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罪有應得
刺耳的鈴聲驚醒了雲子,她傷痕累累地躺在牢房的地板上。十幾個同號女犯各自躺在自己的鋪上,好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走廊裡,外號叫臊母狗的女看守在喊:“放風了,快起來!”
當這個女看守經過她們的牢房時,她看到雲子躺在地上的血泊中,滿臉傷痕,一隻眼睛腫得都睜不開了。
“這裡她媽的出了什麼事?”她打開牢門走了進來。
“她準是從鋪上滾下來了。”五里壓說。
“不!她一定受到了暴力的攻擊,是我們聽到的!”隔壁一男姓的政治犯大聲道。
女看守聽到隔壁的李幹成的聲音後,走到南造雲子身邊,用腳碰了碰她。“喂,你是怎麼的,快起來!”
南造雲子彷彿從遠處聽到了這個聲音。對,她想:“我得起來,我得離開這兒。”可她一動也動不了,渾身都象散架了一樣,怎麼也動不了。
女看守抓住她的手肘,拉她坐了起來,南造雲子疼得幾乎暈了過去。
“出了什麼事?”
南造雲子用那隻還能睜開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見那十幾個同獄者都在沉默地等着聽她的回答。
“我……我……”南造雲子想說話,可一個字也說不出。她又努力了一次,結果本能的潛意識使她說出了這樣的話:“我……我是從鋪位上滾下來的。”
女看守吼道:“我討厭自作聰明的笨蛋。我要把你關進小號子裡去,直到你學得乖一點!”
南造雲子獨個兒呆在黑暗裡。狹小的小號子裡沒有任何傢俱,只有一張薄薄的稻草墊,扔在冰涼的地上,地上有個臭烘烘的下水道,算是廁所。
南造雲子躺在黑暗之中,低聲哼着父親很久以前教給她的民歌。她不知道,自己的神經是不是快要錯亂了。
這個女特務不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但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那受盡痛打的身體仍在作痛。我準是從鋪上滾下來摔傷了,可媽媽會照顧我的,她想。接着她斷斷續續地喊了一聲:“媽媽……”沒有人回答。這個大特務又睡着了……
這個女特務,一下子睡了四十八個小時。劇痛慢慢變爲疼痛,疼痛又慢慢變得輕些了。南造雲子睜開眼睛。周圍是一片空虛,黑得連這地方的輪廓也看不出。回憶如潮涌來——人們曾把她送到大夫那裡,她聽見他的聲音說:“斷了一根肋骨,一隻中指骨折。我們用繃帶、夾板綁上吧……傷口和挫傷都很嚴重,不過會好起來的。可是,她的孩子已經流產了。”
“啊:我的孩子,”南造雲子悄聲說,“媽媽對不起你,是她們殺死了我的好孩子的。”
這個女特務哭了。爲她失去的孩子,爲她自己,爲了軍國主義。
南造雲子躺在薄薄的草墊上,躺在陰冷的黑暗中,渾身充滿了如此深重的仇恨,恨得身子都發抖了。仇恨燒灼着她的心,把一切都燒光了,只剩下一個念頭:報仇。這種仇恨並不是直接針對那十幾個同獄的女人的,她要對那些使她落到如此地步的、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報仇。
時間對雲子來說,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地牢的小號裡從來不見亮光,白天和黑夜沒有一點區別。這個女特務不知道自己已被單獨監禁了多久。只見冰涼的飯菜一次次地從門下的狹縫裡塞進來。南造雲子一點胃口也沒有,可她每次都強迫自己吃個精光。
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自由生活是多麼美好呀,雲子要爲此付出努力。她知道,要把自己的計劃付諸實施,就必須用出她的全部力量。她處在一個換了任何人都會絕望的困境:她將被監禁二十年,父母親沒來救自己,老情人沒有來救自己,特務機關也不例外地沒有來救自己的,沒有了任何外援。
但在這個女特務的內心深處,卻埋藏着罪惡的力量。一定要活着出去的,雲子自言自語:“我將毫無掩護地面對我的敵人,只有我一個特務的特有個性纔是我的制敵之招……”
她開始計劃越獄了。
南造雲子知道,她頭一件要做的事是恢復體力。小號裡太狹窄了,沒法進行劇烈的運動,但打拳卻是可以的。這是一種訓練武士以備戰鬥的源遠流長的武藝,它只需要很小的地方,但卻要運用身體的每一塊肌肉。南造雲子站起來,開始練習起勢,每一個動作都有自己的名稱和意義。她開始練起在中國偷學和太極拳來。
雲子練完後,已筋疲力盡。以後她每天上下午都各練一遍,漸漸地果然有了成效,身體開始強壯起來。
到第五十天牢門打開了,突然照進牢房的亮光晃得雲子兩眼發花。一個警衛站在外頭。“起來,你可以上來了。”
警衛伸下手想去拉她一把,令人吃驚的是,這個剛流了產、傷了骨頭,又關了小號子的雲子竟毫不費力地站了起來,不用人攙扶就走出了地下禁閉室。從這裡放出去的其他犯人不是垮了,就是充滿敵意。而這個犯人並不如此。
如此等等,就可以說明她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成分,一種這裡從未見過的情態。
雲子站在亮光下,讓自己的眼睛慢慢適應。多有派頭的娘們啊,那個警衛想,給她好好洗一洗,帶她上哪兒都成。我敢打賭,她爲了得到一個糖塊的好處,就什麼都願意幹。
警衛大聲說:“象你這樣漂亮的姑娘,可不該吃這種苦頭呀。要是你能跟我交朋友,我可以保證不再出這種事。”
南造雲子轉過臉看着警衛。這個傢伙看到了雲子的眼神,立刻決定不再糾纏下去了。
警衛送南造雲子上了樓梯,把她交給一名女看守。
女看守聳了一下鼻子,吃驚地道:“老天爺,還有這麼臭的女人!快到澡堂洗個澡吧!我們要把這些衣服扔掉。”
冷冷的黃浦江水使這個女特務舒服極了。南造雲子洗了頭,再用劣質的肥皂從頭到腳擦洗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