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上賊船

誤上賊船

太陽即將沉入海面以下,在天黑之前,我必須找到一個暫時安身的地方。

我跑遍了附近所有的角落,終於讓我找到了一個滿意的地方,那是一片岩壁形成的凹陷,大概人半彎着腰的高度,二米寬。

我用爪子把裡面堆積的泥土刨掉,露出巖面,再鑽入灌木叢中,叼來了一些鬆軟的樹枝和樹葉,鋪在地上,草草的做了一個窩。

我拖着金毛沉重的身體,儘量讓他少受顛簸,慢吞吞的把他移到了這個臨時的避難所,在我這麼來回折騰的時候,金毛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下,我高興的低低的吼叫了兩聲,然而,他只是用茫然的目光看了周圍一眼,然後又沉沉的睡去。

我知道,他剛剛並沒有真正清醒。

我吃完了半隻海鳥,舔了舔嘴,這點肉當然不太夠,但是我必須留下一些,也許金毛過會兒就會醒過來,那個時候,他就急需要肉補充體力。

外面天已經全黑了,繁星閃爍,浪濤有節奏的拍擊着海浪,好像情人溫柔的絮語,時而可以聽到海鳥的鳴叫聲。

我把頭擱在自己的前腿上,尖着耳朵,注意着周圍的風吹草動。

雖然白天的時候,我翻遍了這座海島的大部分地方,沒有發現對我有威脅的大型動物,但是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我依然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wωw ¤TTKдN ¤C O

這隻被我抓到的海鳥就是個警示,沒有發現並不代表沒有。

我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回過頭看了看金毛,他呼吸急促,臉燒得通紅,我對此束手無策,只能期待着明天到島上找找看,有沒有用得上的藥草,如果有淡水就更好了,能夠清洗傷口,降低體溫。

在這種焦慮中,黎明終於來到了,天空泛着微白,我走出了窩,抖了抖身上的毛,用叼來的樹枝把巖壁那兒遮得嚴嚴實實,左右看了看,覺得滿意了之後,才跑開。

我在灌木林中穿行,這裡的植被並不茂密,葉質堅硬,樹皮粗厚,爲了防止水分流失,表面都有一層蠟質,間或有些花,比如風信子,我仔細的尋找着,終於在一片比較茂密的灌木叢中發現了一個小水坑,汩汩的冒着地下水。

我高興地叫了一聲,把頭浸在了冰涼的水中,直到再也忍不住之後,才把頭伸出來,甩了甩,水珠四濺,我看到水坑邊有一些小動物的足跡。

不動聲色的留意着這一切,我用在海岸邊發現的一個爛陶罐裝滿了水,帶回了巖洞。

在某些方面,相對於人類的身體,動物有着無可比擬的優勢,但是在喂水這個動作面前,即使人類時候那種殘缺的手,也比現在用嘴叼着個陶罐要容易。

我把水澆在金毛臉上,身上,然後再撕下一片衣服,用嘴叼着擦了擦他的身體。

我得承認,這些照顧人的活,我做得不太順手,毛躁的動作讓金毛微微呻吟了一聲。

聽到他的聲音,我趕緊放輕了手勁。

金毛睜開了眼睛,剛醒過來,大約還有些恍惚,目光無神地看着我,一會兒之後,終於有了焦點,他皺着眉,好像說了句什麼。

我動了動耳朵,努力地想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麼。

等到終於明白了他說的話之後,我臉色有些難看,因爲金毛說的是,沒死,也快被我弄死了。

這隻囂張的獅子,太不知道感恩了。

金毛陷入了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他清醒的時候,會半靠在巖壁上,努力的吃着我弄回來的食物。

幸好這座無人島,對於我們這些野獸來說,有着許多的獵物,灌木林中的獾和兔子,礁石上的海鳥,海灘上的牡蠣等等。

吃下這些食物,對於狼形的我來說,當然是毫無問題,但是,對於人形的金毛來說,茹毛飲血,就困難了點——人類的脾胃早已經適應了熟食——但是他現在連變身的力氣都沒有。

我看着他滿臉痛苦的撕咬着手裡的半隻鳥,想了想,就跑了出去。

我想起了那些海鳥築巢的地方好像有許多鳥蛋,生吃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

運氣不錯,我找到了好幾個鳥蛋,把它們弄回了巖洞,叼到金毛面前,我才發現,金毛已經倚着牆睡着了。

他的燒還沒有退,連呼吸都帶着熱度。

等他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我叼來了幾根木棍,用腳在地上劃拉着,寫了一些字,他喘着氣看着我寫的東西,問:“有用?”

