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的片刻之後,計緣已經收起了那一根銀白色狐毛,而胡云依舊處於入靜狀態,顯然在那內心的一晝夜中不是毫無所得,也讓計緣微微點頭。
計緣只告誡胡云要用心,但沒說其中的難度,就是怕胡云有心理負擔,不過如今看來這狐狸也確實長進不少,能在那演化的一晝夜過去還穩住沒有立刻驚醒就算挺不錯了,剩下的嘛,以計緣的估計,胡云至多能再堅持一天。
胡云在意境中經歷一晝夜的功夫,在外界則十分短暫,這會孫雅雅也才入了桐樹坊沒多久,今天是冬至,孫記麪攤早早就收攤回去了,所以回來的路上孫雅雅並沒有碰上自己爺爺。孫雅雅此刻連家門都還沒有看到,她心中交織着興奮和惆悵,充滿着對未來的憧憬和即將離家的不捨。
從小到大聽的故事看的書都不少了,不論是鄉人故老相傳,還是如一些書面神仙傳上的故事,都透露出一種仙凡有別感覺,這不是說仙人就會很冷漠,會無視凡人生死,恰恰相反,這些故事中多得是仙人同凡人的糾葛,這纔是其流傳得也沒那麼廣的原因,但仙人又是超然的,仙山仙島都遠離世俗,換而言之是離家甚遠。
隨着離家越來越近,孫雅雅心中的愁緒就越來越濃,之前幾個月全是憧憬和喜悅,但此刻卻是離愁佔上風了,遇上熟人打招呼也應得心不在焉。
走着走着,孫雅雅已經到了家門口,正捧着一些劈好的柴火從柴房出來的孫福見到孫女回來,笑着招呼一句。
“雅雅回來啦?”
孫雅雅擡頭露出笑容後“嗯”了一聲,只是孫福一眼就看出孫女不對勁,趕緊將柴火放到廚房,再出來時孫女已經到了客堂那邊。
“雅雅,是不是沒學好,計先生批評你了?”
孫雅雅將書箱放在客堂桌上,搖搖頭道。
“沒有,今天先生還誇獎我了,說我寫成了《游龍吟》是大進步。”
“那爲什麼悶悶不樂的呢?”
孫雅雅還是搖搖頭。
“晚上和你們說。”
入夜後,孫家人圍坐在客堂八人桌上,氣氛有些沉悶,哪怕孫雅雅還沒說破,孫福和孫雅雅的父母都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麼。
晚飯已經吃完了,只是全家都比以往吃得少一些,倒是都喝了酒,就連滴酒不沾的孫母和孫雅雅也都喝了兩小杯,使得兩人的臉頰泛紅。
全家人都在等着孫雅雅說話,沉默了良久,孫雅雅終於還是開口了。
“計先生讓我收拾一下東西,可能後天就會帶我離家了,我不知道這一去是多久,什麼時候能回來……”
孫雅雅說到這裡就沒說下去了,家人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惆悵難掩。
“呃,這是好事啊,對吧爹?”
“對對,這是好事啊!多少人都盼不來的好事。”
“是說啊,達官貴人都盼不來的好事!”
“對對對,要高興些,又不是不回來了!”
“對啊,別苦着臉,若是計先生以爲你不想去,那該如何是好啊!”
“要帶什麼東西?娘陪你一起收拾!”
家裡三個長輩一句接着一句,話語之間都沒有任何間斷,一副開開心心熱熱鬧鬧的樣子,至少儘量裝出這個樣子。
孫福老說這又不是上戰場,不是什麼生離死別,但孫雅雅聽到這卻難免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藉口如廁離席兩次。
……
不出計緣所料,胡云在之後又多維持了十個時辰的靜定,第二天午後,盤坐在大棗樹下的赤狐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始終站在院內的計緣,好似一步未離。
“計先生,過去多久了,不會好多年了吧?”
胡云由此一問不是沒原因的,在起初身爲九尾狐妖的那一晝夜過後,進入靜定之中時毫無準確的歲月感觀,好似才過了一瞬間,但又好似時間無比漫長,加上清醒過來的這一刻,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很難搞清楚到底過了多久。
“呵呵呵,不久不久,不過是第二天下午而已,感覺如何?”
胡云微微鬆了口氣,從盤腿狀態起身,人立而起向計緣行禮。
“胡云受益匪淺,多謝計先生所賜。”
“趁此機會,速去山中鞏固修行吧,能摸出自己一條路來也不枉今日了,回山之後,此次修行忌短不忌長,切勿因爲貪玩忍不住亂跑。”
“是,胡云記下了!”
胡云應諾之後哪敢耽擱,當即就要離開,但才轉身又頓住了,從尾巴里摸出一塊山字型的玉石。
“計先生,這是這塊玉石是我自己做的筆架,您要不要啊?”
