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廖先生,您看如果這個文件沒有什麼問題,就可以簽字了。”曉敏笑着說,“這樣我就可以向集團交一份完整的合約內容了。”

廖文楓站在房間的落地窗前,倒了兩杯加拿大冰酒:“曉敏,你這麼精明幹練,又是這麼美麗動人,林經理一定很賞識你。”

“哪兒的話?”曉敏不好意思地說,“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員工。”

“先喝一杯,不着急簽字。”廖文楓說。

“謝謝廖先生。”曉敏接過高腳杯。

廖文楓拿過來文件,看了兩眼,簽字。

“您不仔細看看麼?”曉敏奇怪地問。

“我信得過你。”廖文楓說。

曉敏低下頭:“謝謝廖先生的信任,不過生意還是生意。”

“我信得過祖國大陸的生意人,不會欺騙我的一片愛國熱忱。”廖文楓把合約給她,“第一筆資金明天就可以到位,我們的項目可以先啓動起來。”

“對了,廖先生。”曉敏問,“馬上就要是中國傳統的節日春節了,不知道廖先生打算幾號回臺北?我好給您訂去香港的機票。”

“海峽兩岸都是中國人,卻還要在英國的殖民地中轉,這是中國人共同的悲哀啊!”廖文楓感嘆。

曉敏看着他。

“我決定了!”廖文楓喝口酒,“不回臺北,就在省城過年!”

曉敏看着激動起來的廖文楓。

“我要在自己的老家,在祖國過年!”廖文楓說,“這裡就是我的家!”

“廖先生,您的愛國熱忱真讓我感動!”曉敏起身激動地說,“我會向集團劉總和林經理彙報,給您好好安排這個春節!一定讓您有家的感覺!”

廖文楓笑着點頭。

“不如這樣,您打電話讓您太太一起到省城來過年好了!”曉敏說。

廖文楓眼神黯淡起來:“我太太已經去世五年了。”

曉敏急忙道歉:“對不起,廖先生我不知道。”

“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廖文楓低沉地說,“算了,不說這個了。謝謝你,張小姐!”

“叫我曉敏好了。”曉敏說。

“好的,曉敏。”廖文楓笑。“你過年怎麼安排?”

“我?我過年就在本市,我家就在這裡。”曉敏說。

廖文楓笑道:“不知道能不能去你家吃頓年夜飯?大陸的年夜飯,我從來沒吃過。”

“當然可以!”曉敏高興地說,“只是我們家條件不是很好,我怕您不習慣。”

“我也是苦出來的,臺南的農民家庭出身。”廖文楓說,“這些不算什麼,只要可以感受到過年的感覺就可以了。過年的時候,一個人孤零零的,確實很難受。”

“那沒問題!”曉敏笑着說,“我親手包餃子給你吃!”

廖文楓看着她:“一言爲定!切斯!”

“切斯!”

兩個高腳杯碰到一起。

華明集團林秋葉辦公室。林秋葉看着合約點頭:“這樣我們的合作就具有法律保障了。曉敏,你立了第一功!”

曉敏笑:“是廖先生爽快,他信任我們。”

“信任?”

“是啊!”曉敏說,“林經理,您真的緊張過度了!我看廖先生是一個愛國臺胞,他是誠心誠意和我們一起搞好省城的建設。”

“曉敏,你記住這句話——商人愛國,但是也愛利益。”林秋葉說,“愛國是本性,追逐利益卻是本質!尤其現在是和平建設時期,沒有利益他是不會籤的!

曉敏嘟着嘴:“林經理,我知道了——不過我還是覺得您太緊張了。”

“也許吧。”林秋葉嘆口氣,“20年兵習慣了——他問我丈夫的事情沒有?”

“沒有,一句都沒有。”曉敏說。

林秋葉點點頭,沒說話。

電話響了,林秋葉拿起來:“喂?”

“幹啥呢?”何志軍山一樣的聲音想起來。

“我說你就不能小點聲?”林秋葉把話筒拿得距離自己遠一點,“我這是辦公室,又不是你們大隊值班室!”

曉敏笑:“林經理,我先去了。”

林秋葉點點頭,曉敏出去關上門。

“我說,你何大隊長又有什麼指示?”林秋葉問。

“我今天回家。”

“什麼?!”林秋葉叫起來,“真的啊?!”

“還說我聲音大你的聲音也不小,看給我震的。我說我今天回家。”

“在家過年?”

“過不了了,我到陸院去接教員和學員,順便回家看看。我們大隊是總部戰略預備隊,過年肯定是戰備我走不開。”

林秋葉有些失望。

“我回家看看你,看看小雨和子君就走。”

“好吧,我今天早點回去,給你做飯。”林秋葉激動地說。

“咳,一碗麪條管夠!吃什麼不是吃啊!”

“你這人!”林秋葉恨不得把他從電話裡面抓出來打,“要過年了你知道不知道?!”

“好好我錯了我道歉!”何志軍說。

林秋葉笑,抹抹氣出來的眼淚:“好了,我做你最愛吃的,你記得吃完飯再走!”

“好好!對了,我還得帶個教員和倆學員,就一起在家吃吧。”

“成,過年人多熱鬧!”林秋葉爽快地說。

“我的倆閨女!”

何志軍人沒進屋聲音先到。

何小雨就一下子衝出來抱住何志軍的脖子撒嬌:“爸——”

“哎呀!我閨女又出落水靈了!”何志軍就掐掐何小雨的臉。

何小雨一眼看見後面的鄭教員、張雷和劉曉飛,馬上就下來了,特別不好意思:“爸,來客人怎麼也不提前告訴我?”

劉曉飛就眨巴眨巴眼睛。

“啥客人啊!你鄭叔叔不是自己人?”何志軍進來,鄭教員和劉曉飛張雷也進來。

何小雨臉紅了。

“哎呀都來了啊!”扎着圍裙的林秋葉從廚房出來,“老鄭趕緊坐,好長時間沒見你了!曉飛也來了啊?”

“阿姨好。”劉曉飛趕緊說。

“坐坐!”林秋葉招手。“這個小夥子沒見過,你同學?”

“阿姨,我叫張雷!”張雷利索地敬禮,“和劉曉飛是同班的。”

“都坐都坐!”林秋葉說,“小雨倒水!”

何小雨就趕緊倒水,倒到劉曉飛踩了他一腳。

“哎喲!”劉曉飛沒準備,叫了一聲。

“怎麼了?”何小雨明知故問。

“沒事,沒事。”劉曉飛看着大家笑,“我自己踩自己了。”

“說你智商低你還不承認。”何小雨給劉曉飛倒水,轉向張雷。

“謝謝。”張雷接過杯子,低聲問:“她呢?”

“誰啊?”何小雨裝糊塗。

“方子君。”

“在屋裡休息呢。”何小雨說,又低語:“說真的,你放棄吧。你再出現,對子君姐是一種折磨。真的,讓她活在過去太殘忍了。”

張雷就無語,默默喝水。

“我的大閨女!”

何志軍走進臥室,方子君已經披上外衣站起來:“何叔叔!”

“不錯不錯,現在臉上開始放光了!”何志軍看看她,“多休息,多運動!沒事就出去走走,換換空氣!”

“嗯!”方子君點頭。

“你洗洗手,一起吃飯。”林秋葉說,“今天咱們提前吃年夜飯!”

“把我的五糧液拿出來!”何志軍說,“我和我倆閨女都要喝兩杯!”

“你怎麼那麼沒正經?跟孩子喝酒?”林秋葉怪他。

“什麼孩子!看看都多大了?”何志軍說,“這都是大人了,都是軍人!軍人過年,不喝兩杯行嗎?快去,我在大隊禁酒,回去不能喝了!”

方子君披着軍外衣,裡面是睡衣走出來,看見張雷愣住了。

張雷慢慢站起來。

“你們好。”方子君轉過眼睛看大家。

“子君,你身體好點了吧?”劉曉飛說。

“嗯。”方子君點頭,“沒什麼事兒,年後我就去上班。”

何志軍和林秋葉在廚房忙活,何小雨往外端菜。

“我問你啊,閨女!”何志軍突然問,“你是不是跟劉曉飛那什麼?”

何小雨一下給問傻了,拿着菜戳在那兒:“爸,你說什麼呢?”

“你知道我說什麼。”何志軍說,“你還是學生,不是畢業了。所以這種事情我得問,我是你老子我不能問嗎?”

“你把孩子嚇着?”林秋葉說,“以後抽個時間專門談不行嗎?”

“我也得有時間啊!”何志軍說,“我好不容易跟閨女說句話你插什麼嘴?出去招呼客人去!”

“你還有理啊?”林秋葉嘟囔一聲,“成天也不着家,回家就審我閨女!我閨女是你抓的特工啊?怎麼着,我知道他們倆的事兒!我同意了!”

“媽——”何小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你這跟我吵什麼吵啊?”何志軍苦笑,“我說了我不同意了嗎?我說了嗎?”

