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前的十分鐘
天顯得十分空
一個人的房屋
算不算很孤獨
思念原來像天空
覆蓋我的舉動
記住你的行蹤
忘掉我的初衷
*
凌晨十二點,北京城衆多酒吧中的一個音樂氧吧,名字叫月影之側。
簡紹今天晚上沒有應酬,卻因爲在這麼早的時間回家實在有點不適應,於是一個人轉來轉去來到這間酒吧。沒有想到的是剛一進門,就在前方一個角落中看到藍雨。
那時候那女孩正一個人坐着,右手撐桌,左手懶懶地握着一隻晶紫色的玻璃杯,垂着眼睫沒什麼表情。她身子微微側傾偎着桌角,光潔的額頭抵在玻璃杯上,似乎正在靜靜聽着旁邊酒吧歌手的邊彈邊唱。
那歌手唱的是首吉他曲《老街》,聲音顯得有些感傷和滄桑,低靡的同時,也帶着一種類似聲嘶力竭的低吼。
藍雨一個人坐在那裡,顯得有些頹廢,與另一種無法言喻的低迷。
當吉他歌手唱到“這是一個堅強的城市可到處都是脆弱的人羣”時,門口的簡紹低頭笑了笑,邁步緩緩向那個角落裡走去。他本欲與藍雨打個招呼,可沒有想到剛走到一半,就被這裡的老闆兼酒保給攔了下來。
這間酒吧簡紹有段時期常來,和攔在面前的這位半個老闆也有些相熟,卻還沒熟到會令對方主動上來攀談聊天的地步。簡紹瞥了眼仍在靜靜聽歌的藍雨,明白道這位老闆應該是在給她擋搭訕者。
看來這老闆也和藍雨認識,而且交情匪淺。簡紹若無其事地和他聊了會兒,又要了杯酒,發現那頭的藍雨終於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目光迷離,帶着一點寂寥的感覺。
她看見了簡紹,慢慢地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向他一笑。
她瞥向簡紹對面的酒保兼老闆,用一種慵懶而又低柔的口氣說:“老袁,這人不用擋了,我認識。”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看着光滑的桌面,自己對自己笑了笑。
那叫老袁的中年人身子微微有些發福,板着臉看簡紹一眼,沒說什麼就忙別的去了。簡紹徑直上前坐在藍雨旁邊,撐着胳膊優雅地和她打個招呼,側頭看她。
她的睫毛真的很長,微微卷翹,弧度自然,簡紹想應該不是假的。這睫毛後面不偏不倚正映出一圈幽藍色的光,照得她眼色迷離,更照得她像個另類的假面天使。簡紹覺得她這個隨意展現的側面很美很美,也怪不得那老袁必須得去給她擋人了。
一曲歌聲已畢,藍雨看着桌面,枕着自己的手腕說:“你來得真巧,你要是不來,我一會兒可能會給你打電話。”
簡紹笑了笑:“哦?”他側身看她,撫着酒杯,用動聽的磁性嗓音問:“爲什麼想給我打電話?”
他們兩個還是像以前那樣的自來熟,像他們這種類型的人,其實是很容易和自己同類自來熟的。
藍雨動了動身子,看着手裡的酒杯說:“因爲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家,想有人陪,嗯,想想你正合適。”
簡紹笑了笑,確實,正合適。
就這樣,簡紹始終看着她,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今晚藍雨和夜總會那晚不太相同,沒了那晚醉後嫵媚的肆意,多了今晚半醉朦朧的慵懶。她那樣子並不像想要聊天,卻斷斷續續地跟簡紹說了不少。她回憶起以前曾在這個酒吧混日子的時光,指着前面剛剛坐過吉他手的那個位置說,以前她也曾在這兒唱過歌。
簡紹聽了沒太大驚訝,只笑了笑說:“其實在這裡唱歌挺好的,環境挺適合,我覺得你適合唱慢歌。”
藍雨“哦?”了一聲,忽然悶頭笑了起來,說“金牌經紀人的眼光真是不一樣啊。我以前確實在這兒天天唱慢歌,不過不會彈吉他,必須有人伴奏,而且歌唱得特難聽。那時候我一唱歌老袁就說太低靡太低靡,說無論什麼歌被我唱出來都太低靡,聽了讓人有自`慰的衝動。”
簡紹失笑,不無調侃地說:“其實說老實話,那天晚上你在我們包房裡唱的那首《地獄天使》,還真讓我有點□□的衝動。而且那天我本來想剋制自己的,可一來喝的真是有點多,二來……”
他停下搖頭嗤笑了聲,坦然看着藍雨。
藍雨也低頭一笑,慢悠悠問道:“那你看,我在你眼裡應該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漂亮?放得開?能喝酒?會唱歌?嗯……性感?”
