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陌夜輕哼一聲,脣角勾起。
果然如他所料!
那一抹紅色身影依然飄蕩在車的前方,她的雙腳此時已經紅腫不堪,卻還是沒有半點回家的意思。
幽深的眸子裡隱痛一閃而過,但最終,還是化爲了一車的靜默。
蘇紫音的腳底磨破,到了最後,疼痛變成了麻木。
她就這樣邊走邊哭,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裡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想起父親。
終究要去面對,這個時候父親大概也回來了吧?若再不回去,父親一定該着急了。
“蘇正天,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你的女兒不能懷孕也是我們的錯?”
蘇紫音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客廳裡傳來一道嘶喊聲,這是繼母陶莉的聲音。
她不由皺眉,正欲推門而入,父親的聲音忽的響起,讓她握在門把上的手,久久顫抖不止。
“別以爲我不知道,是你和若玲把紫音的診斷書,私自拿給沈君浩看的。”
“你們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紫音出盡了糗,也太過分了!真是氣,氣死我了!”蘇正天的聲音顫抖之中帶着輕喘。
從他聽到女兒被悔婚,又被當衆揭短,氣得差點心臟病發。
究其原因,竟是這對母女所爲!
“我們過分?我們過分什麼啦?我告訴你蘇正天,我做的再過分,也不及你那前妻十分之一,當年她拋夫棄女,臨走還偷了公司最新研發的藥物,你以爲蘇氏有今天是憑什麼?”
“哼!這麼多年,若沒有我跟我表弟,就你那一間小小的醫藥公司,估計早就破產了。”
“你跟你那女兒還能住這麼好的別墅?她還能穿着名牌吃香喝辣的當她的千金小姐?啊呸,做夢去吧!不喝西北風就不錯啦!”
“你……”蘇正天的臉憋得漲紅,一手捂住心口,一手顫顫巍巍地指着陶莉。
的確,這麼多年,他之所以如此忍讓這個女人,多半是因爲自己常年身體不適。
不管是家裡還是公司,都要仰仗着他們姐弟倆,可不曾想,他越是忍讓,她卻變得越來越囂張。
“我說過多少次,不準再提那件事!這麼多年我也沒虧待過你們,若玲改了蘇姓,公司也分了她股份,爲什麼還要搶她姐姐的未婚夫?”
陶莉從來都是個不吃虧的人,更何況這些年她早跋扈慣了,公司的主要業務也基本落在她表弟手裡。
所以此時,蘇正天因爲蘇紫音責怪她,她自然是不肯罷休的。
聽到這話,立即就變了臉,也不管蘇父此時的臉色有多難看,尖聲喊着就向他撲了過去.
“啊……蘇正天,這麼些年,我真是白伺候你了,你的良心讓狗給吃了。”
“你女兒不能懷孕,還被人退了婚,你怎麼不說是她自己沒本事?是她自己沒那個命!”
“你倒好,怪起我們來了,蘇正天,你今天若不給個說法,我跟你沒完,沒完!離婚,我要跟你離婚,這日子沒法過了……”
女人的叫喊聲一波波傳來,蘇紫音並未將她後面的話聽進耳裡,獨獨那一句“拋夫棄女”,讓她整個身子都顫抖不已。
原來母親根本就沒有死,是拋棄了她跟父親!
這樣的真相無疑給蘇紫音當頭一棒,就連這對母女將她的體檢報告拿給沈君浩那件事也無暇再顧及。
握在門把上的手重重一用力,大門“哐當”一聲被推開。
客廳裡的吵鬧聲戛然而止。
當看到光着腳立在門口的蘇紫音時,蘇正天一驚,率先反應過來。
他將還撲在自己身上的陶莉使勁往外推。“紫,紫音,你回來了。”
“爸!剛纔陶姨說的,都是真的嗎?”蘇紫音靜靜站在那兒,看向自己父親,這一聲問得極低極輕。
蘇正天愣了愣,剛想像平常那般裝傻充愣糊弄過去,不想一旁怒意正盛的陶莉卻是大聲譏笑起來。
“你說哪一句?哦……我知道了!你是問你那離家出走,拋夫棄女的媽嗎?”
“哼,這件事還真是難爲你爸了,每年都還要裝模作樣的陪着你給那個女人上香。那一天根本就不是她的忌日,而是她離家出走的日子!”