“你同意你還問什麼?孩子的事情他們心裡有數,孩子們都大了!”林秋葉說。

“是啊,我的小雨長大了!”何志軍看着何小雨慈愛地說,“鳥兒大了,翅膀硬了要飛!閨女大了,出落水靈了要嫁!——不過我可囑咐一句,在你們沒有到正連級別以前不能結婚,要踏實工作!”

“爸!”何小雨漲紅臉,“你們這都說什麼啊?!我一句也聽不懂!”

掉頭就出去了。

何志軍和林秋葉看着女兒的背影哈哈大笑。

“一不留神,過幾年該當外公了?”何志軍自語。

“你還好意思說?”林秋葉說,“我問你,劉曉飛你覺得怎麼樣?”

“不錯,是個好兵!”何志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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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是不是個好男人!”

“好兵肯定是好男人啊!”何志軍納悶地說,“你看看我,是個好兵啊?不也是個好男人嗎?”

“你要是好男人,天底下沒男人了!”林秋葉氣鼓鼓地說,“還好意思說!”

林秋葉端起菜就出去了,何志軍在廚房納悶:

“我怎麼不是好男人了?”

凌治轎車高速開到山頂,廖文楓開車技術非常漂亮,直接就一個急轉彎停在公路邊上一步到位。廖文楓跳下車,站在山風當中看着腳下的城市和遠處的大海,萬家燈火猶如點綴在城市的明珠,微微的夜幕當中眨巴着眼睛似乎在訴說着安詳寧靜。

“真美!”廖文楓感嘆。

曉敏下車把外衣給他:“廖先生,您也不穿上外衣?”

廖文楓穿上外衣,很紳士點頭:“謝謝。”

他轉向城市:“只有在這裡,才能感覺到大陸之廣闊,祖國之遼遠!”

“臺灣不美麼?”曉敏問。

“美。”廖文楓說,“但是那裡非常擁擠,在臺灣我是不可能看到這麼遠的大陸的!”

“廖先生這麼喜歡大陸,沒考慮過把事業轉移到大陸麼?”曉敏問。

“如果條件成熟,我會的。”廖文楓說,“當然我首先要徵得董事局的同意,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兩岸隔閡多年,互相都不瞭解。不過我很有信心!”

“你一定會成功!”曉敏說。

廖文楓笑笑,看曉敏:“如果我的事業轉移到大陸,我也會把家安在大陸!”

“那最好了!”曉敏說。

“我會重新開始我的生活。”廖文楓看着曉敏的眼睛,火辣辣的。

曉敏躲開他的眼睛,聲音低了:“那當然好。”

廖文楓笑笑,打開車門:“上車!我們去吃海鮮!”

曉敏猶豫:“接待費我能動的限額有限,我先給林經理打個電話可以嗎?”

“說什麼呢!”廖文楓說,“我請客!”

“那怎麼好意思呢?您是客人!”曉敏說。

“什麼客人!”廖文楓說,“我現在不是臺商,你也不是華明集團的秘書——現在我是廖文楓,你是張曉敏。我個人請你吃飯!”

“不行不行!”曉敏說。

“那我換個說法。”廖文楓說,“曉敏,你願意和我約會嗎?”

曉敏一愣,眼睛看着他,臉紅了。

“我邀請你和我共赴晚宴,可以賞光麼?”廖文楓說。

“你,你經常這麼約女孩子麼?”曉敏問。

“不,我妻子去世以後,你是第一個被我約的女孩。”廖文楓誠懇地說。

“爲什麼你會約我呢?我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你美麗溫柔,善良賢惠,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機會和你接觸,而不僅僅是商業上的來往。”廖文楓說。

曉敏呆着不敢說話。

“是不是因爲我來自臺灣那個資本主義花花世界,所以你不信任我?”廖文楓問。

“不是這樣的,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上車。”廖文楓笑,“我約你吃飯。”

曉敏想想,上車了。

“今天呢,不是過年,但是是年夜飯!”何志軍端起酒杯,“這個桌子上都不是外人!老鄭,我多年的老兄弟!一起出生入死!林秋葉,我老婆!這個不用說了!剩下的,都是我們的晚輩,下一代的軍官們!我們都是或者曾經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人,我們在這個中華民族傳統的節日坐在一起,來祝賀新的一年到來!來,爲了祖國平安,乾杯!”

“我說,你這都回家了,怎麼還是打官腔?”林秋葉笑。

“這怎麼是打官腔呢?”何志軍瞪大眼睛,“這是我的心裡話嘛!”

“成成!你的心裡話!”何小雨端着杯子,“趕緊喝吧,我這個杯子都端累了!”

“對對,聽我女兒的,喝!”何志軍一飲而盡。

大家也都喝酒。

方子君白皙的臉上現出紅暈:“何叔叔,我就這一杯,不能再喝了。”

“好!那你就多吃菜!”何志軍說。

何小雨就趕緊給方子君夾菜:“吃這個!營養價值高!”

座位是何小雨安排的,何志軍居中,林秋葉在左邊,方子君在右邊。何小雨自然坐在方子君身邊,右邊是劉曉飛,然後是張雷。鄭教員在林秋葉旁邊。這樣就把方子君和張雷隔開了;但是也產生一個問題,就是方子君和張雷是面對面。

方子君不看張雷,就是低頭吃菜。

何小雨踢劉曉飛一腳,劉曉飛條件反射彈起來。

“怎麼?我的凳子上有釘子?”何志軍眼一瞪。

“不是不是!”劉曉飛急忙拿起酒杯,“何大隊長,我敬您一杯!”

“你看看這個孩子,在家叫什麼大隊長!”林秋葉說,“你小時候叫什麼?你忘了你追着你何叔叔講戰鬥故事的時候了?屁大點的時候就追着喊何叔叔,現在居然叫大隊長了?”

“阿姨,我……“劉曉飛不好意思地笑。

“啊,你願意叫啥叫啥!”何志軍苦笑說,拿起酒杯。“你個毛小子,有一套!居然敢對我後方下手!我還沒專門找你談話呢!你倒招我!”

劉曉飛臉都嚇白了,不知道怎麼說。

“談什麼啊談什麼啊?”何小雨一瞪何志軍,“有什麼好談的?”

何志軍大黑臉立即笑了:“不談不談!沒啥談的!今天咱們過年,喝酒!——劉曉飛,你給我好好幹!我的眼睛看不見別人也得看見你!記住了!”

“是!”劉曉飛堅定地說,“何大隊長,您放心吧!”

一老一少兩個軍人一飲而盡。

“何大隊長,我也敬您一杯!”張雷端着酒杯站起來,“我一直都仰慕您,今天能和您喝杯酒,是我的光榮!”

何志軍也站起來:“張雷!我希望你也成爲一條你哥哥那樣的好漢!喝!”

方子君手哆嗦一下,筷子掉了一支。

兩人喝完酒,坐下。張雷看看方子君,方子君臉上的紅暈消失了,還是那種慘白。

“老何,咱倆怎麼喝啊?”鄭教員端起杯子。

“咱倆不能用這個!”何志軍拿起酒瓶子就往跟前的小碗到。

鄭教員苦笑:“早料到了,我都帶藥了!”他把藥拍到桌子上:“跟你何志軍喝酒,我每次都要準備喝趴下拉倒!”

何志軍哈哈大笑,兩個老哥們拿起小碗就給幹了。

何小雨又踹一腳劉曉飛,劉曉飛急忙起身敬林秋葉,林秋葉笑着說:“你看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客氣了呢?你跟劉總還有你媽媽說了沒,你過年在特種偵察大隊?”

“說了。”劉曉飛說,“他們同意。我媽有點不願意,我爸說我已經是軍人了,就要服從組織安排。阿姨您喝一半,我喝完。”

“好好。”林秋葉喝酒。

張雷看着方子君,想說話,又不敢說。

門鈴響了。何小雨起身去開門:“哎喲!我說誰呢!芳芳,你怎麼來了?”

劉芳芳穿着軍裝和大衣進來:“我怎麼就不能來啊?——喲,你們家今天有客人啊?”

“什麼客人,都是自己人!”林秋葉起身急忙去拉劉芳芳,“把衣服掛上,帽子掛這兒!趕緊入座,來了就一起吃!算我們家年夜飯!”

劉芳芳脫了大衣和軍裝外衣,穿着乳黃色的高領毛衣被何小雨按到張雷邊上坐下。

“爸,這是我的同班同學劉芳芳,我的鐵哥們!”何小雨說。

“好好!我這一看你們都當兵我就高興!”何志軍說,“這算我的三閨女啊!先喝一杯!”

“何叔叔,我不會喝酒。”劉芳芳趕緊說。

“不會喝,學!”何志軍哈哈大笑,“當兵不喝酒哪兒行?不多喝,喝一杯!”

劉芳芳只好拿起酒杯:“何叔叔,阿姨!還有在座的哥哥姐姐,我敬你們!”