她一個詞一個詞地問的很慢,每說一個詞,簡紹都在微微點頭,最後說性感的時候簡紹和她一起開口,笑着說:“嗯,性感。”
藍雨笑意更濃,只是眼睛掩在了長長的睫毛下,看不出情緒:“這幾個詞聽着都沒什麼問題,但一和起來,其實就就代表……”她手向上指了指,咯咯笑着:“就代表這女的其實有點放蕩,把自己放得太開,其實就是離開男的活得就沒意思。你覺得呢?”
藍雨這話的口氣很奇特,聽起來像是在自我解嘲,又像是在暗示什麼,似乎在與簡紹打情罵俏。
簡紹看着她,平靜地說:“其實這只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只是也許其他人不太接受而已。”
藍雨笑了一聲:“其他人?……那還好這個‘其他人’在我身邊倒也不多,至少當我想找跟我生活方式一樣的人,還能找到。”
簡紹輕笑,與她杯身一碰喝一口酒看着她,也不說話。
有時候能找到一個和自己合拍的人的確不容易,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忙忙碌碌變化極速的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太複雜,又太直接,或太有目的性。也許這個時候他們需要的僅僅是一個不相關人的慰藉而已,但很顯然這也成了目的性的一種,要是真鑽牛角尖細想可能還不免迷惘,所以,還是不要去細想的好。
他們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親吻,藍雨窩在他的懷抱裡,低着頭,閉着眼,看起來很安逸。
簡紹結了帳,在老袁略顯擔憂的目光中,帶着藍雨,踏入繁華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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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浮沉沉,她沉浸在夢境之中。
那是十六歲的自己,正衣衫半裹,香豔盡露,輕笑地垂眸看着前方,那張大牀上剛剛酒醒的夏晴遠,說:“怎麼了?這麼快就不記得了?你第一次嗯?昨晚我可沒虧待你哦,要不要我再給你演示一遍?”
那個時候自己從眼睫上方看見完全呆楞與震驚中的夏晴遠,清晰記得他當時的每一絲表情。
…………
“藍雨藍雨,醒一醒,該起牀了。”
她聽見有人在對夢中的藍雨懶懶催促。
低低笑了一聲,她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卻正看到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眸。
眸子主人的眼睛很漂亮,很有氣質,給人的感覺既親切又帶着一絲有禮的疏離。
完全不像昨晚那樣。
昨晚……是被自己撩撥得太過火了吧……
藍雨眯眼笑了笑,看向身旁正在優雅靠在牀頭抱着雜誌的男人,打個招呼說:“嗨,早啊。”
一身西裝穿戴整齊的簡紹彎個眼角回她一笑:“早。”
藍雨在柔軟牀間動了動身子左看右看,半坐起來問:“幾點了?你今天不上班?”