我點點頭。

他伸出虛弱的手,把衣服撕成了布條,然後把那幾根木根綁在了自己的胸口,做了一個簡易的夾棍,用牙咬着打了個結,他臉色慘白,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全身因爲劇痛而微微發抖,他嘶啞着喉嚨,斷斷續續地說,“要——要是——能喝杯提爾斯葡萄酒——就好了!”

金毛的傷好得很慢,也許是太重了,完全沒有以前那種恢復速度,幾天之後,他才終於能夠拄着個柺杖走出巖洞。

我們兩個來到那片白色海灘,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金毛佝僂着背,臉色焦黃,帶着病態的紅暈,以往的神采飛揚只剩下憔悴,我知道,他的傷並沒有得到好轉。

他需要醫生和藥物的治療,我們必須尋找救援。

我在沙灘上寫了些字,讓金毛看着,金毛點點頭,同意了。

我們在沙灘上呆了一會兒,看着滿地的螃蟹橫行,它們瞅着周圍沒有危險就爬出洞穴,然後在沙灘上匆匆忙忙的爬來爬去,忙忙碌碌,尋覓着食物,然後被捲過來的海浪帶走,沖刷着不知道到哪去了。

我在樹林中找到了一些枯枝,以及乾草、樹葉,帶回了巖洞邊,金毛坐在那兒等着我。

我看着他用了整整一個小時,笨手笨腳的鑽木取火,終於,那幾個火星落在了乾草上,火點燃了。

金毛興奮的看着這一切,對於還野性未退的獅子來說,火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一個神秘而危險的東西,遺傳基因中的刻印讓他永遠對火敬而遠之。

金毛往火堆上扔着枯枝敗葉,火熊熊燃燒着,在這麼熱的天氣裡,還站在一堆火旁邊,金毛汗如雨下,我讓他退開點,站在旁邊的石頭上,往火堆中扔着樹枝。

我們把樹林點着了,這些表面有着蠟質的樹木,非常結實,一會兒之後,一股滾滾的濃煙就冒上了天空,噼噼啪啪的爆裂聲不絕於耳。

只要這附近有船隻經過,應該都不會忽略這個信號。

等了兩天,金毛已經越來越虛弱,他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雖然這兩天因爲大火的緣故有充足的肉食,但是他還是沒有抵過傷口的惡化。

我在他身邊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的味道,他的傷口在發炎。

我毫無辦法,甚至都不敢去舔他的傷口,只能在他身邊團團轉,如果金毛就這麼死了怎麼辦?如果我們永遠離不開這個荒島怎麼辦?

這個時候,我不可遏制的想起老大,如果是他,會怎麼做?他總是能夠冷情的分析形勢,然後找到解決問題的途徑。

我很少做夢,但是流落到這個荒島之後,我做了好幾個夢,每個夢裡面都是我和老大在草原上相依爲命時候的生活,但是每一個夢都以老大,或自己被獵殺這種荒謬的場景結束。

從夢中驚醒的時候,我都會嘲笑自己,原來死過一次的人,還是會怕死。

也許我不是怕死,而是又有了不可割捨的牽掛。

睡不着的時候,就能聽到金毛只有在昏迷中才會發出的痛苦的呻吟,他只有在這個時候,纔會誠實的顯露承受的痛苦。

每天,我都要花大量的時間站在這座小島的最好處,那個懸崖上,瞭望着遠方,看是不是有船隻路過這裡,每一次都失望而歸。

本來以爲今天也會是這樣,當天邊那個黑點出現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等到它越來越近,終於看出來是一艘船的輪廓的時候,我仰頭長嘯了一聲,轉身往懸崖下衝去。