何志軍看她喝了,高興地說:“好!絕對是我的三閨女!老鄭你不許和我搶!”

“我有一個閨女就夠了,是吧小雨?”鄭教員對何小雨眨巴眼。

“是——”何小雨拉長聲音,“爸——”

大家哈哈大笑,只有方子君沒笑容在出神。張雷也沒笑,低下頭想什麼。

林秋葉急忙轉移方子君的注意力:“大丫頭,嚐嚐媽給你做的春捲!這是你一直都愛吃的!多吃點!”

“嗯。”方子君無力笑笑。

張雷覺得心如刀絞,卻不敢說話。

“本來我找小雨是商量件事情!”劉芳芳大方地說,“既然何叔叔也在,我就直接跟您說了!”

何志軍納悶:“什麼事兒啊?還要找我?”

“我和我爸爸商量了一下,我打算寒假去特種偵察大隊見習!我想在大隊醫務所做個見習女特種兵,不知道何叔叔同意不同意?”劉芳芳真的不愧是軍長的女兒,見過世面,落落大方。

“好啊!”何志軍急忙倒酒給自己,“痛快!我歡迎啊!願意來特種偵察大隊我當然歡迎!以後畢業也來,我們大隊沒女幹部!你要來了是第一個!不過你要做好吃苦的準備,我不會照顧你!”

“我知道。”劉芳芳端起酒杯,“我也是軍人的女兒,我知道特種部隊肯定是很苦的。我先敬何叔叔一杯!”

兩人喝完酒,何志軍問:“你爸爸是哪個部隊的?”

“哦,他在後勤工作,是個普通幹部。”‘劉芳芳說。

何小雨忍住笑,吃菜。張雷也詫異地看劉芳芳,劉芳芳對他調皮一笑。喝了酒的白皙臉龐起了兩朵紅雲,在黃色高領毛衣的襯托下更加顯得楚楚動人。

“你以爲,只有你敢做特種兵?”劉芳芳說,“我也敢。”

張雷笑,端起酒杯由衷地說:“有志氣!”

劉芳芳端起酒杯:“現在別說太早!——是不是有志氣,特種偵察大隊的訓練場見!”

兩人喝酒,何小雨樂了,再看方子君。方子君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起身說:“對不起,我有點頭暈。我先回屋休息了。”

何小雨急忙起身扶方子君:“我送你回去。”

張雷看着方子君和何小雨進了房間,門關了。

方子君坐在牀上半天不說話。

何小雨靠在門邊看着她,許久:“姐姐,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到底喜歡不喜歡張雷?”

方子君苦笑:“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爲什麼跟人家分手?”何小雨着急地說,“現在劉芳芳進來了,是我鼓搗的,怎麼收場啊?!”

“我看他跟劉芳芳挺好的。”方子君說,“真的,我的心傷痕累累,我也不是純潔的女人,我配不上張雷。”

“全都亂套了!”何小雨眉毛都擠到一起了。

“一點都不亂,我心裡很明白。”方子君靠在牀上,“我想,他跟劉芳芳在一起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你是對的,小雨。我之所以這樣痛苦就是沒你那種果斷,我和張雷不合適。你出去吧,我想安靜一會。”

何小雨無奈地:“那你到底怎麼着啊?”

“我想安靜一會。”方子君蓋上被子,“替我把燈關上。”

“唉!”何小雨一跺腳,拉了燈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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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當中,方子君低聲抽泣起來。

“我喜歡誰,我不喜歡誰,我自己都不知道……老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懲罰我……”

月光下,方子君撲在枕頭上泣不成聲地說。

軍號嘹亮,大院裡面一片口令和腳步聲。嘶啞的歌聲和番號聲響起,特種偵察大隊迎來了又一個清晨。

三菱吉普車開進大院,停在主樓跟前。

劉芳芳第一個下車,張雷把她的揹包遞給她。劉芳芳背上揹包,好奇地看着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軍隊大院。主樓跟前就是國旗,再往前是一排排兵樓。這些和別的部隊沒什麼區別,有區別的就是兵樓上裝飾着諾大的陸軍特種部隊傘徽,是帶熒光燈的那種,顯然在晚上這裡會很漂亮。全副武裝的戰士們排着隊在往外跑,這是早上例行的五公里越野訓練作爲一天的序幕。

嘹亮的此起彼伏的歌聲猶如不同聲部的士兵交響樂,威武高昂。劉芳芳激動地看着這支可以稱爲虎狼之旅的精銳部隊。

“三閨女!我的部隊怎麼樣!”何志軍叉着腰,驕傲地對劉芳芳說。

劉芳芳利索地轉向何志軍,舉手敬禮:“報告大隊長!我現在不是您的三閨女!我是軍醫大學見習學員劉芳芳,請您指示!”

“好!”何志軍也嚴肅起來,“今天開始,你就在我大隊見習!——哨兵!跑步,去叫醫務所秦所長過來!”

不一會,醫務所秦所長戴着鋼盔揹着揹包扛着槍一路跑過來滿頭是汗。

“報告!”秦所長立正敬禮。

“稍息!”何志軍還禮,一指劉芳芳。“這是你的兵,帶走吧!先去裝備股領她的鋼盔武器和背囊,馬上參加訓練。”

“啊?!”秦所長看看劉芳芳。

“啊什麼啊?你的兵,帶走!”

“報告秦所長!軍醫大學見習學員劉芳芳向您報到!”劉芳芳敬禮。

秦所長還禮,看何志軍:“她,她也訓練?”

“廢話!特種偵察大隊的老鼠都得給我起來跑五公里!”何志軍說,“但是標準不一樣,她跑3000米。”

“是!”秦所長說。

“報告大隊長!”劉芳芳說,“我不需要照顧!”

“這不是照顧。”何志軍看着她,“這是總參對全軍特種部隊的訓練大綱規定的!女兵有另外一套訓練標準,這是上級的規定!執行規定!”

“是!”劉芳芳敬禮。

“去吧。”何志軍一揮手。

劉芳芳看了一眼張雷,轉身跟秦所長跑遠了。張雷和劉曉飛對視一眼,轉向何志軍:“報告!”

“講!”

“我們也要求參加訓練。”張雷說。

“嗯,可以。”何志軍說,“你們跑步,去找特勤隊一排排長陳勇,告訴他我要你們一起訓練。早操結束來大隊會議室報到。”

“是!”張雷和劉曉飛都猶豫一下,但是還是答應着轉身跑了。

鄭教員就笑:“你老何果然是把這支部隊帶得有聲有色!要不我也去訓練?”

“你訓練個鳥?我還得留着你的精力動腦子呢!”何志軍哈哈大笑,“走,咱們吃早飯去!”

劉芳芳穿着迷彩服戴着鋼盔,全副武裝揹着91大背囊在山路上一出現立即就引起一陣騷亂。說騷動都是輕的,確實是騷亂。小夥子們的歌聲和番號聲立即都變調了,瞠目結舌地看着劉芳芳跟着秦所長跑入醫務所的隊列。

劉芳芳白皙的臉上滿是汗水,頭髮也溼了沾在臉旁。

田小牛傻傻看着。

“看啥啊?”董強問。

“真好看啊!是咱大隊的嗎?”

“是個學員,實習的吧?”

“注意隊列!跟上!”林銳高喊。

就都不說話繼續跑,不過都看劉芳芳。

劉芳芳雙肩被大背囊勒得很疼,鋼盔也沒怎麼戴過,帶子扣在下巴呼吸都不是很通暢。她咬牙堅持着跟着秦所長,腳步都是混亂沒章法的。秦所長回頭看着她:“把槍給我吧。”

劉芳芳倔強地搖頭。

秦所長解開自己的武裝帶:“你拉着!”

劉芳芳甩開:“我沒事!”

突然一邊一個推着她的背囊的手,劉芳芳立即輕鬆了。她回過頭,左右兩邊是張雷和劉曉飛在推着她的背囊。他們已經換了自己的迷彩服,輕裝跟上來了。

“注意呼吸節奏!”張雷低聲說,“呼吸和腳步要一致!調整呼吸!”

劉芳芳調整自己的呼吸,感覺舒服了一點。

“武器給我!”劉曉飛摘下來她的步槍。

張雷不說話,幫她解開背囊前面的卡扣,摘下背囊自己背上。

“我們去一排報到!你輕裝跟着吧,我們空手沒法見人。”張雷說,“秦所長,借你們的東西用一下!”

“去吧,下山的時候還給她就成!”秦所長說。

劉曉飛和張雷就加快速度健步如飛從醫務所身邊過去了。劉芳芳輕鬆很多,跟上了秦所長。

“到前面是3000米位置,你就停下吧。”秦所長說,“等我們便步走回來的時候你跟着。”

臉色煞白呼吸急促的劉芳芳點頭:“是。”

“你剛剛來特種偵察大隊,這速度你還不能適應,慢慢來。”秦所長同情地說,“別太拼命了,特種兵不是一天練成的!”