“喲,做得還不錯啊,怎麼,之前不打算給我,得了好處纔給的?”
計緣促狹一句,胡云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怕先生看不上這小玩意,做了好幾個都覺得不滿意,這個也是的,所以一直沒敢送,但不知道您下回什麼時候回來,就拿出來了。”
計緣一招手,胡云手中的玉石筆架就落到了他手心。
“行了,去吧,我收下了。”
“嗯,胡云告辭!”
赤狐拜別之後,想了下還是從院牆中竄了出去。
計緣目送赤狐離去,看看手中晶瑩剔透的玉石筆架,摸起來細潤光滑,顯然玉石質量是不錯的。
收起筆架,在這站了十個時辰的計緣也走向屋中,口裡還喃喃着。
“其實再送些狗頭金先生我也不嫌棄的……”
……
第三天清晨,計緣起了個大早,不等孫雅雅來居安小閣,已經到了桐樹坊孫家院外,而孫家人顯然起得也不晚,計緣來時已經見到孫家客堂門大開。
孫家人剛吃完早飯,正在幫母親一起收拾碗筷的孫雅雅就看見計緣到了院外。
“先生,您來了?”
計緣一看孫雅雅眼睛泛紅,就知道這丫頭除了一夜沒閤眼,肯定也哭了好多回。計緣走入院中向着同他問好的孫家人回禮,隨後看向客堂中的書箱和插着一把傘的包袱,顯然都收拾好了。
“此去分別之日不會太短,但也不會太久,就當是當初你去春惠府的書院求學吧,修仙之輩又不是徹底斷了塵緣,不孝兒孫豈配修仙?”
計緣一句玩笑話逗樂了孫雅雅,也逗樂了孫家人,引得孫家一衆連連稱“是”。
“對了,此前所雅雅寫的那些字,你們都收好,以後若有個事從緊急,拿去賣也應該能換些銀錢。”
計緣這話一說,孫福就笑着連連搖頭。
“這如何捨得,再說咱們孫家雖然不是豪門富戶,但家境也算殷實,用不着。”
計緣看了孫福一眼,再看向孫雅雅,點頭道。
“用不着就好,好了雅雅,背上行李,我們這就走了。”
“哎!”
孫雅雅趕緊走向桌前,孫父舉起書箱幫着她背好,孫母幫着她整理衣衫,孫福則拿着包袱和雨傘遞給孫女,三人眼神總是戀戀不捨。
“先生,我們怎麼去?”“呃,是啊計先生,不若老漢爲你們叫好車馬?”
“對對對,我認識一個車伕常走遠途,我去叫?”
本來計緣確實打算步行趕一段路,至少出了寧安縣之外,但看着孫家人這般別離狀態,反倒改了主意,也是爲了讓孫家人放心。
所以聽到孫家人的建議,計緣搖搖頭笑道。
“不必了,這就走了,雅雅,和家人道別。”
孫雅雅聞言走開幾步,揹着書箱跪下來向着家人行禮。
“爹,娘,爺爺,你們保重!”
“哎雅雅快起來!”“衣服都弄髒了!”
“當心書箱裡的東西!”“就是,弄亂了還得再整理一次,耽誤計先生時間!”
家人的反應讓孫雅雅又是感動又忍不住想笑,轉頭看向計緣,卻發現計先生已經到了室外。
計緣長袖一甩,腳下生出雲煙。
“雅雅過來。”
神情微愣的孫雅雅應了一聲,趕緊揹着行李走到計緣身邊,在跨入雲煙範圍,稀薄的白霧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爲一朵白雲,託得計緣和孫雅雅離地三尺。
不論是雲上的孫雅雅還是雲下的孫家人,全都張着嘴瞪着眼說不出話來。
計緣站在雲上向着孫家人拱了拱手。
“諸位保重,雅雅不會有事的,這便走了!”
言罷,白雲慢慢昇天而起,在孫家上空停留幾息之後,化爲一道雲光直上九霄而去。
這充滿衝擊力的一幕,沖淡了離愁,沖淡了傷感,多出了興奮和喜悅,且只有孫家人見到,而其他桐樹坊中人則毫無所覺。
不過片刻,白雲已經到了飛至牛奎山上空,孫雅雅一改往日的溫婉,興奮得毫無形象地大叫。
“先生,我們在飛!我在飛呢!先生,這個我能學嗎?這個我能學會嗎?我們這是去哪,是去仙門嗎?”
孫雅雅在興奮中問出一連串問題,等他平靜一些,計緣才帶笑回答。
“飛舉之術不過小道,你自然能學,自然也學得會,我們此去也算是仙門,但更確切的說是道門,是去幷州雲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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