了幫蕭漠北勸她是極盡全力，但也不得不承認，史密斯的這一番話，觸動了她心底的那根線，讓她原本堅定的心開始左右搖擺……
“好，要我答應治療也可以！”顧念幾乎是咬着牙做下這個決定，“但我有兩個條件！”
“顧小姐請說！”史密斯聽到顧念鬆口的那一瞬間，幾乎是欣喜若狂，更是在顧念視線不到的地方給站在樓梯口的蕭漠北豎了大拇指。
而蕭漠北那顆懸着的心也總算是微微的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是不是激將法起到了作用，但只要他最終的目的達到了，至於用了什麼樣的辦法，他一點兒都不介意。
他相信，等到顧念的腿恢復了，她也一定會恢復從前的熱情開朗，到那個時候，大概就會明白他懺悔的心和所有的良苦用心！
“第一，我不去醫院，就在這裡！”顧念簡明扼要的開口。
史密斯沉思了一下之後，點點頭：“只要消毒工作做到位，在這裡和在醫院問題不大！”
“第二，在我治療過程中，我不希望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第三個人！”
“這……顧小姐，你的情況比較特殊，在不使用麻醉的情況下，只怕是……”史密斯的眼眸中閃爍着一絲爲難。
先不說蕭很希望陪在這個女子的身邊，就單單是活生生將骨頭敲碎重新生長的那種疼痛，就不是她這麼弱小的身體可以承受的住的……
“史密斯先生，對於一個已經死過數回的人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畏懼的！”顧念看出史密斯的憂慮，不以爲意的開口。
痛，那代表她還活着，總比曾經在死亡邊緣徘徊要好的多。
當初她可以一個人挺過來的，現在也照樣是可以。
“……”史密斯看看這個倔強的女孩，又看看樓梯口眉頭緊蹙的男子，直到蕭漠北點了點頭，他纔跟着妥協，“那好吧！”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史密斯醫生儘快準備手術！”
顧念始終保持着高冷的態度，就算在史密斯的面前也一樣，說罷就起身又往樓上房間走去。
蕭漠北就站在樓梯口，眸底有着一絲複雜的情緒，以爲她會像平時一樣，看都不對他看一眼的徑直走過。
卻出乎意料的將腳步停留在他的面前，目光直視着樓梯的方向，冰冷的毫無情緒的開口：“別忘記你說過的話！”
只要腿治好了，她一定要見到母親，然後帶着母親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這滿是傷心的城市。
……
因爲顧念的焦灼，也因爲史密斯的行程問題，最終手術的時間就定在第二天。
爲了方便準備隔天的手術，史密斯留在了別墅做準備工作，而蕭漠北也非常“識趣的消失”在別墅裡面。
這一晚，一直沒有怎麼睡好的顧念睡得格外的沉，而且還做了一個特別長的夢，夢到她腿還是健康的時候……
“怎麼樣，都準備好了嗎？”蕭漠北推門進來，看着“睡”在牀上的小女人。
史密斯點點頭，“蕭，雖然我給顧念注射了鎮定劑，但是一會兒……”
“我知道，還有我在！”蕭漠北蹙着眉頭，點了點頭。
爲了減輕顧念的痛苦，使用鎮定劑，是史密斯和蕭漠北商量之後的辦法，可這樣的辦法，也只能暫時的緩解一下顧念心裡的害怕而已。
等到史密斯換好手術服，做好一切準備工作的時候，手上掄着皮錘的時候，蕭漠北握着顧念手的手心多了一絲汗意。
第一錘下去……史密斯沒有用盡全力，但夏珞寒的眉頭已經微蹙。
“蕭……”
“繼續！”
蕭漠北的語氣堅定，但眼眸卻不由自主的轉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沒有辦法去面對這樣的時刻。
他緊緊握着顧念的手，腦海中不斷浮現出來的就是當年看到她中了子彈，緩緩倒下的那一幕……
念念，你一定要挺住！
第二錘，第三錘……史密斯的手法很專業，也不遺餘力，在蕭漠北已經不知道第幾下的時候，耳邊就傳來“啊——”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聲。
在骨頭重新碎開的同時，那點微弱的鎮靜劑已經起不到作用，顧念驀地膛大雙目，小臉上的表情也是一片猙獰。
當她看到蕭漠北的那一瞬，心裡莫名就是憤怒的，但除了疼痛，她已經沒有辦法做出任何的表情。
而因爲劇烈的疼痛，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
“蕭，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不能亂動！”史密斯激動的大喊。
“念念，聽到了嗎，不能亂動！”蕭漠北的雙手忙着固定小女人的雙肩，可起到的效果卻是微乎其微。
“痛……好痛……”
找不着着力點的顧念痛的只想要扭動身體。
“蕭，快固定住！”
就在史密斯再次舉手的時候，蕭漠北鬆開一隻固定在顧念肩膀上的手，毫不猶豫的就靠近她的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