劉芳芳已經不能再逞強了,在3000米的時候停下了,扶着樹大口大口喘氣。後面的隊伍跑過她身邊,都側臉看她。

一排正在衝刺,林銳舉着一班的“特戰尖刀班”紅旗跑在最前面,張大了嘴巴怒吼着:

“衝啊——”

一班的弟兄們就怒吼着加速。

兩個迷彩色的影子從旁邊衝上來,跟林銳幾乎並排了。三個人幾乎同時衝過5000米的標誌線。

林銳緩下來才注意到那兩個人,一看就樂了:“我操——我當是誰啊?!”

劉曉飛和張雷過來抱住他。

“你們怎麼來了?”林銳把紅旗交給田小牛笑着問。

“我們得在特種偵察大隊呆完寒假,搞戰術試驗分隊。”張雷拍拍他的肩膀,“行啊,現在是中士了!”

“中士也是兵!”林銳笑着說,“別看你們沒星星也沒槓,你們是幹部!”

“又毀我們!”劉曉飛捶他一拳。

陳勇壓着一排的陣腳跑過來,他看見張雷愣了一下。張雷笑,劉曉飛看看張雷笑,也笑了。

陳勇臉就黑了。

林銳看看他們,不知道他們怎麼回事:“你們認識啊?”

“認識。”張雷笑得很奇怪,“而且很熟。——陳大排長,陳大高手,我們又見面了!”

張雷說着就走過去。

林銳拉住劉曉飛:“你們怎麼認識我們排長的?”

“張雷和他打了一架。”劉曉飛說。

“啊?!”林銳驚了,“我操——跟他打架真的沒贏的啊?”

“對,輸了。”劉曉飛也走過去。

陳勇冷眼看着張雷伸出的右手。

“何大隊長交代,我們早上跟你訓練。”張雷說。

陳勇看了他半天,沒辦法只能簡單握了一下。接着對林銳怒吼:“林銳!你隊伍怎麼帶的?整隊,準備帶回!”

林銳知道排長氣不順,就趕緊答應一聲整理一班的隊伍。

“跑到我們特種偵察大隊幹什麼?”陳勇問劉曉飛。

“你這樣說,可不客氣啊!”張雷笑道,“是何大隊長親自去陸院請我們來的,搞戰術試驗分隊。我們算是助理教員。現在,告訴我們去跟哪個班訓練?”

陳勇張張嘴,沒說話,半天才說:“你們去一班吧,跟一班完成早上的訓練。”

“說不準,我們還得打交道呢!”張雷笑得很奇怪,說完敬禮,跟劉曉飛站到一班的隊伍去了。

隊伍唱着歌子下山。

劉芳芳緩過來了,摘下鋼盔別在腰帶上,臉上白裡透紅。她的齊耳短髮溼漉漉的,貼在臉頰上,穿着迷彩服站在山路邊顯然是一道風景。

誰都要往這兒看。

一班的隊伍下來了,張雷和劉曉飛都並沒有停止腳步,步槍和背囊摘下來就利索地遞給劉芳芳。劉芳芳抱着背囊和槍笑了,清晨的陽光下更顯得嬌媚動人。

張雷恰好在這個時候回頭一笑,還眨巴眨巴眼睛。

劉芳芳立馬臉紅了,接着綻放出更美麗的笑容。

“你們的代號是——‘貓頭鷹’!”

何志軍看着面前的官兵嚴肅地說。

鄭教員穿着迷彩服,戴着中校肩章,身邊是劉曉飛和張雷。再往後,居然是黑着臉的陳勇和從特戰一連抽調上來的十幾個兵,林銳的一班是全員抽調上來的。貓頭鷹臂章被髮下來,這是一個圓形的黑色臂章,上面是一隻抓着匕首的貓頭鷹。

“你們是一支特殊的戰術試驗分隊,你們的唯一使命就是探索和研究各種新戰法各種新思路。”何志軍說,“特種作戰和特種部隊到底該如何發展,說實話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那是軍事科學院的事兒。但是,我們怎麼去打贏現代條件和可以預見的未來條件下的特種作戰——這是擺在我們面前迫在眉睫的問題!對於我們全軍,特種部隊還是個新鮮玩意,他的使命、職責、作戰指揮模式以及各種規模戰爭的合成作戰,還需要我們去挖掘去探索!同志們,你們的使命是光榮的,任務是艱鉅的!希望你們開拓新思維,打開新思路,走出一條帶有中國特色的陸軍特種部隊的戰法研究和訓練實踐道路來!”

大家鼓掌。

“這位是陸軍學院偵察系偵察指揮教研室的鄭教員,也是我的老戰友!有文化,是碩士研究生畢業!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你們‘貓頭鷹’戰術試驗分隊的總顧問!”何志軍拉過鄭教員介紹。

鄭教員敬禮:“更多的我不多說了,何大隊說得都很清楚。我帶來兩個人,算是我的助理教員,都是我們陸院比較出色思維也比較反常規的年輕學員。他們還需要跟你們多學習,在部隊多實踐。劉曉飛,張雷!”

劉曉飛和張雷向後轉,敬禮。

大家鼓掌。

陳勇臉上表情不自然。

林銳看着兩位哥哥,邊鼓掌邊舉起大拇指。

“行了,人我交給你了,裝備也是你的。”何志軍對鄭教員說,“你就甩開膀子幹吧!需要什麼資料、人員、裝備車輛,包括經費支持,你就說話,我會盡力滿足你們!但是——我要看到成績,明白嗎?”

“明白。”鄭教員和何志軍握手。

“年後就要看到,年後的93春雷演習,我就要使用這些新戰法。”何志軍說。其實他心裡有隱憂,用伙食費搞科研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必須儘快得到上級主管部門的支持,不然不僅戰術試驗研究進行不下去,更嚴重的後果就是東窗事發,自己和耿輝的烏紗帽保不住不算,連整個大隊都要蒙受恥辱,那多少年都翻不過身來了。

鄭教員轉向這些彪悍的戰士:“同志們,我們先上理論課。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所以你們首先要認識外軍特種部隊的發展和他們的現狀……”

車庫改裝的多媒體教室。

在放着各國特種部隊的視頻圖像。

“前蘇聯信號旗特種部隊,直屬蘇聯紅軍總參謀部,組建於1981年。曾經在阿富汗戰爭當中嶄露頭角,具有山地特種作戰的豐富經驗。主要從事破壞敵軍事工業設施、暗殺綁架對方重要軍政人員、敵後製造心理混亂等等特殊任務,這是一支紀律嚴明行動果斷的特種部隊。”

張雷在介紹:“此外,前蘇聯各個部隊都有自己的特種部隊,名稱和用途都不同。內務部隊的‘阿爾法’特警隊,地位和任務類似我國武裝警察部隊的北京特警學院作戰隊,承擔國內反恐怖、反劫機、反爆破等治安突擊任務;海軍陸戰隊——蘇軍叫海軍步兵——擁有若干偵察搜索連,對外不公開,官兵佩戴普通海軍陸戰隊臂章,處於高度保密狀態,任務是海上襲擾、登陸前的水雷爆破、破壞敵港口設施以及艦船等;蘇軍空降兵特種部隊直屬其空降旅,承擔各種與空降有關的特種作戰任務。”

畫面切換。

“美軍是世界上使用特種作戰最頻繁的軍隊之一,他們的特種部隊也是林林總總名目繁多。與我大隊地位相當的是美陸軍的‘綠色貝雷帽’特種部隊,該部由於佩戴專用的綠色貝雷帽而得名。他們的前身誕生於第二次世界大戰,輝煌戰績產生於越南戰爭,其在軍中的地位和理論訓練體系也是在越南戰爭當中得以確定豐富的。該部由五個常備特戰羣組成,分爲駐紮全球的五個特種偵察大隊,訓練選拔體系嚴格……”

三菱吉普車無聲停在一個僻靜的小院門口,劉勇軍下車。隨從參謀按響門鈴,公務員出來開門,看見是劉軍長就敬禮:

“劉軍長,首長在等您。”

劉勇軍進去小院,看見老爺子穿着迷彩服在拿鋤頭翻地。

劉軍長立正:“首長!”

老爺子擡起頭笑:“老了,這樣活動活動也是運動。小明,你接着弄,仔細點。”

軍容齊整的劉軍長跟着老爺子走進客廳,保姆立即把茶端上來。老爺子還是穿着迷彩服就那麼往沙發上一坐,拿掛在脖子上的白羊肚手巾擦汗。

“軍委的正式命令,年後就下來。”老爺子喝口水,說話了。

“是。”劉勇軍必恭必敬。

“你現在就可以和新任軍長交接工作,正好過年,你帶他去軍常委和下面幾個師常委家走走,互相熟悉一下。”老爺子吩咐。

“我一定照辦!”劉勇軍說。

“我是看着你從士兵成長爲將軍的,現在你又要從軍指揮員的崗位走上軍區領導崗位。”老爺子欣慰地說,“你很年輕,要虛心學習,但是也要保持你年輕的銳氣!我們軍區在軍隊當中的地位我不多說,你不會不清楚。任命你們這批年輕幹部,是我軍幹部年輕化進程當中的一個重要舉措。你要學會從全局去把握,眼光高一些,去關注戰略層面的問題。這可不是我提你當連長,讓你帶隊伍去打衝鋒。”

“首長,您的指示我一定好好執行!”劉勇軍雙手放在膝蓋上點頭。

“我軍面臨的新時期形勢下,要如何整合改革你應該清楚。”老爺子說,“你是國防大學的碩士,也跟軍事代表團出去見過世面,還在南疆保衛戰打了幾次硬仗。要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虛心接納批評和不同意見。在機關工作,和你在下面當軍長獨當一面是不一樣的。要團結,懂嗎?”