“你說這麼多年,你那個媽也真夠狠心的啊,居然都沒再回來過一次。不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在世上,說不定呀,早就死了……”
“你夠了!我讓你別再說了!”蘇正天額前青筋凸暴,心口一陣揪痛。
原本他想走過去安撫女兒,不想才邁出兩步,腿卻忽的不聽使喚。
整個身子癱軟下去,倒向地板時,他的額頭也不小心磕到了茶几上的拐角。
蘇正天大口大口喘着氣,滿臉痛苦,一雙眼始終望着女兒的方向。
“咚”的一聲響,蘇紫音眼睜睜看着父親倒下,他臉上抽痛,額前也瞬間冒出一股鮮血。
“爸——”
“正天——啊——”陶莉欲奔過去,但當看到蘇正天頭上那越冒越多的血時,還是止住了腳步。
或許多年之前她對他也是有感情的,但經過這麼些年,那種情感,早已被別的東西取代,也漸漸變了質。
“爸,你怎麼樣?你別嚇我……”蘇紫音快速奔過去,一邊幫父親順着心口,一邊慌亂的抓起紙巾不斷的幫他擦拭額頭。
“紫音,爸,爸爸對不起……對不起你,你別怪……”
蘇父已經有氣無力,僅有的力氣也只是抓着她的手,極其艱難才道出這麼一句。
“爸,我知道,我不怪你,我怎麼會怪你呢?爸你先別說話,陶姨,陶姨快叫人準備車啊,或者打電話叫120,快,快呀!”
父親現在不只是額前,腦後居然也出了血,蘇紫音嘶聲大喊,聲音都已經顫抖到不受控制。
可是……
陶莉卻是顫抖着身子猛然間向樓梯口跑去,一邊驚恐的叫喊着跑上樓,一邊捂住雙耳,將蘇紫音的話徹底隔絕。
“爸,爸,你醒醒,醒醒啊……”蘇紫音急的眼眶裡豆大豆大的淚滴不斷往外涌,最後眼前也變得模糊一片。
“來人,快來人那!救救我爸!快救救他——”
一聲悲鳴的狂喊劃破天際,驚了整個蘇家宅院,也驚了停靠在蘇家門口那一輛黑色轎車上的三個男人。
南陌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直了直,眉頭漸漸鎖起。
“看來是出事了。”杜柏航看了一眼身旁緊抿着脣的男人,低低說道。
他的心裡此時也是七上八下,凌亂不堪。
蘇家門前很快有了動靜,只見一干人等,七手八腳將一人擡上了車,之後那抹紅色身影也跟着跳了上去。
“是蘇正天,夜,我們……”
“跟上他們。”不等杜柏航說完,南陌夜已經發話。
前面開車的墨點點頭,車子重新啓動。
可就在車子纔剛開出一小段距離時,墨的電話響了,他接通電話,聽着那邊的聲音,臉上的表情越繃越緊。
“什麼事?”南陌夜淡淡問道。
“那個小流,氓死了,自殺!還有,白執事中了槍,子彈跟之前襲擊您的一模一樣。”
“什麼?難道是同一夥人?”杜柏航又插上一句。
“墨,調轉車頭,回去!”
“是!”
“還有,多派些人手,跟着她。”
墨微微一怔,看着前方不遠處那輛車,隨即明白過來。
“是!”
車子向着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這座城市在這一夜,註定無法平靜。
當蘇紫音等候在手術室外煎熬的度過了一晚之時,“影”,黑夜的統治者,也開始了屬於他們的行動。
黎明的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進病房裡,趴在病牀前的蘇紫音悠悠轉醒。
她揉揉眼,看着插滿各種醫療針管的父親,依舊紋絲不動的躺在病牀上,什麼動靜也沒有,一抹擔憂不由瞬間染上眉梢。
恰巧,查房的護士敲門進來,她趕忙拉住了護士的手,“護士,我想問一下,我父親到底還要過多久才能醒過來?”
“蘇小姐,你也知道你父親的情況,送來的時候腦後已經大量出血,他是因爲心臟病誘發的腦出血,所以什麼時候能醒,這個……我也說不準,不如等李醫生上班你再問問看?”
蘇紫音身形一垮,目送着護士離開,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她怔怔望着病牀上緊緊閉着眼的父親,心裡一陣酸澀。
昨日的一切就如同一場夢,剎那間,讓她的生活變得一團亂。
但這,才僅僅是個開始,接下來的幾天,蘇紫音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生活給予的打擊,還有那一句樹倒猴孫散的真正含義。