柔柔薄被一滑,被下赤`裸的身子展露無遺。
簡紹放下手中雜誌,側身看着她說:“十點,你還挺能睡。”
藍雨一笑,發現昨晚被自己甩得到處都是的衣物已整齊地被疊放在牀頭另一邊,於是便揭開被子,大大方方地在簡紹面前穿衣服。
簡紹的目光在她周身上下流連,嘴角含笑說:“餓不餓?昨晚運動量不小,一會兒收拾一下先去吃點東西。”
昨晚運動量不小?是不小。藍雨心領神會一笑,動了動身子,僅着內衣向簡紹遞個媚眼。簡紹有點無奈地搖搖頭,正要說話,手機忽然響起。
他看了看來電,並不忌諱地在藍雨身旁接起,“喂?”,電話那頭很快傳來一道動聽的女音。
雖然對白聽不清楚,但還是可以感覺到對方對簡紹的親暱。藍雨不以爲然地繼續穿衣服,簡紹向她看了一眼,起身慢慢走到窗邊。
他從容簡短地回話,聲音帶些笑意,隻眼底平靜清冷如常。
很快收線。藍雨笑一笑問:“你女朋友?”
簡紹看着她:“算是,但不會太久。”
藍雨沒什麼反應,只縮個肩膀吐吐舌頭:“那逢場作戲啊?男人真是靠不住。”
簡紹並不否認,只平靜地說:“工作需要。”
藍雨咯咯一笑,已穿好衣服站起身來,在簡紹肩頭一拍,說:“你逢場作戲,我生活需要,咱倆這對兒配的還真合適。走吧,吃飯去。”
簡紹會意地笑笑,在她身後道:“藍雨,其實……”
可話沒說完,藍雨已腳步輕快地消失在房間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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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些時候有些人在一起的感覺就是特別和諧。
簡紹很自嘲地對“和諧”這詞兒笑笑,但又無奈地覺得這詞兒所描繪的東西真的很貼切。
他和藍雨一起吃了飯,藍雨嫌身上衣服酒味太濃,簡紹就把她載去了品牌店shopping一番。藍雨沒買太貴的衣服,不過隨意拿的那幾件也價格不菲。後來他們又順便去旁邊的首飾店爲藍雨的上衣配了條項鍊,項鍊款式很簡單,但一架在藍雨脖子上,立即豔光四射。
他們兩個都很清楚這些只是不代表任何意義的禮物,他們的關係不是男女朋友,不是情人,甚至也不能稱作爲牀伴。
應該可以算作是普通朋友,發生了特別關係的普通朋友。
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很合拍,多年前簡紹曾迫切渴望與尋找這樣一位女性來做自己的伴侶,只是到了現在,卻只能將其當做一種慰藉。
簡紹看着坐在車內身旁的藍雨,第一次由衷讚美:“你很漂亮。”他對着她,微微地笑。
“謝謝。”藍雨眯眼,不以爲意:“你很大方。”
二人沒再多說些什麼,這種相處方式也隨之定案。
到了藍雨家樓下,簡紹將車停好,卻沒有下車的意思。
藍雨知道他一會兒與女朋友有約,正想要起身告別,卻聽簡紹問道:“藍雨,夏晴遠是誰?”
藍雨霍地一愣,轉臉看他。
簡紹表情平靜,仍帶着一點點地笑,靜坐着的模樣溫和又有型,很像某些電影明星。
藍雨沒有說話,簡紹已掃過她白皙手腕上的傷疤,慢慢地說:“昨晚你一直都在叫他。‘夏晴遠’還有‘哥’,他們是同一個人吧?看樣子,你對他感情很深。”
藍雨淡淡掃了他一眼,輕笑着說:“我以爲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樣,不愛打聽別人的八卦。”
簡紹輕嘆一聲,低頭笑笑——是,這話他不應該問,但卻又忍不住說出口:
“藍雨,這個世界沒有誰非愛誰不可的,讓自己快樂纔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這個世界沒有誰非愛誰不可——這句話不止一個人這樣勸過她,可她至今仍是這麼地執迷不悟。
藍雨漫不在乎地瞥他一眼,打開車門下車道:“我知道,謝謝提醒。”
往前走兩步,風姿萬千地回首跟簡紹打個招呼:“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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