“是。”

“你這次過年,除了安排工作交接,也思考幾個問題。”老爺子把杯子放在桌上,“第一,各個集團軍的訓練改革;第二,陸航從空軍分過來以後的幹部待遇和家屬就業,還有原來空軍物資的安排機場的接管;第三,也是我比較關心的,就是軍區特種偵察大隊的建設。”

劉勇軍在本子上仔細記着。

“對了,說到特種偵察大隊,我想起來了。”老爺子敲敲腦袋,“聽說,特種偵察大隊居然去了個女實習醫生,當了見習特種兵?”

劉勇軍就笑:“首長,這點小事您怎麼會知道?”

“何志軍也算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前天來提前拜年的時候隨口帶出來的。”老爺子笑,“春節戰備他是走不開的——不過,我可沒揭穿是你劉勇軍、未來的劉參謀長的女兒。你的工作倒是出奇創新,讓芳芳去做實地調查,給你提供一手資料。”

“我可真的沒這個想法。首長,我不是搞情報出身的,這種思維我還真的沒有。”劉勇軍笑着說,“芳芳在軍醫大學的同學是何志軍的女兒,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纏着我說要去特種偵察大隊見習。我說那你就去找你同學,看她爸爸願意不願意,不許打我的旗號。你也長大了。要學會怎麼在部隊辦事。我還告訴她,特種部隊是很苦的,可跟你見過的部隊不一樣。沒想到,她真的去了!”

“我們看見下一代的成長,總是很欣慰的。”老爺子點點頭,“下一代不怕苦,去鍛鍊,我們要支持。孩子大了我們不能總護着,要在部隊的汪洋大海當中學會怎麼自己去撐船!”

“首長說的是。”劉勇軍給老爺子添水。

晚上,在家宴上,老爺子一高興多喝了兩杯。公務員不樂意了,老爺子急忙道歉:“我不該多喝!”

“首長,咱們家下週的黨委會您得做自我批評。”公務員認真地說,“都象您這樣,一高興就多喝,咱們家的工作還做不做了?”

老爺子和劉勇軍都哈哈大笑。

連着幾天下來,劉芳芳確實有點頂不住了。特種部隊真的跟別的部隊不一樣,不僅僅是出早操晚體能的問題。醫務所和戰鬥單位雖然任務不同,但是也有自己的達標測試。所以醫護人員都是半天值班半天訓練,而這半天訓練則和軍體課完全是不同的。劉芳芳雖然生在兵家,但是誰家也不可能把女兒當特種兵練啊?!

哭是每天都要偷偷哭的,有時候也在想自己值得不值得。

值班的時候也別想多休息。

按說特種偵察大隊的醫務所一直是比較輕閒的,都是體壯如牛的小夥子,輕傷自己擦點紅藥水就得,感冒什麼的也都不吃藥。所以劉芳芳聽秦所長介紹工作的時候還心裡暗樂,值班的半天可以稍微休息下,如果沒人可以趴在桌子上睡一會。

等值班開始了就知道不可能了。

特種偵察大隊來了個女醫生,就跟少林寺來了個女弟子差不多。消息一下子呼啦拉傳遍了各個單位,幾乎是一瞬間,特種偵察大隊的醫務所在休息時間就熱鬧起來。

秦所長看看滿屋子和滿樓道的青年官兵,再看看在值班室忙得不可開交的劉芳芳,只能苦笑。

“下一個!”劉芳芳強打精神,高喊。

田小牛和董強就嘿嘿樂着進來了。

“你們哪兒不舒服?”劉芳芳耐心地笑着問。

“我,我,我是陪他來的!”董強一指田小牛。

“不是說好了嗎?我陪你來的!”田小牛急了。

劉芳芳苦笑:“到底誰不舒服?”

“他!”董強和田小牛幾乎同時說。

劉芳芳咳嗽兩聲,看來馬上要換人了。

“我不舒服我不舒服!”田小牛急忙說。

“你怎麼了?”劉芳芳只能耐心問。

“我,我,我發燒!”田小牛說。

劉芳芳伸手按住田小牛的額頭,田小牛立即想幸福地暈過去。

“不燒啊?”劉芳芳說。

“我,我低燒!”田小牛說。

劉芳芳收回手:“你回去吧。”

“大夫,我低燒怎麼治啊?”田小牛滿臉笑容問。

“撞電線杆子!”劉芳芳沒好氣地說。

“啊?!”田小牛張大嘴。

董強急忙湊上來:“大夫,我可能也發燒了。”

“你也一樣,撞電線杆子!”劉芳芳看都不看他。

董強被噎住了。

“怎麼還不走?”劉芳芳皺着眉頭。

“大夫,”田小牛誠懇地說,“我們戰術試驗分隊任務忙訓練緊,好不容易纔能來次醫務室。我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多說幾句話?我們當兵以後就沒見過女同志,你是第一個。”

劉芳芳拽過他的迷彩服胳膊,看見上面是貓頭鷹臂章:“你們是戰術試驗分隊的?”

“嗯。”

“行,說幾句吧。”劉芳芳眼珠一轉。

兩個兵都很幸福。

“張雷在你們分隊吧?”

“您說的是張助理?”董強說,“在,在!”

“他怎麼樣?”劉芳芳不動聲色地問。

“挺好的,挺有文化!”董強說,“人也很好,就是,就是和我們排長有點不對付。”

劉芳芳看他。

田小牛急忙搶過來:“不過沒什麼事兒,他和劉助教,和我們班長關係可好了!他們跟哥仨似的,我們排長也不能把他怎麼的!”

劉芳芳在處方箋上寫着什麼:“把這個帶給張雷!”

“哎!”田小牛急忙雙手接過劉芳芳疊成天鵝的處方箋。

“算了。”劉芳芳又打斷自己的主意,拿回處方箋,“你們回去吧。”

兩個兵出去了,在樓道互相埋怨。

“我說我發燒,你跟我搶什麼?”董強問。

“球!你剛纔幹球了?”田小牛得意地說,“讓你說你不說!”

“我摸摸你額頭!”董強伸手。

“不許摸!”田小牛掉頭就跑,“一摸仙氣都沒了!”

兩個兵追出去。

秦所長進來:“小劉,怎麼樣?”

劉芳芳苦笑:“秦所長,你們特種偵察大隊的發病率突然上升了啊?”

秦所長撓撓頭:“這個,這個,可能最近寒流的問題。”

劉芳芳起身:“你替我一會好吧?我出去走走。”

秦所長點點頭,劉芳芳脫了白大褂穿上迷彩服外衣出去了。

“下一個!”秦所長喊。

半天沒人答應,他奇怪,出去看。

滿樓道空了。

“這幫小兔崽子!”秦所長搖頭苦笑。

大院並沒有多大面積,劉芳芳走不多遠就走出了後門,走到了通往野外綜合訓練場的山路上。後門的哨兵看見劉芳芳出門一愣,想攔沒敢攔。劉芳芳也沒注意,她只是想出去轉轉,這幾天她確實也累壞了。路上可以看見三三兩兩在山路上武裝耐力跑訓練的戰士,大冬天的卻渾身熱氣騰騰。遠處爆破訓練場時不時地震耳欲聾爆炸一聲,間或傳來靶場噼裡啪啦的槍聲。

走出大院心情稍微好點,她站在山路上看見因爲季節變得光禿禿的羣山,發黃的枯草搖曳着脆弱的身軀。

覺得委屈,就掉眼淚了。

“你去了特種偵察大隊,絕對不能吃不了苦回來。”

昨天在電話裡面,爸爸很嚴肅地說。

自己怎麼說來着?好像是放心吧,我長大了。

其實自己長大了嗎?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那自己來這個地方吃苦受罪幹什麼來了?

哭着哭着,突然看見空中什麼東西飛過。

她擦擦眼睛以爲是UFO,那個東西飛近了,她才發現是架跟模型一樣可愛的小飛機。整個飛機只有個諾大的塗成迷彩的三角翅膀,聲音很低,低空從山谷之間飛過。

三角翼直接撲向山頂上的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大隊的衛星電視接收站。劉芳芳眼睜睜看着兩個敏捷的身影跳下三角翼,手中的步槍噠噠噠噠噴出烈焰。附近的幾個兵應聲栽倒,劉芳芳捂住嘴驚叫一聲。

三角翼停穩,開三角翼的瘦高個子跳下來高喊:

“一分鐘!炸燬雷達站!”