金毛還在昏迷着,我毫不猶豫的狠狠的咬了他的手臂一下,他呻吟了一聲,終於醒轉了過來,有些不太清醒的看着我在他身邊興奮的搖晃着尾巴。

我用腳在地上寫了個“船”字,他看到了,無神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立刻想站起來,但是虛弱的身體不允許他做這樣激烈的動作,我把木杖叼給他,他拄着木杖走出了巖洞。

我們來到了海灘上,那艘船越來越近,我們的希望也越來越大。

船上的人看到了我們,他們在靠近海島的地方放下了一艘小船,船上坐着四個男人,划着槳往我們這來了。

我和金毛激動地看着他們。

那四個男人跳下了船,踩着海水走到了我們身邊,帶頭的那個粗壯的男人,“嗨,是你們把這島給燒了?”

金毛喘着氣,咳嗽了一聲,點點頭,“我們的船遇到風暴沉沒了,只有我,和我的同伴活了下來。”金毛摸了摸我的毛,好像在做個說明,他話裡的同伴就是我。

他並沒有說我們是遇到了海盜才遭難的。

那個男人點點頭,但是看起來好像無動於衷的樣子,也沒有邀請我們上船,我感到他和一般的船員和水手有些不太一樣,這讓我有了點不妙的預感。

果然,他吐出已經嚼得稀爛的菸草,“嘖,看你一副快死的樣子。”

金毛有些惱火,不過他忍了下來,“請——救救我們,只——只要讓我們隨便搭到什麼港口就可以。”他勉力地說。

那幾個男人鬨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什麼可笑的話一樣。

我們安靜地等他們笑完,金毛把腰上繫着的袋子打開,把裡面的幾顆寶石倒在了手心,“這——是報酬,只——要讓我們——平安——到達最近的海港,你——你們還可以——得到更多的寶石、金幣。”

那個男人眼睛一亮,把那些寶石拿在手裡,看了又看,還用那口大黃牙咬了一下,最後好像確定是真貨之後,他終於開口了,“把他帶到船上。”

旁邊那三個男人立刻過來攙扶着金毛,金毛掙扎了一下,用手指着我,“帶上——它,報酬——雙倍。”

那個男人吐了一口唾沫,好像看個瘋子一樣的看着金毛,不過誰會嫌錢多呢?我跟在金毛的後面,我們上了小船,之後又用吊框回到了大船上。

那個和金毛談判的男人,走到其中一個穿着特別華麗的男人面前,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圍着我們的那羣人,個個滿臉殺氣,目露兇光,看着我們就好像看着什麼美味的羔羊。

金毛好像異常都沒有發覺那樣,慢慢地挪到了那個衣着華麗的男人面前,“我——我是提爾城的商人羅伊德·拉塞爾斯,我的命——是你救的。”

這個男人應該就是這艘船的船長,看起來比較容易溝通,他仔細打量着金毛,以及一直緊跟在金毛身邊的我,點點頭,“我聽鐵錘說了你們的情況,你先休息吧,在大海上我們誰都有可能被海神耍弄。”

金毛捂着胸口,痛苦的說,“恐怕——我還——需要——你們船上——的醫生——”

那個男人喊了一句,立刻有個人跑過來,他指了指金毛。

我們被帶到了一個狹窄的艙室,裡面有一張木板牀,一個提着藥箱的老人走了進來,他一邊看着金毛的傷口,一邊搖頭嘆氣,“這傷口太重了,你居然還活着真讓人意外。”

金毛閉着眼,渾身滾燙,已經陷入再一次的昏迷。

我聽到門外有人在說着什麼,大概是那個船長和他的手下,那個手下向船長建言,把那個受了傷快要死的男人扔到海里餵魚,船上有重病的人不吉利,而另外一個則說這個男人剛剛出手就是幾顆寶石,看起來很闊綽,應該是條大魚,應該救活了他要求贖金,而那個船長則什麼都沒說。

我想,我們的運氣相當不好,這大概是艘海盜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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