劉芳芳一聽就聽出來了,是張雷!

幾乎在同時,從附近的枯草裡面躍出幾組三人一隊的戰士撲向衛星電視接收站。空包彈響成一片,這個衛星接收站被搞得烏煙瘴氣。模擬炸彈安上,撲地冒出一堆青煙。

張雷邊打邊跑回三角翼,那倆戰士也跟着上了三角翼,又飛走了。

劉芳芳跑到山頂上,看見戰士們圍在鄭教員跟前看他在夾子上寫着什麼。

“鄭叔叔!”劉芳芳喊。

拿着秒錶的鄭教員擡頭,笑:“你怎麼來了?”

“我還以爲今天沒電視看了呢!”劉芳芳說,“看你們搞這麼熱鬧!”

戰士們鬨笑,滿臉迷彩的田小牛和董強從枯草裡面爬起來激動敬禮:“劉大夫好!”

“稍息吧。”劉芳芳很隨便揮揮手,跳着跑到鄭教員跟前:“你們這是幹什麼?跟電視接收站過不去啊?”

“在試驗空中立體滲透。”鄭教員說。

“那他們怎麼都從草裡面鑽出來呢?”劉芳芳指着剛纔三人一組出來的戰士們。

“如果我再有十架三角翼,就可以運送30人的作戰分隊了。”鄭教員苦笑,“可惜沒有啊,我們只能模擬。”

三角翼已經飛回來了,滑行在空地上。張雷、劉曉飛和林銳跳下三角翼跑過來。

張雷高喊:“怎麼樣?”

“還可以。”鄭教員說,“如果三角翼和動力傘可以裝備部隊,那麼戰鬥力的提升是換代的。”

劉曉飛看見劉芳芳:“喲!我們的女特種兵也來了啊!”

“就許你們滿天飛,不許我來看看了?”劉芳芳說。

戰士們圍在劉芳芳身邊鬨笑。

陳勇皺皺眉頭:“好了好了!還是個隊伍樣子嗎?林銳!整隊!”

林銳急忙整隊。

張雷看着三角翼:“可惜啊,我們就一架,還是繳獲的。”

“是啊。”鄭教員點點頭,“只能讓何志軍去跟軍區申請了,再有十架就可以形成作戰能力了。目前只能送三人小組去敵後偵察,訓練駕駛員也得需要點時間。”

“女特種兵,上過天嗎?”劉曉飛調侃。

“切!”劉芳芳說,“有什麼新鮮的?除了殲擊機和強擊機,還有什麼飛機我沒坐過的?”

“那你試試這個,絕對過癮。”劉曉飛一臉壞笑。

“誰怕誰啊?”劉芳芳說,“張雷,能不能帶我飛一次?”

張雷看看劉曉飛:“你就別逗她了,這個玩意安全係數並不高。而且風很大,在天上可不舒服。”

“沒事!”劉芳芳的脾氣上來了,“我就要試試!”

張雷苦笑,看鄭教員。

鄭教員說:“她想飛就飛一次吧,訓練結束了。”

張雷戴上鋼盔:“走吧,搞不懂你,這個東西有什麼坐的。”

劉曉飛急忙把鋼盔和風鏡都遞給劉芳芳:“我可不是故意激你啊!回頭可別告訴小雨!”

“放心吧,我從不出賣戰友!”劉芳芳戴上鋼盔,又戴上風鏡。

張雷啓動三角翼:“坐好了啊!”

劉芳芳緊張地點頭。

三角翼開始滑行,不一會就起飛了。

處於失重狀態的劉芳芳大呼小叫。

“說了不讓你上來了吧?”張雷頭也不回。“我們只能繞個圈子降落了,這隻有一片空場。”

劉芳芳抱住張雷的腰臉色煞白:“不會掉下去吧?”

“不會。”張雷很有信心地說,拉高三角翼。

劉芳芳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了俯瞰的大地:“哎呀!真漂亮!”

“沒見過世面吧?”張雷笑,“我跳了120多次傘,飛過100多次動力傘和三角翼,這個不好看!”

“你傲什麼?”

“我傲?我傲是因爲我高!我是傘兵,天生就是從高處俯瞰地球的!”張雷哈哈大笑。

“你?哼!”劉芳芳不說話了。

“開玩笑的,別介意!”張雷急忙說。

“哼!”劉芳芳說,“我記住你的話了!”

張雷苦笑:“女特種兵,咱的心眼能不能不那麼小啊?”

“我?我夠大度了!”劉芳芳高喊,“換了別人,誰還能包容你!”

“什麼意思啊?你包容我什麼?”張雷納悶。

“不知道算了!”劉芳芳咬牙,看着下面的羣山。

“注意啊,降落了!”

三角翼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蹭蹭蹭飄着降落了。

劉芳芳緊緊閉着眼睛抱着張雷的腰。

“行了行了!別依依不捨了!”張雷半開玩笑,“落地了!”

劉芳芳一把鬆開他,臉紅了:“誰依依不捨了?”

張雷跳下來,接過劉芳芳的手拉她下來:“好了,快吃飯了,你趕緊回去吧!”

“你們呢?”

“我們?”張雷苦笑,“我們要苦練打、走、藏!這頓飯,肯定是在訓練場就着風沙吃了。”

檯燈下,方子君在看書,卻怎麼也看不進去。輕微的敲門聲,她擡起頭:“進來!”

林秋葉進來:“看見門縫有燈光,我就知道你還沒睡。”

“阿姨,我白天睡多了。”方子君笑笑,把書合上坐起來。

林秋葉隨手拿過書,是路遙的小說合集《人生》。

“人生的道路崎嶇而漫長,但關鍵的卻只有那麼幾步。”林秋葉念着扉頁柳青的名言。

方子君聽着,苦笑:“其實這幾步往往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

林秋葉看着她,把書放在一邊:“子君,你今年24了吧?”

“還有兩個月,就過25了。”

“8年了。”林秋葉感嘆。

“阿姨,您說什麼?”方子君眼皮一挑。

“我是說,你守護着一個夢,有8年了。”林秋葉慈愛地看着她,“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你的青春,女人最美好的8年青春都交給了你的初戀。”

方子君不說話。

“我明白,你不能忘記他。”林秋葉說。

方子君點頭,異常冷靜,這次沒有哭。

“那你把他放在心裡,放在最深的地方,給他留一塊淨土可以祭奠。”林秋葉說,“他的靈魂會安詳的,他絕對不想看着你這樣獨自守護着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

方子君從抽屜摸出煙,點着了:“阿姨,對不起,我抽一顆。”

“抽吧,你長大了。”林秋葉說,“而且你是戰火走出來的,這是可以理解的。”

方子君的手顫抖着點着煙:“阿姨,我知道你想和我說什麼。”

“你的個人問題,我從來也不過問。”林秋葉說,“我知道你的心裡有個結,這個結別人打不開,只能依靠你自己扛過去。7年,你用你的青春守護着他,你不覺得已經足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了嗎?”

方子君吐出一口煙,淚水無聲滑落。

“人的一生,有幾個7年?我並不是要你忘記他,我相信你也做不到。你是個重情義的女人,是那種會一生一世守護着一個男人的女人。你沒有什麼奢望,你只是希望可以和他組建一個清貧但是幸福的家庭,在某個部隊的營盤裡面安靜地過自己的日子,生兒育女……”

方子君終於泣不成聲,肩膀抽搐着。

“哭吧,哭出來會好一些。”林秋葉說。

方子君擡起淚眼:“阿姨,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你喜歡張雷嗎?”林秋葉問。

方子君點頭,又搖頭:“我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因爲他是張雲的弟弟?”

方子君搖頭:“不是這樣的,阿姨我也是軍人,我沒那麼封建!”

“因爲他象他哥哥?”

方子君點頭:“太象了,而且那種傲氣是一樣的。”

“所以你在懷疑,你對他的不是愛情?”

“對。”方子君說,“我對他的可能不是愛情,是一種精神寄託。”

“你有沒有換一個角度想想呢?”林秋葉啓發她,“張雷是個優秀的軍人,也是個優秀的男人。我從他的眼神裡面,看出他對你的依戀。這種依戀,是不會騙人的。你先不要把話說得那麼死,和他保持距離接觸,掌握自己的分寸。我相信,你會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愛他的。”

“阿姨!已經晚了!”方子君撲在林秋葉懷裡大哭,“我已經,已經和他……”

林秋葉看着她。

“那天,我們都喝醉了,我把他當成了他哥哥……”

林秋葉臉上很平靜:“你認爲這是不可逾越的障礙?”

“不是嗎?”方子君滿臉是淚,“我是個隨便的女人!我怎麼去面對他,怎麼去面對張雲的在天之靈?我現在連懷念張雲的資格都沒有!”

“你有資格!”林秋葉說,“從古至今,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庸。爲什麼你不能站出來證明這個道理是錯的?你是你自己的,你有權力選擇自己的愛人,也有權力選擇自己的生活!你已經付出了8年的青春,無論是張雲還是張雷都不能忽視你的這種犧牲!8年對一個女人意味着什麼?你想過沒有?不要說你喝醉了,就是你沒有喝醉,你又有什麼錯?”

方子君傻傻地聽着。

“我們這一代人都已經爲了軍隊,爲了戰爭付出了太多!”林秋葉語重心長,“可是你還年輕!你絕對不能這樣活,你應該得到幸福!把自己的自信找回來,你是方子君,你是老偵察兵的女兒!你還是個漂亮的成熟的女人,非常出色!”

方子君擦着眼淚。

“無論你自己怎麼想,明天你跟我去特種偵察大隊。”

“啊?!”方子君張大嘴。

“我們集團也放假了,我決定帶小雨還有你去特種偵察大隊過年!”方子君說。

“那我回醫院!”方子君驚慌地說。

“不行!”林秋葉斷然說,“你必須跟我去!”

“爲什麼?!”

“因爲,我是你的母親!”林秋葉含着眼淚撫摸着方子君的臉,“閨女,你就是我的親女兒!”

“媽——”方子君撲在林秋葉懷裡大哭。

“都過去了,全都過去了!”方子君流着眼淚撫摸着方子君的後背,“你吃了那麼多苦,都過去了!”

方子君哭着點頭。

“我說你們都不睡覺啊?”何小雨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布狗熊走到門口。

“明天,去特種偵察大隊。”林秋葉說。

“啊?!”何小雨立即醒了,“幹啥去?”

“過年!”林秋葉說。

“真的啊?!”何小雨臉上的驚喜不是一般的。

“對!”林秋葉說,“早上起來你收拾一下,我們集團9點派車送我們過去。”

“我現在就去收拾!”何小雨把布狗熊往方子君牀上一扔,“姐姐幫我看一下啊!我一會過來拿!”

“唉——”林秋葉長嘆一聲,“女大不中留啊!”

“小雨不是那種女孩,阿姨。”方子君笑,“她會好好孝順您的。”

“還說她呢!”林秋葉起身刮一下她的鼻子,“你也一樣!”

方子君臉就紅了。

“呀——”

大隊後院訓練場上,張雷和田小牛在角力,兩個人梗着膀子都是脖子上青筋爆起。劉曉飛和戰術試驗分隊的官兵們圍在邊上看,呼啦拉叫好。三角翼停在他們身後的空地上,陳勇自己在琢磨。

“啊——”

張雷怒吼一聲,田小牛後退幾步,但是堅強地頂住了。

周圍都是其餘單位的戰士們在組織自己的活動,生龍活虎。

耿輝站在家屬樓的後陽臺上拿着望遠鏡看,臉上有笑容。老婆李東梅在後面忙活着:“我說,這包餃子你也不插把手啊?我這忙得要死,你在那兒看風景?”

“這是我的工作嘛!”耿輝眼睛不離開望遠鏡,“部隊的士氣,還有過年的氣氛我都得掌握。過年是部隊最容易出事的時候,我不盯着怎麼行?”

“就你有理!”李東梅氣鼓鼓地說。

耿輝回頭:“你包那麼多餃子幹什麼?”

“吃啊!”李東梅氣不打一處來,“我在這兒歇好幾天年假呢!我不做,你做飯?!”

耿輝着急地:“不是說好了嗎?來隊家屬都去大食堂吃?”

“那你叫我來幹什麼?”李東梅一甩擀麪杖,“我大老遠來了和你過年,你居然叫我去大食堂吃?”

耿輝趕緊道歉:“是我沒說清楚,是軍嫂們要和戰士們一起吃年夜飯,一起慶祝新年!”

“戰士戰士!你怎麼就那麼惦記戰士啊?你怎麼不和戰士過了算了!”李東梅急了。

“我是政委,我不惦記戰士我惦記什麼?”耿輝說,“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沒和你說清楚!”

李東梅一摘圍裙坐在沙發上。

“東梅同志!”耿輝坐在她身邊嬉皮笑臉,“你也是老黨員,今天是年三十。我們的戰士們都很年輕,他們遠離自己的父母和親人,軍嫂在他們眼裡就是親嫂子!你說,咱不去跟他們過年,咱自己在家過年象話嗎?”

“邊兒去!少跟我嬉皮笑臉!”李東梅一甩他的手,“你是政委,少跟我耍流氓!”

“這是正常的夫妻交往,怎麼是耍流氓呢!”耿輝一本正經地說着,攬住了李東梅的肩膀,李東梅這次沒推他就是不說話。

“東梅同志!我代表我們大隊200多名未婚官兵,正式邀請你一起去大食堂吃年夜飯!”耿輝還是嬉皮笑臉。

“瞧你那德行!”李東梅氣消了,“嫁給政委怎麼跟嫁給你們全大隊差不多?得了得了,我去!”

耿輝一激動親了李東梅一口。

“哎呀你個死人啊!”李東梅觸電一樣推開他,“都多大年紀了?你害羞不害羞?”

“害羞?害羞什麼?”耿輝笑,一把拉住她。

李東梅剛剛被他拉懷裡,門咣地開了。

“爸爸!媽媽!”7歲的耿小壯拿着竹竿子滿頭是包衝進來極其興奮,“我把馬蜂窩給捅了!”

李東梅在耿小壯推門進來的一瞬間跟安了彈簧一樣閃起來了。

“你沒事捅馬蜂窩幹什麼?!”耿輝心疼地走過去,“馬蜂窩招你了啊?”

耿小壯嘿嘿樂:“我看看它們到底怎麼扎人的。”

李東梅心疼死了:“趕緊跟我走,去找你劉姐姐上點藥!你這孩子,怎麼跟生猛海鮮似的管不了啊?!”

耿輝站在門口苦笑,再挪到茶几上的餃子。想了半天,他拿起電話:“我要大隊政治部。”

操場上,張雷一閃身,田小牛衝了出去。張雷腳下使了個絆子,田小牛撲到在地。張雷上去按住田小牛,田小牛哎呀亂叫:“張助理你耍賴!”

“不耍賴我怎麼贏得了你?”張雷鬆開他笑,“你力氣太大!”

田小牛起身嘿嘿笑。

陳勇從三角翼下來走過來:“我跟你比比?”

張雷看他過來,看看劉曉飛,苦笑:“又開始了!”

陳勇脫下迷彩服,忽地又脫了裡面的衣服,露出一身黑色的腱子肉。

張雷看着他,也脫了迷彩服和裡面的衣服,露出一身略白的腱子肉。

兩人都擺好姿勢。

“這次,不興用少林武術的!”張雷說。

“放心,我不對你用武。”陳勇說,“來吧。”

其餘單位的戰士看見了也都站起來,圍過來。

“不好!”陽臺上的耿輝臉色一變,“這個陳勇!怎麼是個蒙古牛?!”

他放下望遠鏡就往外跑。

一黑一白兩個軍人抱在一起,脖子梗着脖子。都是悶不做聲在用力,這種角力在大隊很流行,規則類似古典摔跤。

劉曉飛看着,無奈地苦笑:“讓這小子受點教訓也好。”

李東梅拉着滿頭紫藥水的耿小壯,和劉芳芳出現在訓練場那邊門口,往家屬院走。

“劉大夫,謝謝你了!我們家小壯整個就是個不知道輕重,你說他沒事捅馬蜂窩幹什麼?”

“這孩子挺可愛的!”劉芳芳摸摸耿小壯的頭。

耿小壯突然學電影上的武俠電影哈哈打了劉芳芳兩拳,跳出去擺個姿勢:“我是特種兵!”

劉芳芳哈哈大笑。

“這孩子又找我收拾你是不是?”李東梅急了,“怎麼沒大沒小的?你給我過來!”

耿小壯一路哈哈着打着空拳跑了。

劉芳芳笑着,目光轉向訓練場,這個時候看見大家都圍攏過去站在那邊看。

她看過去,看見是陳勇和張雷還在那邊頂着。

劉芳芳幾步走過去,站在人羣外張大嘴,不知道這倆是怎麼了。

“你給我站住!站住!”李東梅追着小壯。

小壯穿越戰士們,戰士們都嘿嘿樂。

“我是特種兵!”小壯對媽媽擺個姿勢。

戰士們哈哈大笑,都把小壯抱起來,傳來傳去。

“放我下來!”小壯很認真,又踢又咬,“我是特種兵!你們放我下來!”

耿輝穿着毛衣光着頭就出現在訓練場大步走向人羣。

“我說你看看這孩子!我管不了了!”李東梅一指被戰士們傳來傳去的耿小壯。

“我這有更管不了的孩子!”耿輝甩了一句小跑去那邊角力的人羣。

李東梅看他過去:“哎!我說你幹啥去!”

陳勇和張雷互相頂着。

張雷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齜牙咧嘴。

陳勇則顯然遊刃有餘,嘴角還有笑意。

張雷突然腳下一鬆,陳勇早有準備錯步抱住張雷的腰舉起來。

張雷失去平衡,被抱在空中。

陳勇舉起張雷就要往地下倒。

“陳勇!”耿輝指着他高喊,“你給我放下!”

陳勇一愣,看着政委。

“我命令你!”

耿輝氣得臉都綠了。

陳勇慢慢放下張雷。

“這是我們請來的教員!”耿輝走入人羣破口大罵,“有你這樣對客人的嗎?!”

“沒事,政委,我們就是活動活動。”張雷笑着說。

耿輝看着陳勇:“大過年的你也不讓我安生?你力氣大是吧?是不是想去基建工地搬磚?!民工都放假了,我看你最合適!”

陳勇不敢說話,光着膀子站在那兒。

“了不得了你!”耿輝冷笑一聲,“趕緊給我穿上衣服,慢慢反省去!今天過年我不修理你,年後給我交一份深刻的檢查!”

“是。”陳勇低頭說,接過林銳扔來的衣服。

“政委,我沒事。”張雷也在穿衣服。

“沒事就好,他要再胡鬧,你告訴我!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個野馬駒子!”耿輝氣才消了點。

“繼續玩繼續玩,不許胡鬧!”耿輝笑着對大家說,“今天過年,都不許受傷!明白沒有?”

“明白!”戰士們歡快地吼。

大家又分單位散去。

劉芳芳拍拍心口,臉都嚇白了。

劉曉飛和林銳坐在地上看張雷過來。

“我說,服了吧?”林銳說。

“服什麼?他是以強凌弱。”張雷滿不在乎地說。

“張雷!”劉芳芳跑過來,“你沒事吧?”

“沒事啊?”張雷看看自己,“用不着勞您醫生大駕!”

劉曉飛捅一下林銳:“走!咱去跟他們玩去!”

林銳會意,跳起來跟劉曉飛跑了。

“我說你們倆幹嗎去?”張雷喊。

兩人哈哈大笑,唱着歌兒:“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喲,十八歲的哥哥想把軍來參。風車呀跟着那個東風轉,哥哥惦記着呀小英蓮……”

張雷悻悻地看他們跑了:“這倆活寶!”

劉芳芳哀怨地看他:“你都多大了,怎麼還跟孩子一樣?!”

張雷嘿嘿笑笑:“這種事兒你不懂!”

劉芳芳看看三角翼:“哎!對了,我想再讓你帶我飛一次!”

“我說了不算!”張雷對耿輝努努嘴,“政委說了纔算!”

劉芳芳就跑向跟戰士們玩老鷹抓小雞的耿輝,耿小壯在最後的尾巴上,哈哈樂着。劉芳芳高喊:“政委!我想讓張雷帶我去天上轉轉!”

“去吧去吧!”耿輝說,“注意安全!——好小子,看我抓住你!爸爸來了!”

耿小壯哈哈笑着抓住戰士的迷彩服躲開。

“走吧!”劉芳芳說。

張雷拿起套在三角翼上的鋼盔和風鏡給她:“我說,我真不明白你。這個玩意有什麼好玩的?”

“我喜歡!”劉芳芳一仰下巴說。

張雷坐上去,劉芳芳也爬上去坐好,抱住張雷的腰。

“不用抱這麼緊,沒事!”張雷說。

劉芳芳臉一紅,鬆開了。

三角翼一啓動,劉芳芳就高叫一聲抱緊了張雷的腰。

三角翼起飛了。

劉芳芳閉着眼睛,抱着張雷的腰陶醉在幸福當中。

張雷沒注意她,只是看着下面。

一輛銀白色的奧迪從山間公路開來,停在大隊門口。

奇怪?張雷納悶。怎麼會有民車啊?

何志軍戴着“值班首長”的臂章在大隊值班室查看着總參作戰部、軍區情報部的兩級情況通報,對講機就在桌子上。

內線電話響,何志軍抓起來:“喂,我是何志軍!”

“大隊長,我是警通連小汪。”

“講!”

“您愛人來了。”

“什麼?!”何志軍腦袋發矇,“你再說一次?”

“您愛人來了!”小汪的語音是激動的,“還有您的兩個女兒,現在在門口。我要開門必須有您的命令!”

“不可能吧?沒打電話跟我說啊?”何志軍說着已經戴上軍帽,“我馬上過去!”

林秋葉站在警戒杆外面,看着何志軍龐大的身軀一路飛奔過來。

司機笑:“林經理,這是你愛人啊?”

林秋葉點頭苦笑:“跟頭熊似的!”

穿着便裝的何小雨和方子君下車,警衛哨兵立即覺得眼前一亮。但是都不敢動,抓着步槍還是站軍姿。

“我說你們來咋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啊?”

何志軍跑步到警戒杆以外站住,喜不自勝:“哎呀!一把年紀了你跟我搞突然襲擊啊?”

哨兵們忍着笑。

“打開打開!”何志軍揮揮手,“把這破杆子給我升起來!”

汪連長急忙升杆子。

“林經理,我就不進去了。”司機說,“我也得回家過年!”

“好,你趕緊去吧。”林秋葉說,“真麻煩你了,替我問家人好!”她拿出紅包給司機。

“謝謝林經理!”司機收好,倒車轉彎走了。

“哎呀!哎呀!”何志軍搓着手圍着一個老婆倆女兒轉,“過年了啊!來兩個兵幫忙拿東西!走走,咱們進去!”

大隊長的愛人來了,兵們都從窗戶伸頭看高叫:“嫂子好!”

“這幫混小子!”何志軍擺擺手。

林秋葉也擺擺手:“你人緣還可以啊!”

“那是,這都是我的兵!”何志軍笑,“我愛兵如子麼!”

方子君和何小雨在尋找着各自想看見的人。

“走走,先去家休息。”何志軍說,“晚上一起吃年夜飯!”

“爸,我想跟子君姐隨便轉轉!”何小雨說,“你這兒沒啥保密的吧?”

“保密啥啊又不是二炮部隊,幾個破人幾桿破槍!”何志軍說,“隨便轉,完了找個兵領你們回家!”

“哎!”何小雨拉着方子君跑了。

“我說!”何小雨喊一個兵,“看見劉曉飛了嗎?”

“劉曉飛?”那個兵摸摸腦袋,“不認識!”

“陸院的,來這邊搞戰術試驗分隊的!”

“哦,劉助理啊!”那個兵一指。“在後院訓練場呢!”

“走!”何小雨拉着方子君就跑。

“跑那麼快乾嗎?”方子君不好意思了。

“你說呢?”何小雨眨巴眨巴眼。

方子君低下頭。

訓練場的哨兵遠遠看倆女孩跑過來以爲自己眼花了。

“不用敬禮了!稍息——”

何小雨跟他擺擺手就拉着方子君衝進去了。

哨兵揉揉眼睛,以爲自己做夢。

訓練場一片熱鬧,戰士們都在圍成各自的圈子搞自己的競技運動。倆人進去找了一圈沒找到,倒是被戰士們看了個夠。

“站住!口令!”劉曉飛和林銳突然從她們身邊的人羣當中跳出來。

“我的媽呀!你想嚇死我啊?!”何小雨踢了他一腳。

方子君只是笑笑。

“你們怎麼來了?”劉曉飛問。

“我們怎麼不能來?”何小雨說,“張雷呢?”

劉曉飛看看方子君,有點不明白,指着天上:“那不!”

方子君看去,一架三角翼正在降落,直接衝向訓練場中心的柏油馬路。

“嘿!好玩啊!子君姐,我們也去坐坐!”何小雨拉着方子君就跑過去。

“我說!”劉曉飛急了,“你先跟我說清楚!”

“說什麼說!這麼好玩你別攔着我!”何小雨頭也不回。

“完了完了!”劉曉飛痛心疾首。

“怎麼了?”林銳不明白。

“撞車了!”劉曉飛喊。

“哪兒有車?”林銳左右看看。

三角翼滑行停穩,張雷跳下來摘下鋼盔和風鏡。

方子君臉上現出紅暈,腳步慢了。

隨即張雷伸手,很紳士地接住一個女孩的手。女孩也是穿着迷彩服,跳下三角翼很興奮,摘下鋼盔和風鏡。

方子君的臉就白了。

何小雨也站住了:“芳芳?!”

劉芳芳笑着看她們倆:“你們也來了啊!咱們三姊妹齊了,今年過年熱鬧了!”

張雷看見方子君,手鬆開了。

方子君擠出笑容:“我身體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轉身就跑。

張雷看着方子君,想喊沒喊出來。

劉芳芳奇怪地看着何小雨:“怎麼了?”

何小雨看着他們,呆了半天一揮手:“你們都別問我!”

掉頭跑去追方子君。

張雷呆在原地,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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